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异乡 秦歌 你如果能见到我的喜悦,便会明白冥冥中存在的一股神秘力量。我是不相信命 运的,否则我也不会违背瞎子旺叔的预言在十六岁时背井离乡去往另一些陌生的城 市。但是,我知道这地球上的人绝不是最伟大的,你可以将我的心脏换到你的胸腔 内,可以用现代的高科技完成你的梦想,但是你仍然不可预知未来的生活。我不知 道走过荒芜的村庄和穿越喧嚣的都市会遇到什么,我甚至忘了为什么我要选择流浪。 我必须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照耀每个夜晚疲倦的我,我的长发在夜色里很响亮的 歌唱。 我在抵达南方某座烟雨笼罩的小城时,消失的疲倦预示了我将发生的喜悦。你 一定不能错过和我共同分享喜悦,它是你许多次遍寻不遇并为此向他人发出恶毒诅 咒的某种心情。我来到这不知名的小城时已身无分文,我痛恨我所有干瘪的口袋想 起我是我们那个城市最后一名穷光蛋,城市像一部庞大的公共汽车,它拒绝所有没 钱买票的人和它一同向前。我在南方小城洒满落叶的街头等待秋霜落上我的眉梢, 我肮脏且褴褛的衣衫充份显示了流浪者共存的本质。南方小城的人群和我们那城市 的人一样庸俗,他们像苍蝇一样涌进餐馆饱食一些动物和植物的尸体,和所有公司 的帐本一样选择些伪装来掩盖丑陋的身体。 我喜在烟雨笼罩的小城没有人在意我是个流浪诗人,我在诗中饱含热情歌颂的 面包牛奶和红烧肉抵不过一碗街头凉面的诱惑。我身无分文,我饥肠辘辘,矛盾出 现在生命的每一处,我们必须做出新的决择。我的喜悦虽与我仅一步之遥,但我短 浅的目光里只飘荡着火锅汤料沸腾时的香气。这是个火锅的季节,大江南北的火锅 汤料里,无数大麻壳在欢快地吟唱。我再次在江南小城里重温了这滚烫麻辣的感觉, 头屑如雪将肩头装饰得一片银白。 那个午后我带着雷鸣般的腹响不屑地走过小城众多的乞讨者,我看见跪伏在商 场门边的老者摇着花白的头发为我惋惜,将一双麻杆粗细的残腿弄得血淋淋的中年 汉子瞪眼为我在心里撰写恶毒的咒语。我还看见人行道梧桐树上倚着垂首的女孩, 她的颈项正被下端连接一块木牌的细绳勒紧。我当然可以背颂木牌上展现的各种悲 惨的故事即使不用看,我在另一些城市里曾见过女孩的另一些悲惨的姐妹们,她们 不是诗人却和我一样在流浪,她们年轻的性别如同情人节里满街开放的玫瑰可以轻 易赢得好心人的同情,人们用硬币或者角票借助她们让心灵得到短暂的升华,虽然, 他们和我一样能看见这些乞讨者的玫瑰不过是场骗局。我不是玫瑰,我是流浪在南 方街头腹响如雷鸣的诗人。 我是在一步步靠近喜悦。正午的雨丝取替阳光落在我阴悒的心版,我想到披发 行吟的诗人走过历史仍然不能走进温暖。我置身于众多小说中出现过的典型的南方 小城,没有想到这一天将在我的生命中铬下难以抹灭的印记。这一天我十八岁,我 们那个城市最蓍名的预言家瞎子旺叔在我两岁时对我说母亲说,这个孩子将来头大 如斗,十八岁时终将死在异乡。 头大如斗的流浪诗人十八岁时在南方小城的街头欣赏雨中绽开的伞花,以抚慰 雷鸣般的腹响。我看到伞花下的女孩个个貌美如花,而男人则萎缩不堪。诗人走不 到任何一柄伞花下,诗人必须永远走在雨中才能表现旷古的清幽。我已经整整一年 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我走过的城市,满街的青年都在吟唱流行歌曲,我看到好些优 美的诗歌与纯尽的水一道加入水泥石子钢筋成为制造阴影的高楼和大厦,而另一些 自诩诗人的人,拙劣的笔尖流出稿费在第二天上街换些猪肉包顿饺子改善伙食。 流浪诗人在南方小城不多的几棵木棉树下再次想起那个传说,腹响的雷鸣终于 歇止。传说在遥远的年代里飘飘摇摇如最后的残红划过时空落入十八岁少年的心中, 我用叹息来告别。踏进南方小城,我已告别南方小城。我知道南方小城不是我的终 点。 在陌生的人群里我选择不到词汇来描述我的家乡。我的家乡不在北方,因而我 无法在足以撕裂我肌肤的北国大风雪里长啸;我的家乡也不在南方,南方的小桥流 水和绢秀的女孩离我很远。我不想提及在我家乡汹涌的海和挺拔的山,它的美丽在 流浪诗人的心中不起涟漪。你只要知道那个苏北临海小城中有一所学校,十五岁的 男孩每天背着沉重的书包混迹于另一些男孩女孩中间。谁都不会料到那个男孩后来 会成为流浪诗人且注定要死在异乡,男孩母亲那时早已忘了瞎子旺叔的预言。男孩 在后来流浪的途中还记得那是个临近年关临近寒假的最后几天中阳光最灿烂的一天 里,那一天城市从男孩的心中远远飘去男孩看到了一年后自己的浪迹天涯。 这时我们必须先知道这是个典型的优秀学校,它的桃李开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的高矮枝头,所以学校里的学生不准打架不准骂人不准抽烟不准喝酒不准和老师顶 嘴不准撒谎不准不交作业不准迟到不准旷课不准早退不准谈恋爱不准不好好学习, 我们知道这是日后成为栋梁火材所必须在童年少年忍受的痛苦,我们习惯把心灵交 出在狭小的空间里苛延残喘。我们还知道在这样的学校里必定有一个成天板着脸改 行后可以做警察的人名叫教导主任,在我们关于校园的记忆里很多故事都和他密不 可分。 在那年快放寒假的一天里十五岁的男孩曾和教导主任有过一场对恃,其结果是 男孩生平第一次懂得了饥寒交迫足以让任何意志脆弱的人放弃誓言。在那个阳光灿 烂的日子里,男孩和另外几个学生在上午第四节课的时候,成功地将分布在校园名 处的十余串电光鞭利用几截蚊香点燃,让它们一起歌唱。男孩和他的伙伴为此花费 了好多工夫,关健是点燃电光鞭的时间一定要拿捏得恰到好处。上午第四节课正是 学生们所受煎熬最惨重的时候,有一半学生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另一半人则需要费 力抵挡中午家里美味的诱惑。这个学校的北面是家食品厂,每到这时候总会飘过来 很浓的饼干的香味,你知道雪上加霜是怎样的一种痛苦?鞭炮的歌唱就在这时响起, 沸腾的校园在死寂中苏醒,老师们离开教室察看时,学生们跟着冲到外面。男孩永 远忘不了那一天的情景,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么多年轻的面孔上绽放了喜悦。所有人 都在呐喊,人如潮水般逃离校门奔向广阔的街道。男孩陶醉在自己的创造中,他的 心灵在那时长出翅膀飞上蓝天。 教导主任知道男孩是学校最顽皮的学生之一,他决心从他身上着手将鞭炮事件 的参与者一网打尽。男孩想起制造这起第四节课大逃亡之前和伙伴们发下的誓言, 决定不理睬教导主任的种种威胁,男孩的目光越过对手凶狠的嘴脸,似乎已看到了 几天之后张贴在校门口的写有自己名字的处分公告。男孩对教导主任说这没用的我 不会上你的当我没放鞭炮也没看见是谁放鞭炮,你不让我上课是侵犯我人权。教导 主任笑笑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参与者你是这学校最大的坏蛋,现在不说没关系反正 我不急等放学后我再来问你。 那整个下午教主任用一把锁将男孩所在的小屋与外面世界隔绝开来,小屋里又 潮又湿又冷又暗连张凳子都没有,我们可以想象苏北地区临近春节那些日子的温度, 我们也可以想象男孩在飘着浓烈骚味的黑暗小屋里是怎样由平静变得焦灼。当最后 一抹阳光移开门缝后再也不能投进小屋时,男孩倚墙而坐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生出 那么多的渴望。这时,正有一些诗情缓缓地像春蚕吐丝般一点点地凝结在男孩心中。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当黑暗完全降临后男孩敲门呐喊,余音在小屋里回荡,仿若天 与地的回应。 披了大衣的教导主任手持一根点燃的蜡烛走进小屋,蜷缩在屋角的男孩在门开 的刹那看见满天的星辰。我要回家我又冷又饿求求你放了我吧,男孩央求地道。狡 猾的猎人说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我不会留你在这儿过夜的。我真不知道是谁干的就 算知道了我也不会出卖朋友。那你就在这儿继续反省吧反正我也没事就在这儿陪你 省得你一个人寂寞。教导主任将蜡烛放在地上神奇地从门外搬进来一把椅子和一只 保温瓶,打开保温瓶时男孩在烛光下看见袅袅腾升的热气。教导主任当着男孩的面 披着大衣吃着滚烫的汤圆,他终于听见男孩在屋角的阴影里发出的哭泣。 你跟我说是谁干的你现在就可以回家吃热腾腾的饭菜舒舒服服地看《射雕英雄 传》,没有人会知道你是告密者我保证不对任何人提起。 教导主任温柔的声音击垮了男孩勉力支撑的信念,他在哭泣声中终于违背誓言 将他的伙伴如何用蚊香为定时器将鞭炮点燃的经过和盘托出。男孩在叙述时浑身不 住地颤抖,他感觉自己的血在流淌时改变了颜色。你不会像日本人对待没用的汉奸 那样对待我吧,男孩最后说。这时,他看见猎人脸上绽开一朵美丽的笑容,男孩的 心往下沉,他似乎已预见了自己日后极可悲的下场。 男孩的侥兴在两天后的课间操时完全破灭。在我们关于校园的记忆里课间操是 每个人共有的,我们可以看见成百上千的学生排列整齐地在操场上伸胳膊摆腿,你 在这学校几年你在操场上的位置便几年不会改变。课间操后大喇叭里通常会有声音 搅乱你的心神,譬如开会大扫除领导来检查下午包场看电影之类,对学生的表扬处 分也通常选择在这时候。那天男孩混迹于众多少年中心惊胆颤地听喇叭里宣布了对 制造鞭炮事件的那几名少年的处分,名单里没有他已让他站立不安,后来的一则表 扬更是让他跌入了冰冷的深渊。 后来在流浪途中我仍然会常常想那则对男孩勇于揭发坏人坏事的表扬,操场上 的男孩涨红了脸任凭周围无数道鄙夷的目光将他刺得体无完肤。所有人那次都知道 了我是可耻的告密者,耻辱永远压着我的脊梁让我不能重新坦然走在慢光下。 关于那个男孩的故事你要在南方小城里才能找到结局,但是你不能把男孩的流 浪单单归结为对告密者的逃离。你只要每天走到街上晒晒阳光听一些阳光下的故事, 便能明白流浪的真正内涵。我们的时代需要更多的精神流浪者,我们的家园在我们 疲倦的脚下。我们可以在深夜数一遍一天里说过的谎话或者看见的虚假,我们便不 会再为一顿饱饭满足。 也许流浪仅仅是现代都市里的一则传说,现实中的我并不存在。 南方小城里的流浪诗人走在烟雨中,一餐食物成为理想与现实之间不可逾越的 鸿沟。我开始想念遥远城市里一个平凡而温馨的家,我毫不怀疑亲情是这世上可以 延续至世界末日的最后一种真诚。我沾雨的长发低垂遮住我的视线,所有城市相同 的大夏与平房交织,犹如垃圾堆中盛开几朵美丽的花。我在怀疑我的行走如同日升 月沉,离开一个城市又踏进一个城市,周而复始见到的是同一个世界。流浪诗人开 始蕴量一些可以流传到后世的诗句,其中有很多都和饥饿有关。 南方小城里有的是鲜美可口的食物,我毫不怀疑我走过的是这城市里最著名的 美食街。各种食物的香味交织被雨淋湿落在我的鼻间,我被众多诱惑折磨的四肢无 力。这时候我照例又要开始怀疑传说的存在,寻找传说的路途遥遥无垠。这期间流 浪诗人除了饥饿还必须抵制堕落的侵袭,虽然,我在众多的城市已见惯了被利欲俘 获的人们如何开始罪恶。堕落的城市里流浪诗人注定一无所获,他的传说在远方。 这时我们该让时光倒流走进历史走进传说,我们看见布衣高冠的东晋诗人正从 城市走向田野,在无车马喧的人境结庐,在可见南山的东篱下种菊,晨兴理荒秽, 带月荷锄归。在遥远的年代里他指引我们缘溪而行,我们看见那年的桃花在枝头灿 烂。我们的目光穿越不沾尘寰的雾气走进世代相传的传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隐 者邀我们还家,我们在精致的竹楼上听鸡犬相鸣管弦之声,倦了,在一朵桃花蕊中 安眠。 南方小城里饥肠辘辘的流浪诗人遥想一千六百多年前的桃花,他削瘦的脸颊在 瞬间变得绯红一片,比桃花更艳。 在陌生的城市里寻找水和食物,虽近在咫尺却终究与你无缘,如果你像我一样 一文不名。我踏遍南方小城的所有大街小巷和商场,找不到一株结果的树任我采摘。 我在都市里流浪,怀念自然。我曾一度向往的名山大川俱都与我失之交臂,我在每 一处入山口因为一张门票的价值汗颜。我的脚步毫无选择地只有走向城市,在烟雨 的南方小城徘徊。我想起三年前学校后墙与厕所相邻的小屋里的饥寒,于是比你们 更盼望太阳的光茫。 可怜的流浪诗人在南方小城里走进数十家不同的店铺,我愿意用劳作来换取微 薄的一些食物。无疑我的长发和褴褛的衣衫蒙薄蔽了你们的双眼,成年累月的小心 翼翼让你们不敢相信任何一张陌生的面孔。你们比我更可怜。 谁能告诉我一个诗人该如何生存? 我在南方小城里注定要让我的先辈们失望,当我后来终于坐在一家临街的饭店 里连吃了三碗带肉的面条,且干瘪的口袋里重新被几张纸币充满时,传说便离我越 来越远,我再次重温了站在操场上迎接四面八方的目光针的感觉。我终于找到一种 方式可以让诗人生存,但那需要付出心中最纯净的诗歌作为代价。 在我关于南方小城的记忆里有一条悠长悠长又悠长的小巷,小巷两侧高大的墙 壁几乎遮蔽了阴雨的天空,我们知道城市里的罪恶通常都在这里发生。在小巷里我 曾邂逅一名南方小城五岁的男孩,闭上眼睛,我在另一个世界里仍然能记起他的模 样。我不相信命运,但除了命运又如何能解释我的一生因为这个陌生的男孩而被彻 底改变。我不知道这男孩从哪里来,在我们擦肩而过时我甚至还为男孩的天真可爱 露出苦涩的微笑。如果不是在我回头的同时看见男孩白嫩的小手紧攥着一张绿色的 纸币,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们那个城市最蓍名的预言家瞎子旺叔关于男孩十八 岁死在异乡的预言也终将成空。 你可以想象我那时的凶残,我有力的双手穿过男孩的哭泣抵达纸币并将之占为 已有。那时南方小城上空所有的云层都聚在我的头顶,以倾盆的落雨作为我的哭泣。 我的泪在我逃离小巷走进人群才翩然而至,我感觉需要有位神来听我的忏悔,或者 在荒原深处垒一座孤坟埋葬我的卑劣。我不知道,我开始的罪恶,让我与我在南方 小城的喜悦仅一步之遥。 我开始走进我的喜悦,那时我当然已经精神抖擞。我因罪恶而生的痛苦神奇地 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一碗带肉的面条驱散。你必须相信这是一条永恒的真理,只要有 饥寒它就必定存在。我沿着南方小城潮湿的街道向前,我不知道我要走向哪里,我 必须尾随在一群匆忙的人之后,因我不想用孤独来增加因思想而生的痛楚。 我随人流汇集到南方小城最大的一间房子里,南方小城几乎一斗的人都聚在这 里玩一种赌博的游戏。你一定知道赌博,还知道赌博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也一定知 道其中只有一种可以在公开场合里公开进行。所有人都可以放心大胆地最大限度地 投入,不必担心会有警察来干预。那一天南方小城几乎有一斗警察都在那房间里维 持秩序,并且腰里别着枪。这时你当然已知道房间其实是南方小城唯一的体育馆, 里面的赌博其实只是社会福利机构搞的摸奖。 摸奖的游戏一度曾风靡祖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它现在仍然在不同的城市进 行,制造着万人空巷。如果你不知道疯狂,便去摸奖,掏空所有的口袋你只能听到 喇叭里传出刚刚产生的幸运之星和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你是否想过有一天幸运会降 临到你的头上,你在梦里可曾梦见过那笔不劳而获的财富如何在你的掌心开花?我 们的社会为懒惰者提供了一条荣耀的捷径,勤劳者一生的劳作换不来一张小小纸牌 所代表的财富。我们每个人又注定要一次次迎接失望,我们脆弱的神经如何能够让 我们保持沉默不选择疯狂。 堕落的流浪诗人在南方小城的体育馆里结束了他两年的流浪,如潮的人群把他 撞击得如同涌浪中的一叶小舟。我必须用局外人的目光来记录这段文字,没有理智 的叙述会让人感到无所适从。头大如斗的十八岁少年在人群中哭泣的场面吸引了很 多人,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这个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少年曾经是位流浪诗人,他现在 手中正握着一辆价值数十万元的高级轿车。少年的哭泣中包含着太多的喜悦 色彩, 到这时他已完全放弃了作为一个诗人的思考方式,他已于常人无异了。 我在用纸牌兑换轿车折算的纸币时,感觉到了比利箭更锋利的诅咒来自我的四 面八方。我是南方小城所有土著的公敌,我将带着南方小城的财富溜之大吉。我的 行囊里不再是几件破旧的衣物和几本诗集,满满的纸币将把我剩下的人生映衬得光 彩照人。抖落痛苦原来是如此轻松,只有贫穷才会向往传说,而富人永远生活在现 实中。 我就要离开烟雨笼罩的小城回我有山有海的家乡了,肩上装满钞票的行囊充份 让我感觉自己形象的改变的一种挥霍的快感。我想象我走在家乡和南方小城同样狭 长的街道上,衣锦还乡的荣耀辐射我所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朋友。我的流浪已完成使 命,流浪的价值就在于它的半途而废,这样的流浪,才会令人向往。 而我在离开南方小城前还必须做一件事,那是传说在我心上最后一点痕迹。我 在烟雨如织的南方小城里奔跑,肩上的行囊轻盈我的脚步。你看见一个哭泣的男孩 了吗?我不断地向萎琐的路人询问。而哭泣的男孩在南方小城里失去了踪影,男孩 男孩你在哪里? 南方小城的暮色来得早,西天最后一点苍白消失时,堕落的流浪诗人看见路边 有一朵花正在悄悄地谢。在那时你可曾见过哭泣的男孩,哭泣的男孩在悠长悠长的 小巷里被一个头发凌乱衣衫褴褛据说是流浪诗人的人抢去了钱,你可知道他现在去 了哪里?城市里的罪恶很多都像这样发生,当身携巨款的异乡少年为寻哭泣的男孩 希望重温适才的邂逅时,他看见迎面的路人微笑着走来,你一定不要相信陌生人的 微笑,否则,你便会看见一柄匕首在擦肩而过时刺进少年或你的心脏。少年在死亡 的瞬间又恢复了流浪诗人的思考,因为他无力的手那时已攥不紧沉甸甸的行囊。在 那时他的瞳孔如花般消散,最后一抹投影是布衣高冠的东晋诗人款款走来,身后悠 长悠长的小巷正有无数的桃花灿烂地开放。 同样的烟雨在另外一座城市斜织,一个风韵绝佳的少妇牵着两岁男孩的手抛开 一路淫秽的目光走进一间阴暗的房子,屋里腰板挺直名叫瞎子旺叔的民间预言家在 摸了数遍男孩的头颅后阴森森地说,这男孩将来头大如斗,十八岁时终将死在异乡。 还是不要相信流浪诗人死在异乡的故事吧,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这世上是否 真有传说存在。 ———————— 作者授权,本站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