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的断想 一个从一把雨伞开始的传说。 烟雨迷离的江边,迷离得象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孩眼中的恍惑。传说本来就是没 有年龄的,当他在断桥上一袭白衣的从迷离中走来时,生命就永远地定格在那一场 注定要为之倾尽心血的烟雨中。被借走的那把油纸伞其实已经永远的还不回来了, 它的使命已尽,被还回来的只是一个成全这个传说的躯壳,就如同那青蛇,一个倔 强而固执地相信爱情的真挚与诺言的女子,她的忠诚与叛逆,坚强与任性,在故事 里只是一幕青绿色的背景,烘托着一个千年的美丽。没有人记住她,没有人知道她 的渴望。 数千年后的今天,游弋于都市人海与石头森林的灵魂于我,就像是那一只躲在 故事深处的青蛇,在被爱情与传说遗忘的角落里蜕为人形,在笔挺的身躯里,潜伏 着的是一具被扭曲了的脊骨。 时光原来是没有道理的,在隔世的几经辗转的尘世里,依然无法逃脱这翻手是 云覆手是雨的乖戾的命运的摆布,在崩溃与坚持、放弃与固守、温柔与冷酷的边缘 倔强而骄傲地挣扎着,这是个金属色的世界,我们,必须坚强。 必须坚强,我不在人前哭泣。于是,当我看到号啕大哭的人时,总得非常的奇 怪,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而我不能。我所能够的一种哭泣方式,就是蜷缩着身子, 咬着嘴唇,颤抖着,任泪水一滴滴在沉默中滑下脸庞,然后在冰冷的地板上敲出一 朵朵美丽的如茉莉花心般的破碎。或紧闭双眼或空洞地睁着被淹没的瞳孔。 我喜欢在雨中撑着伞行走,在冷漠而寥落的街道边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的时 候,看着雨水一点点顺着弯曲的绷紧的伞身滑下,留下一条条模糊的印迹,在被覆 盖之前蜿蜒着。我发现,这很像我的脸,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只有暗涌的心事点 点滴滴地在脸上写下故事,留下痕迹,在天晴之前。 突然有一天,有人对我这样说:“你就像是一把雨伞,总以为撑开了双手能挡 住风雨,孰不知里面细细的骨干还要有一双有力的手啊!” 那一刻,我在闪烁的屏幕前哭泣了,泪水在脸上无声地蜿蜒着,像一条蛇走过 的路,潮湿而曲折地。粗糙的心突然疼痛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在黑暗中呆着太久了 的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阳光时那刺目疼痛。 原来被了解的感觉也是会疼痛的。 雨伞究竟在我生命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前世的疑惑在今生全部化成了对 它的热爱。 我收集着各种各样的雨伞,但是,它们都必须是有着宽大的伞身,木制的手柄, 精致的颜色,它们在雨中或者阳光下被打开的时候,就象是我的心,很原始,很宽 敞,有一种渴望照顾别人的温柔,我依然是个传统的人,在这个信息时代里,努力 着不想被各种ID淹没了。 我有一把明亮的海蓝色点缀许多白色粉色紫色小花的伞,我在晴天的时候撑着 它,我知道它抵挡不了紫外线,阳光依然会在我的脸上写下痕迹,但是,当烈日被 那伞身过滤成一道道忧郁的蓝色时,我的心也是透明的,像是不曾污染过的海水, 搁浅着一个在漂泊后渴望被抚慰的灵魂。 我有一把深绿色的有着细细格子的伞,绿色是阴郁疯狂的绿色,格子是拘束齐 整的格子,一种很矛盾的组合,像是一个被囚禁的叛逆的魂魄。我在雨天撑它,当 雨水在它身上划下痕迹时,就像是有谁在哭泣,我听见,那声音来自远古,在一切 故事被展开之后。 我有一把浅褐色的纸伞,我从来不曾打开过它,这是个不适合使用纸伞的世界, 我只在幻想中撑着它,并穿一身青绿色的有着流苏似的薄纱长裙,坚强而又脆弱地 行走着,微笑着,想象着命定中的那个男孩如何从烟雨中走来,一袭白衣,眼神明 亮,将我轻轻拥入怀里。 几经挫败,在现实面前,爱情溃不成军,低眉顺首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在苍 然一笑的瞬间埋葬了年少的爱情。年少时的爱情就像是一瓶尚未开启的雪碧,被透 明晶莹置放在阳光下,在夺目的耀眼与表面的宁静中隐藏着一股激情的潜流。只是 一经开启,当一个个美丽的泡沫破碎之后,剩下来的只有腻人的甜味,一股呛人的 气流携带着最后的冲动在心里绕了个圈,瞬间便从鼻腔里消失,只剩下眼眶内一点 点热泪,证明着曾经的存在。 没有任何美丽是永久。在平淡而重复的岁月里,习惯了只付出感情而绝口不提 爱情。我已经不能再怀着热烈的激情等待着想象的那个男孩,在某些幽寂的夜里, 当往事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时,舔着对浪漫的最后一丝余味,我告诉自己,也许他 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也许在我内心深处我宁愿他永远不要出现,纯真的幻灭比 任何打击都沉痛,即使,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袭白衣如雪。 很多时候,我们在人群中,孤独而冷漠地行走着,不需要了解也不付出理解, 人与人之间的钮带就像是海市蜃楼,看着恢宏实则遥远。 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是谎言而不是诺言,因为谎言是温情的是贴近生活的, 它起码在一个短暂的时期里满足了我们贫瘠的渴求,它不像诺言那样遥遥无期与惊 天动地,它以一种平实而直接的方式深入心灵,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在这种温情中慢 慢腐朽。更多的时候,以一种所有人赞美与认可的眼光来选择自己生存的道路,心 里却十分清楚,这其实是自己给生命编造的一个最大的谎言,你的灵魂说不,可是, 你的表情却在微笑。我们爱着,却又孤独着,我们微笑着,却又哭泣着。 我们习惯了熟悉的面孔却孑然一身的灵魂,再眉飞凤舞再信誓旦旦再张牙舞爪, 到最后都只是纯情熄灭前的一声清脆而悲哀的嘶吼,我们只能接受平凡的幸福。我 们没有能力改变。 在沌沌噩噩的浊世里,忘记了灵魂忘记了真相忘记了前世地做着一个所谓真正 意义的人,挺拔着躯壳蜷曲着曾经柔软的身休,圆滑着性情磨励着曾经梭角分明的 个性。在嘈杂的人声里我隐约听见一种声音告诉我,其实我就像一把雨伞,总以为 撑开了双手能挡住风雨,孰不知里面细细的骨干还是要有一双有力的手啊…… 眼睛突地一亮,又熄灭了。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 得到与失去只在一瞬之间,来不及感慨来不及回味,在现实的巨浪里不容许稍 作停留的短暂驻足,什么都被淹没了。我多么希望我还是那一条没有化为人形的, 在密密的树林里在清澈的溪水中嘻戏的蛇,有着坚韧的鳞与柔软的颈,在一切伤害 还未曾成形,一切故事还没有开始。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