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情 一楔子 石狮朱门,红墙碧瓦,门庭上赫赫两个大字“蔡府”。从皇宫回来的蔡邕下轿 看到自家门庭的气派,禁不住感慨起来。想十二年前,朝中宦官当道,自己因不畏 权势,弹劾贪官而得罪了宦官,结果连累全家被充军边关。承蒙皇恩浩荡,第二年 被赦免。在回来途中又得罪了地方官,不得不流离失所。后来董卓派人请他入仕途, 他本不愿与董卓这等奸佞小人为伍,然而为了全家,更为了爱女琰儿。是啊!文姬 受自己牵连不到两岁便被剪掉头发,作为罪奴。 十二年的流浪生活虽没有埋没了女儿的才识,但却过早地使她失去了该有的天 真活泼。为了文姬的将来,他答应了董卓,被封为了侍中。不知怎地,他倒是有些 感激董卓。 唉!可是这等繁华能持续多久呢?富贵从来都是过眼云烟啊! 心中百感交集,慢慢踱入府内。 二出嫁 文姬坐在梳妆镜前,一边梳理着乌黑如云的头发,一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如 黛的眉,挺拔的鼻,清澈的眼,白皙的脸,是自己吗?文姬心里纳闷了。以前家中 贫苦,文姬从不注重修饰,只是勤奋肯学。到如今琴棋书画,不能说样样精通,倒 也粗通一二。使得父亲的那些文人墨客们常常夸奖自己。文姬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姐,在想什么呢”惠儿打水进来了。 惠儿是文姬全家迁进洛阳后进府侍奉她的丫环。 “没什么。”文姬恢复了矜持。 “小姐,”惠儿从文姬手中拿过来梳子,边给文姬梳头边说,“你笑起来真好 看,可是你平常太沉默了。” 文姬没有言语。 “小姐,我听小翠(文姬母亲的小丫环)说,陈留郡的卫家来提亲了。” “女儿家,不要说这些事。” “可是,你终究要出阁的呀!听人们说卫家少爷是个病秧子……” 这时,小翠来报:“夫人有请小姐。” “哦!这就来。”文姬心里思忖着:是不是和惠儿说的事儿有关呢? 来到母亲屋里,母亲和一个婆婆在坐。给母亲见过礼后,坐在一旁。 “吆!这就是文姬吧!真真是美人丕子,卫家公子真有福气,能娶上这样的小 姐。” 文姬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文姬呀,陈留郡的卫府来提亲,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任凭母亲作主。”文姬低声说。 “小姐,你真好福气,卫家少爷年方二十,相貌堂堂,家道兴旺。你嫁他,那 真是享福啦!”那个婆婆喜眉笑脸地说,仿佛有股线使劲地拉扯着脸上的肌肉一样。 文姬不便言语,站了起来。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告辞了母亲走了出来。步履沉重。 素未蒙面,却要结成夫妻。唉!惠儿说的不错,终究要出阁的。文姬啊文姬, 你为什么不是男儿身呢? 婚事定了下来,两厢欢喜。蔡邕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卫仲道,他是见过的, 年轻有为,才华出众,和女儿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自己对女儿也算是一个交 代吧! 择良辰文姬出嫁了。别过父母,由惠儿陪同着上了花轿,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出 发了。花轿中的文姬毫无情绪,无可无不可地盖者盖头坐着。然后下了轿,被人簇 拥着,拜了堂,然后被送入了洞房中。惠儿一直陪在身边,文姬感到释然。然后蜡 烛被点燃了,门开了,惠儿出去了,盖头被揭开了。有人轻轻地扶起她的下颌。她 看到她的丈夫卫仲道。他们彼此久久注视着。红红的烛光映照在文姬脸上,使她看 上去象一座发光的菩萨一样。出嫁的新娘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了。春夜良宵,蔡文姬 成了卫夫人。婚后,丈夫虽体弱多病,倒不失风雅,所以生活过得平平淡淡,安静 和谐。 三丧亲 司徒王允设“连换计”杀死了董卓,蔡邕受其牵连,被关进监狱。文姬闻讯想 去探监,急忙让仲道想办法。谁知监狱管得紧,根本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幸儿有一 狱卒听说蔡邕是一代文士,深表同情,宁愿冒着杀头的危险放文姬进入。文姬来不 及感谢,赶忙进去。好不容易找到了父亲,文姬却泣不成声了。 父亲突然间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多半,身体虚弱地躺在墙角。蔡邕看到女儿, 好不惊喜。 “琰儿,是……你吗?”蔡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父亲。你一定要保重,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你要坚持住。”文姬握住 父亲消瘦的手。 “别费力气了,我快……不行了。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父亲,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我……重入仕途,为的就是……想给你一个……稳定的生活。”蔡邕抬头看 了看关自己的牢房,说:“这样的结局我……早就想到了。” “父亲……”文姬泣不成声了。 “我除了书……没有什么留给你的,望你自己多……”突然牢门开了,狱卒慌 张跑了进来。 “快,快走,司徒大人来了。” “父亲,父亲……”文姬恋恋不舍地抓着父亲的手,但狱卒一直在催,文姬也 不得不撒手了。 “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来救你。” 望着文姬不得已离去的背影,蔡邕两眼模糊了,手抵住狱牢的木柱子。他不愿 女儿或其他人看到自己在流泪。他痛恨这个世道,他想咬咬牙,但他却似乎连这个 力气也没有了。 蔡邕终于没有等到女儿来救他,含恨九泉了。蔡夫人承受不了丧夫之痛,也卧 病在床了。 文姬强忍悲痛衣不解带地侍侯着母亲,安慰着母亲,而母亲最终留下她去追寻 她的父亲了。 然而更残酷的事情发生了。父母尸骨未寒,丈夫却又病入膏肓,不久也归西了, 接二连三的丧亲之痛使得文姬悲无处诉。她也曾想了此一生追随先夫去了算了。可 转念一想:人的一条贱命固然死不足惜,可人不能白白来世上一遭。何况父亲的文 稿还没有整理完,倘若就这样死去,九泉下的父亲又怎会原谅自己呢?于是文姬带 着惠儿回到洛阳家中继续为父亲整理藏书和文稿。 四逃难 灵帝在位,国事衰败,战乱纷起,人民生活艰难。而匈奴又时时来侵犯,使得 中原百姓大多都逃难去了。因此惠儿也常劝文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但文姬不忍心 父亲的藏书被毁,所以仍守在洛阳家中。虽知李催、郭汜大混战,洛阳被乱兵弄得 乱成一团,老百姓到处逃难。 文姬不得不整理书籍,原想找匹马车载上书籍一块儿离开洛阳,但是兵慌马乱 中,人都难以活命,谁愿意给她载运书籍?无奈之中文姬只得买了一匹马,载了行 李和两箱书,带着惠儿,抱着父亲留下的“蕉尾琴”四处奔波。可恨匈奴人乘中原 战乱、乘机来掠夺财物,文姬和惠儿拼命奔走,但是马儿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尽 管中途已经丢掉一箱书籍了,但马还是走得缓慢,不停地喘气。眼看匈奴兵已经到 了眼前,文姬也只好放弃了继续前行。只盼匈奴兵从她们主仆两人身上找不到值钱 的东西而放了她们。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果然文姬的箱子引起匈奴兵的兴趣,叽喱哇啦说着文姬不懂的话,把箱子打开 了,一看是书籍,好象是生气了,撕的撕,仍的仍,文姬和惠儿着急想去阻止,跟 前两匈奴兵用刀拦住了她们。文姬的心随着那些撕碎的纸片一起碎了。那些是父亲 的心血,如今被可恨的匈奴人全毁了。更可恨的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去拯救,急火攻 心,文姬昏厥过去。惠儿急忙扶起文姬,摇捍着文姬。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文姬面如白纸,紧闭双眼,没有应声。惠儿急了,仰天高喊:“救救小姐,救 救小姐,来人哪!” 可是那些匈奴兵早就撕完仍完最后把马也骑走了,跟前一个人也没有,惠儿急 得快要发疯了。 这时,有一个人骑马过来,匈奴人打扮,但着装分明要比一般人华丽。那人朝 她们看了看,然后下马走过来。 “把她放平!”他讲着不很标准的汉话,命令惠儿。然后单腿在文姬身旁跪下, 用拇指掐住文姬的人中穴。不一会儿,文姬幽幽醒来,缓缓 睁开眼,空洞迷朦地 望着什么。 “小姐,你醒过来了。”惠儿欣喜地说。待惠儿想起那个匈奴人,扭头看时, 那人已经骑马北去了,只是在她们身旁留了一包干粮。 惠儿扶文姬坐起来,文姬呆呆地望着被匈奴兵撕碎的白哗哗的一堆纸,不言不 语。惠儿摇着文姬的胳膊担忧地问道:“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文姬才回过头,挣扎着站了起来,抱起幸而没有被弄坏的“蕉 尾琴”。 “我没事,你放心。咱们如今什么也没有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好了,咱 们走吧。” 语气中带着无奈和落寂。 五被俘 文姬怎么也想不到等待她自己的竟然是毡幕风沙;怎么也想不到可恨的匈奴人 不仅抢夺财物,居然还抢夺妇人。原本以为自己和惠儿没有任何财物就可以平安逃 脱,没想到那队人马走了后又返了回来。领头的人喊了一声,那些匈奴兵便围住了 她们,捆上了绳子,仍上了马背。文姬和惠儿拼命挣扎,拼命地呼喊求救,直到没 了力气,嗓子喊哑,但无济于事。颠簸好些时候,终于那队人马停了下来。 那是一片草原,十几个毡房,一大批牛群、马群和羊群。文姬和惠儿被推推搡 搡着走进一个毡房中。文姬看到被俘的人不止她们主仆二人,另外还有七八个。全 都是蓬头垢面,满脸泪痕,有气无力地蜷缩在房角。门口有两个带刀的兵把守着。 过了一会,两个匈奴女孩进来了,端着饭菜。微笑着一一给她们松绑,示意她们吃。 那几个女孩子显然饿坏了,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文姬没有胃口,迟迟没有动手。其 中有一个匈奴女孩儿蛮有兴趣地望着文姬,示意她吃。文姬没有搭理。那个女孩便 用汉话说:“吃吧!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不吃饭,你会饿死的。” 文姬大吃一惊,问道:“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 “都城。所有的战俘都要被送到那儿去。” 文姬心想越往北走,那么就意味着离中原越远。想回去恐怕如登天哪!算了, 还是过一天算一天吧!怀着忧伤、愁苦、落寂的心情,文姬吞咽着那难咽的饭菜, 如同咀嚼着药草一样的苦涩。 六初识 文姬她们一行最终被带到一个拥有几十个毡房,无数的牛羊和马匹的草原才停 下来。她们无法知道面对她们的是什么?就好象不知道明天的天气怎么样一样?她 们就是案板上的鱼,只等着任人宰割了。几个女孩子因为想故乡,想亲人痛哭流涕, 甚至想死,但是她们在生死之间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活下来,说不定哪天中原会 有人把她们赎回去的。 到达目的地的第二天,文姬她们被推推搡搡地带到一片草地中间,用绳子拦成 个一个圈。 圈外匈奴人很多。他们就好象买牲畜一样,有的捏捏胳膊,有的捏捏腿,有的 拍拍胸,挑到最结实的女子,便拉了出去。文姬并不知道匈奴人要干什么,只是觉 得没人挑到她和惠儿便觉得安心。正觉得庆幸时,有一匈奴兵突然把文姬拉了出来。 “喂,干什么,你带我去哪里?” “小姐,小姐……”惠儿着急地喊道。 “惠儿,惠儿……”文姬想说话,因为觉得害怕。但是那个匈奴兵推推搡搡地, 嘴里喝着,使文姬无法说话。 文姬被推到一个华丽的比普通毡房要大的帐房里。里面站着一个匈奴人,二十 七八岁,高高的个子,浓眉阔脸,着装整洁华丽,不象是普通人的匈奴人。文姬警 觉地看着他。这个匈奴人会把自己怎么样呢? “我叫穆克尔查,我知道你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让我给你解释,好吗?” 穆克尔查用带着浓浓口音的汉话对文姬说。 “这是匈奴历来的做法。我们把战俘卖给有钱人去当奴隶……” “那么,我就是你买的奴隶了?”文姬忿忿地说。 穆克尔查看了看文姬,似乎对文姬的怒容很感兴趣,眼里堆满了笑意。 “也可以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看上我?我又不会给你放马喂牛羊。”文姬不满地皱着眉。 “那你可以不用做这些事。”他的笑意更浓了。 “那你买了我又有什么用?”文姬讨厌他的那个不怀好意的笑。 “当然,你可以做别的事情。譬如做我的女人。”穆克尔查爽朗的大笑起来。 “你做梦。”文姬恼羞成怒。 “那总比你被卖到别处去,做别人的女人要好吧!” “我死都不愿意嫁给你们这等野蛮人!”文姬忿忿地说。 “在你眼里,匈奴人是这样的吗?”穆克尔查愣了一下,他的心仿佛被蝎子刺 了一样痛了起来,笑容僵在了嘴边。 “严格地说,在我们中原人的眼里,你们不只是野蛮,还有残忍。” “哦?”穆克尔查突然间又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这一点好象你们 中原人也好不到那儿去。” “你……”文姬不想再与这种人纠缠下去,污了自己的口。 “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穆克尔查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个女子挺特别,决不 是普通女子。穆克尔查经常在边界一带领兵作战,对中原文化很感兴趣,所以日子 长了,居然也能和汉人用汉话交流了。自从学会汉话以后,便对中原女孩产生了一 种说不出的好感。 文姬没有回答,倔强地站在那儿。 “那你想干什么?”穆克尔查笑着问,似乎有些挑衅的味道。 “想回中原去吗?这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到洛阳骑快马三天三夜的路程,何况 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路标,你根本不知道方向。即使我放了你,你也会象迷途的 羔羊一样,只会在原地打转。” “是吗?那咱们打一赌,你给我一匹马,三天三夜的干粮。如果我走了出去, 那你要说服你们单于不得骚扰边界百姓。如果我走不出去,那我情愿留下来。” 文姬胸有成竹地说。 这时的穆克尔查有些犹豫了,他后悔自己轻率说了这话。倘若她真的走了,那 么这个美丽的中原女子就与自己无缘了。可是自己也不能让她小瞧了匈奴人。 “好!一言为定!” 穆克尔查松了文姬的绳子,然后用匈奴话对帐外的一个匈奴兵说了一番话,匈 奴兵就出去了。一会儿那个匈奴兵牵着马,拿着个皮囊,候在帐外。 “那,笼子里的鸟儿,你可以走了。” “但是,你还得把我的妹妹惠儿救出来。” “你的妹妹?哦,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吗?” “是的。” “好吧!”穆克尔查对那个匈奴兵又说了些话,那个匈奴兵走了。过了一会儿, 惠儿被带了过来,看到文姬没事,高兴地话都说不出来。文姬解了惠儿的绳子,由 不得惠儿说话,带着惠儿牵马南行。 其实文姬并不会骑马。当初逃难时也只是用马驮书,而她自己和惠儿步行。如 今她只是想用这个机会逃回中原罢了。她相信穆克尔查只是骗自己的。只要太阳上 午在东,下午在西,那么朝南走,一定可以走出草原的。 然而文姬发现自己错了。粮食吃完了,三天过去了。她和惠儿还在草原上,仍 然没有走出去,而且又找不到水源。文姬心急如焚,她焦急地盼望着可以看到奇迹。 但她失望。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她病了。病得不轻。惠儿干着急没办法,只能对 天哭泣。草原的风把她的哭声带到很远很远。 六回乡 穆克尔查是个信守诺言的人,他只是不放心,怕这两个女子中途出事,所以一 直悄悄地跟着她们。直到文姬和惠儿不走了,他才骑马赶过来,发现文姬病了,慌 忙下马。 “快,扶上马背,咱们回去。”惠儿抬头一看。 “咦?是你?” “你们姐妹不会骑马还要象倔强的牛儿一样逞强,不要命了。” “我们不是姐妹。她是我家小姐。”惠儿喃喃地说。 “哦?你家小姐是……”穆克尔查狐疑地皱了皱眉。 “我家小姐姓蔡,单字琰,字文姬。” “她便是蔡文姬?”穆克尔查诧异地看了看马上的中原女子。怪不得她如此不 寻常。穆克尔查开始庆幸她们没有走出草原了。 “你知道我家小姐吗?” “我对中原文化很感兴趣。所以对于他们父女,我倒也听说过。” 没多久,便又看见了毡房。惠儿诧异道:“我们三天怎么走了这么一点路程?” “你们只是转了一个大圈而已。”穆客尔查笑了笑。 “哦!看来小姐就只能呆在这里。”惠儿替文姬感慨着。 “这里不好吗?”穆克尔查问道。不等惠儿回答又说:“也许你们呆久了,反 而不想回去了!” 到了穆克尔查的毡房,惠儿把文姬扶下马,放在木榻的毡毛毯上,这也许就是 匈奴人睡觉的床吧!惠儿心里想。 文姬睡了一整天,终于舒醒了。 “小姐,你醒了。”惠儿欣喜道。“你整整睡了一天。” “我这是在哪里?惠儿,我做了个梦,梦见回到家里了。梦见父亲和母亲在家 等我呢!” “小姐,”惠儿心中酸楚,不知该说什么。她何尝不想回到中原呢?但是…… “小姐,咱们没有走出草原,咱们又回来了。”惠儿低声说。 文姬闻言,愣了半饷,两颗泪珠滑过鬓角,进入头发里。然后把头转到一边, 悄悄流泪。 惠儿没有安慰她,反而失声痛苦起来。倒是文姬听见惠儿哭泣,反倒不哭了。 转头又安慰起惠儿来。 “惠儿,不要哭了,有我呢!你不要怕。是我连累了你。” “不,小姐。我是替你难过呢!”说罢又哭了起来。 文姬坐了起来,用手擦了擦眼泪。扶着惠儿的肩说:“跟着我,你没过上几天 好日子,我真不该……” “不,小姐,你不要这么说,我愿意跟着你,我愿意的。”惠儿脸上挂着眼泪 急急地说。 “你们不觉得饿吗?”穆克尔查似笑非笑地说。 文姬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房中站着一人,是那个穆克尔查,嘴上还挂着那个不 怀好意的笑。慌忙转过身擦干眼泪,她是不会让外人看到自己哭泣的,这一点她绝 对是继承了她父亲的。 穆克尔查拍了拍手,只见一个匈奴女孩子端了饭菜进来了,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出去了。文姬和惠儿此时倒确实觉得腑中有些饥饿了,也 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夹 起饭菜,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这一次她们居然觉得匈奴菜也不难吃,当她们彼此意 识到吃相不雅,抬头向四周张望时,发现穆克尔查已知趣地离开了。两人相视大笑 起来。她们毕竟还年轻,很快就会把忧愁忘掉而重新开始的。 七问情 匈奴的都城原比文姬想象的要富有。这里有来自中原的碗筷和木头制成的床, 桌子等。 因为离中原较近的匈奴人几乎汉化了,他们模仿中原的家居,饮食等等。每年 各地的匈奴人都要向单于进献贡品,所以在都城也可以用到中原的物品。只是匈奴 人已经习惯了他们固有的生活方式,不常使用。穆克尔查把自己的毡房让给文姬主 仆了,自己在一里以外的地方新建了一个毡房。文姬觉得这个穆克尔查不象是个普 通的匈奴人,他似乎可以指挥整个都城的人。另外穆克尔查很细心地让手下人把她 们住的毡房尽量布置成中原女子住的闺房。这一点让文姬对他的印象稍稍改变了一 点,但是她对匈奴人的成见和戒备始终没有消除。 草原风沙大,早晚寒冷。文姬和惠儿不得不换上了匈奴服饰。这样会使得她们 可以距离匈奴人近一些。而且要想在草原生存,首先要学会骑马。文姬正在盘算此 事,穆克尔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主动愿意教她。但文姬拒绝了。 “为什么?因为你是汉人,我是匈奴人吗?”穆克尔查疑惑地问。 文姬沉默不语。 “你的心像云一样,我很难看穿。不过,我们匈奴人的心像水一样透澈。所以 我要让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所以我一定要等到你愿意嫁给 我的那一天。” 文姬诧异地望着他那张刚毅的脸,还有那双热切的眼。匈奴人的直爽热情让文 姬着实难堪了一番。她对他的坦白的示爱很生气。但文姬还是很委婉地解释说: “穆克尔查,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草原上的好姑娘多的是……” “不,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最美丽的月亮。” “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是中原人迟早要回去的。” 穆克尔查望着文姬,突然间气恼了起来,咬着牙说,“你是一个没有心肝的蠢 女人。” 说完上马狂奔而去。 文姬呆呆地望着远去的马匹,直到它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远方。多么空旷无 垠的草原啊!草的那一端便是天的尽头,那么远,又似乎那么近。文姬迷茫地望着 这一切。不知何时,美丽的眼睛里已经是噙满了泪。她多么想回到洛阳,回到自己 的家。不要在这里遭受风沙。 从家里的变故到如今,她已经使自己变得近乎无情了。她的心如止水,再也不 会有什么波澜了。穆克尔查,你太不幸了,为什么偏偏喜欢我呢?文姬心中哀叹道。 不过,男人都是健忘的,他会很容易忘了我的,难道不是吗?文姬开释着自己。 草原的风似乎会讲话一样,呼啸而来,咆哮而去。文姬真想在这风声满耳的草 原上放歌。 “风兮风兮吹绿天涯,辽阔草原兮遍地牛羊,文姬何时兮能回故乡?” “小姐,风这么大,快回去吧!”惠儿不知何时站在了文姬的身后,轻声说。 这个比文姬小两岁的小丫头,喜文姬之喜,哀文姬之哀。她已注意到穆克尔查看文 姬时那热切的目光。 她明白穆克尔查对文姬的感情。她替小姐高兴。但文姬对穆克尔查的态度,她 也明白。文姬已经锁上了自己的心扉。她默默地,默默地跟着文姬,心里替文姬酸 楚。 “小姐,穆克尔查是个好人。” “哦?惠儿,你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咱们遇到匈奴兵的那天,你晕倒后救你的那个人。” “哦?”文姬愕然了一会,低低地“哦”了一声。 转眼半年过去了,文姬也和左邻右舍熟悉了很多。她发现匈奴人并不象她想象 的那样难以沟通。实际上他们坚强吃苦,豪爽直率,开朗大方。这也许就是中原人 认为匈奴人野蛮的地方吧。在文姬印象中匈奴人是凶残没人性的,但是相处了以后 发现他们并不是。匈奴人从不刻意地“四平八稳”、“笑不露齿”,他们生活得自 由自在,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们。他们同时也是很好客的。他们并不歧视汉人,对 于文姬主仆二人更是尊敬有加。爱与被爱是相互的。他们帮文姬适应草原的生活, 文姬很感激。她便把中原的文字教给他们,把中原的煮饭方法告诉他们,教他们一 些中原的礼仪。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文姬渐渐地不再忧愁,变得充实起来了。她觉 得自己有些喜欢草原了。 八出征 有多久没有见到穆克尔查了?一个月了吧?出什么事了?文姬思忖着。穆克尔 查若是在的话,文姬不可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因为他若是在的话,文姬总能感觉 到在她身后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她,跟随着她,而当文姬转身的时候,那双 眼睛就会飘在别处。可是有一个多月了,她没看到穆克尔查,也没有感觉到那双眼 睛。没出什么事吧?文姬暗自想。不过她很快就忘记了穆克尔查。他不在,文姬反 而不象以前那么跼促了。她身体里潜在的活泼好动居然一点也不掩饰地表露出来。 文姬自己也奇怪,在中原父母健在时,她也不曾那么快乐过。反而在这里,她却前 所未有地释放着她身上的快乐。她的快乐感染着草原上的每一个人。这里的人们居 然亲切地叫她“小麻雀”。惠儿看到文姬的变化很欣喜。她替小姐高兴。 本来小姐就太沉默。她觉得快乐的文姬就象一个快乐的发光体,走到那里都会 把耀眼的光芒带到那里。如果小姐能永远这么快乐就好了。 这天,文姬正在房里抚父亲留下的“蕉尾琴”。突然听得人声嘈杂,似乎有千 千万万个声音在喊。 “出什么事了?”文姬问。 “我去看看。”惠儿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惠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穆克尔查回来了。” “回来了?他从哪儿回来的?” “我听摩吉大爷说,穆克尔查领兵打仗得胜回来了。” “打仗?跟谁打?” “不知道。” “为什么走的时候没人知道?”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咱们没问,人家也没说。” “小姐,你猜穆克尔查是谁?” “是谁?” “是左贤王,单于的弟弟。他们叫他草原上的鹰。你听!” “我们的鹰回来了!我们的鹰回来了!”文姬听到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喊。 “走!咱们出去看看吧!”惠儿急切地说。也许她和自己担忧的是同样的事。 文姬心里想着,跟着惠儿走出了帐房。 在草坡下面空旷的草原中央人山人海,有骑着马的,有站着的,异常的拥挤红 火。 文姬跟惠儿向着人群跑过去。人那么多。里三层外三层根本看不到穆克尔查。 文姬只得向跟前的一位老伯询问。 “是和谁打仗呢?”文姬有些担忧。不会是中原吧? “噢?你不知道吗?西单于想独立,左贤王带兵去平叛,得胜而归。” “左贤王?”真的是穆克尔查吗? “对呀!就是穆克尔查呀!” “哦!”文姬应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总之不是和中原打就行了。 人依然那么多,但是慢慢地不拥挤了,自动地围成一个大圈。文姬不明白他们 要干什么。 只得随着人流慢慢地移动。天渐渐黑了,有人在圈子里燃起了一大堆篝火。于 是文姬看到了穆克尔查。他站在篝火不远的地方,周围有一群匈奴女孩。然后突然 有琴声响起,穆克尔查和那些匈奴女孩跳起舞来。真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他们表 达感情全都是通过歌和舞的,包括胜利。于是更多的人走进跳舞的行列,人越来越 多。穆克尔查依旧被围在中央。这么多人,穆克尔查未必能看到自己吧!突然有一 种落寂悄上心头。文姬淡淡地望着眼前的人流,机械地拍着手。 突然有一位红衣少女跃进文姬的眼帘。那是谁?文姬从没见过。她和穆克尔查 两人被围在圈子中央,在篝火的映照下,文姬看见了那个少女的脸,那是一张青春 的脸,笑意满脸,野气十足,成熟的身体裹在红衣里面,年轻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她身上有着一种魔力,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围着他们两个人的人圈慢慢地 静下来,慢慢地散开了。场子中央只剩下穆克尔查和那个红衣女子。他们旁若无人 地笑着,舞着。文姬突然觉得有点酸涩的感觉在嘴里。男人真的是很健忘的。记得 以前穆克尔查的眼光是留给自己的。如今他的眼里有了别人,再也没有自己了。这 不是自己希望的吗?那么怎么会有一点嫉妒在心头呢?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吧!好不容易人们慢慢散了,文姬和惠儿也随着人流散了,慢慢往自己的帐房走去。 路上文姬沉默无语,惠儿悄悄地注视着文姬也没有言语。 文姬只顾低头慢慢行走,没有留神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哎呀!”文姬失声叫了一声。 “小心!”那声音……,文姬急忙抬起头,这人正是穆克尔查。 “恭喜!”文姬仿佛蚊子哼哼一样,低声说。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脸色不好。”他的样子很真诚。 “我,没有吧?” “是吗?我可不可以请你共进晚餐,单于一会儿要摆庆功宴。” “我……”正待文姬考虑之时,一团红云飘了过来。 “穆克尔查,单于找你呢?走啊,快走!”穆克尔查没有等文姬的回话,便和 那个少女走了,居然没有和文姬道别。可恶!混蛋!文姬心里气极了,拳头紧紧地 攥着,丝毫没觉得指甲几乎掐进手心里了。她暗暗发誓,再也不理穆克尔查了。 九婚礼 这一夜文姬失眠了。她想到了她的童年。尽管童年凄苦,但父母和她一家人和 和美美,享尽天伦。谁知她成亲不到一年,父母、丈夫相继去世。还有战乱纷纷, 到如今自己流落在此地,前无亲人,后无朋友,有谁会为她担忧?有谁会牵挂她呢? 文姬不想流泪,她怕惊醒了惠儿。但眼泪已经如潮水般涌出了眼眶。她强忍着坐了 起来,一夜无眠。天蒙蒙亮,几声牧羊犬吠惊动了文姬,百无聊籁中文姬穿衣起身 悄悄出了帐房。 草原的早晨无风无沙,空气难得的清新。牧人们总是很勤劳的。已经有几家帐 房开始给奶牛挤奶了。文姬无意识地信步走着。 “你打算走到那里去?”身后有个声音象个炸雷把文姬吓了一大跳。她转过身 来看,是那个老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的穆克尔查。文姬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还想走着回中原?”他嘲弄似的问。 文姬依旧没有言语。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好,没生病吧?”他看文姬神色恍惚,有点不安地问。 “没有。”文姬淡淡地回答。 “你晚上没有睡好吧?不要说不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穆克尔查仔细观察 着她说。 文姬听他这么说,慌忙转过了身。穆克尔查跟着转到文姬面前,双手握住她的 肩膀急切地问:“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会帮你的。” “你不会理解的。我们根本不是一种人。”文姬推开了他的手。 穆克尔查厌恶什么似的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然后是沉默。他们谁也没有再 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然后是穆克尔查的声音很低很低。 “我要成亲了。是单于特地指婚。” “跟我有关系吗?”文姬有些不自然地小声嘀咕道。 “她是西单于的女儿,是我战后的胜利品。本来我是想……”穆克尔查没有说 下去。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当然。” “你们很合适,门当户对,很好啊!” “真心话吗?”他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神似乎有很多悲哀的东西在里面。文姬 无言以对。 “回答我?”穆克尔查丝毫不放松。 “是的。”文姬低声说。 “大声点,让草原上的人都知道。”他命令着。 “是,是,你满意了吧?你满意了吧?”文姬闭上眼拼命高喊,她的眼泪抑制 不住地往下流。她没等他说什么,转身跑着离开了。 于是草原上又热闹起来了。文姬知道一定是因为穆克尔查的婚礼。她不愿出门, 只是呆在帐房中抚琴。那种沉默惠儿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于是她决定去找穆克尔查。 穆克尔查的帐房外有兵把守,惠儿用匈奴话告诉他们她的目的,那个兵通报后出来 告诉她,可以进去。惠儿进去后才看到那天那个红衣女孩也在。一刹时,惠儿不知 怎么开口了。穆克尔查注意到惠儿的局促,让那个红衣女孩退出去了。 “有什么事吗,惠儿?你家小姐还好吗?” “不大好。整天不说话。” “她生病了吗?” “没有,只是不高兴。” “为什么?” “她是个比较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的人,其实她并不讨厌你,她只不过 是……” “不过是什么?” “她有个丈夫,只是先世了。” “哦?那,惠儿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可以保护她,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 “可是她不愿意嫁给我呀。” “我想,我们可以想个办法。可以使用强制的办法。” “不,我不愿强迫别人做不愿做的事。” “可这不一样,如果不这样,小姐会孤苦一生的。我相信你一定会给她幸福的。 除非你没有诚意。” “好吧。”穆客尔查沉默了半晌说,“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回去,什么也不要 说。” 惠儿走后,穆客尔查独自在帐房中踱来踱去,心头沉重。办法当然有,只是文 姬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呢?自己对她的心意上天可鉴,时间是最好的证明。也罢! 找单于去,把这件事讲清楚。 匈奴单于的帐房在离这里十里以外。他住在都城最大的帐房里,而且拥有匈奴 四分之一的士兵为他巡逻守卫。穆客尔查远远听到单于帐中歌舞升平,知道他一定 是为自己的婚事而高兴。小时侯父母去世的早,单于一边带着他,一边四处征战。 这个比他大十七岁的哥哥,从小就是他崇拜的英雄,而且也是最疼他的人。 穆客尔查进帐后,看见琪娅卓玛——西单于的女儿在为单于歌舞助兴,便悄悄 地站在帐房门口没有打扰。等琪娅卓玛跳完了,他才一边拍手鼓掌一边夸奖说: “你的舞姿美极了。 不过现在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和单于有事要谈,好吗?“琪娅卓玛行了 礼,笑着退了出去。 “有什么事要和我谈?而且不让琪娅卓玛知道。”单于打趣道。 “是这样的。”穆客尔查干咳了一声说,“我不打算娶琪娅卓玛。” “可你不是很喜欢琪娅卓玛吗?而且你也同意和她成亲。”单于惊诧道。 “事情有点变化。我其实喜欢的是蔡文姬。” “蔡文姬是谁?” “一个被俘的中原女子。” “那很容易呀!你可以两个都娶呀!” “不,我想我只能娶蔡文姬。如果她愿意嫁给我的话。” “什么意思?她不愿嫁给你?怎么可能?需要我帮忙吗,穆客尔查?” “当然。她不是一般的女子。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我想我们应该这样……” 穆客尔查小声在单于耳边嘀咕道。 单于听完哈哈大笑道:“哦,穆客尔查,你真动了心吗?我倒要看看什么女子 能这样打动你的心,让你如此大伤脑筋?” 穆客尔查笑了。快到三十的人,居然平生第一次感到不好意思。 再过一天就是穆客尔查的婚礼了。最急的莫过于惠儿了。她左等右等也没有穆 客尔查的消息,心想只怕是穆客尔查对小姐不是诚心的,否则怎么没动静?如果是 这样倒也好,可以为小姐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想到这儿,惠儿也就坦然了。小姐 倒是自在,天天不出门,不停地写呀,看呀。把逃难时被毁的老爷的文稿,凭着记 忆居然写下了十卷。小姐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惠儿赞叹着,佩服着,口里啧啧不已。 草原人全都行动了起来。杀羊宰牛,布置穆客尔查的新房。文姬发现整个草原 除了她和惠儿再没个闲人了。唉!为什么他们如此高兴,而自己却高兴不起来。自 己不是曾对穆客尔查说过他和那个西单于的女儿门当户对吗?而且还说自己和他不 是一种人吗?那么,她应该为穆客尔查高兴才对,但她高兴不起来。只希望日子能 过得快一点。自己能早一天回中原。 傍晚时分,有两个匈奴大婶进来,其中有一人手里端了个木盘,上面是一套匈 奴服饰。 笑着说:“今天晚上左贤王要成亲。我们匈奴的习惯是,新娘必须有外人陪伴 进入洞房,以便图个吉利。在我们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是外人,所以单于派我们来 给你们送新衣裳。希望成全我们全匈奴人的愿望。我们代表全匈奴人给你们见礼了。” 说罢行了下跪礼。匈奴人的下跪礼只给单于和各王行的。文姬见状马上搀扶起她们, 迟疑了片刻说道:“好吧,我们会去的。” “那好吧!你先换上衣服,等火把燃起的时候,我们来接你。”说完走了。 文姬狐疑地看着她们留下的衣服,是一套普通的匈奴女装,只是头饰有些奇怪。 匈奴人的礼俗可真多。文姬心里想。原想自己是个闲人,不想自己也得凑热闹去。 文姬哭笑不得。 惠儿此时仿佛有点预感到这可能是穆客尔查的“办法”吧。于是她拿起衣服说 :“小姐,还是换上吧。不过是陪同一下罢了。何况她们都给你行了大礼了。”文 姬听惠儿这么说也就同意换上衣服。 天黑了,火把燃起来了。匈奴人的琴鼓也响起来了。这时,那两个大婶来了, 看到文姬换好了衣服,就带领着文姬主仆二人去穆客尔查的新房,房中没有人。那 两个大婶让她们在房中等着新娘子过来。过了一会,有音乐过来,似乎还有许多人。 那两个大婶先进来了,请文姬她们去迎接新娘。文姬觉得自己象个傻瓜一样被她们 带过来带过去,但是她又没办法拒绝。因为她们身旁围得全是匈奴人,根本逃脱不 了。文姬觉得头有点晕。这匈奴人的婚礼真不好受。好不容易她们停了下来。文姬 一看,在她不远处站着新郎穆客尔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文姬。只是不见新娘。文 姬左顾右盼地张望了一会儿。匈奴人的婚礼好奇怪,新娘迟迟不出。还没等明白过 来,她被拥挤的人们推到了穆客尔查的身边。而且自己的手已经被握在了穆客尔查 的手里。文姬大吃一惊,想抽回自己的手,但穆客尔查的手太有力,她只是在白费 力气。然后人们还在拥挤,她已经是紧紧靠着穆客尔查了。然后,有人拥着她的肩, 不是别人,是穆客尔查。文姬想说话,但是人声太吵了。她只能掂起脚尖,凑到穆 客尔查的耳边,大声地问:“新娘在哪里?” 穆客尔查笑着看着她,把嘴放在她的耳边说:“你就是我的新娘。”文姬惊诧 了,转而怒容满脸,伸手给了穆客尔查一记耳光。穆客尔查冷不防文姬会这样,一 下被激怒了。一把抱起文姬往新房走去。拥挤的匈奴人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 一举一动。以为要入洞房了,于是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进入房中,穆客尔查把文姬仍在榻上。阴沉着脸说:“没见过比你更可恶的女 人。从来没人敢打我。我来让你尝尝打人的滋味。”说罢,举手打了下来。文姬见 他果真要打,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但等了一会,发现穆客尔查的手没下来, 便悄悄地挪下手张望,只见穆客尔查颓丧地站在那里,举起的手早已落下。文姬突 然觉得自己有一点过分。喃喃地说到:“对不起,我……”文姬觉得委屈,声音呜 咽了,眼泪落了下来。 “你倒还有理了,挨打的人没哭,没挨打的人倒哭了。”穆客尔查的口气软了 下来。“不过整个草原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新娘,你看着办吧!”说完,便转身要 走。眼泪未干的文姬看到穆客尔查要走,胆颤惊惊地问:“你要去哪里?” 穆客尔查回过头,看到文姬满脸泪痕,有点于心不忍,但是这个中原女子实在 让人生气。 应该给她点教训。所以心一横没回答走了。在洞房之夜没有新郎的新房中,哭 了一整夜已经再没有力气的文姬在天快亮的时候脸上挂着泪痕睡着了。睡梦中她感 觉到有一只手在她脸上,她惊醒了。那是穆客尔查。他眼里充满了怜惜,充满了自 责,也充满了愧疚。看到她醒来,马上把她抱在怀里,心痛地说:“对不起,以后 再也不会把你单独留下了。再也不会了。 请你相信我。“此时的文姬再也没有办法伪装自己了,一任委屈的眼泪打湿了 穆客尔查的衣服。穆客尔查捧起文姬的脸,望着文姬泪迹斑斑的眼,心痛地把嘴唇 压在了文姬的上面。他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温柔地吻着她,好象她是玻璃做的怕把 她弄碎一样。文姬本能地反应着他,她能感受到他对她那强烈的爱。他们在吻和泪 中和解了。文姬也开始了她在匈奴的真正的生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