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沙,还是长沙,还是我的长沙。 这座精神胜利法的城市;这座热天热死冷天冷死的城市;这座自以为很喜剧的 城市;这座你要招呼它发宝气的城市;这座富有乡土特色的城市;这座社会财富主 要用来修路再挖路、建房再拆房的城市;这座楚狂人越来越少,泥腿子愈来愈多的 城市;这座五星酒店大堂里有泥巴,“一生之水”和臭豆腐摆在一起卖的城市;这 座今朝号称要在橘子洲头竖起一座比纽约自由女神更高的屈原雕像,明朝宣称要同 株洲、湘潭合并为“大毛泽东市”以便在尺寸上大过武汉的城市;这座乱世而生却 又苟活于盛世,琢磨着扭转乾坤却连自己的裤带都系不好的城市;这座虽不够好但 足够让人喜欢的城市。 我住在河东,但更喜欢河西。吵了多少次要去河西爬岳麓山,没一次成行。这 一次成行了,人又少了一半,时间也换成了晚上。月光和山风都挺大,造就满山晃 动的银树。一对对衣衫飞舞的湖大恋人,像朝圣的精灵,手牵手,朝山顶盈盈飞去。 山顶的亭子里有二位身着民国学生装的姑娘在奏乐,一为琵琶,一为古筝,正 在演奏《小城故事》。我买了杯茶,坐在亭子外的石头上,开始打量河东。 这是我第一次俯瞰全城,很不情愿地确定它又小又熟悉。 我很是怀念来长沙报到时,它给我的又大又陌生的感觉。 我记得哪些事曾发生过,它们历历在目,数起它们来,就像数冰棒棍一样准确 无误,但也仅仅是数冰棒棍了,数完了就没我什么事了。 我认为这是不够的。 头皮都回忆麻了,越回忆,就越回忆不起我,我们,所有人,当时的表情。 我记得我们有过真正的喜剧,我记得我们有过真正的悲剧,怎么一转眼,只剩 下正剧了? 强制自己去回忆,无异于去逗一只已经死掉的鸽子。 对于这些表情的忘却,让我很是不甘,还有一种被戏弄的耻辱感。 仿佛有人告诉我:“你只是玩了场虚拟游戏而已。” 我极端愤怒又极端忧伤,只可惜,极端一会儿,就极端不下去了,某种动力已 经消失,再极端,就会变得矫情和虚伪。 我平静地接受了我大脑里的影像。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