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是怎么产生的 据老妈子的供述,杨伟自2006年从东莞回去后,在家里又买了一头一岁半的黄 牛,就像对待以前的那头黄头一样,村里通马路后,黄牛从村里到城里拉货的机会 也多了,他还给做了个俩个轮子的拖车,他就在前面牵着黄牛,指挥着方向,以前 他因有一头黄头而自豪,因为牛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耕地,比如担粮食,比如拉 车,还有大家都喜欢把它当马骑,而如今,家家户户都买了车子,过上了现代人的 生活,只有杨伟,依旧深信着一头牛可以让他变得富有,让他拥有曾经得到过的赞 美,他母亲一次病倒后,医生跟她说:“你最多可以活一年。”她心里非常的焦急, 而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抱一下孙子,她苦苦求着杨伟要他结婚,杨伟认命了,他 娶了邻村的一个姓马的女孩,这个女孩患过羊癫疯,正常的情况下,没有分别,但 一旦发作,就是十个男人也制服不了她,结婚半年后,她仍然没有怀孕,这让杨妈 妈一天一天消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那天杨妈妈从田间回来,发现马媳妇正在地 上发羊癫疯,身体像一条蛆虫一样在地上翻爬,家里桌子椅子碗筷碟都被她摔个粉 碎,她试着过去阻止,结果被马媳妇推出一米开外,搂到门槛的木块,脑袋撞墙, 当场气绝,黄豆回来后,他抱着母亲的头,跪在地上,声音凄怆,令人毛发倒坚, 像是幽灵发出的阴阳怪气的咚咚声,马也在那次羊癫疯中室息身亡,他的眼泪流了 下来,模糊了整个眼眶,模糊了这个世界,还有模糊了来自生命里令人怀疑的宿命。 后来,他很少出门与人交谈,放完牛后,他就一个人躲在房子里,闷声闷气地 看着曾经的照片,怀念起六眼来,怀念起杨妈妈来,怀念起曾经一起的嘻哈童年, 嘴里念念有词,如一个和尚,在诵读着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词经内容,听说那是 他父亲留给他的读本,他打小就读,读了一辈子,读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是在 寄托着得道成仙,还是在给后人演示命运的虚无。谁也不知道。 杨伟一生没有做过坏事,也许他打一出生就没有那个邪念,但他的一生却从来 没有公平过,那一刻,我很怀疑关于神学的东西是否存在过,他那混沌初开的生活 只证明了一件事情,比他一生的命还要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信仰不是粮食米饭 能喂饱肚子,它只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臭屁罢了。 陆布平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我正在与周公解梦,随手拿过床头手机,气呼呼 地说:“谁啊?!”那头开始没有声音,只听到有人在吼叫,听起来像半夜低哭的 狼音,我又狂吼了一声,说:“再不说话,老子挂了啊。”那头悉悉索索地说: “我是老陆。”我哦了一声,电话那头说:“你的朋友,……李君出事了,快来啊。” 我从床上跳起来,陈芳半睡半醒,梦语一般地问我去哪里,我说李君出事了。 “天上人间俱乐部”是陆不平最早做的一个鸡窝点,实则跟古时候妓院取一些 如春月楼,香花楼差不多,表面是俱乐部,但多数是用于不正当交易的场所,曾因 小混混在此吸毒而险遭* ,陆布平后台硬得很,东莞的公安局局长都找他要过小姑 娘,市长也收过他不少红包,最近他又搞了个网站,叫E 夜情,里面会员费3800元 一年,顺带搞了个同性恋俱乐部,引得人心里慌慌的,打麻将的时候,我经常趁机 批叛他,“老陆,小心老婆在外偷情,这种缺德的生意也做得心无杂念,中国的法 律都是你定出来的吗?”他哈哈笑起来,比* 笑声还奸诈,他说:“生意嘛,人家 小姑娘也是你情我愿的,你急啥子急嘛。”凭他那个气势,我估计他有把这个行业 弄到纳斯达克上去的想法,他嘴上跟我讲的一个重要口头禅是四个哪里:“哪里有 女人,哪里就有我的炮声,哪里有炮声,哪里就我的生意。”这龟孙子说得一套套 儿的,连我也只能啃骨头不吭声的份了。 我赶到的时候,一批警察驾着警车刚刚从夜幕下消失,路边大奔和面包车相撞, 交警正在疏通车道,大吊车费力地把大奔拖上起重车上,俩个司在旁边争得面红耳 赤,老陆拉着我去了地下车库一个小房间。他打开门,车库脏旧,应该早废弃了, 我们走进去,李君正在地上颤抖地抓狂,我问他怎么了?老陆说吸毒加同性恋,幸 亏我早到一步,不然他现在已经在派出所准备接受判决。李君几次想站起来,但都 没能成功,又几次把自己的头往地上瞌,身上被他抠得像长了麻疹,全身红通通的。 老陆从角落里抽出一根麻绳,说:“快,快把他绑起来。”我的胸膛被刺了一下, 向李君身边扑过去。李君的鼻子上还沾有白粉,嘴巴上口水泡沫直流,叫人看了顿 生可怜。 我把他扶到车上,走的时候,跟老陆约定谁也不许说,他点点头。老陆和李君 在一年前就认识的,那时候,他结婚了不久,要我给客户安排一个乐子,于是我就 把老陆介绍给他了。当时从他眼里折射出的光芒里,可以看出他其实打心眼里是很 鄙视老陆的,把老陆名片放进外衣口袋里,趁老陆去上侧所的当口,偷偷把名片扔 进了纸篓里,这里的细节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把李君扶到卧室,从屋子里上上下下寻找了一遍,李君问:“我找什么?” 我埋怨说:“找杨姗,……她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 他冷冷地说:“我们离婚了。” 我吓了一跳,嘴巴重复了一下“离婚?”我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瞥了我一眼,说:“俩个月前,我走到他身边,找出红花油,一边擦一边问 为什么?” 他突然站起来,重重地甩了我一巴掌,我拿着红花油的手僵在半空,他指着我 说:“妈的,你给他下了什么药,她娘的现在她只喜欢你,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你 满意了吧?”然后像一头猛兽般向门外走去,左脚撞到了桌角,他趔趄了一下,脸 部表情难看,继续跌跌撞撞走了,背影孤清地消失在夜色中。我的脑袋瓜子一片空 白,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有时候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只相隔一层纸,捅破了,什 么兄弟啊感情啊都他妈的鬼蛋,全部是假的,我的眼睛里倾刻间开满了泪花,哭得 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似的面条。原来我一直不了解李君,不然他什么时候离婚这 么重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呢?我曾经设想老了以后再告诉他实情,那样会减轻的我 对他的愧疚,没想到,仅仅几个月的事情,所有我们之间的丑陋秘密都放到阳光下 面一暴晒,一切的一切都现出了原形,我们的感情在那一夜间烟消云散。 想想李君这些来年,一辈子都在盼着自己的事业有一天能做得跟李嘉成一样飞 黄腾达,飞到哪里都有自己的子公司,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自己的产品。从二零零六 年开始,他着手创办公司以来,在我面前就发誓成为李嘉成,学他的管理,学他的 做人原则,学他的说话方式,学他的用人策略,用他的话说:“没成功之前要先把 自己整成一大人物胚子。”那时候,他的厂子还只能贴牌生产,一不小心就被送到 了法庭上,一次贴SONY,一次贴小霸王,俩次加起来赔了近150 万,一年下来的利 润赔光光,他马上调整策略,由贴牌改为自主研发,他自己不懂这块,在漂亮宝公 司挖来了俩个退休的研发总工程师,高价聘请,还把他们子孙弄到国外学习,总工 程师过来了,研发部成立了,自己的品牌也搞起来了,到2007年下半年,生意异常 火爆,比我当年做日用品行业还做得好,常常看到李君戴个高尔夫球帽在各个经济 访谈里面出现,脸上镀着金光,鼻子哼哧有声,说话跟老佛爷一样,指着镜头说起 了小时候偷香瓜的事情,说到中学裸奔的事情,聊到了后来大学里面的事情,每一 件都让我有似曾相识之感,他说到他的梦想时,停顿了一下,把发明家改为了企业 家,脸上一副失落的样子,甚是苦涩。二零零八年初的时候,他的业务跨国到马来 西亚,新加坡,南非,欧洲等地区,国内的客户几乎全给了我,他则专注外国订单, 这让我捡了大便宜,一下公司的年营业额突破500 万,让我睡在床上做梦都笑出声 来。一次在小吃店吃烤鱼的时候,我说你成了名人了。他则饶有兴趣的说这是另一 种营销手段,越张扬自己的个性,就会有更多人观注你的品牌。最后嘿嘿一笑,用 双筷子指着我说等你做品牌的时候,一定要多出出镜头。我一脸不屑地说我才不稀 罕那个哟。 东莞像所有的城市一样,到处可见钢筋水泥,蓝色的天空,灰扑扑地地面,白 色的探灯,黄色的面孔,每个人走在熙熙攘攘马路上,把自己当名人看待,我看就 是一个瓷实人名,我小时候惯用一世,一世,写情书,也喜欢用一生,一生,写诗 歌,总以为永远不会变,其实现在想想,不变的东西很少很少,我现在明白了,除 了拿在手里的钞票不会变以外,其他的都会变。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