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欧阳赌气已经有两个星期了,他也不来主动找我,我也憋着劲不去搭理他。 在周末回家的路上,我接了一个电话。 给我打电话的人是李昂,一个被我冠之以大哥名义的人。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在我大概才上中学的时候,那时我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我们一直保持着书信 和电话的联络,一般都是他主动联系我的,虽然已经几年没见面了,可也没有断了 音训。我总有一种纳闷,他对我的殷情是否真的出自兄妹般的感情,为什么我总是 感觉很不安。 “萧檬,是你吗?” “是的,大哥你好。” “檬檬,你来北京有一段日子了,可我一直很忙,没时间照顾你。今晚是周末, 我请你吃晚饭可以吗?” “大哥,别这么客气了。” “难得我有空的,也难得我们会在北京再见面,就别推辞了。” “那,好吧。我到哪找你?” “湖南大厦。” “OK,半小时后见。” 我搭乘地铁到了北京站,突然犯了迷糊,湖南大厦该怎么走呢?我不由地拨通 了李昂的手机。 “嘟、嘟~~~~~~” “喂,大哥?” “你找谁?”对面传来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声音。 我想可能是他把手机落在办公室,自己又走开了吧:“我找我大哥:李昂,请 你叫一下他,好吗?” “你大哥?我怎么没听说过他有你这么一个妹妹?” “对不起,请问你是…” “我是他老婆,你是谁啊!” “原来~~~ 是大嫂啊……我是檬……” “谁是你大嫂啊,我问你,你是谁!” 她的声音很刻薄,让我有一种做错了事似的害怕,我仓促挂断了电话,呆呆地。 我站在原地冷静地回想了一下,刚刚才和李昂通话的,怎么出来一个大嫂呢。 我翻看手机电话簿,顿时明白了:我的手机里存储了两个署名为李昂的电话号 码,一个是他以前在上海时用的,一个是他调来北京工作后改用的。可又一个疑惑 是:好象曾记得他在告诉我他换手机了的时候告诫过我,不要打以前的号码了,为 什么?这里头有什么蹊跷吗?和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再次试验刚才的猜测,一下拨通了李昂的电话。 “喂,大哥?” “檬檬啊?你到哪了?” “我在北京站,我忘了该怎么走才能到湖南大厦了。” “你坐808一直到底就是了。” “我知道了,一会见吧。哦,对了,我刚才打错电话了,拨了你以前的一个电 话号码,是个女的接的,她说是你老婆,怎么回事?” “什么!我不告诉过你我手机号码变了吗?她说些什么了吗?” “没,不过她似乎很凶的样子,她究竟是谁啊?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有个大嫂?” “别问这么多了,过来再说吧。” 谎言像层纸,说谎的人和被欺骗的人不过在一张薄纸的两面。谎言的实质是闹 剧,谎言的结果是自欺欺人。 大四将至结束的时候,家里的产业摇摇欲坠。 母亲像祥林嫂一样反复着阿毛被狼叼去了的故事,一个往日神采熠熠的女强人 如今因为婚姻的不幸而变的俗不可耐;父亲依旧没有丝毫回家的动迹,只听说他身 边又多了一个年轻的公关小姐。 寒假回家的时候我与父亲偶遇了一次,偶然的一次碰见也免不了彼此无法宽容 的争吵,仿佛我们从来不曾是父与女的关系一样。我的质问如鞭笞一样每一句都打 在他无法狡辩的关节上,触怒了他作为父亲的尊严。其实那是我们父女之间的第一 次红脸,未料也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在小时侯被视为天一样的父亲随着我的成长变的如此渺小 而最终遭到我的鄙视。为什么我们没有勇气不懈地做自己,总要被浮世改变。 湖南大厦,李昂正站在门口等我。 “檬檬,你长大了也变得更漂亮了。” “谢谢大哥,我们有两年没见面了吧。” “先不说了,你一定还没吃东西呢,走,到我家去,我今天特意买了许多你喜 欢吃的海鲜。” 一路上我又问起了关于那个电话的事:“大哥,那个女的究竟是谁啊?” “哎,你别多问了,她不过是我以前的一个女朋友,都分手很长一段时间了。” 可直觉告诉我,他在说谎,如果那个女人果真是他已经分手的女友,听到一个 陌生的女人找她过去的男朋友,反映有必要那么激烈吗?况且她是那么不依不饶地 说她是李昂的老婆。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父亲说谎时的嘴脸,我无法忘记那个高烧不退的夜里,我 还为他扯谎。坐在餐桌的一边,映着他精心准备的烛光,思绪却久久无法从父亲的 阴影里走出来。 男人如果失去了责任感与承担压力的勇气,那么他们所背负的性别不再是什么 荣耀,相反只是耻辱。为什么新鲜对于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是那么垂涎可滴,一个女 人为了他放弃自己的青春与虚荣,可换来的结果不过是背弃。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 的,我告诉自己。 “檬檬,你真的越来越漂亮了,有一种成熟的幽雅。” “谢谢,你也是。” 我很习惯化的微笑与敷衍,那个对坐着的男人正在借着酒精的作用慢慢靠拢。 一股难闻的气味袭来,我没来得及躲闪,李昂忽地抱住我,使劲蹭我的脸和脖 子,胡子的茬荏弄的我很不舒服。 “檬檬,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我紧闭起眼睛,关起耳朵,收起所有与感觉有关的器官,像个木偶似的呆在那 儿。 “你的脖子好柔软,你的皮肤像丝缎一样光滑,我要你檬檬……” 即便如此,我的胃部仍然控制不了翻滚起阵阵的想呕吐的感觉,此刻,我憎恶 男人这种动物,我觉得他们都是一样的虚伪与贪婪。我眼前恍惚着父亲趴在哪个女 人身上的样子,浑身痉挛似的一阵抽搐。 “檬檬,你怎么了?你不喜欢我?” “我对你没感觉。” “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男人会在床上对每个女人重复这句话吗?” “檬檬,你真的长大了,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但是我不会放 弃追求你的。” “随便。” 一阵折腾后,我们喝的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不一会,两个人都睡着了。 嗵嗵嗵! 我们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熟睡中惊醒,带着昏昏沉沉的睡意,李昂去开门。 这时已经是早晨8 :35了,可房间的窗帘将户外的阳光全部挡在了窗外,我以 为还是晚上,没有搭理这敲门声只管斜躺着。 只听得啪一声。 声音落,我听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接着我目睹的场面是毕生难忘的 丑陋:一个女人疯疯癫癫地大步冲进卧房,冲着我喊:“她是谁,她是谁?” 哗的一下拉开了窗帘。 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刺进我无力的瞳孔。 今天天气真好,北京的秋天几乎天天都是艳阳天,我喜欢这样的阳光普照,让 我忘却了阴雨连绵的江南雨季与女人决堤的眼泪。 那个女人紧接着又抓起盖在我身上的薄被,往窗外掷去,拖鞋、皮包随之飞出 窗去。 “让别人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做的好事!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勾引我老 公,你说,你是谁!” “你又是谁呢?”我显的很平静。 “我是谁?你,你说给她听。”她用手指着李昂的脸,以一种威胁的口气说。 李昂,此刻早已吓得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一言不发。那个女人说时快, 几下有力的脚踢已经狠狠地揣在李昂的身上,他瞢瞢地喊了几声。 “你现在变哑巴了!你的嘴不是很厉害的吗?说,说给她听,我是谁!”女人 一把揪起李昂的头发。 他依然无语。 我记不清下面又发生了怎样的暴力画面,因为,我同样也遭到了几脚充满愤怒 的发泄,头部被一个固体硬器件砸了一下,整个人昏了过去。 其实我完全有能力自卫,可当时我竟没有这么做,这种来自思考后的非条件反 射让我在事后一直很惊讶,我似乎在以这场误会酝酿一场报复,我喜欢这样痛快的 场面。 在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李昂,他脸上淌着血,两手捂着耳朵,重复着: “我的耳朵聋了,你送我去医院……”他神志有些恍惚,显然刚才那一幕对他刺激 有余了。平日西装革履后面匿藏的是这样一种人性,懦弱而可笑。我有些想笑,我 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被女人打的如此狼狈,呵呵,我真的想笑。 我看到了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她扑倒在撒满了碎玻璃片和瓷器片的地板上,一 动不动,手上流着血。 我毫不犹豫地支起身体,慢慢地爬过去,轻轻抱起她,她原来这么瘦。我用手 拭去她脸上的污垢,拇指按住她手臂一个流血的口子。 她似乎变了一个人,刚才凶狠的样子一概全无,哽咽地哭泣在我的怀里,这种 感觉似曾相识。 后来我从她嘴里知道了一切。李昂的确是她老公,但李因为工作的原因,长期 在北京任职,她一直在上海,两人的感情一直维持的很平和。直到有一天,她发现 自己的身体有所变化,经医生检查是患了严重的性病,她才恍悟原来自己一直都被 蒙在了鼓里,李昂在北京的时候背着她和别的女人糊搞且得了这该死的毛病。纸被 捅破了,事实让她很难以接受。她开始变的神经质,变的敏感而不再温柔。而李昂 完全一副胆小怕事的小人模样,每每求饶保证痛改前非,每每一次比一次玩得过火。 昨晚她在山东出差,突然接到我错打的电话,感觉不对,就立即搭乘最快的火车直 奔北京。 我没有和她解释什么。 走出李昂家的大门,我沐浴在秋日的和风与阳光中,嘴角微露出一丝释怀的笑。 回家的一路上,我感觉无比的轻松与得意,终于,我看到了一个负心的男人所应该 得到的报应。也许,我永远也没有机会报复父亲了,但一想到母亲的眼泪和我自私 地逃避,就无时无刻不责备自己。讨厌自己的软弱与无能为力,我寻求一次对这种 压抑的彻底释放。 我想洗个舒服的澡,然后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在当热水从头顶冲泻下来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很陌生,生平第一次我害怕起自 己,捉摸不透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了。我按耐不住地哽咽起来,是那种发出声来的 哭泣。很想妈妈,很想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如果她看到我今天的样子,一定会心 疼地责备我,然后说:“囡囡,结束了,一切的噩梦结束了,我们从头来过。”可 是,在这个充斥着千万人口的都市里,我只是一个人,谁会真正在乎我? 母亲如今何在?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