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谎言横溢的世界 东莞自古有沏茶文化,每户家里大厅都摆设一套古色古香的木制茶具,去年在 一客户家里,他给我大谈茶的种类和价格,云南普洱茶,西湖龙井茶,六安瓜片, 安溪铁观音,台湾乌龙茶,黄山毛峰,祁门红茶,信阳毛尖,武夷岩茶等等,给我 讲了一大堆,还专门搞了一茶室,里面藏有上百种价值不菲的茶叶,我见过收藏古 董的,见过收藏酒的,见过收藏名画的,见过收藏名书的,对于茶还是第一次见到 收藏者,第二天我就跑到茶市买了一珍品,花了几千大洋,那客户果然喜上眉梢, 脸如扬花灿烂,对我的产品报价一拍即合。 李娜现在是日用品销售主管,对于她在嘉华工龄比我早四个月,却没做到经理 位置有点不满,表面对我微笑恭维,实属礼貌而已,暗地里总是和老陈来抵制我, 而王俊峰这小子和我差不多一段时间来的,几年下来成绩不菲,现在做玩具销售主 管,他比李娜老实很多,上次李娜在一客户面前直接说:“那个姓林的经理,凭什 么他比我晚来还做上经理,若没有我天天教他业务知识,他哪里会有今天的成绩。” 听得那客户差点把酒喷了一桌子,连连打哈哈地给她敬酒。 人生生来空无一物,我这么个一米七八的人物行走在大街上,难道仅仅是粮食 撑起来的吗?我看精神方面的东西占主要部分。零三年的时候,我从创业街走过去, 买了一份报纸,在头版上,赫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肌肉横溢,一身西装革履,完 全像是从女人堆里煨出来的人,上面大大的标题是《华利集团正式破产,总经理协 款潜逃》,我的手颤抖了一下,我打电话给乔总,电话处于关机状态,又打电话给 周北丽,要她帮我打电话给华利总部,几分钟后,周北丽来电话说无人接听。我打 电话给李君,李君正好在公司,我要他借车一用,几分钟后,李君的车来了,我们 一起开车到石龙,还没到华利,看到周围围满了人,个个眼睛里满含血丝,看样子 已经蹲点几天了。李君问我:“这个公司怎么了?”我把报纸给他,说看看吧。我 的心里苦胆汁一股脑儿的全部往外涌,扶在路边一棵树下,苦汁全吐了出来。 几年下来,总供一千多万的货款,另外我每月送一个漂亮的处女给他享用,把 我自己的老本噬得干干净净,原本的三十多万的提成化为了泡影,加上贿赂和开销 的费用大概有十万,这几年从华利拿到的提成全部砸进去了,想起曾经的坐公交车, 给乔总端茶倒水,宁愿吃元的每包方便面也要省出600 元给他买大中华香烟,那是 曾经的林好,也像所有打工者一样,怀里揣上几块钱,就匆匆地跟家产上千万的老 板谈生意,把自己的破产品吹得神乎其神,功能强大得用此产品甚至可以治胃病一 样。九十年代推行节俭,我们把产品吹成可用十年之久,二十一世纪,国家实行环 保,我们把产品吹成用的东西吃了也不会对人体有害,我们生活在一个这样的社会, 就跟谈恋爱,先往自己脸上贴金,等到别人发现了再隐身而退也不迟。哥哥就经常 抨击我,说这是违法的,你这不是拿平民的钱还戕害百姓吗?我嘿嘿一笑,反驳说 总比你用创意去忽悠人要好吧,明明一毛钱的产品,经你一创意,市面上价格就到 了几十块钱,你说谁更害人,你这不是间接剥削人吗?想想公司几百种产品,没夸 大其词的早就停产了,反而那些被吹成万能产品的东西,市面上卖得相当的好。所 以我总结出的感言就是: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谎言横溢的世界。 李君零六年辞退漂亮宝贝的总经理职务,自己抄起了订单,大街小巷到处可听 到行人议论著做贸易如何如何赚钱,听得李君将身上几百万全投进去,成立了君度 科技,接着又搞起了贴牌生产。韩国控股懂事长金正开先生把他叫到办公室,进行 了长达三个小时的劝说,给他很多诱人的条件,但李君不为所动,被社会创业浪潮 冲昏了头脑,摇手摇了几十个回合,最后无奈,金正开先生只好用蹩脚的普通话叹 着气跟他说如你有一天回来,我们漂亮宝贝的大门仍向你敞开着。李君听得心里好 生感动,握着懂事长的双手,热泪盈眶,鼻子哭肿,脸蛋绯红,坚定了对自己人生 中一些破釜沉舟的计划。那是2006年的李君,在家里购置了几处房产,在东莞还买 了别墅,准备结婚用,每天驾驶着他的四个圈标志的奥迪车,在莞樟大道上开得像 要飞起来,跟一小痞痞,把交通灯不放在眼里,在便利店买烟,把钱扔过去,对贼 眼的店主说不用找了,每次去酒店吃饭,他把那车往酒店大门口一放,保安过来要 他开走,他甩都不甩人家,径直往餐桌上一坐,把一百块钱扔在地上,说滚远点。 你有钱,在东莞你就是爷,你没钱,在东莞你就是孙。 刚开始几个月,李君天天在酒桌上胡吃,有一次吃坏了肚子,他打电话给我, 我赶到时他在一棵树下吐得稀里哗啦,感情三千块大餐就被他吐得一乾二净,我拍 着他的佝背抱怨说你呀,还有多少人没得吃,没得穿,你看你一吐,这几千块钱的 东西就被你打哈哈全吐出来了。他吐得脸红脖子粗,说话沙哑,瘦得成一猴精,没 有一点肉,我突然想到李君有一天会死在桌子上,他一世聪明,却总是装糊涂生活。 记得他带着我去泰国游玩的时候,坐在最好的泰国半岛酒店里,一眼望去,整 个泰国尽收眼底,广场上有人妖表演,餐厅里有各国漂亮的妞提供特殊服务,街上 男男女女抱着孩子,背上一个,手上俩个,孩子饿得眼圈发黑,在烈日下哇哇大哭, 我们这个世界太现实了,生和死最好不要看得太重要,否则你会过得很累。 李君把三百块一根的泰国大烟往嘴上一叼,小腿翘得老高,吊儿郎当坐在大厅 中央,服务员马上过来点燃,然后灿然一笑,李君说当我们把世界最富盛的生活享 受过后,其它的生活就没意思了,所以我现在突然很想过穷人的生活。我哈哈大笑 起来,说他* ,TMD 的,骂他混蛋,猫儿念经,说他社会蛀虫,一整个黑驴子。 李君的君度公司主要生产玩具,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走的,他把产品组 装再一手倒卖,上百万的高额利润就出来了,那一年,他的奥迪车换了四次轮胎, 就在东莞这个小小地方,他每天进出大酒店,身上至少有十张银行卡,脖子上掉着 金项链,花了八万六千,一块劳力士值十七万,身上西服是七匹狼定做的,花了六 万多,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业务员,走在路上,没人知道他会是一个千万富 翁,但他一个转身,手上皮包里可能装的就是钞票。 九七年读大学时,他就像一小市民,成天在校园里溜达,曰之创作诗歌,带着 诗歌协会里的人猛聊天,谈理想,拉家常,泡妹仔,有一次,协会要出诗册,我忙 前忙后联系印刷厂,审核诗歌,他就天天在系里,院里转悠着,拉赞助,最后终于 筹资1500元,最后剩下的余额我们每人分了200 元,那是第一次分脏款,心里乱糟 糟的,钱在手上还不停地哆嗦着,我问他这会犯法吗?他在我头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说犯你个头顶进水了,这点事情你知我知谁会去盘查。李君融资本事在大学里就表 现出来了,前几届也就是800 元左右,而他却融到了1500元,多年后,他采用同样 的方法,将君度科技推向了一个新台阶。 圣诞钟声响起,一辆奥迪在莞樟路上飞驰而过,路俩边灯光明明灭灭,今晚的 夜如此清澈,星光灿烂,流星追月,七十六年一次的流星雨在空中像礼花一样散射 开去,我们曾许下过多少心愿,而能够成为现实的又有多少。我问他还记得读小学 时我们往女生书包里放螃蟹的事情吗?他歪着脑袋说不记得了。我想他当然不记得 了,那次老师体罚我站操场上俩节课,大热天的,站着站着湿透了衣服,接着我就 倒下去了,是中暑了,到现在我还是害怕阳光,一见阳光,我就头晕晕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