与陈芳一起的日子 东莞这儿地方虽小,但有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精神,前些年在市政的带领 下,选出了市花市树,市花叫白玉兰,市树叫荔枝。风风火火的宣传一了一把,而 后这俩样东西一夜之间成为了东莞人无人不知的名字。东莞前些年每年隆重地举行 端午东莞龙舟竞渡、莞邑醒狮艺术、樟木头客家麒麟艺术、荔枝节、中秋灯会、百 子论文、卖身节、重阳登高、花市、花街、等活动。而现在越来越被城市化了,人 们也赖得出家门,这些活动也只是时办时停。 到东莞这几年,荔枝节采过风,中秋灯会放过灯,重阳登高过一次,看过热闹 的舞狮节。记得舞狮艺术节那会,我,陈芳,李君,杨姗一起跑到长安凑热闹。那 种场面声势浩大,城内万人空巷,全市数百台醒狮、金龙、彩凤、麒麟汇聚一起, 互争高下,切磋才艺。每一条街都流窜着一头咆哮如雷的狮子。很多时候,我经常 一个人会想起这些面目狰狞的狮子,吐着白花花的舌头,眼睛似睁睁闭闭,身体灵 活摆动,活像一真的。我的心总会变得有一种落差,这个城市如此繁华迷醉,我的 心里的城市却荒无人烟。即使后来陈芳欺骗了我,顶衣架去了天堂,黄豆为自己的 行为忏悔,李君沉伦于佛学尘世,赵绣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而那个农民形象的杨伟, 在喘着大气,苟且地走在田间小道,不知所以。 所有的这些画面像上帝早有安排,天堂的呼唤声,在遥远的国度响起,那是命 里的归宿。 走在明晃晃的长安街,灯影绰绰,身体拉长又缩短。陈芳一只手圈着杨姗的手, 我看了有点妒忌,我于是把李君拉过来,也挽起了他的手。陈芳骂我说死哈林,你 们是不是有同性恋癖?我说你们不也是吗?然后我们四个人笑作一团,喧嚣的锣鼓 声中,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这时,一辆奔驰车在人群中疾驰而来,路人纷纷散开,有几个人对着车子骂骂 咧咧的,突然车子停在陈芳面前,一个油光满面的脑袋从车窗里挤出来,对着陈芳 喊道:“小芳,你也来看舞师节啊?”陈芳表情吃惊,我估计是装的,她不去拍戏 真是可惜,我数次交锋说她是一块演员的料子。她不服气说什么演员不演员的,我 就是你身上的一块肉,你别打主意把我撵走。我笑呵呵的说她傻啊,这哪跟哪的比 喻啊。 陈芳向他招招手,说是啊是啊,罗总,你也有时间来凑个热闹啊?那人色心四 起,脸笑得快脱皮,一副眼镜在鼻梁下颤抖着,说我每年都来这儿,要不一起去广 场星巴特喝杯咖啡哟?陈芳摆摆手,说不了,我男朋友还在那儿呢。陈芳指指站在 不远处的我,我正在跟一老板娘扯着嗓子杀价,语言粗陋,声如猪嚎,老板娘一副 不可一视的样子,把衣袖卷起来,露出白白净净的双手,脸如红苹果。李君此时就 站在我傍边,一声不吭,只是在那儿笑,那兔崽子有种文明到底的精神。 我拉着李君的手说你说句话啊,你说说看谁对谁错?李君对老板娘说老板,别 跟这小子一般见识,我永远支持你。我一脚往他脚上踢去,踢得他哇哇叫,然后他 向我扑过来,犹如一匹饥肠辘辘的草原狼。 姓罗的人看看我,脸上一副不屑地叹惜说是----- 他! 我一直有跟陈芳反复说明我长得不帅,皮肤黝黑,脸孔奇小,身高普通。有次 在奇虎山的假山后面,我跟她来了个热烈的接吻。吻到一半时,我问她为什么会看 上我?她眼巴巴地拿眼横我,说对上眼了呗。我当时觉得这话里有水份,心下结论 想妈的,你肯定不是处女了,或者有妇科病,或者不能生育,或者患了重大疾病, 危在旦夕等等。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被我想到了。 晚上开座谈会,我把白天想法公诸于众,寝室一下活跃起,为我的终身大事争 得整栋楼有遥遥欲坠之感,被子踢翻,有绵花滚落尘埃,轻飘横飞,我们心爱的麻 将也掀翻一地,在地上砸得当当响,铁床被摇得支支有声,差点散架,脸红脖子粗 后,李君愤愤不平阐述他的观点说我“林好,陈芳能跟你对上眼,那是你上辈子休 来的福份,你要珍惜啊。”黄豆作为尼采的拥戴者,说:“李君你放屁,林好,男 人怎么都可以,就是不能一生栽在女人的手里,你管她是不是处女,有没有病,这 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不是真心的,是不是另有目地。”顶衣架抽着烟,长叹着 说:“黄豆,你就是一嫉妒鬼。”这话一出,黄豆在床上急得团团转,被子被踢得 数次飞上天花板,床被雷得咚咚响。气喘吁吁地说:“我嫉妒,我为什么要嫉妒, 林好有什么好嫉妒的,林好,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我心烦意燥地 把灯啪的一声灭了,吼叫道:“叫什么叫,都给老子闭嘴--------马,上,睡,觉。” 我把被子一蒙,倒头就睡。那时我心里堵定黄豆是在嫉妒。因为那时他正跟第二任 女朋友分手,心里非常痛苦。 陈芳来东莞,我帮她联系了几家公司,有些是公司不要她,嫌她是生手,没经 验,有些是她不要公司,说老板色眯眯的,看着伤眼睛。我对她的这种谬论感到不 可理喻,我说你看我时,眼睛有没有受伤。她呵呵笑说:“看到你何止伤眼睛,还 伤到内心了。”我说:“你还记得奇虎山那次你拿眼横我,横得我现在还有内伤呢?” 而那些内伤就是指我现在还怀疑陈芳是不是处女,是不是患过病这些猜想的事情里。 后来她选择了一家叫大裤腿的服装公司做翻译,她第一次跟我说这个公司的名 字时,我腿笑得抽筋,直接倒在地上,表情痛苦,叫不出声音。陈芳吓坏了,不断 问怎么了,怎么了?过了十来分钟,我的腿好了,我说听到大裤腿,我的大腿抽筋 了。她在我的怀里捶我的胸,我假作痛苦状,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紧紧楼在怀 里。 她几乎每天都会给我讲她公司里发生的事情,说:“罗总有个很扬气的英文名 字叫罗斯福。”我张大嘴巴说:“就是那个美国总统吗?那你可以去做总统夫人了。” 她没好气地说:“才不是呢?这是国产的,国外产的罗斯福早死了多年了。”我嗷 嗷几声,继续听她讲。她说到公司一个奇怪的同事,她每天都要向我借十块到三十 块钱不等,然后第二天如数归还,这样持续了俩个月,有一天,她一口气向她借五 佰,结果第二天,那位女同事就不见了,听说回家了。我笑她傻,肯定是先骗你的 信任,再骗你的金钱。她没说话,只是在那儿把嘴翘得老高埋怨个不停。还有一件 事情,让我记忆依然很清晰,她说公司有一对近五十岁的夫妻,儿子正在读研,那 天我从她的身边经过,我问她过得幸福吗?她笑容可掬地说幸福。我睁大眼睛看着 她问为什么?她说她到现在还在享受着恋爱的感觉。我好奇问为什么?她挺着胸脯, 像一只刚受孕的老母鸡,说因为我们还没领过结婚证呀。我的下巴几乎从桌子上瞌 到桌子下。 陈芳描述着她生活里的每一个故事,像盛开在世间的一朵朵小花,花苞慢慢绽 放,花蕊慢慢呈现,最后在空气里绝尘靡灭,所有的悲欢离合,在人生的一个小小 的句点上重迭轮转。 零三年的时候,我的工资已小有成就,一个月几乎能拿到一万二左右,不过我 每个月的开销也大,能交到陈芳手里的从未超过五千块。陈芳给了我深刻的思想教 育,她挺着肚子坐在我前面,拿出当年的《陈家七训》,抑扬顿挫的说:“你的乱 花钱行为属于历史遗留的问题,历史的问题就要用历史的方法来解决。”那天我像 一名正待判决的罪人,面对如法律一样的《陈家七训》,面对陈芳噘起的大肚子, 面对漂亮得令人失去控制的陈芳,面对东莞温暖阳光的午后,面对历史遗留的问题, 我的心无比沉重,那是历史的问题,就像我吸的五叶神,那也是历史的问题,这些 问题让我看到了生命崛起后又倒塌的苍凉感,心里细细嗦嗦地难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