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我的仇与恨 东莞究竟有多少像我一样的人,正挣扎着活着,灯红酒绿的城市,被黑烟浮肿 的天空,斑驳陆离的瓷墙,十字路口拥堵的车辆,偶尔可看到一处荒废之地,中间 停着一辆雷克萨斯或者奔驰,几个老板正在商谈着土地用来建设什么?这一切似乎 都在对我微笑,李君说东莞这城市就像一条河,表面安安静静,但河的下面什么事 情都会发生,也许是暗礁,险滩,漩涡,食人鱼,或者至人于死地的毒汁。 我与赵绣真正认识要从二零零零年我来嘉华集团做业务员算起了,那时候,我 差点被老陈一脚踢出业务部,就是赵绣帮我另外补了国润的十多万的订单,才让我 留在了嘉华。我时常在想,如果没有赵绣的出现,我如今又在哪里,会不会是另一 种人生,当然这种想象是白搭的,也是令人伤透脑筋的,我极不情愿去想这些无关 紧要的问题,但每当发生一些令自己都觉得可耻的事情时,总是有点后悔,在一个 角落里拼命吸烟,直到从乱糟糟的情绪里走出来为止。 赵绣的高雅深沉恰恰在掩饰曾经纯真过而现在已被涂黑了的一些事实,她老是 很矛盾地告诉我,如果没有那次* 的遭遇,她会不会仍是一个纯真得如一张白纸那 样,拥有自己的爱情,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或许生活仍然会非常的穷苦,但这不 重要了,关键是她过得幸福。她经常会提到她母亲的死,这似乎成了她心里一个阴 影,挥之不去,那年她十二岁,从学校拿了个奖状回来,她刚把门推开,母亲躺在 客厅的沙发边,气息微弱,脸颊枯黄,逢头垢面,身上到处是伤痕,大腿上一块大 大的淤青,地上一片亮闪闪的刀片,鲜血流了一地,还有一些碎裂的啤酒瓶,她慌 忙地抱着母亲的头,嘶叫着母亲,母亲含着最后一口气,对她说绣儿,绣儿,你要 好好照顾自己……。脑袋一弯,母亲就走了,那一刻,她对死亡有着一种恐惧感, 在梦里,她的母亲,那个一生为了一个家而操劳一辈子的女人,到死也没有背叛过 爱情,她可以有许多种选择活下去,而她选择死,只是在证明她永远守着自己的贞 操和信仰,那个时候,她应该还不知道什么叫情人吧。丧事毕后,她买了十箱啤酒, 对着她的父亲,像个小痞痞似地说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来,今晚我陪你喝,反正你 把母亲喝死了,现在把你女儿喝死也没关系,在中国不犯法。那夜,她的眼泪流了 一地,父亲的泪水也刷刷下来,那个家就彻底完了,从此她憎恨这个家,憎恨那个 害死母亲的男人。 二零零七年四月一天,赵绣突然出现在我的出租房门前,双眼通红,脸上疲软, 嘴唇干裂,趁陈芳未出门之前,我赶紧把她拉到一边,说你神经啊,干嘛跑到这儿 来?她挣脱我的双手,在我脸上甩了一耳光,狠狠地说你妈的,当初干我的时候, 你哼都不哼一声,现在怎么招,怕了?想想这些年,没哪个女人敢这么说我的,我 指着她说你威胁我?她哭了起来,擤着鼻子说你爱过我吗?我直接告诉她说没有。 她身影孤单,转身走了,转过一个路口,就不见了踪影。此时陈芳叫着我的名字, 我长叹了一口气,太阳直射进城市每一扇窗户,几净的玻璃,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人 一生在那里的影子。 后来,我把最近一个月的报表给赵绣,她看了看我,又死死地看着计算机屏幕, 我放下报表,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她说绣,对不起。她看了看我,说这与你 无关,是我自己犯贱。 三个月里,赵绣没再跟我联系,我也不好意思打电话给她,我与陈芳在万江买 了一栋房子,乔迁那天,我把李君,黄豆,赵绣都叫过来,李君带着杨姗也过来了, 弄得我整天魂不守宿的,总感觉我亏欠李君某样东西。黄豆带着一个明星,听说是 太子酒店的主持人,生得美若天仙,肌肤雪白,前凸后撅,一副好嗓子磁得人心里 痒痒的,我说黄市委,现在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都给你碰上了,我的眼珠子羡 慕得快脱落下来了。黄豆摇动大脑袋说这官不好当,手再长也就是在东莞转转,哪 能像你和李君,手长得都伸到国外去了,特别李君,前些日子都去了趟夏威夷,那 才令人羡慕啊。我看了一眼李君,李君不自然地逃避着我的目光。赵绣在一傍沉默 不语,眼里有一种仇视,眼神不时地向黄豆看去,我心想赵绣不会又看上黄豆了吧。 带他们参观房间的时候,我把黄豆拉到一间小室,悄悄说赵绣看样子看上你了。 他推开我说林经理,你这不是陷我于绝境嘛,我身边不是有个美女嘛。我嘿嘿笑, 看他那色相,一个美女根本满足不了他的需求。 前些日子,我还在为凑不齐房子首期付款的问题发愁,他给我来了个电话,说 这样吧,我给你弄个生意做,东莞市正在搞环保,上面要50万个环保拉圾箱,我正 在想哪个单位吃得下这碗饭啊。我赶紧说包在我身上,一定全国最低价给你,质量 过硬。当时就给他报价元一个,扳手指也知道也有五百多万啊,我开着公司的悍马 车,把黄豆硬架到厚街国际大酒店狠搓一顿,给他配了个外国妞,外国妞开口要价 六千,我狠狠心,说成,对黄豆喊了一嗓子说全包了。他贼笑贼笑的看着我,不用 说他也明白,全由公司报销的,公司前些年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订单额500 万以 上的,可以报销1%的活动经费。我算了一下,我东拼西凑地给经理塞了一个大大的 红包,要他怎么上五万,就怎么开单据,那经理拿着计算器在那里按了半天,花了 一个多钟头,终于像挤牙膏一样,挤出了五万五千,这时黄豆也刚好出来,还在皮 带上 松了俩下,看样子很满意。第二天,老陈看到是政府的单子,也知道现在的 政府官员都是社会蛀虫,花五万多还算小的了,他很快就签了。三年前,有个姓周 的小子刚来不懂,一百万的订单还没下单,竟报了十万的活动经费过来,老陈觉着 有虚报嫌疑,一查,果然是个伪政府官,把姓周的一脚摞出了嘉华,连他以前的客 户都交由我处理,让我赚了个钵满盆满的,笑了半年,走在路上都偷偷地笑出声。 黄豆要我把价格报到元,我照办,然后跟我三七分,我拿三万,他拿七万,那 一次订单我加提成和回扣总供十万整,让我房子一下有了着落,我想上帝还是在看 着我做事,在我最危机的时候,给我送来了十万块钱。回去我抱着陈芳一个劲的叫 闺女,叫得她对我又气又笑。 这些年陈芳跟着我,任劳任怨,生活甘苦,就连买房子这事都是她一人操办的, 而且里面也有她的十万块,她一个月才三千多,家里的生活补贴都是她出的钱,想 想她也是挺可怜的。去年我妈五十大寿,我告诉她妈有失眠的习惯,她二话没说买 了个俩万块的叫什么老年人嗜睡仪,我试了一下效果,确实不错,走的时候,她还 给我老倌子送了五千块钱,看得我心里感动不已。老妈子紧握住我俩的手说找个时 间你们把婚也结了吧,年龄也不小了,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娃儿儿子都会叫爸爸了。 我和陈芳相视一笑,老妈子等着抱孙子是等不及了,回去的路上,我抱着她,对她 提起这事,她竟然睡着了,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温度一点点的传进我的心里。 窗外风景美好,绿树丛菌,列车哐当哐当声有节奏地响着,世界陷入一片空寂, 想起十年前,我刚考上大学,95级的新生,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崭新的,就像我的前 程一样,光明一片,让无数正在读高中的同学侧目不已。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