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更多的日子里,我会搬一把椅子到阳台,坐好,把脚挂在栏杆上。林林就依葫 芦画瓢,也搬一把椅子,也坐好,也把脚往栏杆上一挂——可她总忘记她的腿终究 没我的腿长。于是,笑笑,再把椅子往前挪,再坐好,再把腿挂上去,再笑笑。 有时哼歌,有时吹口哨,有时候聊天,更多时候守望。 我们望见了粮食储备仓那平原一样大的,被柏油线分割成一片片的灰白屋顶上 有鸟儿走来走去;我们望见了半空中的电线,望得久了,自己就站到那根电线上去 了;我们望见了年轻人踩着单车来到小区围墙后面坐下,每逢这时,林林就匆忙跑 进客厅拿出报纸卷成桶状,无比花痴地冲他们呐喊:“那两个谈恋爱的小同志,你 们好吗?” 每天都有新的发现,今天,最大的发现来自阳台左手边的大樟树,林林说它的 顶端发新芽了。 林林说:“不能再躲来躲去了,我实话实说吧,你就是在逃避。你不敢面对真 正的生活。” 我决心找个工作让林林开开眼。 我尝试着分析别人的经历来获取灵感。嘉诚哥和昌星哥我毕竟都不熟,我于是 想起了爸爸,偷偷把他分析了一遍,可无论如何都借鉴不了,他的经历仿佛不属于 21世纪,而是近乎秦朝:农校毕业,组织要他回原籍,于是他就回了原籍。在乡政 府里先抓计划生育,后管乡镇企业,这样度过人生四分之一的寿命后,组织决定给 他压压担子,要他当乡党委书记,于是他就成了乡党委书记,忝列正科队伍。 记得苏书记从县委组织部回来的那个晚上,酒气蒸腾,在爷爷和我面前大放阙 词:“放在古代,老子,嘿嘿,嘿嘿,也算是一方小诸侯了。”然后跟和尚练铁头 功似的,头顶墙壁,双手撑腰,吐得满墙都是,眼泪都吐出来了。爷爷伸手去扶他, 这个四十岁的男人甩开爷爷的手,大吼得看起来像个滑稽而可怜的不倒翁:“让老 子痛快点不行么?!不行么?!” 我拨开脑袋里的苏诸侯,继续和林林往前走,走啊走,又走累了,就坐在五一 广场的草地上休息。 坚持继续找工作。 两个星期后,我奇怪了:“为什么我每次应聘的时候,都那么不凑巧,刚刚招 满了?”我和林林大眼瞪小眼,然后同时拍着大腿说找到了答案。 我还残存着学生时代的形象:胡子平仄,长发滚滚。 明白这一点后,我立即去了理发店,闭着眼睛剪了个平头,尚不成熟的胡子也 被刮得没了影。付钱出门时,都没敢看那一地毛发,它们也是不远千里跟我一起来 到长沙的。 除去了多余的毛发,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黄昏,我喜气洋洋地背个手回家了。一进门,就趾高气昂地告诉林林:“有工 作啦!”林林比我还高兴,双眼睁得圆圆的:“真的吗?!真的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