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 同上。旭烈兀御帐 [ 奏乐。旭烈兀、图古斯、李梦兰、阿八哈、阿儿浑、志费尼、额里该、怯的 不花、拜住、纳西尔丁、阿勒伽米、穆斯塔希姆及蒙古宗王、侍卫数人上。 旭烈兀 尊敬的哈里发陛下,我听说你已经两天未进饮食,作为客人我深表 遗憾,也深为你的身体担忧。为此我特别备下丰盛的宴席,并选用你最喜欢的物品, 以便让你彻底解除饥渴之苦。 穆斯塔希姆 ( 诗) 早晨我们拥有乐园般的家, 晚上我们又失去了它。 好象我们经历的昨天, 并非如此富有。 尊敬的旭烈兀汗,我的财富已被掠夺;我的家园已被占领。我忍饥挨饿并非是 为了服从,而是安拉对我所犯罪恶的惩罚。 旭烈兀 看来饥渴能使人清醒;贫困能促人奋进。富足的哈里发理应永远享 受财富,即使饥寒交迫也不能放弃这种享受。( 额里该招手,一侍卫捧盘上) 请吧, 哈里发陛下。( 掀开蒙布) 盘中所盛之物都是你最珍爱的宝物:有黄金、珠宝、香 水和各种香料,请你尽情享用。不管你需要多少,我都会保障充足的供应。 穆斯塔希姆 聪明的旭烈兀殿下,这黄金本是财富的标志,由金属铸成,这 怎能果腹充饥呢? 旭烈兀 既然只是财富的标志,为什么陛下如此吝啬,秘不示人呢?为什么 不发给浴血奋战的将士,使他们倍增勇气,保卫自己的城市,有效地抗击我们的进 攻呢?陛下将金子深埋地下,想必是这些金子对陛下个人有什么妙用。所以,我今 天特地献上一份给陛下,请你尽情享用。 穆斯塔希姆 旭烈兀汗的一席话使我顿开茅塞。我看到了命运之神昭示出的 未来。我感谢旭烈兀汗的慷慨盛情,同时我也向旭烈兀汗提出最后一个请求。 旭烈兀 请说吧。 穆斯塔希姆 我是穆斯林信士们的长官,每当我做出重用决定时都需要完成 法定的净身大礼。因此,我请求旭烈兀汗允许我履行这一仪式。 旭烈兀 可以。——额里该,带四名卫士,侍候哈里发陛下完成净身大礼。 穆斯塔希姆 感谢旭烈兀汗的热诚。可我并没有邀请在地狱中折磨罪人的五 位天使伴随。旭烈兀汗,请尊重我最后的选择。 [ 下。 旭烈兀 额里该,把这些宝物送到哈里发的帐内,就算是一点礼物吧。 额里该 遵命。 [ 侍卫捧盘下,额里该随下。 旭烈兀 阿勒伽米阁下。 阿勒伽米 拜见旭烈兀汗。您有何吩咐? 旭烈兀 我决定委派你继续担任巴格达省都府的宰相,为我治理这座城市, 让它为蒙古军队服务。 阿勒伽米 遵命。 旭烈兀 那个叫巴哈维尼的军官怎么样啦? 阿勒伽米 巴哈维尼不愿使他高贵的血统受到玷污,不愿低下他那高傲的头 颅。他宁愿效法扎兰丁,成为一名不朽的英雄。臣由于无法劝其妥协,甚感有负旭 烈兀汗的重托,请旭烈兀汗予以处置。 旭烈兀 他要效法扎兰丁?哈哈哈。好吧,你把他带来,我要亲自劝告他, 让他明白,只要是聪明人都会归顺我们。 阿勒伽米 遵命。 [下。 [ 额里该上。 额里该 报!旭烈兀汗,哈里发陛下在净身后,已在帐中吞金而亡。 旭烈兀 这是一个非常圆满的结局。哈里发死不足惜,他就是临死也没丢下 他所珍爱的东西,真是可怜。去!请个阿訇为他祈祷,把他安葬了吧。 额里该 遵命。 [ 下。 [ 阿勒伽米和巴哈维尼上。 旭烈兀 欢迎你,勇敢的战士。怎么,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吗?看得出你是 个坚强的男子汉。你的勇猛威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伟大的扎兰丁的荣誉应该 属于你。巴哈维尼,请接受我对你的敬意。 巴哈维尼 谢谢,尊敬的旭烈兀汗。您对我应持的礼貌丝毫不能减轻我全身 的伤痛和内心的仇恨。这种痛苦与仇恨早已化为磐石,它将永远存留在我的心中。 旭烈兀 勇敢的战士,我钦佩你的勇气。但是你要明白:坚如磐石的仇恨动摇 不了蒙古人取得的胜利。聪明的人理应顺应时世。你还年轻,有着光辉的未来,难 道你愿意为了了这种仇恨而断送自己宝贵的生命吗? 巴哈维尼 你们播撒了仇恨的种子,到时也要由你们自己来收获。 阿八哈 父汗,何必白费口舌。请把他交给我吧,我要把那化为磐石的仇恨 从他的心里剜出来。( 揪住巴哈维尼)巴哈维尼 哼! 旭烈兀 阿八哈!退下!( 阿八哈松开巴哈维尼。巴哈维尼怀中的徽牌突然 落地) 那是什么? 阿八哈 ( 拾起徽牌交给旭烈兀) 是一面牌子。 旭烈兀 ( 端详良久) 这是一面高贵家族的族徽。诸位,你们有谁熟悉这个 标志,并知道它的来历? 阿儿浑 (看过徽牌)这是伊朗人难以忘记的标志,就象卡维的围裙①一样让人 熟悉。这是花拉子模苏丹的 ①传说查哈克占领伊朗后,受恶魔伊勃利斯的引诱,每天用两名青年的脑浆喂养长 在肩头的两只凶蛇。铁匠卡维为此失去了十七个儿子。当最后一个孩子就要遭难时, 卡维解下围裙,率众起义。后来,萨珊王朝定此为国旗。 王牌,扎兰丁曾带着它走遍伊朗各地。 旭烈兀 这是扎兰丁的王牌?这位印度河战役的英雄早已死去,他的王牌为 什么落入这位青年的手中?莫非—— 阿勒伽米 尊敬的旭烈兀汗,我曾说过,巴哈维尼有着高贵的血统。他是扎 兰丁的儿子,是花拉子模苏丹的继承人。 旭烈兀 哦,原来是这样。真是将门虎子呀。巴哈维尼,你是非凡的勇士, 加上你高贵的血统,我对你更加尊敬。你知道吗?你的姐姐图尔坚哈敦也在我的队 伍中。我希望你也能归顺于我,你将在我们蒙古人的征服道路上恢复祖辈的荣耀, 重新壮大伟大的家族。你也许记得,你的祖父和父亲都曾梦想入主巴格达。他们的 努力都因命运的阻挡而失败。而今,宽敞的大路在你面前展开。只要你效忠于我, 我就让你成为巴格达的主人,实现你祖辈的梦想。 巴哈维尼 我只知道:即使身陷绝境,也不能背离高尚的良知。 旭烈兀 巴哈维尼,你的生命现在就掌握在我的手里,我怜惜你是个人才, 不忍伤害你的性命。如果你能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忏悔你的罪责,我会考虑重用 你的。 巴哈维尼 作为征服者,你能够决定我的生死,但左右不了我的选择。尊敬 的旭烈兀汗,我很不情愿地祝贺您。虽然您已梦想成真,但不要因暂时的胜利而忘 乎所以。您以为靠委任一官半职就可以消除我心头的仇恨;不要以为只要我一向你 们屈服,就可以掩盖你们侵略犯下的罪恶。从布哈拉直到巴格达,几十年来,你们 屠杀穆斯林民众而汇成的血河一直在不停地流淌。我的父辈,我的同胞,还有我的 朋友,几百万无辜的生灵惨死在你们的屠刀之下。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悔 之情吗?我们企望和平,并非甘愿屈辱;我们渴望交流,但绝不接受强权。伟大而 神圣的底格里斯河可以作证,一切暴力的统治都只有瞬间的辉煌;不可一世的霸主 最终也难逃覆没的命运。我倒想劝劝你们这些狂傲的征服者,放下你们的屠刀,跪 下来,向圣明的安拉忏悔你们的罪恶吧。忏悔吧,请求安拉宽恕你们,只有这样你 们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阿八哈 巴哈维尼,休要放肆! 巴哈维尼 不要以为暴力可以带来永久的安宁,残暴的统治只能造就一批寡 廉鲜耻的奴才。尊敬的旭烈兀汗,他们还会为您创造更多的新奴才。这些奴才象狗 一样忠实,象狼一样凶残,更象蛇蝎一样狠毒。早晚有一天您会得到哈里发同样的 下场。强权、暴力、战争、仇恨,这些就是促成我们心灵创痛,造成人类巨大悲哀 的根源。只有铲除这一根源,我们人类才能获得真正的和平。如果得到和平需要我 付出生命的话,我将在所不惜。 旭烈兀 感谢你的忠言相告,勇敢的战士。既然你不想与我们妥协,那么我 就成全你成为殉道者。——怯的不花那颜! 怯的不花 臣在! 旭烈兀 派人去取蒙哥大汗御赐的金丝绒毯,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把巴哈维 尼送入天国。 怯的不花 遵命。 巴哈维尼 再见,尊贵的旭烈兀汗。我会在天国的门口迎候您,盼望您能早 日到达。——再见了,阿勒伽米阁下。 阿勒伽米 巴哈维尼,人们会永远记住你的。 巴哈维尼 再见了,尊贵的客人们。 李梦兰 不!巴哈维尼。 巴哈维尼 梦兰!你在这儿? 李梦兰 巴哈维尼,我不想再向你解释什么。能见上你一面我已经满足了。 我多么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呀,当初如果父亲同意我们的婚事那该有多好呀。 巴哈维尼 李牧先生已被蒙古人杀害了。 李梦兰 父亲!他——真的死了? 巴哈维尼 是的,梦兰。——你怎么在这儿?还穿着蒙古人的衣服?这究竟 是怎么回事? 李梦兰 你不要问,不要问了。 巴哈维尼 梦兰,可惜我不能陪你回中国了。但是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 事我都会永远爱你的。梦兰,不要忘记我们共同的誓言。 李梦兰 巴哈维尼,亲爱的,我会随你去的。 巴哈维尼 梦兰,多保重,我不会白白死去的。——至圣至慈的安拉呀,请 您睁开智慧的双眼,看看这个可怖的世界吧。当暴力肆虐,灾难降临之时,我们— —不屈的人们,将为捍卫正义的使命、真理的尊严,抛洒下最后一滴鲜血。即使我 化为闪电瞬间消失,我也要擂响震撼天地的雷鸣,去唤醒那些沉睡和麻木的人们。 [ 巴哈维尼和怯的不花下。 图古斯 李小姐,难道他就是你难以忘怀的恋人?他真是一位伟岸的硬汉, 不愧为一名英雄,你应为他感到骄傲。旭烈兀汗已经赐予他最高荣誉,因为我们蒙 古人最钦佩他这样的人。 李梦兰 他的荣誉不是别人赐予的。他没有向别人索取过什么,他却为理想 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旭烈兀 图古斯哈敦,李梦兰将成为我身边的新哈敦,我希望你能真心地赞 同。 图古斯 我的汗,李小姐是位贤惠善良的别吉。而且,她是我们东方儿女派 的基督教徒。她能成为哈敦我当然高兴。我真希望你们能够早日完婚。 旭烈兀 谢谢你,亲爱的哈敦。——诸位!我宣布,我将与这位美丽的别吉 ——李梦兰成婚,她将为我生育漂亮健康的儿女。 纳西尔丁 伊尔汗陛下,此举不当呀。 旭烈兀 为什么,纳西尔丁先生? 纳西尔丁 伟大的伊尔汗有所不知:想当初,威震世界的双角王伊斯坎德尔 征服了波斯帝国,波斯皇帝大流士将公主嫁给他。由于公主的毒害,双角王不久就 丢了年轻的生命。所以,我奉劝伊尔汗陛下,不要接近哈里发的妃子,以免受到她 的伤害。 图古斯 不对。李梦兰小姐是一名温顺善良的别吉,而且是一名基督徒。她 绝不会毒害我们的君王,上帝没有赋予她这种权力。 纳西尔丁 伊尔汗陛下,臣一心为您的安全着想,希望您听信忠言,远离灾 祸的根源。 图古斯 纳西尔丁先生,我不准你肆意污辱一名正派的基督徒。 旭烈兀 亲爱的哈敦,莫要动气。你们俩所讲的我认为都是肺腑之言,决不 是哗众取宠之举。我相信纳西尔丁的忠诚,我也相信你的判断力。图古斯哈敦,现 在,倒是我开始犹豫不决了。 [ 怯的不花上。 怯的不花 报!旭烈兀汗,全体中军将士已经完成了神圣的使命。请旭烈兀 汗传旨,何时埋葬他的尸体? 旭烈兀 按照草原上的仪式,为巴哈维尼举行战士的葬礼。 李梦兰 巴哈维尼,我最亲爱的,我已经毫无牵挂了,我要信守我们的誓言。 我就要随你而去了,请等等我。——万能的上帝呀,请饶恕我吧。( 用匕首自刎) 图古斯 李小姐! 志费尼 旭烈兀汗,李小姐自杀了。 旭烈兀 啊,我的别吉。你依然是这样刚烈,依然是这样倔犟,你的死让我 感到非常痛心。 图古斯 尊敬的旭烈兀汗,李梦兰小姐就是李牧先生的女儿,她保持着他父 亲的品质。她和巴哈维尼本是一对忠贞的恋人,他们的心已经连在了一起。他们活 着的时候饱尝了分离的痛苦;现在他们都已死去,希望你能降旨,把他们合葬在一 起。 旭烈兀 这种情景使我感动。没有比忠贞更可贵的品格;没有比勇敢更令人 钦佩的意志,这些他们都具备了。我决定,将他们合葬在一起他们本来就是一体, 长生天神将准许他们永不分离。巴哈维尼是一名真正的英雄。如果我拥有这样的将 士,我将能够保持常胜不败;如果我再遇上这样的强敌,我将很难轻易取胜。来人, 把李梦兰抬下。( 侍卫数人抬尸体下) 啊,疲惫的太阳已经西沉,这是一个多么苍 凉的黄昏——巴格达的黄昏。黑夜将笼罩在这片焦土之上,火光将继续映照这里的 残垣断壁。这就是征服者的成果;这就是征服者的奇迹。也许美好的东西毁坏得太 多;也许优秀的人才损失得过于惨重。如果征战持续下去,这种破坏和损失将没有 尽头。也许现在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怯的不花那颜!传令三军,回师哈马丹! 怯的不花 旭烈兀汗,我们应该乘胜进军,占领叙利亚和埃及。 旭烈兀 不!我要对未来的行动做慎重的考虑,直到做出最后的决定。但是 我保证,成吉思汗的遗愿将不会违背。 众人 成吉思汗的命令至高无上!诚惶诚恐! 怯的不花 臣遵命。 [ 鼓号齐鸣,马蹄声震。同下。 [ 剧终。 一九九○ 年 十月 一稿 一九九二 年 四月 二稿 一九九三 年 三月 三稿 一九九四 年 五月 四稿 一九九四 年 十月 五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