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石心肠 人 物 胡教授 某成人学院退休教师 老王 胡教授之妻 胡新 胡教授之子,某摇滚乐队鼓手 彭苏 某中学教师 刘玉冰 彭苏之妻 宋大爷 老三轮工 宋大妈 宋大爷之妻 宋春蕾 宋大爷之孙女 杨大伟 靠投机发财的暴发户 严晓敏 杨大伟之妻 文芳 某医院医生 方啸林 某摇滚乐队吉他手兼歌手 程浩 管区警察 小童 交通警察 廖舒萍 文芳的同事 周院长 夏小虫 退学青少年 盲人,众路人,警察等 时 间 和 地 点 在华北某市的一个说不清月份的休息日里 1 [宣德胡同四号院。这是一个宽敞别致的北方四合院民居,青砖灰瓦的房屋建筑古 老典雅,只是其中搭建的一些违章建筑使院落略显杂乱。只有院子中央的空地还算 整洁,几簇花草点缀其间,靠台前还有一个石桌和四个石凳。 这是个杂居的院落,院内住房的分布情况依次为:正房三间为“胡教授"家,门前 十分整洁。东厢靠北一间是某医院的青年医生文芳的家,门前空荡荡的,缺乏一点 生气;靠南两间是暴发户杨大伟家,门前略显宽敞,只是在与文芳家接壤处堆满了 杂物。西厢靠北一间是中学教师彭苏家,门前摆满了各种杂物;靠南两大间则是老 三轮工宋大爷的家,门前整齐地摆放着宋大爷的一个工具箱和一些日用杂物。舞台 左侧是院子的大门。 某周日清晨,大家都起得较晚,人们毫无例外地表现出倦怠的神态,也许延长睡眠 时间反倒给人们的精神增加了额外的负担,人们就象经历过一场噩梦而没睡踏实一 样,醒来后依旧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来。即使太阳升起了,人们依旧没能恢复自信。 在正房门口,胡教授正在练功打坐。胡教授在某成人高等院校执教多年,讲授过多 门课程,他的特长是能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学问讲得活灵活现,因此他的课很受 学员的欢迎。退休前他终于得到了“副教授"的职称,由于大家都尊敬他,所以简 称他为"胡教授",而把那个"副"字替他省略了。胡教授退休后一直注重身体保 养,散淡身心,调养气血,精力不减当年。他还喜好对世间诸事品头论足,追本溯 源,同时又超身事外,从不介入,自命为"至清老者",并对此颇有些得意。今天 胡教授好象有点儿心不在焉,打坐时总不能持久,时不时停下来左顾右盼,似乎在 期盼着什么人的出现。 宋大爷是个退休的三轮工人,过去一直赋闲在家,最近忽然又干起了客运三轮的业 务。今天一早他就在门前擦拭着自己那辆装修一新的旧三轮,可干一会儿就停下来 发楞,有时还叹口气,象是有什么心事。孙女宋春蕾是个中学生,此时正端着一本 英语书背课文呢。 彭苏是一位中学教员,责任心很强,他总是教导他的学生要言行一致,对自己负责, 对社会负责。他同时又以身作则,他认为教师的身教重于言教。他的妻子刘玉冰在 某政府机关做事,性格开朗,待人热情,但她与彭苏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回避责任。 在工作单位自不必说,在家她也把教育孩子的责任推给丈夫,甚至连做家务她都由 彭苏代劳。当然,今天依然不能例外。此时彭苏从屋里抱出一个大铝盆,顺手放在 门外,然后无奈地朝屋里看着。刘玉冰则抱出一大堆衣服扔在盆里,随后又走进屋 里取衣服,彭苏双手叉腰又气又没有办法。 文芳迈着疲惫的步子走进院子。文芳是一位年轻的外科医生,她的丈夫是解放军某 部少校,长期工作在外地,所以文芳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除了休息日很少回 家。昨天她为病人做过一次手术,又替别人值了一个夜班,她感到很累,回来后与 谁都没打招呼就径直朝自家走去,启锁开门,进屋后拉上门窗的帘子就再也没有动 静了。文芳的归来引起了院中人们的注意,连胡教授都不免停下来,注视着文芳进 屋;彭苏好象略有所思,欲言又止。这时,刘玉冰又抱出一大堆衣服扔到盆里,她 见彭苏还在注视着文芳的房子,立即来气了。 刘玉冰 哎,嗨嗨,别看了嘿。(拉了彭苏一把)你没看见人家都下台落幕了吗? 还要等人家再出来谢幕不成?我可提醒你一句,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什么该做什么 不该做,你心里应该明白。彭苏 你看你,又来了不是?(用手指点着)你说, 你还有完没完? 刘玉冰 (不甘示弱)我有完没完?我还想问你有完没完呢。你说说,就因为昨 晚我没让你管那档子闲事,你看你回来后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干嘛 呀?跟我赌气生气,犯得着吗?再说了,我不让你去管闲事还不是为你好吗?你忘 了,你过去就因为管闲事惹的麻烦还少吗?哪一件不是我替你顶着?哪一次吃了亏 不是我替你兜着?你说说,光交各种赔偿费前后就花去了六千多块钱,连你做的电 脑梦也都赔进去了。怎么,还不死心吗?哎,你也别怨我说你,你到外面打听打听 去,现在哪儿还有象你这样冒傻气的?也难怪人家都叫你傻相公,真是一点不假。 彭苏 (挥挥手)去去去,少废话! 刘玉冰 好好好,我废话,我说的都是废话,行了吧?唉,这好心呀都成驴肝肺 了,其实我说什么来着?你也用不着不服气,过去那几次要不是我一直护着你,你 呀,你就倒霉去吧。现在可好,到头来我倒落了一身的不是,这理还往哪儿讲去。 好吧,既然我们这么不受欢迎,我们还是早早离开的好。--哎,彭苏,我去接孩子, 回来之前你把衣服都洗了,等孩子回来你还得辅导他写作业呢。 彭苏 你说的轻巧,这么一大堆衣服我怎么洗? 刘玉冰 还是老规矩,上衣和裤子分开,内衣和外衣分开,深色的衣服和浅色的 衣服分开,孩子的衣服和大人的衣服分开,我的衣服和你的衣服分开。要分门别类 地洗。哎,千万别用洗衣机,洗衣机洗的不干净。 彭苏 既然你嫌洗衣机洗的不干净,当初你干吗非要买它呢?再说了,这么多衣 服不用洗衣机,我什么时候能洗完?我今天还得备课呢。 刘玉冰 那就看你的了。努力干吧,时间肯定富裕。等你洗完了,还可以--(朝 文芳家的方向努努嘴)啊,嗯哼哼。(冲彭苏俏皮而诡秘地笑笑)我走了。 [刘玉冰进屋提上包,匆匆朝院外走去。彭苏气呆呆地看着她离去,待刘玉冰走出 院门,彭苏猛地踢了一脚铝盆。 彭苏 (冲着刘玉冰的身影)你快滚吧。哼,讨厌! [这时,刘玉冰又匆匆走回院子,她听倒这句话楞了一下,然后不以为然地看着彭 苏。 刘玉冰 哎,我正想告诉你,午饭等我回来做。--你好象觉得--你刚才说什么? 说我讨厌?我就这么叫你讨厌?也好,既然我让你讨厌,我要是做出饭来你肯定也 不喜欢吃吧?这样吧,午饭你自己想办法,我们中午就不回来了。 [刘玉冰又转身匆匆离去。 彭苏 哎!你别--哼,走吧!你最好别回来,我更清静!(说完就冲进屋里)。 [宋大妈手拿毛刷一边掸着身子,一边探着头走出屋子。 宋大妈 (对宋大爷)这是怎么啦?大清早的小俩口儿就吵上了? 宋大爷 人家小俩口吵架关你什么事?没事尽瞎操心。 宋大妈 说我呐?--哼,这你可别怪我,我还不是跟你学的,好管闲事。昨天你 回来那么晚还不是管闲事去啦?瞧你把车弄得这个脏。你就擦吧,照你这个样子用 车,这车没干净得时候。哎,老头子,你慢慢干吧,我出去一趟。 宋大爷 哎,我说老婆子,人家回娘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宋大妈 瞧你说的,我能凑什么热闹呀? 宋大爷 那你干什么去? 宋大妈 我是去六号院。 宋大爷 你去六号院干嘛?那里有魂儿勾你呀? 宋大妈 你看你,越说越来劲儿不是? 宋大爷 你到底是干什么去吧? 宋大妈 我--我去打牌呀。 宋大爷 又去打麻将? 宋大妈 怎么是又去呢?今天我可是第一次去。再说了,你老让我在家呆着干嘛? 跟你打架玩儿呀?你 --你现在好歹有个活儿干,我天天在家闲着怪闷得慌的,我也 得找个活儿干是不是? 宋大爷 这叫找点儿活儿干呀?亏你说得出。 宋大妈 这不叫干活儿,那你让我干什么?你说说,我在家说话你不爱听,想管 个事吧,你不乐意,总之我干什么都不行,我要是再不去打麻将,我还能干什么? 你说,你想让我干什么吧?说呀,你倒是说呀--- 宋大爷 (忙摆手)别闹,别闹,你别闹。你快去,你别冲我闹,我让你去,我 请你去,行了吧? 宋大妈 (得意地一笑)你不让去可得行呀。 [宋大妈兴冲冲地朝院外走。这时,方啸林抱着吉他,弹奏着新创作的歌曲《存在》 的曲子走进院子,身后跟着夏小虫。 方啸林体壮微胖,是“好汉”乐队的吉他手兼主唱。他对世界与人生有着自己的看 法,但他对生活从不缺乏热情,而且乐于助人。他和他的乐队辛勤地创作和演唱, 并在积极地准备拍摄“音乐电视”。 夏小虫是一个失学青少年,行为乖僻,整日无所事事,经常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同时他又是个歌迷。现在夏小虫极力表现出一副痴迷的样子,围着方啸林团团转。 方啸林一进院子就几步跨到石桌前,一侧身坐了上去,夏小虫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宋春蕾此时也兴味十足地凑过来。宋大妈一见立即沉下脸来盯着宋春蕾。 宋春蕾 (待方啸林弹完一段之后,急忙走上前)方大哥,您弹的曲子真好听。 嗯,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方啸林 噢,是小蕾呀,让我签名?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从没给别人签名呢。 夏小虫 方大哥,您别逗了,这怎么可能呢?您现在这么火。 宋春蕾 是呀,我们班的好些同学都听过你们“好汉”乐队的歌,他们特喜欢, 都盼望着能有机会得到您的签名。我要是有您的签名,他们非羡慕死不可。 方啸林 真的吗? 宋春蕾 是真的,我不骗您。 方啸林 那好吧,为了让小蕾能被人羡慕,我给你签。不过,我的字写得可不好, 没事吧? 宋春蕾 没事。 方啸林 (朝宋春蕾一伸手)往哪儿签呀? 宋春蕾 (急忙递过手中的英语书)您就在书上签吧,这样我天天都能看到。 方啸林 (接过书)有笔吗? 宋春蕾 (下意识地摸摸口袋)笔?我--我去拿。 夏小虫 (急忙凑上签递上本和笔)我这儿有笔。方大哥,您先给我签吧? 宋春蕾 先给我签! 夏小虫 应该先给我签。 宋春蕾 夏小虫,你别加塞儿呀。 夏小虫 哎,小蕾呀,是我加塞儿呀还是你加塞儿?咱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我 跟着方大哥已经走了半天了,你没听方大哥刚才弹奏的新歌,那叫美,我都没舍得 打扰。要签也得先给我签。 方啸林 好了,我都给你们签。(笑笑,自言自语)今儿我又成香饽饽了。(接 过夏小虫递过来的笔)不过,凡事都讲个风度。(仔细看了看笔)嗬,还是派克笔, 夏小虫,这又是从哪儿学摸来的? 夏小虫 这是我爸买的。 方啸林 你爸买的?你爸爸天天捞鱼虫子玩儿,什么时候又置备起派克笔了?总 不会是从河里捞的吧?--好了,既然是名牌笔,那更应该女士优先啦,我先给小蕾 签吧。 [宋大妈一听急步上前,一把从方啸林手中将书夺了过来,塞到宋春蕾的怀里。 宋大妈 签什么呀,有什么好签的?可惜了儿的书都糟蹋了。小蕾,你给我回去, 进屋看书去。 宋春蕾 奶奶,我不嘛。 宋大妈 回去!听话。人家都是大老爷们儿,你一个姑娘家-- 宋春蕾 奶奶!--那好,等方大哥给我签完名我就走。 宋大妈 签名谁还不会呀?这有什么新鲜的?来,奶奶给你签。奶奶我虽然认识 不了几个字,可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 宋春蕾 奶奶,看您说的是什么呀? 宋大妈 我说错什么了? 宋春蕾 (一跺脚)哎呀! 夏小虫 就是嘛,宋奶奶。 宋大妈 你别插嘴! 夏小虫 哎,您别说我呀,宋奶奶,有气儿冲您孙女儿撒去呀。哎,这么说吧, 宋奶奶,要说别的什么也许我不如您,要说这歌星签名什么的,您还真的差得远着 呢。就说方大哥吧,人家现在可是歌坛大腕,一般人要想得到他得签名那可比得奥 运金牌费劲。你们小蕾要是有了方大哥的亲笔签名,告您吧,那她在班里可就牛啦。 (献媚地对方啸林)是吧,方大哥? 方啸林 你可真会拍。 夏小虫 当然。不过拍得不好,叫您见笑啦。 宋大妈 哎,我说啸林呀,你的签名真有这么神吗? 方啸林 别听他的,宋大妈,他是跟您开玩笑呢。 夏小虫 哎,我可不是开玩笑,宋奶奶。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您爱信不信。 (对方啸林)方大哥,请您先给我签吧。 宋大妈 不行!(一步抢到方啸林面前,又从宋春蕾手中抓过英语书举到方啸林 胸前)啸林,要签就先给我签。 [方啸林笑笑。宋春蕾兴奋地扒住宋大妈的肩头。 宋春蕾 奶奶,您太好了。 夏小虫 哎!您怎么这样呀?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兴这一套呀? 宋春蕾 这一套怎么啦?小爬虫。 宋大妈 小蕾! 方啸林 (对夏小虫)好啦,小虫,你就别再争了。等会儿我肯定给你签,怎么 样?夏小虫 那--还能怎样? 方啸林 行了,就这么着吧。(迅速在宋春蕾的英语书上签了名)宋大妈,您看 还行吗? 宋大妈 (举起书看看)哎呀,啸林呀,你签的着是什么字呀?乱糟糟的,这是 你的名字吗?我怎么看象是小孩画王八呀?啸林呀,你别是欺负我眼神不好,想糊 弄我吧?不行,不行。 方啸林 大妈,实在对不起,我的字写的不好。 宋大妈 知道写的不好还这么写?来,你给我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再签一 个。 夏小虫 宋奶奶,您以为这是练生字呢? 宋大妈 去,没你的事。 方啸林 好,大妈,我再给您写个好的。(极认真地又签了个名) 宋大妈 (拿过书,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嗯,这回还可以。我看清楚了: “方啸林”。 (又举起书,东挪挪,西挪挪,不断地变换着角度,看了又看) 宋春蕾 奶奶,您这是看什么呢? 宋大妈 嗨,我这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签名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春蕾 奶奶,看您说的。(一把抢过英语书贴在胸前) 宋大妈 我是说,我怎么也没看出这签名有什么可稀罕的。 方啸林 大妈,其实真象您说的一样,没什么。 夏小虫 我说宋奶奶,您就别得便宜卖乖了。 宋春蕾 你管得着吗,我们乐意。 夏小虫 哎,小蕾,你怎么这样说呀,这太没风度了。 宋春蕾 就你有?夏小虫,小爬虫。 宋大妈 小蕾!一个丫头家的,又胡闹些什么?哎,你要的签名给你签了, 快回屋去吧。 宋春蕾 (举着书冲夏小虫一摆)气死你。(然后转身回屋) [方啸林又迅速给夏小虫签了名。夏小虫高举在眼前兴奋不已。 宋大妈 哎,啸林呀,都说你们是什么?歌坛大腕?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是唱 歌的?你们都唱什么歌? 方啸林 我们唱的是摇滚,宋大妈。 宋大妈 “摇滚”?这“摇滚”是什么?是不是跟神经病一样满地打滚儿?那歌 就和街上到处放的那些跟砸破锅一样,扯着脖子喊的那玩意儿? 夏小虫 哎,宋奶奶,您这就不懂了,这叫艺术。 宋大妈 去!我说话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还不到一边呆着去。(对方啸林)你们 这么唱他有人听吗? 夏小虫 有人听吗呀,宋奶奶,要不说您是老外呢,真是一点不假呀。方大哥他 们的“好汉”乐队唱的都是真正的摇滚,现在世界上正流行的。只要方大哥他们张 嘴那么一唱,嘿!您就瞧着吧,那歌迷可就海了去了。您说能没有人听吗? 宋大妈 啸林呀,这摇滚到底是这么回事呀? 方啸林 大妈,摇滚就是一种现代音乐的形式,因为演奏时常发出低重的声音, 有点象巨石滚落声响,所以也被称为滚石乐。现在年轻人大多喜欢摇滚乐。 宋大妈 噢,原来这么回事。我开始还以为摇滚就是一边摇,一边打滚呢。心想 这叫怎么唱法,这不是杂耍吗?哎,啸林,那你和胡新他们天天演出的就是--它叫 什么来的--摇滚乐,是这样吗? 方啸林 是的,宋大妈。我们演唱的就是摇滚乐。不过,昨晚的演出被取消了。 宋大妈 为什么?是不是不许唱了?我可听说现在管的挺严的,好象还查什么来 着。 方啸林 这到没听说。我们觉得现在气氛挺宽松的,还没听说要查什么。昨天之 所以没有演出是因为胡新没有去,不知他干什么去了。由于他的误场,连带着好几 场的演出合同也泡汤了。我来就是想问问胡新到底出了什么事。哎,宋大妈,您知 道胡新在家吗? 宋大妈 (悄声说)哎,你现在可千万别喊他。(指指正屋)你看他家老爷子了 吗?他对你可有意见了,他不让胡新和你们在一起,特别是经过昨晚那事以后,他 更不放心胡新晚上出门了。 方啸林 昨晚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宋大妈 嗨,别提了。 方啸林 怎么啦? 宋大妈 唉,昨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啦,尽出一些蹊跷事。 方啸林 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大妈 多了。就说我们这房子吧,虽说旧是旧了点儿,但还算结实。上个月那 场大雨大不大?它楞没漏。可昨晚就下了那么几个点儿,那房顶却漏了。房顶湿了 一大片不说,把我给小蕾新做的一床棉被也弄脏了,你说怪不怪? 方啸林 昨晚没下雨呀。 宋大妈 下啦。 方啸林 真的没有,宋大妈。我和乐队的哥们儿在饭店门口等胡新一直等到深夜, 连一丝雨星也没看见。 宋大妈 下啦呢,就为这我昨晚都没出去打牌。(突然神秘地悄声问)哎,胡新 昨晚没和你们在一起? 方啸林 没有哇。 宋大妈 这就怪了,那昨晚他干什么去了? 方啸林 我不知道呀。 宋大妈 昨天晚上胡新他妈出去遛弯儿,刚回到大门口,一不小心就滑了一跤。 胡教授赶紧来找我们老爷子,想用三轮车拉胡新他妈去医院,可昨晚那老该死的也 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等了半天也没回来,胡新又不在家。胡教授开始大骂起来,说 是你们把他儿子带坏了,大下雨天也不回家,还在外边野,一点儿也不顾家,还说 等胡新回来非敲断他的腿不可。要不是胡新他妈一个劲儿地说没事,说不定胡教授 真的会到饭店找你们算帐呢。 方啸林 昨晚我们真的没见到胡新,也没接到他的电话,我们也没法让他打传呼, 而我们呼他又不应。当时我特着急,还想来他家找他呢。 宋大妈 昨晚--你们多亏没找胡新来。 方啸林 哦?有什么事吗? 宋大妈 你还不知道吧?昨晚这门口出了点儿事。 方啸林 出了什么事? 宋大妈 (加重语气)出了一起车祸,要不说你得信命呢,这都是该着的。这不, 一个解放军让汽车给撞了。 方啸林 死啦? 宋大妈 不知道呢。 方啸林 谁撞的? 宋大妈 也不知道呢。要不说尽出蹊跷事呢。那解放军在地上也不知躺了多久, 也没个人去管,最后还是我们老头子用三轮车把解放军送到了医院。到医院后那解 放军非要给我们老头子车钱不可,我们老头子不要,可宁不过解放军呀,最后还是 收了两块钱。他回来一念叨就让我骂了一顿,我说人家雷锋做好事什么时候要过钱? 你送受伤的解放军去医院不是跟过去支前一样吗,干吗要收人家车钱呢?再说车钱 要是很多还可以适当收一些,就这两块钱你还收个嘛劲儿呢?是不是有点儿成心? 我这么一说,老头子也醒过味儿来了,说:对呀,我要解放军的钱干嘛呀?当时他 那倔脾气也上来了,大半夜的非要去医院退车钱不可,让我好歹拦下了。我就说: 两块钱不值当的,收就收吧,下不为例。那老头子不依呀。结果我一晚上也没睡好 觉,光听他唠叨:我干嘛要收人家车钱呀?我干嘛非要收人家车钱呀?我就缺这两 块钱吗?我这不是造孽吗,这和拦路抢劫有什么区别呀。我说,你就别胡说八道啦, 快睡吧。这不,一大清早就起来就擦那辆破车。哎呀,我一看呐,上面尽是血迹。 老头子看着那血就楞神,人就跟掉了魂似的。 方啸林 那解放军撞的厉害吗? 夏小虫 嘿,撞的可不轻,那解放军在地上足足躺了三个多小时,去医院时连话 都说不清了。 [杨大伟迈着随意的步子走进院子。杨大伟原是一个普通的售货员,后因做投机生 意发财,成为暴发户。他已有一个女儿,可他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儿子,于是他以孩 子上学为由,将孩子轰到姥姥家,然后逼妻子严晓敏为他再生一个,并强迫妻子怀 孕。可当妻子怀孕后,他又耐不住寂寞,开始与其他女人厮混。刚刚度过了一个浪 漫之夜的他,怡然自得地走着,手里抄着一只移动电话,嘴里还叼着一只烟。 方啸林 你也看到啦? 夏小虫 (点头)嗯…… 杨大伟 看见什么啦? 方啸林 你看到了为什么不叫人送他去医院? 夏小虫 我——我怕。 方啸林 怕?你怕什么? 夏小虫 我怕他带我去见警察,我不知道怎么着,一见警察就发怵。 方啸林 他都爬不起来了,他怎能带你去见警察。你别是犯了什么事吧? 夏小虫 没——没有! 杨大伟 没有?没少有吧?说吧,你又犯了什么事啦?你这个小爬虫,那三只手 总是到处乱伸,得什么拿什么,得什么卖什么。(对大家)嘿,还别说,他还真能 卖得出去,真是神了。(对夏小虫)你说吧,今天到我们院里来是不是又盯上什么 东西啦?我可警告你呀,现在公安局正在严打,你可别让人家把你当什么害虫给灭 了。 夏小虫 (白了杨大伟一眼)我拿什么啦?你看见我拿东西啦?你有证据吗? 杨大伟 嗬,你还敢顶嘴,小爬虫。哎,我说夏小虫,就冲你这名字,你也成不 了什么好事。你说你妈妈给你起什么名字不好?什么猫呀、狗呀的全行,干嘛非要 起这个怪名字,听着就让人手心痒痒。 宋大妈 说的也是,你妈当初想起什么来啦? 夏小虫 宋奶奶,您还不知道?我这名字不是我妈起的,是我爸给起的。 宋大妈 不管谁给起的,反正不好听。 夏小虫 嗨,这也不怪我爸。您知道吧,宋奶奶?过去,我爸特别喜欢养蛐蛐儿。 有一次他逮着一只小个子蛐蛐儿,起名就叫小虫。别看小虫个头小,可它特别能战 斗,每次比赛都能帮我爸赚好些钱。我爸为了让小虫越冬,特地弄了一只小葫芦, 天天把它揣在怀里。可巧我妈生我早产了,连大夫都说我不保险,可我爸楞把我养 活了。为了照顾我和我妈,我爸连小虫都顾不上管了。后来,小虫和别的蛐蛐儿都 冻死了,我爸当时别提多伤心啦。这是我爸跟我说的。 方啸林 所以,为了纪念那只小虫,就给你起了这个名字? 夏小虫 不是。我不是早产了吗?当时我身体特弱,长得又小,再加上缺钙,都 两岁了还坐不起来,天天跟个小爬虫似的,所以--嗨,我是不喜欢这个名字,一直 要改,可我爸不同意,说这有纪念意义。还说取这名儿的孩子好活,没有危险。我 拗不过我爸,后来我也觉得这名儿和我挺般配的,也就习惯了。 杨大伟 我看够般配的,你们看他的那副长相,整个一个小爬虫。(夏小虫很不 乐意,可又不敢顶撞,只是看了杨大伟一眼就扭过头去了)哎,我说夏小虫。(自 语)我怎么越听这名字越别扭呢?我是不是得预备个苍蝇拍子呀?(对夏小虫)哎, 小虫子,告诉我,你那虫子眼儿都看见了什么? 夏小虫 (把头一扭)我不知道。 杨大伟 嘿,他还挺犟,想当共产党员咋的?我就不信-- [杨大伟气势汹汹地朝夏小虫跨了一步,夏小虫吓得一连退了好几步。 夏小虫 你想干嘛?你要是欺负我,我可跟你没完啊。 杨大伟 嗬!长本事了你,敢顶撞你杨爷爷。我今天倒想见识见识你到底有多大 本领。宋大妈 哎,大伟!你别吓唬人孩子啦,他还小呢。 杨大伟 大妈,您可别小看这小爬虫,机灵着呢,那小鬼心眼儿比那马蜂窝还多 呢。我今天非治治他不可。 宋大妈 大伟,听我的,你千万别打他。 杨大伟 嗨,大妈,看您说的,您以为我真会打他吗?现在是什么年月啦?现在 都商品经济时代了,还兴动手打人?再说了,我杨大伟是谁?我打他?我要真想揍 他也用不着我动手呀,我腰里揣着那么多钱是干什么的?我掏出一张老头票就够他趴 半个月的。再说了,您瞧他那副倒霉样,看着就让人可怜,我还忍心碰他吗?您说 是不是?不过,这回我也讲讲策略,我破费破费,贿赂一下这小虫子。这叫顺应时 代潮流吗。(冲夏小虫掂掂手中的移动电话)哎,夏小虫,你要跟我说你看到了什 么,我马上把这个“大哥大”送给你。 夏小虫 哼,别蒙事了,那玩意儿你舍得送人?八成儿是假的吧? 杨大伟 小虫子,你几时听说你杨爷爷用过假货? 夏小虫 那——(欲言又止)反正你那玩意儿我不稀罕。 杨大伟 呦嘿,好小子,有志气,不含糊。那好,你说吧,你稀罕什么,我马上 就给你什么。 夏小虫 你能给我一百块钱吗? 杨大伟 (把烟吐掉)你小子可够黑的。 夏小虫 完了吧,整个一个花架子。 杨大伟 哎,我说夏小虫,你是不是想为难我呀?不想告诉我?你也太小看你杨 爷爷啦,别说拿一百,就是拿一千,掏一万,我杨大伟也绝没含糊的时候。这样吧, 你要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我给你二百,怎么样?够意思吧? 夏小虫 你先拿出来。 杨大伟 嘿,臭小子,他还挺刁。(傲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包,捻出两张钞票摔 在夏小虫的脸上)你这一张嘴可比你爸爸卖鱼虫子赚多了,喏,拿去吧。快说,你 看到了什么? 夏小虫 (赶紧将飘落的钞票抓在手里)嘿嘿,杨爷,您够意思。您真是大老爷 们儿,有派儿。 杨大伟 少废话,快说要紧的。 夏小虫 其实我也没看见什么,就是昨晚在咱门口出了一起车祸让我看了个满眼 儿。当时,我正想过马路,一不小心和一个瞎子撞上了。他骂我没长眼,我没理他。 等我刚跑过马路,一辆日本本田就从我身边“嗖”地过去了,把在我身后的一个解 放军给撞出十多米。当时我整个吓傻了,再一看那车上——你们猜,怎么着? 宋大妈 怎么着? [众人都听得入了神,静心地等待着。 夏小虫 (朝上屋看了看,又看看众人)呦,我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我该回去了。 杨大伟 嘿,到节骨眼儿上,他倒抽抽了。 宋大妈 到底怎么啦?你倒是说呀!(夏小虫挠挠头)哎呀,你可把我急死了。 夏小虫 宋奶奶,我爸让我给他买烟,我还没买呢。 宋大妈 不行,你说完再走。告诉奶奶,到底怎么啦? 夏小虫 宋奶奶,我真的不骗您,待会儿我爸该骂我啦。 宋大妈 别胡说,每个星期天你爸不睡到十二点绝不起床,现在离十二点还早着 呢,他骂得着你吗? 杨大伟 (一把将钱从夏小虫手中抽走)夏小虫,你可别耍赖。快,跟我说实话, 到底怎么回事儿? 夏小虫 杨爷,您可是有头有脸的人,泼出去的水难道您还收回去吗? 杨大伟 夏小虫,你可别激我火,你要不告诉我实话,你一分也别想得到。 夏小虫 你吓唬谁呀,我不要了还不行?(欲走) 杨大伟 站住!(夏小虫站住脚,警惕地看着杨大伟,杨大伟迟疑了一下)好吧, 你既然不肯说出来,肯定有什么隐情。这样吧,你就跟我一个人说,我保证不告诉 任何人。 夏小虫 (摊摊手)其实我也没看见什么。 杨大伟 我要的就是这个悬念。过来,(杨大伟将夏小虫拉到门口)说吧。 夏小虫 (伸手)钱呢? 杨大伟 说完我就给你,而且还要多给你一百。 夏小虫 那好吧。(欲说又止)你得答应我不告诉别人。 杨大伟 放心吧。 [夏小虫左右看看,然后伏在杨大伟肩头简单地说了几句什么。 宋大妈 这两个人也是,有什么背人的话不敢当着众人说? [方啸林开始拨弄吉他。 杨大伟 你都看清楚了? 夏小虫 看清楚啦。 杨大伟 你肯定没有错? 夏小虫 那还有假?你想,他们就站在我跟前,而且那女人我也见过。她经常上 电视,有一次我在她那儿还碰上了蝎子,差点儿让她把我送局子里去。这回老天爷 开眼了,让她犯在我的手里。 杨大伟 你小子还想敲人家一笔不成?你小子不安好心眼儿,我可告诉你呀,你 别高兴得太早。夏小虫,你跟我说实话,那解放军被撞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与你有 关? 夏小虫 (表情很紧张)没——没,绝对没有。 杨大伟 说实话!不说实话我废了你。 夏小虫 我——我说!——可说了,你不能告诉别人。 杨大伟 说吧。 [夏小虫又趴在杨大伟肩头低声说了些什么,杨大伟轻蔑地一笑。 夏小虫 其实我什么也没落着。真的,就这么回事。 杨大伟 我一猜准没错,你小子是狗改不了吃屎。 夏小虫 杨爷,您。——千万别说出去!要说出去的话——那您就太不够意思了。 杨大伟 你还有资格说我,小虫子?哎,夏小虫,我可告诉你,听我劝,你以后 少在外面胡说八道。如果你不想进局子,就赶快闭嘴。 夏小虫 (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杨爷。 杨大伟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夏小虫 不知道。 杨大伟 告诉你吧,那事昨天我也看见了。 夏小虫 (有些奇怪)您也看见啦? 杨大伟 你不知道吧?告诉你吧,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瞎鬼,我看见的完全不是 这么回事。懂吗你?不过,夏小虫,我再告诉你一声,你要是不想找麻烦的话,最 好别再提这件事。记住了吗?不信你就走着瞧,你肯定得倒霉。如果你再胡说八道 的话,你可别怪我不讲义气。别忘了,你干的事我可都知道。 夏小虫 杨爷,我这也就跟您说。您问问,我跟谁说过?再说了,那事您都看到 了,跟您说了还不跟没说一样?对吧,杨爷。(伸手)——那钱? 杨大伟 (从两张中抽出一张)可怜虫,拿去吧。 夏小虫 杨爷,还有—— 杨大伟 你要不要?你以为赚钱就那么容易?要不是我可怜你,连这张也不给你。 夏小虫 (不满地)是呀,您心真好。(拿过钱,赶紧塞进内衣口袋中) 杨大伟 那还不说声谢谢? 夏小虫 还谢呢,--大财迷!(说完撒腿跑掉) 杨大伟 你——(冲过去要抓夏小虫,可夏小虫早已跑没影儿了)臭小子,你小 心点儿,再让我碰上有你好瞧的,看我饶得了你的。(没趣地对宋大妈)这小子, 太混了,看我以后怎么教训他。 宋大妈 哎,我说大伟,他跟你都嘀咕些什么呀? 杨大伟 嗨,大妈,您老也真是。那夏小虫满肚子里都是蛔虫,整天介没正经玩 意儿,他说什么,您能当真吗?再说,昨晚儿出事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看得真真 的。夏小虫说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都是他胡诌,您能信他的吗? 宋大妈 那你看见是什么车撞的啦? 杨大伟 确实是本田车撞的,车上坐的是一男一女,这一点夏小虫说的没错。 宋大妈 一男一女?夏小虫没说车上还坐着一男一女呀。 杨大伟 哦--(发现说走嘴了,忙解释)嗨,他不是刚跟我说的吗。哎,宋大妈,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宋大妈 那你记得他们长得什么模样吗? 杨大伟 那哪看得清楚去,车太快了。也赶上昨天我多喝了几杯,我只记得那车 撞完人就马上跑掉了。 宋大妈 那夏小虫说他认出了那女的,还说看得清清楚楚的。 杨大伟 嗨,您听他胡说八道。(悄声说)他说那女的是我们家的晓敏,您说这 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我们晓敏昨晚就一直没出屋。她近来身体不好,不能随便走 动,您说她没事坐车干什么去? 宋大妈 噢。(似有所悟)嗨,说了半天还是稀里糊涂的。 杨大伟 嗨,这年头还是糊涂点儿好,糊里糊涂地吃,糊里糊涂地睡,糊里糊涂 地赚钱,糊里糊涂地混日子。古人讲得好:“难得糊涂”吗。大妈,您说是不是这 个理儿? 宋大妈 老糊吃闷睡的,不就成猪了吗?你别在这儿糊弄我这老婆子啦,就你这 人我还不知道吗?你要耍起心眼儿来呀,一点儿也不糊涂。得,我也不跟你瞎扯了, 我还是去打牌去吧。 杨大伟 大妈,祝您手气好。赶哪天我陪您玩儿两圈儿? 宋大妈 别,我可不是大款,没法跟你比。你一耍心眼儿还不把我老命赚了去? 我跟你玩不起这个,你还是玩你自己的去吧,我走了。 [宋大妈出院门。杨大伟自觉没趣,只好朝自家门前走去。当他发现门已上锁时, 怒气顿生,他拨了拨门锁,随口骂了一句。刚回身,看见严晓敏打扮得整洁素雅, 肩挎小包走进院门。严晓敏现在某图书馆任职,她性情温和,但意志刚强。她是个 顾脸面的人,不愿家丑外扬。但是,当杨大伟逼她怀孕,并不惜以牺牲她的工作权 利为代价时,她的不满情绪开始膨胀了。同时她也注意到杨大伟的劣行,一周前当 她发现了杨大伟的秘密活动之后,终于毅然作出了最后的选择。此时,严晓敏一脸 冷漠,对杨大伟连看都不看一眼。她走到门口泰然地打开门锁,刚要开门,杨大伟 忍着怒 气伸手拦住她。 杨大伟 我是谁? 严晓敏 你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啦? 杨大伟 我在问你! 严晓敏 你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大伟 当然有关系,我是你丈夫! 严晓敏 你是我丈夫?你现在还有脸来说你是我丈夫? 杨大伟 对,我就是你丈夫。我来问你,你干什么去啦? 严晓敏 你以为我干什么去了? 杨大伟 我以为你在家…… 严晓敏 在家?在家干什么?在家为你守着这栋空房子,好让你在外面去和别的 女人鬼混?你想得挺美。 杨大伟 (压低声音)你胡说什么? 严晓敏 我胡说?哼!(严晓敏转身要开门,杨大伟拦住不放)你让开! 杨大伟 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严晓敏 我看孩子去了。 杨大伟 你没骗我? 严晓敏 是你骗我还是我骗你? 杨大伟 你是不是去医院了?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来苏味。 严晓敏 我去不去医院用不着你来管。 杨大伟 你是我老婆,我就得管!严晓敏 你管?你连我在哪儿都不知道, 你还管呢?你管,你倒是管呀。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老婆,可你几时关心过我?你 不是嫌我老了,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不会干吗? 杨大伟 你——你怎么知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在跟踪我?你是在跟踪 我,否则你不会知道我说过的话。 严晓敏 没那个必要。你既然不珍惜我的感情,我也就用不着再看重这些了。不 过,我必须告诉你,我不会再给你当生孩子的工具了。 杨大伟 晓敏,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严晓敏 还是不说为好。 杨大伟 晓敏,那事儿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啦。你听我说,我杨大伟 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承认,我有错。你要和我掰的话我也不拦你,婚姻自由吗。 可你得把孩子生下来,你要是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孩子做了,我可跟你没完。我告 诉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们杨家的根苗。 严晓敏 你还有脸谈你们杨家的根苗?我不明白,象你这样的人也配要孩子?别 忘了,是你把亲生的女儿赶出了你这个“家”。 杨大伟 我要的是儿子。不是丫头片子。 严晓敏 可那终归是你的亲骨肉呀。 杨大伟 我不管,我跟你结婚就是为了让你生儿子,不生儿子我讨老婆又有什么 用? 严晓敏 原来你跟我结婚就是为了这个? 杨大伟 对了。我跟你说吧,如果你现在就想离婚,我同意。如果去办手续,得 等你把我的儿子生下来。这么说吧,我绝不难为你,多时让我签字,我马上就签, 而且我还要给予你巨额补偿。记住,我杨大伟有的是钱。 严晓敏 钱?你以为我们女人都是自动收款机吗,只要你付了钱就可以买到你的 儿子?你以为只要有了钱就为所欲为吗? 杨大伟 当然,没有钱我杨大伟也不会象今天这个样子。 严晓敏 说的对!没有那些臭钱,你绝对不会象今天这个样子。你现在整天里不 关心别的,心里只有钱!钱!钱!没有钱,你坑蒙拐骗也要弄到钱。有了钱,你就 吃喝嫖赌,肆意挥霍。你说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坏事干不出来?还不是因为你有了那 几个臭钱? 杨大伟 我是大老爷们儿,我干的都是我们大老爷们儿应该干的。你说我干的都 是坏事,你知道什么叫坏事吗?吸毒、拐卖妇女、 盗窃、杀人,那才是真正的坏事, 那是违法的事情,你明白吗?现在是法制社会了,我杨大伟既不杀人也不放火,从 不干违法的事,这是因为我顾家,我有自己的家庭,我还要有自己的儿子。 严晓敏 你还承认你有家庭?我听了都替你脸红。你说你顾家,可你什么时候真 正关心过这个家?孩子,孩子你不关心。还美其名曰为了让孩子上重点学校方便, 住姥姥家放心,楞把孩子轰出了家门。你说你非要儿子,可打我怀孕以后,你关心 过我吗?我住院三天你没看过我一次。等我出院回家连你的人影也找不到。 杨大伟 我得照顾生意,我得赚钱呀。难道你不希望我多赚钱吗? 严晓敏 赚钱!赚钱!又是赚钱!你赚了半天赚得都是昧心的钱。赚了钱,你就 去吃、喝、去找女人。 杨大伟 晓敏,我是个大老爷们儿,火力壮。你现在又怀孕了,我总不能——再 说了,你总不能让我跟和尚一样吧?不过我向你保证,我心中只有你,从没惦记过 别的女人。我跟那种人偶尔在一起也只是玩儿玩儿,从来没认真过。对于我来说, 你才是当家人。 严晓敏 我是你的当家人?你不是说你在家一个人说了算吗?一旦我生完孩子就 一脚把我踢开,然后迎接你最可心的白雪公主进帐吗? 杨大伟 我说过这话吗?那我当时一定是喝多了。再说了,即便我说了这话,那 也是逢场作戏,信口胡说的,你还计较这些干嘛?你应该相信我。 严晓敏 相信你?相信你什么?谁又能说得准,你是跟她逢场作戏还是跟我在这 里逢场作戏? 杨大伟 晓敏,这些——你千万别当真。 严晓敏 放心,我早就不把它当真了。 杨大伟 那你再也不提这些事啦? 严晓敏 不再提了。 杨大伟 太好了,晓敏,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伟大的女性,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我杨大伟今生今世永远也忘不了你。我从现在就关心你,照顾你,让你保养好身体。 如果你再住院的话,我一定天天陪伴着你,直到让你生出一个健康活泼的大胖儿子。 严晓敏 你别做梦了,你别再指望我给你生儿子啦。 杨大伟 你说什么? 严晓敏 孩子我给做了。 杨大伟 啊!你——你,你没经过我的许可,竟敢—— 严晓敏 (昂起头)我敢了,你又敢把我怎样? 杨大伟 你!你气死我了。 严晓敏 你还会生气?哼。 杨大伟 你——好,你别得意,我——我还会再让你怀孕,再让你生,一定让你 个儿子出来不可。 严晓敏 那你就不怕违法吗? 杨大伟 违法?违什么法? 严晓敏 《计划生育法》呀,你不是说从不做违法的事情吗? 杨大伟 《计划生育法》?什么时候又出了个《计划生育法》? 严晓敏 怎么?连法律都不了解,还自夸遵纪守法? 杨大伟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罚几万块钱,这点儿钱我杨大伟还拿得起。 严晓敏 可我不想违法,我也不想因此而失去工作。 杨大伟 工作丢了怕什么,就你们图书馆那破差事,一个月能挣几个钱?丢 了更好,我养活你。 严晓敏 谢谢您的好意,这话您还是留着对您那位可心的宝贝说去吧。 杨大伟 严晓敏,你不要逼我!如果你非要逼我走极端的话,我杨大伟也做得出 来。我可以让你上不成班,天天在家陪着我,直到你在怀孕为止。 严晓敏 哼,你以为这一招儿能吓得住谁?你要想撒野,可以呀,反正我刚做了 结扎手术,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大本领。 杨大伟 你——(略带哭腔)哎呀,晓敏呀,你不能这样呀,你这不是害苦我了 吗?我的儿子,我自己的儿子呀。(突然他象是明白了什么,又重新振作起来)哎, 晓敏呀,你刚才是跟我开玩笑吧?我知道以前做过对不住你的事,你也知道,那都 是我一时管不住自己,那是我的错,我承认。我今后一定改正。刚才你说的那些, 我明白,那是激将法,是为了让我下决心改正。我改正,我一定改正,我向你保证。 你知道我杨大伟一贯是说到做到。我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好好关心你,好好关 心这个家,一旦你能给我生个儿子,就是丢了工作也不可怕,你下半辈子我全包了。 我一定非常努力地赚钱,多赚钱,赚好些好些的钱——严晓敏 钱!钱!钱!说 了半天还是你的钱!钱!钱!你干脆让你的钱为你生儿子吧。 [严晓敏猛地拉开门,走进门去。 杨大伟 哎,晓敏! [杨大伟跟着追进屋去。 [胡教授此时收了功,和宋大爷点头致意,然后走到方啸林跟前。宋大爷此时也收 起家什回屋了。 胡教授 小方同志呀,练琴呢? 方啸林 (抬起头,急忙点头)噢,胡伯父,您老歇啦? 胡教授 我?嗨,早退了。天天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不象你们年轻人,哈哈。 小方同志呀,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呀? 方啸林 我吗,做音乐。 胡教授 噢。(似有所悟,又似迷惑)音乐?哎,你们都做什么音乐呀?是西洋 音乐还是民族音乐? 方啸林 胡伯父,您别开玩笑了,胡新没告诉您吗?我们主要作摇滚。 胡教授 噢,是现代音乐,属于引进项目吗。 方啸林 (笑笑)可以这么说吧。 胡教授 好哇,年轻人,追赶时代潮流吗,是应该的。哎,小方呀,那你的正式 工作是什么呀? 方啸林 (掂掂吉他)我的正式工作就是这个。 胡教授 (故作吃惊)这么说,你没有正式工作? 方啸林 嗨,这年月,能混碗饭吃就得了。 胡教授 哎——怎么能这样说呢?年轻人有这种想法不应该呀,不应该。象你们 这些年轻人应该有远大的志向,天生我才必有用吗。要是光把眼光盯在吃饭、穿衣 上,岂不荒废了大好年华吗?年轻人如果只知道赚钱,(悄声说)就象刚才那位, 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方啸林 胡伯父,我觉得我们搞音乐的人很有乐趣。 胡教授 不要游戏人生,以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生活,这怎么行?年轻人, 现在不努力进步,等你们老了可就来不及啦。古人云:“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呀。 方啸林 胡伯父,我觉得我们一直在努力。 胡教授 可你们努力的方向是什么?目标又在哪里呢?年轻人,如果方向选得不 对,即使你再努力、再奋斗,也不会取得好的结果。 方啸林 胡伯父,那您说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胡教授 这个吗,可是一个很大的话题,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必须 明确的,那就是:做为年轻人,尤其是九十年代的年轻人首先应该树立远大的理想, 树立奋斗的目标,利用现在非常有利的大好时机,多学习、多实践,多掌握一些高 深的学问,成为国家需要的,有作为的人才。学习,学习,再学习,只有刻苦地学 习才是你们年轻人应该做的,学无止境吗。我曾对胡新说过:大学本科毕业并不等 于学习的结束,而是学习的开始,要时时刻刻看到自己的不足,知耻而上劲,学习 还远没达到顶峰,还应该考硕士,考博士,直到出国留学,那才是真正有出息的人。 象我一位老战友的女儿,她在北大没毕业就考上了美国耶鲁大学,读了硕士读博士, 最后拿了个双博士,那美国许多公司的大老板都争先恐后地聘请她去工作,因为美 国人特别佩服这样的中国人,他们懂得中国人好学,上劲,能吃苦。 方啸林 后来呢? 胡教授 后来——(似乎忘记了) 方啸林 后来她谢绝了多家公司的聘用,毅然回国? 胡教授 没有。她学的都是高精尖的学问,在国内根本施展不开。在这一点上还 是说人家美国,科学技术就是先进,你不佩服不行,人家那汽车、洋房、计算机都 普及啦。哪象咱这,咱国内的科学技术水平和人家相比起码落后半个世纪。你说象 她那么有学问的人才要是回国来不是个浪费吗?后来听说她在旧金山找到一份儿职 业,是在一家华人开办的公司里上班,每年光工资就挣几万美元,去年还拿了绿卡。 方啸林 她不是去刷盘子吧? 胡教授 小方呀,你太小看人啦。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不管人家现 在干什么,可人家毕竟是在美国呀。我跟我那老战友说好了,让胡新也考“托福”, 一旦胡新通过了“托福”考试,就让我那老朋友的女儿做担保人。人家说了,只要 人一到美国,你想上哪所大学就能上哪所大学,方便极了。不象咱国内高考那样特 别费劲。我和老伴儿也商量好了,一旦胡新拿到了绿卡,我和他妈就一起跟他去美 国安度晚年。 方啸林 胡伯父,我有点儿糊涂了,您刚才不是说让我们好好学习,成为国家需 要的人才吗? 胡教授 对呀,出国留学就是为国争光呀。你不想想,想出国留学是那么容易吗? 过去中国太落后啦,派不出去留学生,就是派出去我们也供不起呀。现在国家能大 批大批地派出留学人员并供养他们学习和生活,你知道在美国是要花美金的,现在 一美金合人民币多钱?八块多钱吧?那上一年学光学费就要好几万美金,合人民币 就是好几十万呢,这在过去谁敢想象?谁又能出得起这么 多钱?除非他爸是开银行 的。现在行了,现在不但能派出去,也能供养得起了,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我们 国家富强起来了,能够供养留学生了。而留学生呢,他们只要能在美国上大学也是 为国争光呀。你知道吗?在美国,那大学水平高着呢,不象咱这儿。清华、北大怎 么样?一糊弄就能毕业,这要在美国绝对不允许,除非你踏踏实实认真地学习。所 以呀,那些留学生能在美国上学,这说明这些留学生的水平相当可以啦,这也为国 家争光不小呀。你要说他们干吗不回国呀,那不更好吗?这就不对了,你说国家要 派一个留学生得花多少钱呀?海了去了,而且那都是美元呀,这要是回国后,他做 什么工作才能挣那么多钱还给国家?他就是开出租车也挣不了那么多钱,怎么办? 老老实实在美国挣钱。你还别说,在美国的中国人特别好找工作,美国公司老板们 都特别喜欢用中国人,眼睁着他就出效益呀。老板赚钱啦,那留学生的收入也就多 了。你别说,那些留学生挣的真多,一个人的收入相当于国内几十个人挣的。挣那 么多钱干吗?象外国人那样跳舞、喝酒、赌博、旅游、冒险,把钱都挥霍掉吗?不 是,咱中国人不兴那个。中国人把钱都存起来,等攒多了都寄回国内,你知道那叫 什么吗?那就叫外汇。你知道中国银行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外汇吗?那都是留学生寄 回来的。所以呀,在国外挣钱,挣外国人的钱,把外国钱都挣过来,只有这样才能 为国家做出最大的贡献。我说小方呀,你这么聪明、年轻,精力这样充沛,干吗不 出国深造呢?象你们搞现代音乐的到国外就更是如鱼得水啦,外国人都喜欢这些。 你只有到了国外那才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呢。 方啸林 可我既没有担保人,家里又没有那么多钱供我挥霍。 胡教授 这怎么是挥霍呢?该花得钱就得花。再说你可以去挣钱呀。 方啸林 干什么?给外国人刷盘子吗? 胡教授 不刷盘子你可以干别的呀。 方啸林 挣外汇? 胡教授 当然。我告诉你呀,在美国挣钱容易极啦。人家是按小时计工,法律规 定一小时不少于五美元。你呀在那儿干一个小时就相当于国内干一个礼拜的。要不 世界各地的人们都要移民美国干吗?就象你说的,在那儿连刷盘子都特赚。 方啸林 我——恐怕不行。我妈抚养我长这么大,我还没给她老人家刷过一次盘 子呢。我想我还是先给她老人家刷够了盘子再到外国给外国人刷盘子也不迟呀。哎, 不过到那时我不是太老了呀? 胡教授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象你这么年轻,应该到国外闯荡闯荡,这 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总是在国内混日子,那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方啸林 胡伯父,这么说,您打算把胡新送到美国去留学? 胡教授 是呀,这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心愿啦。不过我很担心他的学习水平,他 可不象我那老战友的女儿。胡新毕业后就不再重视学习了,偏偏他又迷上了“摇滚” 这怪玩意儿。这不好,俗话说:“玩物丧志”呀。年轻人不好好学习,光玩儿是成 不了大气候的。我听胡新说,小方你人很好,学问很大,他挺佩服你的。所以呀, 我想请你劝劝他,别让他迷恋这些洋破烂啦。还是用心学习吧,光阴不可虚度呀, 古人讲: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呀。 方啸林 胡伯父,您觉得我们搞现代音乐不好吗? 胡教授 好啊,有什么不好的? 方啸林 不是洋破烂儿? 胡教授 洋破烂?是我说的?那也有可能,可能是我说走嘴了。 方啸林 既然胡伯父不喜欢现代音乐,那——好吧,我见了胡新一定劝劝他。哎, 胡新不在家吗? 胡教授 嗨,鬼知道他在哪儿。 [这时胡新睡眼惺忪地从屋中走出来,然后伸了个懒腰。他一发现方啸林就踱着步 子走过来。 方啸林 胡新! 胡教授 (急忙招呼)胡新!小方来找你啦。看你就知道睡懒觉,小方都来半天 啦。(胡新走到近前)你们谈吧。(对方啸林)小方呀,渴了就到屋里去喝茶。别 客气,到这儿就跟到家一样。 方啸林 哎!谢谢胡伯父,不用忙了,我在这儿呆不了多久。 胡教授 那你们聊吧。 方啸林 哎。(胡教授回屋)胡新!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你让我们足足等了一个 晚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胡新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去筹款了。 方啸林 筹款? 胡新 难道你忘了?为了“好汉”乐队的第一张MTV。 方啸林 那也不能耽误演出呀。你知道吗,饭店通知咱们要取消下个月的演出合 同,这样下去你让我们哥几个全喝西北风去呀? 胡新 我给你们打了几个电话都没要通。(见方啸林不悦急忙改口)好好,怨我。 我真他妈的倒霉。 方啸林 (见胡新情绪不对急忙转换话题)好了,不提它了。哎,你筹款筹得怎 么样了?胡新 唉! 方啸林 怎么?不行? 胡新 还要再等一等,不过问题不大。哎,啸林,你的那首新歌作的怎么样 了? 胡教授 (在屋内)胡新!你妈叫你有事。 方啸林 我都作好了。哎,你爸好象不喜欢你和我们在一起? 胡新 别管他。待一会儿你弹给我听听。 胡教授 (在下)胡新! 胡新 哎!来啦。(对方啸林)你等会儿,我马上就来。 [胡新急忙回屋。这时严晓敏从屋中冲出,杨大伟紧随其后。 杨大伟 晓敏!晓敏,你听我说。 严晓敏 你把你的知心话留给你的情妇说吧。 杨大伟 严晓敏,你不能这样不给留面子。我提醒你,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你不想想现在你到哪儿去找象我这样的男人去? 严晓敏 别自以为是啦。象你这样的男人呀,世界上越少越好,我觉得这世 界上凡是没见过你的女人才是最幸运的。 杨大伟 晓敏!晓敏!听我的话,还是不走的好。 严晓敏 杨大伟,别指望我会回心转意啦。你就是不找别的女人,我也不会 再和你过啦。以后如果我再找你的话,也只是办离婚手续。再见! [严晓敏昂然走出院子,杨大伟气急败坏,可又无可奈何。 杨大伟 你滚吧你,臭娘们儿。你以为老子离开你就活不成了?还拿一把儿怎么 着?做梦去吧,老子没有你活得更自在。不信,咱走着瞧。(杨大伟百无聊赖,踱 着步子走到方啸林跟前自我圆场)这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 方啸林 (有一搭无一搭)怎么,吵架啦? 杨大伟 嗨,没劲。要不干嘛去呢?你说是不是?这老娘们儿的脾气都没常性,以 后你就知道了。哎,等你有了女朋友,兴许就能遇上这样的女人。其实,对付这样 的女人有的是办法,不信我告你一个绝招儿,保你万事无忧。到时候,你要是真的 遇上这样的女人的话,哎,你别怕,你就来个不搭理,她就没咒儿念了。就说我们 晓敏吧,你别看她这阵子牛,时间一长准趴架子。关键是什么你知道吗?关键就是 咱掌握着印把子——就是钱呀。你知道吗?现在这世道,这钱就是枪杆子,钱就是 印把子,有了钱就有权,有钱就不愁吃喝,有了钱办起事来就如同铁轨上跑火车, 畅通无阻,无往而不胜。她们老娘们儿不懂这个,她们只配洗衣服、做饭,她们就 是到下辈子也不懂这条真理,要不说女人不如男人呢,这话一点儿没错儿,她们没 这个眼光。所以我特想生个儿子,生闺女没用,整个儿一个丫头片子。 方啸林 您有个女儿? 杨大伟 嗨,别提了。我看还不如没有呢,我正琢磨着怎么处理掉她呢。嗨,不 容易呀! 方啸林 把您亲生的女儿处理掉? 杨大伟 嗨,我就那么一说,看你误会了不是。我们晓敏也是看不透着一层。我 是说呀,想法让别人先领养一段时间,等儿子生下来再接回来。到时候儿子在家也 有个伴儿不是?等孩子大了,家里也不用雇保姆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这样浅显 得道理再明白不过了。如果你不把闺女送出去,这街道就不让你生第二胎,你没治 呀。再说了,这中国也是,连生孩子都限制,这也太不自由,太不民主了,要不美 国佬总是抗议中国没有人权呢,还就是这么回事。其实老百姓要是生你就让他生去, 生个孩子还能亡国不成?总是怕人口多,人口多有什么不好的,你说是不是?中国 人多了可以向外国移民呀,向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还有苏联。哎,听说西伯 利亚那儿人少极啦,几千里地看不见人。那中国人一到那儿一开发,那还不都发了? 听说那儿的木头海了去了,要是做家具没治了。我要是去了,就先打两套家具运回 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可咱这儿还非限制人口不可,要是不限制,把中国人弄 他几十亿,那世界还不都是中国的啦,到时候咱都能挣外国人的钱,那叫什么来着? 方啸林 (戏谑地)那叫外汇。 杨大伟 对啦,那才值钱呢。要是啊!中国人都能挣外汇,那中国早就成发达国 家了。到时哎,咱也不用奔小康什么了,咱全国人民团结一心,都怀揣着外汇直接 奔大康,一步跨到共产主义。 方啸林 (放声大笑)真有你的,这真是发了财也不忘记远大的革命理想呀。 杨大伟 咱是劳动人民的后代吗,你说能忘吗?再说了,咱发财赚钱是为了 什么,还不是 为了共产主义吗?对吧?但是,现在最紧要的工作还是挣钱,你说是不是?哎, 跟我说说,你们唱歌赚吗? 方啸林 怎么说呢? 杨大伟 比如唱一次,挣多少? 方啸林 不多,勉强糊口。 杨大伟 是真的吗?我可听说你们一张嘴就是好几万呢。 方啸林 那是名歌星,我们没法跟人家比。 杨大伟 这么说你们真的不赚? 方啸林 真的,我们只是喜欢音乐而已。 杨大伟 那你们还唱个嘛劲儿呢?干脆改行算了,象卖个服装呀,或开出租 车什么的,告你准赚。 方啸林 可我们只喜欢音乐。 杨大伟 你特别喜欢吗?(方啸林点点头)那就没治了。哎,不过我听说搞 “音乐电视”就赚钱,到时一上电视,嘿—— 方啸林 可那样的节目制作成本高,先期投入十分巨大,人家专业的还可以,象 我们业余乐队,(摇摇头)嗨,关键是钱,没有钱就是有再好的歌也拍不了。 杨大伟 怎么样,那么样,让我说中了吧?嗨,这就是真理,到哪儿都能说得通。 你没有钱就是什么事也办不成。我早就发现这条真理了,这条真理真是太对了,真 是颠扑不破呀,太让人信服了。就因为我及早地认识到了这条真理,所以才有我杨 大伟的今天。现在咱也抖起来了,而且提前跨入了小康的行列。咱腰杆儿粗了,什 么也想干了,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能难倒咱哥们儿的了。怎么样,咱联手干他一场? 这样,我出钱,你写歌,然后咱找人给拍“音乐电视”。我不图回报,只要我能收 回成本就行,重要的是咱想争口气。怎么样,干不干?让咱这大老粗也为社会主义 精神文明做把贡献。 方啸林 我们倒是有这个想法,要拍一张MTV,我都联系好了,有人给我们拍, 就是缺点儿钱,我们正在想法筹集。 杨大伟 你都联系好了?太好了,不就缺点儿钱吗?找我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我只投资,不图回报,到时只要能收回成本就行。哎,就这么说吧,就是赔了我也 心甘情愿。怎么样?你说吧,还差多少? 方啸林 还差六万多块吧。 杨大伟 嗨,区区六万块,小意思。我很快就能给你们拿出来。哎,不过,我这 钱好办,但不知你这歌唱的怎样?别等我这钱花了,歌却不怎么样,最后落个鸡飞 蛋打…… 方啸林 歌没问题。钱我们也—— 杨大伟 这钱我肯定给掏,待会儿我就去打电话。这话说回来了,咱们谁跟谁呀? 再说我和胡新住在一院,又是多年的老邻居,这点儿忙我还是帮的。怎么样,你有 什么好歌吗? 方啸林 有,我手头就有一首歌,您可以听听。 杨大伟 太好了,来吧。 方啸林 (弹唱)朦胧的眼神在醉梦中徘徊,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你的离开使我无奈, 绝望的刺痛将我的世界主宰。 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留下了太多的悲哀, 人生的道理直到今天我才有点明白。 曾经退缩, 曾经懈怠, 曾经的沉默让你受到伤害。 今天的我终于知道了你的期待, 抛弃一切冷漠表白, 热诚奉献我的关怀, 虽然不再经历过去, 即使不能体验未来, 现在的行动却能证明你我的存在。 迷惘的心灵在震荡中醒来, 我在你消失的地方将你等待。 你的身影仿佛重又出现, 天地间回荡着我那不尽的感慨。 不再有相互怨恨, 不再有彼此责怪, 人类的爱就是这样实实在在。 不要退缩, 不要懈怠, 不要再把真诚的心愿深深掩埋。 今天的我终于知道了你的期待, 抛弃一切冷漠表白, 热诚奉献我的关怀, 虽然不再经历过去, 即使不再体验未来, 现在的行动却能证明你我的存在。 杨大伟 嗯,够味儿。这歌叫什么? 方啸林 《存在》。 杨大伟 《存在》?哦,有意思。哎,我想再说两句啊。歌是不错,不过调儿还 是有点儿软,还应该再直一些,再冲一些,唱出来硬梆梆的,那才是真正老爷们儿 唱的歌。我不喜欢有的歌星,总是模仿港台演员,说话唱歌都软绵绵的,象一碗烂 面条,没劲。咱要唱就要唱出点儿气魄来,你说是不是?怎么样?你马上给改一下, 我负责解决钱的问题,等拍好了“音乐电视”,到时往电视上一放,嘿,没治了。 [胡新从屋里冲出来,跑到方啸林的跟前。 胡新 啸林,太好了。这就是你说的那首新歌吗? 方啸林 你看怎么? 胡新 太棒了!就让这首歌作为“好汉”乐队的标志性歌曲吧? 方啸林 好哇。你看还需要改动改动吗? 胡新 我看这就可以啦,很有味道。 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留下了太多的悲哀, 人生的道理直到今天我才有点明白。 说的太深刻啦。 [杨大伟看了他们一眼,黯然地朝自家走去,进屋后重重地关上门。 方啸林 你真觉得不错? 胡新 当然啦,怎样?能拍吗? 方啸林 电视台方面说还可以。只要资金一到位马上开拍。 胡新 好,我马上再想办法。 [杨大伟突然推开门向胡新喊到。 杨大伟 胡新!电话。 胡新 (诧异地)叫我吗? 杨大伟 对,叫你,你的电话。 胡新 (自言自语)谁的电话?(对杨大伟)谁来的?怎么打到你这儿来啦? 杨大伟 是个女的,谁知道怎么回事。 胡新 哦? [胡新走进杨大伟家,杨大伟看看外面,带上了门。方啸林又摆弄起吉他。这时, 彭苏端出几个盆放在院子里,然后分捡衣服,等分过几件衣服后,又叉着腰叹了口 气。 彭苏 唉,瞧这麻烦劲儿。(扔下衣服,踱着步子来到方啸林的身边)哎,方啸 林,刚才唱的那首歌是你作的? 方啸林 是我写的,彭老师,您看还行吗? 彭苏 不错,挺好听的。不愧是“好汉”乐队,唱的歌有特色,好听。 方啸林 看样子,您很关心我们乐队? 彭苏 嗨,本来呀我也不常听歌,象港台歌曲我既听不懂,也不喜欢那种曲调, 至于内地歌手,我也就喜欢毛阿敏呀、刘欢他们唱的歌。象崔健的歌我也喜欢,崔 健的歌主要有思想性,经琢磨,特别是那首《一无所有》,那真是经典之作。其他 的歌手就那么回事了,再说我这么忙,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关心这些。可我的学生们 都特别喜欢听歌,有的还自称是“追星族”,连上课都拿着随身听,想拦都拦不住, 光我没收的就有好几部呢。嗨,现在的中学生呀,太浮躁。现在又迷上了摇滚,天 天这个乐队那个乐队,如数家珍一般。就连你们“好汉”乐队也是那些中学生给我 灌输的,要不我也不知道,敢情大名鼎鼎的“好汉”乐队就是你们。 方啸林 彭老师,现在的中学生不太好带吧? 彭苏 怎么说呢?跟过去相比是有些吃力。主要是学生的自主意识增强了,不甘 心被迫接受训导了。而且独生子女家庭造成的影 响,学生们的表现都过于气盛,不 愿承认自己的不足,这样他在学习上就缺乏上进心,总满足于表面上的结果,只要 考试成绩好就完事大吉了,结果是忽视了知识的积累和能力的培养。嗨,这也难怪 呀,这和我们教师队伍的素质有关呀,有的人为了自己,太过于急功近利了,这不 利于学生学习能力的培养。还有的老师言行不一,说的和做的相互矛盾,这对学生 也产生了许多不良的影响。我认为对学生身教重于言教。教师的行为就是学生的典 范,就是学生参考的模式。学生的思想和认识在老师的正确引导下逐步成熟,最终 成为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体,这才是成功的教育成果。可现实却恰恰相反,不论是学 校还是家庭,对学生个体行为的约束都十分乏力。教师和家长都希望控制学生的学 习倾向和选择意向,使学生象机器一样听任摆布。同时又不关心学生的心理变化, 不了解他们的想法。也就是说,该管的我们没管,不该管的我们又管得太死。这就 造成学生的逆反心理与行为失范。再加上社会价值观的变化,成功的含义越发功利 化。所以,学生们对教师的训导产生了怀疑,他们认为自己接受教育的生活过程就 是接受哄骗的过程,他们渴望迅速成功,就象著名的球星、歌星一样。现在的传播 媒介又在推波助澜,使这种观点越发泛滥。你说,面对现在这种形势,学生们怎么 才能踏下心来学习呢?我承认我的能力有限,我也无法改变这种局面,可是我却能 严格要求我自己。我认为要求学生做到什么,我们教师就应做到什么,这样才能使 学生真正信服。可是,自从昨晚发生了那事以后,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唉,人 那—— 方啸林 昨晚又发生了什么事? 彭苏 你不是听说了吗?昨晚在门口附近的马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 方啸林 是呀,听说啦。那和您又有什么关系? 彭苏 嗨——一言难尽。 [胡新从杨大伟家推门而出,杨大伟跟随出来。 胡新 好吧,这事就这么着,但你必须守信用。 杨大伟 胡新,你放心,我杨大伟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胡新 好,一言为定。(迅速走到方啸林跟前)啸林,来,我跟你说件事。 [彭苏看了胡新一眼,转身走进屋。 方啸林 (迅速站起身,与胡新来到院门口)什么事? 胡新 我——啸林,你现在手头有钱吗? 方啸林 要多钱? 胡新 六万。 方啸林 六万?要这么多?干什么用? 胡新 我自有用处。 方啸林 胡新,我手头是有三万块,可那都是哥儿几个的份子钱,是我们 “好汉”乐队的血汗钱,我们为了拍摄“音乐电视”,还得再喝几个月的白开水才 能把钱凑起来。我们本来还差六万,可现在你却一下子要六万,我还真是一时拿不 出这么多。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钱吗? 胡新 我被人敲诈了。 方啸林 敲诈?谁在敲诈你?为什么? 胡新 为了女人。 方啸林 为了女人?(对胡新的行为感到失望)哦,为了女人。(对胡新) 这么说昨天你去约会去了? 胡新 是的,我上了圈套。 方啸林 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胡新 是英兰。 方啸林 英兰女士对你不错呀,她还一直赞助我们演出。难道她想陷害你? 胡新 是的。 方啸林 英兰女士是位有修养的高雅女士,她热爱音乐,我不相信她会敲诈 你。 胡新 是她的丈夫。 方啸林 可她的丈夫一直在香港。 胡新 他雇人监视我们。 方啸林 你们?这——这是怎么回事?——胡新,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吃软 饭? 胡新 好啦,你就别问了。我知道我很幼稚,可我——我也是男人呀,啸林, 帮帮我,否则我就要大难临头了。 方啸林 难道她丈夫要加害于你不成? 胡新 我不知道。可我能感觉到,还有一大堆倒霉的事在等着我。帮帮我, 啸林,我求你啦。 方啸林 好吧,试试看吧。(低着头走到杨大伟跟前)杨大伟,刚才你说要 出钱帮我们拍片子是吗? 杨大伟 对呀。 方啸林 那好,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杨大伟 什么事呀? 方啸林 电视台方面我已联系好了,他们同意近期拍摄,只是他们需要先付 钱。所以—— 杨大伟 可以,我的钱马上就可以提来。 方啸林 真的?什么时候? 杨大伟 我看就今天下午吧。 方啸林 太好啦。 杨大伟 哎,我可先说下,我这钱只用于拍摄,不能挪做它用。另外咱最 好是先小人后君子,立个字据,你们一旦违约,我可就通过法律程序与你交涉了。 方啸林 那——好吧。(又走到胡新跟前)胡新,杨大伟答应先借给我们六万, 你先用钱应应急,以后我再想办法。 胡新 杨大伟?哈,杨大伟答应借给你钱?哈!(胡新干笑了几声,气愤至极, 悄声骂道)这个混蛋! 方啸林 胡新,怎么啦? 胡新 啸林,钱你不用借了,我去另想办法。 方啸林 哎,胡新,你到底怎么啦? 胡新 啸林,我回头再告诉你。 方啸林 胡新,那你去哪儿?总不至于是找英兰吧? 胡新 是的,我是去找英兰。是的,我是在吃软饭,而且,这碗软 饭我 还吃定了。 (扭头朝外走去) 方啸林 哎!胡新。(不解地)唉,今儿个是怎么啦? [方啸林跟随胡新下。杨大伟得意地笑了笑,刚要回屋。这时文芳所在医院的 王院长迟疑地走进院子,见杨大伟站在院中,忙招手。 王院长 哎,同志,请问文芳,文大夫住哪屋? 杨大伟 您是? 王院长 啊,我姓王,我是医院院长。 杨大伟 哦,是王院长。喏,(朝文芳住的房间一指)文大夫就住那间。 王院长 哦,谢谢你。 杨大伟 别客气您啦。 [杨大伟看了看王院长,然后颠着身子,踱着步子走出了院门。王院长则走到 文芳的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门。这时彭苏搬了板凳和搓板到院里,又端出一个塑料 盆,开始挑拣衣服。发现有人敲文芳的门,不禁站起身,试探地问了一句。 彭苏 老同志,您找谁? 王院长 (一惊,又有些迟疑地问)文大夫是住这屋吗? 彭苏 对,她刚下夜班儿,大概是睡了。 王院长 哦。 彭苏 您是她亲戚吗? 王院长 啊,不。我是医院的院长,我找她谈点儿工作。 彭苏 哦,您是领导呀,您是看望她来的吧。文大夫搬到这院子快半年了吧, 您还是第一个看望她的人。 王院长 是啊,我们当领导的也有做不到的地方呀。 彭苏 文大夫挺不容易的。听说她的丈夫是位解放军少校军官,是搞大气环 境监测的,长期在外地工作。文大夫搬来后也很少回家,天天在医院里忙,象她这 样的好大夫,你们领导应该多关心关心才是呀。 王院长 说的是,说的是。 彭苏 您敲敲门,她在呢。 [王院长缩手缩脚地轻敲了两下。屋里没有动静。 王院长 屋里没人呀? 彭苏 在。您找她有急事儿吗?(王院长点点头)那您使劲儿敲,劲儿小了 里面听不见。 (走到文芳家门口)我来敲。(使劲用拳头砸了两下门) 文芳 (在屋内)谁呀? 彭苏 文大夫,你们院长找你。(对王院长)她起了。 王院长 啊,谢谢您啦。 彭苏 嗨,别客气。有事您尽管找我好了。我先忙我的去。 王院长 好,请吧。 [彭苏回去继续洗衣服。过了一会儿,文芳一脸倦容地推开门。 文芳 啊,是王院长呀,您进屋来吧。 王院长 (迟疑片刻)我,我还是在院子里跟你说吧。 文芳 什么事?(指了指石凳)来,您到那儿坐吧。 王院长 怎么说呢?(王院长和文芳走到石凳前坐下)小文呀,昨晚你值班 时是不是接待过一名遇车祸的伤员,他是一位解放军军官。 文芳 好象有过,怎么啦? 王院长 你给他看了吗? 文芳 没有。 王院长 为什么? 文芳 当时诊室里很乱,我正给一个小学生看伤。他的家长说他在写作业时 精力不集中,拿他奶奶做活的剪子玩儿,一不小心扎破了手。于是他们家连老带小 来了七八位,乱哄哄的捣瞎乱。我看那小孩儿是成心的,而且伤也不重,所以就给 他贴了条创可贴,还给他打了一针破伤风。小孩的奶奶非说我做的不对,是拿他的 孙子对付,还应再给他仔细看看。我给她解释说孩子伤口很小,不需要缝针。可老 太太嫌我态度不好,非要告我不可,他们家的其他人也跟着吵吵,好象他们孩子不 爱写作业都是我的错,你想,一个小孩子写作业一写写到十点多钟,别说一个孩子, 就是个大人也烦呀。可他的家长不懂,就知道让孩子写写,出了事就拿别人撒气。 我的心都叫他们给搅乱了。这时进来一名军人,他手上和脸上都带着血迹,也看不 清他的模样,我让他先去挂号,他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嘴里嘟噜 嘟噜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告诉他先去挂号,后来他说了半天才说清一句话,他说 他没钱。我说你没钱我也没办法,说完我就忙别的去了。等我都忙完了,他也走了。 我看了看表,当时刚好十一点整。 王院长 后来你干什么去啦? 文芳 后来——后来,因为没有人,我就写了封信。到了后半夜,我通知值班护 士有事找我,然后就到病房查房去了。 王院长 你出去的时候,没有看见那位解放军吗? 文芳 没有。 王院长 他就躺在走廊的长椅上,你就没看见? 文芳 长椅上躺了好些人,我知道他们都是谁?再说,我当时很累,我哪有那么 大的精力去找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呢? 王院长 那你也不应该对病人这样不负责任呀。 文芳 我不负责任?王院长,您不是生病了吧?您说我不负责任?您打听打听, 全院上下,里里外外,谁会相信这话呢?就因为我没给一位大兵看伤就说我不负责 任,这未免也太轻率了吧?解放军怎么啦?解放军更应该先人后己,解放军更应该 遵守国家规定的医疗制度呀。哦,就因为这位大兵是某位贵人的“公子”,或是什 么要人我就必须违背医院制度,为他大开绿灯吗?别忘了,我也是军属,我比别人 更懂得怎么对待他们。解放军又怎么啦?解放军又有什么新鲜的?王院长,您说是 不是他把我告了,要是,好,我还真不怕那一套。让他告去,就是告到卫生部,我 还是那句话,任何人在我这搞特殊都办不到! 王院长 小文,你冷静些,你干嘛火气这么大呢? 文芳 我火气大吗?我对别人从没什么火气,可我一听这事就有气。这种人,还 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似的。 王院长 你冷静些,我还没跟你说完呢。 文芳 别说了,王院长。他要是告我就让他告去,您别管,这事我自己兜着。 王院长 他要是能告你就好啦。他在你离开门诊部不久就死了。你说你自己兜着, 你兜的了吗? 文芳 (意外而吃惊)啊?他——他——他真的死啦? 王院长 今天早上清洁工发现他已经凉了。我听到通知立即核对值班表,才知道 昨晚是你值班。 文芳 昨天晚上不是我的班,我是替人代班。 王院长 那昨晚应该谁值班? 文芳 廖舒萍。 王院长 她为什么不值班? 文芳 她昨天要带孩子去游乐场,是她许给孩子的。 王院长 那她不知道她应该值班吗? 文芳 这是她故意安排的,为的是陪丈夫和孩子度周末。 王院长 不象话。 文芳 我本来不想替她代班。因为我前天晚上刚做完一例外科手术,还需要 观察手术效果,我忙了一整天,特别想休息。可廖舒萍说她丈夫就要出国了,想多 陪他玩玩。况且,我也想倒几个班,等长征回来我也好陪陪他。 王院长 小周他说要回来吗? 文芳 他说要到北京出差,顺便在家呆几天。按说他今天该到了。 王院长 小周知道你搬家吗? 文芳 知道,我告诉了他新地址。不过即使这样他也还得瞎找一通。他这人 就是这样:一说回部队麻利着呢,可一说回家就找不着大门啦。 王院长 这小街小巷的也不好找哇。 文芳 王院长,咱院为什么不给我调一套单元房? 王院长 嗨,不就因为你是一个人住嘛。就是这间房我还是顶着周围人的压 力才分给你的。 文芳 这都没道理,象我这一个人就不应该给房吗?再说政府也有政策,应 该优待军属嘛。 王院长 再过过就好啦,等新楼房一落成你就能住新房啦。 文芳 那房子还能有我的份儿? 王院长 当然有啦。医院准备把你的先进事迹报上去。等你一成为市劳模再 给你房子就没人争啦。 文芳 看来我的新房子梦又破灭了。现在出了事,这一切就都泡汤了。 王院长 是呀,我也很着急呀。这不但是你个人的问题,也关系到我们医院 的声誉呀。我就搞不懂,你给他看看又怎么啦?他是个军人,难道他还骗你不成? 而且你还是军属,对解放军就更应该有感情。 文芳 我和解放军有感情也抵不过制度呀。咱医院明文规定:对患者坚持先 挂号后诊病。我们外科还有一条特殊规定,凡重伤员一律先交钱后治病,须住院者 必须交足六千元住院费,否则不予接待。一旦出现违反规定造成医院损失的,扣除 当事人半年奖金。您说有了这么严格的制度,我怎敢不遵守呢?再说他不挂号,责 任也不在我呀。 王院长 据值班护士讲,他身上没有钱,钱包被偷了,兜里仅剩下的两块钱 也被送他来医院的一位蹬三轮的老大爷要走了。他求护士开恩,还保证日后一定加 倍还她。可那护士认为他是无理取闹就不再理他了。 文芳 她怎么能这样呢? 王院长 是呀,这件事给我们的教训很大。 文芳 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王院长 谁呀? 文芳 就是那位受伤的大兵。 王院长 不知道。他身上也没有证件,只从他的肩章上知道他是一名少校。 文芳 少校?啊,这—— 王院长 怎么啦? 文芳 我们长征也是少校。 王院长 你是担心他可能是你们小周?不会吧?小周总不至于不通知你一声 就来吧? 文芳 那还真不一定。 王院长 那也不可能。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再说啦,要真是小周你当 时还认不出来吗?你别尽多心啦。 文芳 是呀,我有些多心啦。(顿了顿) 王院长,那您看这事怎么办? 王院长 这件事是一起严重的事故,一定要认真查处。同时为了你评选劳模 不受影响,我决定严厉处罚主要责任人廖舒萍。最后决定等明天院长会议后公布。 我今天来就是通知你一声,让你有点儿心理准备。 文芳 王院长,这样做不公平。廖舒萍没有在班上,她不能对此事负责。 王院长 正因为她没在班上才处分她,太没有组织性纪律性,想怎么着就怎 么着。这样下去还得了呀? 文芳,你也别感情用事啦,院里做出的决定,你服从就是了,不要再言语了。 你想,要是你们小周……嗨,我不该这样打比方。 文芳 您说吧,我不在乎。 王院长 我是说,要是我们自己的亲人到医院去治病,如果受到这种待遇, 我们能忍受吗? 文芳 王院长,我觉得这件事不光是个人问题,是不是在制度上。 王院长 制度没错。医院制定严格的收费制度是为了防止某些人招摇撞骗, 给国家和医院造成损失。前年,咱们医院被拖欠的医疗费就有五百多万。从去年底 施行新的收费制度以后,还没有拖欠医疗费的事情发生,这充分说明新制度还是起 作用的。你不要再对医院的收费制度说三道四的,免得引火烧身。 文芳 如果处理廖舒萍,我总觉得于心不忍。 王院长 处理廖舒萍是正确的。但是有一点必须明确,处理廖舒萍并不等于 将她一棍子打死,相反,我们是为了挽救她,帮助她。 文芳 您打算怎么处置她? 王院长 扣她当月奖金,并取消她的分房资格,同时把她的职称晋升期延长 两年。 文芳 (如释重负)哦。 王院长 廖舒萍要是对你不满,你就让她找我。 文芳 要是这么说来,这件事应该由我来负责。 王院长 你和廖舒萍都有责任,但都不是主要的,院里这样处理也都是为了 你们好。希望你们通过这次事件汲取教训。对于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者,挂号处的 值班护士则要更严厉地处理。我已通知她,不让她再来医院上班了。 文芳 为什么? 王院长 她被开除了。 文芳 这—— 王院长 好啦,该说的都说了。你先休息吧,我该走了。 文芳 (失神地)啊。 [ 王院长稳健地走出院子。 文芳没有动,只是一个劲儿地呆望着。彭苏放下手里的活,轻轻地走到文芳跟 前。 彭苏 文大夫,这么说昨晚遇上车祸的解放军死啦? 文芳 (依然失神地)啊。彭苏 真是太可惜了。唉!一个人就这么完了。 [廖舒萍身穿白大褂风风火火地走进院子。 杨大伟 红色的。 廖舒萍 文芳! 文芳! 文芳 (一惊)啊! [ 廖舒萍快步走到石凳旁坐下。彭苏退回门口接着洗他的衣服,但耳朵却伸了过 来。 廖舒萍 哎, 文芳。我刚才看见老头子从你这儿走了,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文芳 王院长通知了我医院发生的事,还问了问昨晚的一些情况。 廖舒萍 哎,我可听说院长要严肃处理这件事,那小护士已经被赶走了。我 怕因为这件事再把你的劳模给弄吹了,那就太对不起你啦,所以我特意来看看你。 文芳 王院长没说要处理我,只是要求我接受这次教训。 廖舒萍 太好啦。这次老头子怎么啦,对你这么开恩?是不是你给老头子什 么好处了? 文芳 舒萍,遇上这事,我哪还有心思开玩笑呀? 廖舒萍 哎, 文芳,你没跟院长说咱俩倒班的事吧? 文芳 我说了。 廖舒萍 啊!你跟他说啦? 文芳 他说他查了值班表。 廖舒萍 不对吧,值班表我都偷偷改了。 文芳 怎么,你把值班表都改了?你呀。 廖舒萍 告你吧, 文芳,我把值班表上我的名字都改成你的了。反正你住医院和住家里也没什么 区别。如果你有事我就替你值班,这不就行了吗? 文芳 舒萍,这件事你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呀。 廖舒萍 商量?你以前可没这么说过。怎么,是不是害怕有人告你呀?嗨, 没事儿。老头子从来都不看值班表,他知道谁对谁去。哎,刚才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说咱俩把班换了? 文芳 啊。 廖舒萍 老头子说什么啦? 文芳 他说要处分你。 廖舒萍 啊,要处分我?为什么? 文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廖舒萍 他说怎么处分我? 文芳 王院长说要扣除当月奖金,取消你的分房指标,同时推迟两年评聘职称。 廖舒萍 这老头子可真够黑的,我不能让他得逞。你说是不是?这未免太不 合理了。事故是那个小护士惹出来的,干嘛要处理我?再说了,出事时我又没在班 上,出了事却让我们担责任,这不是欺负人吗?我这辈子本来就够倒霉的了,记得 上次评职称正赶上我生孩子,结果落选了,不过,那是天灾人祸咱也没办法。后来 虽然也评上了,可一差就是三年。这回本来就没我的事,可却让我跟着背黑锅,犯 得上吗?这职称要是再拖两年我还受得了吗?其实,我这种人什么都不贪,奖金要 扣就扣吧,反正我也不在乎,我们老头子光是零钱就够我花一通的;不给房子就不 给吧,我也不惦记着,我现在就住三居室了,院里给的房子我还真不稀罕。我这人 就是好面子,如果这次职称评不下来,我和同届的其他人差距就拉得太大了,这以 后还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哎, 文芳,你跟院长关系不错,你就给我说说情,不行就多扣我几个月的奖金不就 行了吗? 文芳 廖舒萍,那个解放军死啦,值班护士被开除了。在这个时候你还吵吵着职称的 事,这不是自找倒霉吗? 廖舒萍 我找倒霉?我没找,这倒霉不就来了吗?我就说,这事又不是发生 在我的班上…… 文芳 我觉得这件事,我有责任。 廖舒萍 哎, 文芳,我可没把责任往你身上推,你替我代班我谢还来不及呢。这都是那个小 护士不长眼,和你没关系。我就是说院里这样处理我不合理。不行,我得找那老头 子去,他要是非处理我不可,我就跟他没完。 [ 廖舒萍说完就走出院子。 文芳心情沉重地站起身,吃力地迈动着步子。彭苏放下手中的饿活,凑到文芳 跟前。 文芳仰着头站了会儿。这时,宋大爷和胡教授也不约而同地走出屋。 彭苏 哎,文大夫,这个女人是你的同事吧?可够厉害的,这病人要是见了 她,不用得病也能给吓死。 宋大爷 怎么啦? 彭苏 嗨,昨晚遇上车祸的那位解放军死了。这不,医院的院长亲自了解情 况来了。 宋大爷 就是昨晚我送到医院的那个解放军? 文芳 宋大爷,昨天医院里的那个解放军是您送去的? 宋大爷 是呀。 文芳 您收他的车钱啦? 宋大爷 收啦。嗨,当时我也老糊涂了。本来昨晚我回来得就够晚了,等我 走到车祸现场时,那个人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吓了我一跳。我开始还以为是截道儿 的呢,后来我一看他身上的绿军装这才放心。他求我把他送到医院,我当时犹豫了 一下,因为他身上一下子泥水,脸上还流着血。我是怕他弄脏我的车,车一脏我得 花多少钱换车座罩去?他一看我犹豫就问医院在哪儿,要自己去。我一看到这,有 点于心不忍,人心终归是肉长的,我就让他上了,好在医院不算太远。等到了医院 他顺手掏出两块钱来付车费,我一看车上脏得要不得了,就说这也太少了。他摸摸 口袋说没有了,我一看就别逼他了,就收了这两块钱,至于那车座罩我只好认倒霉 了。当时他下车时就有点摇晃,我试着去扶他,可他身子太沉,我都扶不动。我只 好对他说,我帮不上你,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说完我就回来了。等我一回家我就 让我们老婆子给数落一顿,她说,你把他最后两块钱要走了,他还拿什么钱挂号治 病去?我一想,对呀。我当时就想回去看看,我们老婆子又把我拦下了,不让我去。 想不到他真得死了,唉,这不是罪过吗? 文芳 说的也是呀,昨晚您要是跟着进去,我也就给他看了,他也就不至于 死啦。 宋大爷 嗨,我当时哪想到了呢?要不说是罪过呢。 胡教授 你看吧,等警察来调查时,还得把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你要不服, 人家就问你啦,谁让你收人家车钱的?你怎么不把伤员送进诊室呢? 彭苏 哎, 宋大爷,这还真备不住。现在这警察没事尽瞎断案子,谁要是做好事准倒霉。 就说我吧,第一次,在我出去听课的路上看见一个被撞倒的老太太,周围围着一群 人,我问是怎么回事儿,旁边有个人说是被一个骑车的人给撞了。我说为什么不送 医院?那人说,谁给送?要是老太太死了呢,谁负责?我一听急了,不管谁的责任, 先救人要紧呀。我赶紧要了一辆车把老太太送到了医院。等老太太被抢救过来后, 我买了好些东西去看望她,可她一口咬定是我撞的,非得让我付手术费和疗养费, 一开就要三千块。我没答应,最后经过调解我只付八百元手术费,另外让我负责照 顾老太太生活直至康复,否则就付两千元。我当时想,老太太伤不重,过一两天不 就好了吗,要是一下子让我掏两千块未免也太黑了点儿。我就说,我负责照顾她吧, 于是我九让玉冰和我岳母轮流去照顾这位老太太。没想到这老太太的确是够黑的, 明明医生做了三次检查都签字证明她没事了,可她就说浑身疼,下不了床,足足让 我们侍侯了三个月。直到她在外地的孙子回来,她一高兴就自己下床了,也不喊疼 了。打那以后,我们再也没去,她也没来找。当时我就下决心,下次我再管这种事 我就是三孙子。可是没过多久我就真成三孙子啦。算起来那是第二次,我和玉冰一 块出去买东西,看见一个骑车的老大爷被汽车挂倒了。当时汽车也没停就跑掉了, 我和玉冰一见,赶紧要车把老人送到了医院,这期间有好几位证人。可老人没有被 救过来,死了。我本来以为这事就完了,于是根据老人身上的线索,找到了他的两 个儿子。没想到那两人一来就厉声地问我干嘛撞他们老爷子。我说不是我撞的。他 们说,不是你撞的你怎么把老爷子送医院来了?我说,我这不是做好事吗。他们俩 冷笑了一声,说,别来这一套,现在哪儿还有这么好心的人,分明是做了亏心事。 他们非要我们赔偿抚恤金两万元。当时我非常生气,我找那些证人去,可那些证人 谁也不愿出来做证。后来我又找交通队和派出所断断,他们也说不好解决。没人给 解决,而那两个儿子就天天吃喝在我家。 宋大爷 对,记得。那两个大个儿,太不讲理啦。 彭苏 当时他们不但在我家吃喝,还要每天每人两盒烟。后来我实在撑不住 了,就跟派出所说,我同意给钱,但他们要的太多。派出所又经过调解,最后让我 拿了六千多块,把我攒着买电脑的钱全抄走了。当时我这个恨呢,特别是看见那两 个混蛋站在门口分钱的样子就有气。我想告他们,让玉冰给拦下了,她说,你还嫌 麻烦少呀?我心一下子全凉了,心想这世道完啦,我这辈子再也不管这档子闲事了。 虽然这么说,一旦遇上这种事我总是不忍心,后来又让人家赖上了两次,好在后面 这两户人家还算通情达理,才没让我吃大亏。 宋大爷 现在做好事呀就跟做贼似的。上次,我就遇过一次。那还是上个月 的事。我看见街上有打人的,一个外地的男人在打一个女的,那女的又哭又喊,声 音惨极了。我过去给拦下了,我问那男的为什么打人?我说了,现在是法制社会, 打人是侵犯人权。那人说:这是我们家务事,不用你管。我就说,你们家务事应该 在你们家处理,你跑大街上撒什么野?那男的没词儿了。可周围看热闹的不干了, 有的给我起哄,有的还骂我:你这老不死的,你把我们的一场好戏都搅了,你这老 不死的。我当时火气上来了,我就说:你们都是狗娘养的,心是石头做的,你们看 着他打人不劝,还骂我,你们有良心吗?你们还是人吗?有几个人还劝我,这又不 关你自己的事,你管这干嘛?这可倒好,我一下子成坏蛋了,而那个打人的家伙倒 成好人了。后来我看那人要溜,一把抓住他,要带他去见警察。那人拼命地打我、 踢我、踹我,旁边没一个人帮我,倒有人在边上起哄。那人每打我一下,就有人鼓 掌,那人每踹我一脚,就有人叫好。当时我的心都在淌血呀,那些人还是人吗?简 直是一群野兽,可野兽还知道保护同类了,那些人连野兽都不如呀。好在有两个巡 警路过,把那人抓住了,一问敢情那人是个人贩子。打那以后,遇上这种事,我再 也不管了,我受不了这个气。但是说归说,管还是要管,只不过得说出个道理来。 胡教授 根本出路还是法制。你象人家美国就是这样,以法治国。这事要是 发生在美国,马上就会发布一条法令。其实咱中国也应该如此,制定一项法律管管 这种事。 宋大爷 这能制定什么法? 彭苏 能呀,你比如制定出一部《救死扶伤法》,强调每个人对伤病员都有 救助的义务,凡是见死不救的一律予以惩处。 宋大爷 那一旦遇上你碰到的那种人怎么办?这不是让更多的人都倒霉吗? 彭苏 这不要紧,可以同时制定对救助人员权益的保护条款,如果遇到无端 的指责和诬陷时,肇事者将受到严惩。象我遇上的那两个混小子,就该加倍惩罚他 们,到时就没人敢这样啦。再说,如果大家都奉献一份爱心,那种事儿也就少见了。 胡教授 对,彭老师说得对。可现在不行,现在没有这种法律,还没有办法 制止这种丑恶现象得产生。所以我们应先保护好自己。 彭苏 对,就说没看见,万事大吉,反正人也死了。 宋大爷 这合适吗?这不是便宜了肇事者了吗? 彭苏 那有嘛办法?您又没看见肇事车辆。反正我算认头了,这回我心也铁 一把,看见也只当没看见,更何况我没看见呢。 文芳 是啊,都没看见,难道那被害者是被看不见的东西撞死的吗? [ 文芳说完回屋去了。三位男人面面相觑,不再言语。这时,宋大妈带着交通警 察大队的小童和派出所的程浩走进院子。 宋大妈 ——我还说我们老头子呢,你干嘛非得要钱呢?(见院中的几位, 忙向大家解释)啊,大家都在呢,我来介绍一下。(指小童)这是交警大队事故科 的小童同志。(指程浩)这是咱派出所的程浩。我不用说你们也知道他们来是干什 么的。昨晚在咱门附近不是出了一起车祸吗?有一位解放军被撞了,被我们老头子 送医院去了。今天医院里来消息说,那人已过去了,交警大队要查一查是什么人开 车撞的,这么着就派小童来调查一下。小童对咱这儿不太熟悉,就请程浩帮忙找找 人。刚才他们在六号院找人时让我听见了,我想起来了,我们老头子不是昨晚救了 一位解放军吗?是不是就是那一个?所以我就把他们带咱这儿来啦。昨天晚上,咱 院有好些人都出去过,文大夫值班肯定不知道;杨大伟昨晚没回来,他说看见了也 不知是真是假。其他人兴许也看见了。(对 彭苏)彭老师,你和小刘送孩子回来时好象是九点多吧? 彭苏 快十点了。小童 直到十点半,被害人一直躺在街上。 宋大妈 啊,就是呀,那钟点儿你们肯定看见了。 彭苏 没有。 宋大妈 真的没有? 彭苏 真的没有。我不骗你, 宋大妈。 宋大妈 可刚才我听你们小两口吵架时,好象谈这事来着。 宋大爷 人家说没看见,你还瞎猜什么? 宋大妈 我不是问问吗?这也是为了尽快抓住肇事者呀。(对 胡教授)哎, 胡教授,您和老 王昨晚不是出去遛弯儿去了吗? 胡教授 啊,是出去一会儿。 宋大妈 后来下雨了,老 王回来时还滑了一跤? 胡教授 我们回来时没有下雨,她是踩在一块香蕉皮上滑的。现在的人们真 不讲公德,什么都往道上扔。 彭苏 唉,都把马路当垃圾场了,我那次…… 宋大妈 别打岔。哎, 胡教授,不对呀,昨晚你们出去时就下起来了,你还跟老 王说,下这小雨出去才浪漫呢,雨也小,就不用打伞。那小雨直到你们回来时 还下着呢,你怎么说没下呢?你想,连我们屋的房顶都漏湿了一大片,怎么会没下 呢? 彭苏 是吗,是不是孩子上房把房踩漏了?现在这小孩太淘气,没事儿就上 房哄鸽子,老把房踩漏,修都修不好。 [老 王从屋里一步一拐地走出来。 老 王 (对胡教授)出了什么事? 胡教授 警察来了解了解情况。 老 王 别了解,我们可没看见! 胡教授 (忙向老王示意)你嚷什么?人家还没问你啦,你没看见什么?嗯? 老 王 反正什么也没看见,他问什么我都不知道。 胡教授 你就别在这儿捣乱啦,回屋去! 老 王 (并不在意胡教授说什么,而是走上前对众人)你们可别欺负我们老 实人,我向你们保证,我可是革命烈士的后代,我是党一手培养长大的,我可从不 说谎话,我说没看见就是没看见。你说现在汽车也太多了,大天黑的,下着个雨, 它也不减速,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的。 小童 大娘,昨晚您出去遛弯儿了? 老 王 去啦,老在家呆着也闷得慌。 小童 后来呢? 老r> 王 后来就回来啦。嗨,我嫌凉,头发也湿了,所以老胡怕我着凉,也 不让我看完就非要回来。 小童 看什么呀? 老> 王 就是看——(突然回过神来)哎,我可说前头,我什么也没看见,你 别套我。告你,我从我爷爷那辈儿就参加革命,我爸爸还是大革命时的红小鬼呢, 我参加革命工作也几十年啦,你这小年轻的怎么这样呢? 小童 大娘,我没—— 程浩 (示意小童别说)老王同志,您别生气,小童同志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您要是知道就说,不知道您也别着急,好吗? 老 王 不知道,就冲他这么套我也不知道。 胡教授 你别在这儿瞎搀和啦,回屋去吧。 [ 胡教授不由分说扶着老 王就朝屋里走。 小童 (对程浩)他们肯定看见啦。程浩 你别着急,要不他不告诉你,你也 没办法。 宋大妈 哎,彭老师,你说说,你看见了吗? 彭苏 没有没有。我昨天和玉冰吵起来啦,回来时还一肚子气呢,所以什么 也没注意到。 宋大妈 可你回来的那钟点儿应该看到了呀。 彭苏 嗨,大妈,您不知道我最近眼神儿不大好吗? 宋大妈 哎,我说彭老师呀,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今儿个是怎么啦? 彭苏 我怎么啦。 宋大妈 你——(被 宋大爷拦下了, 宋大妈不解地说)今儿个都怎么啦?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哎,老头子,你说说 吧,咱办事光明正大,干好事有什么不好的,说吧。 宋大爷 看来我今儿是脱不开啦。那——就说吧,咱长话短说,是这么回事, 昨晚我拉完活儿挺晚的了,大约十点半左右,回到门口马路上时看见那个解放军了, 我就把他拉到医院了。我从医院走时差不多十一点了。 小童 您看见那个解放军时,周围有没有别人? 宋大爷 这个?我没注意。当时天很黑,就是有我也看不清呀。好象有几个 人。 小童 都是谁? 宋大爷 说不清。 [夏小虫在院门口探了一下头,被程浩看见。夏小虫一见程浩看他扭头就跑。 程浩 (对夏小虫)站住! [程浩刚到门口,只见杨大伟掐着夏小虫的脖子走进院子。 杨大伟 哪跑?你敢骂我? 夏小虫 放开我!警察可在这儿呢。(对程浩)警察同志,你看他欺负我。 杨大伟 我这是惩罚你,让你不学好。(对程浩)程浩同志,是不是这小子 又犯案子啦? 程浩 (严肃地对杨大伟)放开他。 杨大伟 (使劲将夏小虫推到一边)边上去,听候警察同志的审查。 程浩 夏小虫,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夏小虫 能在哪儿?在家呗。 程浩 说实话。 杨大伟 警察同志让你说实话呢。 程浩 (用手制止杨大伟)说吧。 夏小虫 我没干嘛呀。 程浩 夏小虫,你不说也罢,我回头还要找你。 夏小虫 还找我?(低声说)干嘛呀? 小童 (对程浩)你刚才叫他什么,夏小虫?他怎么叫这个名字? 程浩 你问他去。 杨大伟 警察同志,你们是调查那起车祸的吧? 小童 是呀,你看见了吗? 杨大伟 看见啦。 小童 是什么车撞的你看见了吗? 杨大伟 看见啦,这么说吧,从车祸发生到结束我一点儿不差的都看见啦。 小童 太好了。 [小童听杨大伟一说兴奋异常;与此相对应的程浩不动声色, 宋大妈和宋大爷将信将疑。这时,胡教授又迫不及待地回到院子中探听动静。 杨大伟 昨天晚上,我有一个朋友非得请我吃饭。我本来不想去,我是这么 想,大家都是朋友,有话好商量,其实来顿便饭不就完了吗?不介,他非要请我去 香格里拉。这小子还挺来份儿,尽点世界名菜,还上美国香槟。本来法国香槟就够 可以了,可他非要美国的,要的就是这个派儿…… [大家听得有些不耐烦,程浩不得不提醒他。 程浩 拣重要的说。 杨大伟 啊,对。嗨,说这些干嘛?这不是难为大家吗,是不是? 宋大妈 是和不是都让你一个人说了。 杨大伟 哎哟, 宋大妈,您的耳朵可是真好使呀。好啦,我郑重其事地说吧,我知道我再说别 的也没意思啦。(清清嗓子)昨天呢,我刚走到前面那个路口,就看见一个人在跑, 后面还有一个人在追。跑着跑着,前头那个突然横着穿过了马路,后面那个也跟着 要过马路,他刚跑到马路中间,就从对面冲出来了一辆本田。 小童 什么车? 杨大伟 本田。那本田车还是新的,那漂亮! 小童 (迅速掏出本子记上)什么颜色? 小童 看见牌号了吗? 杨大伟 看见啦。 小童 牌号多少? 杨大伟 多少?哎——是,(故作忘记状)就在嘴边上,叫什么来着?嗨, 当时我不是喝醉了吗?醉的时候记下的,酒一醒了就想不起来了。也许我要是醉了 兴许还能想起来。 小童 那待会儿我请你。 杨大伟 请我?请我喝什么?喝二锅头?你不是开玩笑吧?喝那玩意儿那我 就更想不起来啦。我要喝就得喝洋酒,还得是美国的,连法国的都不行。你知道吗, 那一瓶法国洋酒就相当你半年工资,就更别提美国洋酒啦。你知道洋酒是嘛味儿的 吗?(做沉醉状)有点儿酸甜,有点儿老茶叶味儿,一喝呀,“嗡”的一下就上了 头,特带劲儿。等有时间我请你们喝一次。 程浩 好了,等会儿你再卖弄喝假洋酒的经历吧。 杨大伟 假酒?那可都是真正进口的,酒瓶上都是洋文,没一个中国字,那 还有假。 程浩 我问你,谁告你撞人的车是本田车? 杨大伟 谁告我的?谁也没告哇,是我亲眼看见的。 程浩 那我问你,车是从东向西还是从西向东? 杨大伟 这——(迟疑片刻)从东向西。 程浩 (夏小虫冲杨大伟直摆手摇头,程浩只当没看见)那车是迎着人撞来 的,还是从他背后撞的? 杨大伟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是迎着撞的。 程浩 你再说一遍,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杨大伟 那当然,直到那解放军站起来走了,我一直在场。 程浩 (有意地问)他起来后干嘛去了? 杨大伟 那还能去哪?去医院了呗。(故做惋惜)哎,那解放军也够坚强的, 撞完之后,楞没吭一声,爬起来就走,真不愧是特种兵,真是好样的。这种人要是 在战场上谁也打不死他,你信不信? 宋大妈 可他还是死啦。都是你们这些人见死不救。 杨大伟 (又惊又喜)死啦?! [夏小虫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程浩悄悄地注视着他。夏小虫想溜走,被程浩拦住。 程浩 别动! 夏小虫 不是没我的事了吗? 程浩 等等,(对杨大伟)刚才你说被撞的解放军在追一个人? 杨大伟 对,追得还挺凶,有点儿象警察抓小偷。 程浩 你注意被追的人什么模样了吗? 杨大伟 离太远看不清。 程浩 个头大小总还看得清吧? 杨大伟 (回头指夏小虫)就跟他差不多。 夏小虫 别冲我来呀,我又没偷东西。 杨大伟 哎,你这傻小子,我又没说你偷东西,不是把你当样子吗? 夏小虫 那你也不能冲我来呀,好象我就是那人似的。 程浩 那你们看清司机的长相了吗? 夏小虫 没有。 程浩 (对夏小虫)那你看清什么啦? 夏小虫 我——(突然发觉说漏嘴了,忙改口)我什么也没看见。 杨大伟 对,他是一点儿没看见,我看见了。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女的我 好象在哪儿见过,嗯——好象上过电视。那男的——(又卖关子)嗨,昨晚儿我真 的喝醉了,脑子有点儿不好使,不喝酒还真想不起来。 程浩 那你就好好想想吧。(对小童)我们走吧。(对宋大妈)大妈,谢谢 您啦。 宋大妈 嗨,这都是应该的嘛。 小童 (对宋大妈)大妈,再见。 宋大妈 哎,再见。走好啊。 [程浩和小童走出院门。 宋大妈 今个儿你们都怎么啦?平时大道理一讲都是一套套的,怎么一到关 键时候都哑巴啦? 彭苏 大妈,这也不怪大家,就是说了也没用。 杨大伟 就是嘛。我这好心为警察提供证据,可人家就是不理。 宋大妈 谁知道你是看没看见就在那胡扯,别说人家不信,连我也不信。 杨大伟 哎, 宋大妈,我怎么是胡扯呢,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宋大妈 你亲眼看见的?你刚才说那解放军最后爬起来走了,可他受重伤了, 还能起来吗? 杨大伟 那他怎么走的? 宋大妈 是我们老头子用三轮车给送到医院的。 杨大伟 (一时哑口无言)啊!嗨,谁让我喝醉了呢。 宋大妈 又拿喝醉酒糊弄我们是不是?我告诉你呀,派出所的同志说,若是 做伪证可是有罪的,要受罚的。 杨大伟 那我还是不说为好。 宋大妈 就是。(见人们要散去)哎,我说各位!街道下通知了,让大家捐 衣捐被。今年不有的地方遭灾了吗,农民兄弟现在有困难,希望大家有钱出钱,有 物捐物,支援灾区。今天下午就凑齐了,明天就运走。天气越来越凉了,时令不等 人,希望大家献出一份爱心。 夏小虫 只要是衣服都要吗? 宋大妈 都要。 夏小虫 穿不了的要吗? 宋大妈 这是什么话!穿不了了你还拿什么。你以为这是收破烂啦,瞎捣乱。 夏小虫 我是说大件的衣服,我穿着大的。 宋大妈 那行!哎,只要是好的、干净的就行。大家都回去翻翻,看有一时 穿不着的就捐了吧,要不在家也占地方。 杨大伟 哎,彭老师,您干脆也别洗了,把这几盆衣服都捐了吧。 彭苏 哼,我要捐也得捐新的,我决不糊弄人家。 杨大伟 (讨个没趣)哎,看来你们都够积极的。这么着,我也破费一把, 为我们农民兄弟出把力。(无奈地)哎,又要奉献啦! [众人散去。 [中场休息。 2 [舞台前部。平静的街道,街灯昏暗,行人稀少。 胡教授和老王相互搀扶着在街道上走着;街道另一侧有一位盲人在慢慢走着。 当胡教授他们刚走到舞台的右侧的街道尽头,突然远处有人大喊一声:“抓小偷!” 一个小个子黑影迅疾从舞台右侧冲出,并一下子撞在那盲人的身上,盲人猝不及防 被撞倒在地。那黑影马上回头看一眼,象是过马路一样跑了过去。只听一声尖利的 刹车声,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体落地的声音,接着一个军人从舞台右侧滚出躺在舞台 中间,两盏车灯,立即打亮。 盲人 哎,谁呀,你找倒霉呀!你往哪儿撞啊!——你别跑。(起身用杆子点了 点军人)该,活该!撞死你得了,让你成心往人身上撞,欺负我看不见。看见了吧, 现世现报。让你撞,看你撞得了车,还是车撞得了你。老实了吧,哼! [盲人下。这时刚才那个黑影走回台边,朝军人这边看。灯光后面走出两个人,一 个是胡新,一个是英兰女士。胡新显然有些手足无措,而英兰却很冷静。 胡新 哎哟,撞疼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英兰 没什么,你刚才开车撞上了一个倒霉鬼。喏,看样子他还是个军官。 胡新 我开车?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根本不会开车。 英兰 你刚才喝醉啦,我不让你开,你非开不可。 胡新 我喝醉啦?我怎么一点儿不记得?我就觉得头晕。 英兰 看你,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老是太任性。看见了吧,惹出了这么大 的乱子。 胡新 看样子真是我干的?他死了吗。他如果死了,我这辈子就完了。 英兰 别嚷!(走到军人跟前摸了摸脉)没事,他还活着。 胡新 那我们赶快送他去医院。 英兰 不行。那会把我的车弄脏了。再说,一旦让别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恐 怕不妥。 胡新 那怎么办? 英兰 别管他。 胡新 那怎么行,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呀,况且是我撞的他。 英兰 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呀,正因为是你开车撞的才不能管。你明白吗?如 果警察知道了,你会因为无照驾驶和开车撞人而坐牢的,我的车也会被扣下。我扣 辆车还是小事,可你恐怕再也不能登台演出了。你想一想,如果在监狱里过一辈子 该有多可怕? 胡新 那我总不能—— 英兰 好啦,没什么能不能的。(又看了看军人)你看,他动了,他没事了。 咱们快走吧,否则人一多就走不了了。 胡新 你走吧,我再等一等。 英兰 别傻了,再呆一会儿你就走不了了。 胡新 不要紧,再走两步我就到家啦。 英兰 哦,敢情你就住在破地方?怪不得这样窝囊。我真后悔,我怎么会看 上你,真是瞎了眼了。嗨,算了,谁让我这么倒霉呢。你也真是,我认识的哪个男 人都比你干脆。你不想想,你这一回家,马上就有人发现你的行踪,一告警察还不 一锅端。少罗嗦,先跟我走。 (英兰硬把胡新拉走。随后一阵马达声逐步远去。) [ 胡教授和老王返回来,查看军人情况。 老王 他撞得可不轻。 胡教授 好在没撞死。不过倒是够危险的,这解放军也是,怎么能拿自己的 生命开玩笑呢? 老王 哎,老胡,你注意刚才车上下来的那两个人没有? 胡教授 什么? 老王 我看有点儿象咱们的新儿。 胡教授 别胡说,新儿怎么会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呢?绝对不会。他一直和方 啸林他们一起参加演出,他说要挣钱出国留学呢。再说,我也没听说新儿和什么人 谈恋爱呀。 老王 没错。就是咱们的新儿,我一听他的声音就象。而且那女的我也肯定 见过,她走路的样子有点儿象—— 胡教授 别瞎猜,大概那人和新儿差不多。 老王 对,我想起来啦,那女的是一个名模,风光好几年啦。看上去挺年轻 的,实际都四十多啦。听说她嫁了好几个男人,都是有钱的富翁。谁知道最近她又 嫁给什么人了。一看她那样就不是好女人。我们新儿怎么和这种女人搅在一起了呢? 胡教授 我跟你说,那人不是胡新,不是胡新!你怎么就那么认死门儿呢。 好啦,咱快走吧,等警察一来,咱就走不了了。 老王 你怕什么? 胡教授 你不走,那一旦警察让你做证怎么办? 老王 我就说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他总不能给我上刑吧。我是个老共产 党员啦,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告诉他:不知道! 胡教授 别胡说了,快走吧。 老王 哎,你别拉我呀。(老王一不留神,脚扭了一下)哎哟,我的脚。 胡教授 怎么啦? 老王 我的脚扭着了,疼死我啦。 胡教授 别着急,我背你走。 老王 你行吗?别把你的脚也扭了。 胡教授 少废话,你就来吧。 [ 胡教授背老王艰难地下。 [这时军人缓慢支撑起身子。军人神志恍惚疼痛使他产生了幻觉,他发现周围有许 多奇怪的人,他们或是目空一切匆匆而过,对他不闻不问;或是以怪异的神态驻足 观看,如同欣赏行刑的场面。后来他发现这些黑影都变成厉鬼向他扑来,他想挣扎 却没有力量。 军人 别,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厉鬼后退了。过了一会儿又扑上来)走开, 赶快走开。你们不能伤害我。 [军人复又倒下。那些厉鬼又变成黑色的人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随着军人的昏 迷那些黑影突然一下子都消失了。灯亮处 彭苏和刘玉冰上。 彭苏 (正与妻子谈论着什么话题)我就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简单一点,相 互都坦诚一些,这有什么不好?如果都象你们机关里的那些人,老是互相猜忌,老 是疑神疑鬼的,累不累呀。 刘玉冰 (并不听他说什么,而是左右环顾)看你说的,好象天底下就你是 好人似的。--哎,你看! 彭苏,那儿有个死人。 彭苏 (吃了一惊)啊!你别吓唬我呀,我可胆儿小。(定睛一看发现了军 人)哎,真有一个,还是个解放军。 刘玉冰 一定是出车祸啦。 彭苏 那当然,军事演习也不会选在这会儿呀。快走吧,我最不愿看见的就 是出车祸的死人。 刘玉冰 等等。 彭苏 你还等什么? 刘玉冰 等着看个结果。 彭苏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你看那电影里一打仗,那死人一片片的,还 没看够呀。 刘玉冰 等会儿,你就等会儿呗,干嘛跟个催死的似的。 彭苏 哎呦,你没事老跟死人膘命,我看你离死也不远啦。 刘玉冰 少废话,瞧你那臭嘴,怎么就不会说人话呢。——哎,你看!他没 死,还动呢。 彭苏 真的。(仔细观察)哎,还真是。(急步上前欲看个究竟) 刘玉冰 站住!你想干什么? 彭苏 我——看看。 刘玉冰 离远了看不行? 彭苏 不行。我看他要是有救,就得赶快送医院。 刘玉冰 什么?!你想送他去医院? 彭苏 啊,怎么啦? 刘玉冰 他万一死了怎么办? 彭苏 死了?他不是活着吗。 刘玉冰 是呀,他现在活着,可你送他去医院在半路上他死了怎么办? 彭苏 那又怎么啦?总比看着他在这儿等死好吧。 刘玉冰 怎么啦?你就成了杀人犯了。 彭苏 这,这怎么可能呢?他可能是被汽车撞伤的,我又不会开车,而且也 无车可开,我怎么会把他弄伤呢。 刘玉冰 那谁证明你不会开车?你要是无证驾驶呢。 彭苏 那我也没有车呀。 刘玉冰 那你肯定是偷的呀。 彭苏 偷?没道理,实在没道理。 刘玉冰 再说了,如果他是被流氓打伤的呢?人家正找不着凶手呢,你这一 去不正好给人送上门去吗。 彭苏 这——这怎么可能呢? 刘玉冰 反正人家想赖你什么就是什么。 彭苏 可我有没干这事的证人呀。 刘玉冰 证人?谁? 彭苏 你呀。你难道把自己忘啦。 刘玉冰 我?我可不给你做证,我不惹那麻烦。 彭苏 那你就忍心我被抓走而见死不救? 刘玉冰 我救你?到时我想救也救不了你。你忘了那个死老头子,当时我就 是证人,可怎么样呢?人家派出所就是不承认,人家说,近亲不能作证。他们不但 不管还招来两个混蛋。那些天把我可腻歪死了,现在想起来还难受。我告你呀,这 次你可别招事啦。 彭苏 看你说的。(还欲上前) 刘玉冰 哎,我说你怎么还去呢。 彭苏 我不管,就是去看看行了吧。 刘玉冰 要看行,可得陪着我站这看。 彭苏 你这种人,看着人家在那儿痛苦你就不难受吗? 刘玉冰 我不难受。 彭苏 你真没人性。 刘玉冰 你说谁没人性? 彭苏 我说你呢。 刘玉冰 你说我?!(怒)好,你说我没人性,我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我这 个没人性的。走,跟我走。 彭苏 我不走,今儿这事我管定了。 [ 彭苏急步走上前,想去搀扶军人。可军人依然处于幻觉之中。他觉得苏和刘玉 冰就是索命的小鬼儿。后面还跟着一群厉鬼。 军人 走开!你们休想把我的命夺走! [军人的话又激起厉鬼们的一阵狞笑。随着笑声厉鬼们又突然消失。 刘玉冰 听见没有?人家不让你管。人家把你当成截道的了。等他一告警察, 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彭苏 我不怕。过去吃那么多官司我都不怕,今儿这点儿事,还怕什么—— 刘玉冰 你不怕,可我怕。(去拉 彭苏)你给我走。 彭苏 (甩开刘玉冰的手)你走你的。(对军人)喂,你怎么样?我叫辆车 送你上医院吧?军人 (恍惚间)你——你跑不了。 刘玉冰 (着急地)听见了吗?他现在就已经赖上你啦,还不快走! 彭苏 他一定是给撞糊涂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弄不好是脑震荡,得马上送 医院。玉冰,别吵了,快帮我叫辆车。 刘玉冰 我不管。 彭苏 好了,玉冰,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救人要紧。 刘玉冰 我不管救人不救人,你赶快给我走。 彭苏 要走你走,我说了我非管不可。 刘玉冰 彭苏,我可警告你,你要再不走,我就跟你离婚。 彭苏 别拿离婚吓唬人,我不怕。 刘玉冰 好,连离婚你都不怕。好,我让你有怕的。你不就心疼你那些破书 稿吗?你要再不走,我回去把那些破书稿都烧了,我让你管。 彭苏 玉冰,别!那可是我十多年的心血呀。 刘玉冰 那你走不走?(见 彭苏有些犹豫)好,你在这吧,我走。不过你可别后悔。 [下。 彭苏 (急了。几次返转,终对军人说)对不起,同志,我帮不上你了。实 在对不起。 [急下。 军人 (略清醒些)帮我?(支撑起身子)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啦?(摸头, 发现手上的血迹)我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向周围)哎,请帮帮我!请帮帮我! (军人又倒在地上) [许多匆匆的人影从军人身旁走过,有人驻足观看,有人不屑一顾。随着一阵节奏 鲜明的吉他乐曲响过,接着传来方啸林的吟唱。 (歌词) 你是谁?我的声音 你是否真的没有听见? 你是谁?我的身影 你是否真的没有发现? 不幸的我呀,无助的 生命已滑向灾难的深渊, 请求你和你们的帮助, 我已发出了最后的呼唤。 为什么没有回答, 为什么止步不前? 难道你们真的没有听见, 我那绝望的呼唤? 啊,亲爱的人们, 为什么要视而不见? 啊,亲爱的人们, 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加强语气)心冷似铁!心冷似铁! 这是我最后的呼喊, 也是我最后的感叹。 你是谁?我的声音 你是否真的没有听见? 你是谁?我的身影 你是否真的没有发现? 不幸的你呀,萎缩的 灵魂正滑向死亡的深渊, 提请你和你们的觉醒, 我已发出了最后的呼唤。 为什么没有回答? 为什么止步不前? 难道你们真的听见 我那绝望的呼唤? 啊,亲爱的人们, 为什么要视而不见? 啊,亲爱的人们, 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加强语气)心冷似铁!心冷似铁! 这是我最后的呼喊, 也是我最后的感叹。 [ 宋大爷拉着三轮车上。 宋大爷看到躺在地上的军人十分诧异。 宋大爷 嗨,怎么啦你?怎么躺在这儿呀,会着凉的。 军人 (被唤醒,挣扎着坐起来)哦,我怎么躺在这里?大爷,现在几点啦? 宋大爷 好象----差不多十点半了吧。 军人 快三个小时了,我都干什么啦。 宋大爷 怎么?你躺在这儿都三个小时了? 军人 是的,大爷,我受伤了,头痛的要命,请送我上医院好吗? 宋大爷 噢,受伤啦。是撞的吧? 军人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大爷 不知道?你连自己怎么躺在这儿都不知道?真新鲜。我看你还是自 己去医院吧。好在附近就有一家医院,走几步就到了。 军人 可我头昏得要命。大爷,求您帮我一下,谢谢您老了。 宋大爷 哎,我说同志呀,不是我不管你,我这可是客运三轮,车座都挺干 净的,你这一身泥、一脸血的,弄脏了我的车座,我是让你赔还是不让你赔呀?再 说你这么个大小伙子,磕着碰着没什么大不了的,解放军轻伤不下火线嘛。 [ 宋大爷欲下,军人死死抓住车轮。 军人 大爷,请帮帮我,我会加倍感谢您的。(从怀里掏出证件)我这儿有 军官证,您拿着,以后您让我陪多少我都加倍陪。帮帮我,大爷,我快支撑不住了。 宋大爷 好好好,我送你去。不过咱可说好了,你得预付车钱。 军人 (艰难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两元钱)我的钱包被小偷偷走了,我只有 这两块钱啦。 宋大爷 (接过两元钱,把军人的证件掉到了地上)就两块钱?(犹豫了再 三)好吧,今儿个算我倒霉,上车吧。( 宋大爷忙掉转车头。军人艰难地撑起身子,扶着车大口地喘气,宋大爷使足力 气帮他爬上车。军人就趴在脚蹬板上再也不动了)你到是往上挪挪呀。(推了推军 人,然后把军人的两腿搬上车)你可真够沉的。(自语道)我看这主儿有点儿悬。 看来我又有麻烦了。嗨,赶上了有什么法呢,认倒霉吧。(对军人喊道)哎,咱走 啦。 [ 宋大爷拉三轮下。街道又恢复了平静。刚才跑过去的那个黑影又回到出事地点, 将军人遗失的证件拾起来,看了看周围的动静,然后迅速跑下。 3 [幕启。依然是宣德胡同四号院。方啸林坐在石桌上正全神贯注地演唱。大家都 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是 宋大妈、 宋大爷、宋春蕾、杨大伟、 胡教授、 彭苏、刘玉冰、文芳和夏小虫。 方啸林 (唱词) 走进这人世的沙漠, 追逐那梦境的诱惑。 生命的征途变化莫测, 希望的幻影无法摆脱 忍受过岁月风沙的严酷与折磨, 忍受过天地沧桑的凄凉与寂寞。 不变的信心连着失败, 一样的伤痛伴随着快乐。 曾经无休止的跋涉, 只为了寻找真正的自我。 热爱生命,拥抱生活, 让广阔的人间都充满蓬勃的绿色, 经过艰难历程的考验, 我们才能发现真正的自我。 [歌声一结束,大家立即鼓掌。 宋大妈 唱得很好,我代表宣德胡同四号院得全体居民,向方啸林同志表示 衷心的感谢。哎,话说回来了,这也就是义演,是吧?那么,人家唱完了,我们大 家把要捐献灾区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人们纷纷将一件件干净、整齐的衣服和棉被、毛毯放在石桌上,宋春蕾忙着登记捐 献人的姓名。夏小虫乘大家不注意将一包衣服扔在衣服堆里,被宋春蕾发现。 宋春蕾 哎,夏小虫!你扔的是什么?你别把脏衣服拿来呀。就你那脏劲儿, 要是不洗干净非传染疾病不可。快,你把脏衣服拿走! 夏小虫 我那衣服不脏,就是没叠。 宋春蕾 那你把它叠好。 胡新 夏小虫,你这个小财迷也能捐献东西,真是冥王爷长眼又出新鲜事啦。 来,让我看看你都捐了点儿什么? 夏小虫 其实我也不舍得,我这不是冲你和方大哥来的嘛。方大哥的歌唱得 没治了。 胡新 噢,敢情你是上这儿免费听歌来啦。 夏小虫 (谄笑道)哎,嘿嘿。 胡新 (拿过那包衣服)你捐的什么呀? 夏小虫 是我爸的衣服,他不穿了,我也穿不了—— 胡新 (展开衣服)你爸的衣服?你爸什么时候成现役军人啦?(翻看衣服 上的肩章)还是个少校。 [胡新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人们纷纷争看那件军服。夏小虫立即不安起来。 杨大伟 我说夏小虫,你这是从哪买的假军服? 夏小虫 这——这是我——我爸的。 胡新 (一边翻一边说)你爸什么时候穿过这衣服?你是不是——(从上面 的口袋中)嗯,这还有封信。(仔细地看了一眼)周长征收。(回头对方啸林)你 看,字写得还满漂亮。方啸林 这象女人的字。(对夏小虫)哎,夏小虫,你们 家有人在部队呀? [文芳听到这边说话,好象觉得有点儿不对,就凑了过来。 文芳 你们刚才说什么,周长征? 胡新 对,是这信封上写着的。 文芳 (接过信)啊,长征。(楞住了)这是我写的信。(对胡新)这信你 是从哪找到的? 胡新 (拿过军服)就在这衣服的口袋里。(夏小虫见此情景撒腿就跑)站 住!哎,你给我站住!(朝外追去。) 宋大妈 (推开众人)怎么回事?(对文芳)出了什么事? 文芳 (托着衣服)这是长征的衣服。 宋大妈 长征?噢,就是你们那口子? 文芳 嗯。这还有我给他的信。他知道我搬家了,可不知道地址。这封信可 能是他找我的线索。 宋大妈 这么说他来过?这衣服是从哪来的? 方啸林 夏小虫拿来的。 宋大妈 夏小虫这小子历来手脚不干净,大概是他从哪偷来的。哎呀,会不 会是他? [全院人立即明白宋大妈指的是谁。 文芳 不!不可能! 彭苏 哎,那可备不住,说不定就是。 刘玉冰 (对彭苏)去,别胡说。(对文芳)文大夫,不可能是他,事情哪 有这么巧。 文芳 可这衣服—— 宋大妈 我看有可能。哎,你不行去医院看看是不是他。 文芳 我——我不敢想。(仰头长叹)长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玉冰 我看要去也不能让文大夫去,得换个别人去。 宋大妈 可咱们谁也不认识他们小周呀。 刘玉冰 那—— 文芳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急匆匆就朝外走) 宋大妈 哎,不行。(急忙对刘玉冰)这样吧,玉冰呀,咱娘俩儿陪文大夫 走一趟,看万一……嗨!但愿不是! 刘玉冰 也好。文大夫,我们走吧。 [ 宋大妈和刘玉冰陪着文芳走出院门。 胡教授 真没想到呀。 彭苏 是呀。谁会想到是他呢? 宋大爷 唉,都怨我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彭苏 宋大爷,怎么,昨天您也看见周……嗯,那解放军啦? 宋大爷 嗨,不止看见,还是我把他送医院的呢。我当时就没想到文大夫当 晚值班。 彭苏 那您告诉文大夫呀。 宋大爷 说得是呢,谁让我不认识他呢。 胡教授 对呀,宋师傅说得对。咱院里没一个认识周长征的。要是认识我早 就要车把他送医院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个结果呀。 彭苏 胡教授,这么说,昨晚您也看见啦? 胡教授 看见啦,我是看着他被汽车撞倒的。我本打算要辆车的,可我不认 识他,怕惹麻烦呀。 彭苏 哎,胡教授,那您看见是什么车撞的了吗? 胡教授 (摇摇头)没注意。我光看小周啦。 杨大伟 恐怕还看见开车的人了吧。 胡教授 我没看见。 杨大伟 真的吗? 胡教授 那还有假。我不象有的人,明明没在现场硬说自己在现场;明明没 看见什么却偏偏说看见了什么。 杨大伟 您是在说我吧? 胡教授 我没说。 杨大伟 您肯定是在说我呢。说实话,胡教授,昨晚我的确不在现场。 彭苏 哎,上午你不是还说亲眼看见车祸发生的过程了吗? 杨大伟 是有人看见了,但他不能说,所以告诉我啦。主要呀,这里面有个 不好绕的弯子。 彭苏 弯子?什么弯子? 杨大伟 胡教授亲眼目睹了车祸的发生,想必知道这个弯子。 胡教授 我不懂你在绕什么弯子。 杨大伟 您会懂的。(对大家)我告诉你们说,这人呐就不能有私心。人这 一有私心呀就难免犯错误,您说是不是,胡教授?哎, 胡教授,您一贯好讲大道理,您是我们中间最懂得这个道理的,您说是吧? 方啸林 我觉得不管人们有没有私心,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应该有一个公认的是非 标准。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都应该泾渭分明。 杨大伟 哎,对。是对就是对,是错他永远也就对不了。如果连这点儿都看 不出来,人不就白活了吗? 彭苏 这话一点儿不假。 宋大爷 看来你这是说我呐。 杨大伟 宋大爷,我这怎么是说您呢? 宋大爷 你别不承认,我听得出来。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向小周要车钱, 不然的话他不会因为耽搁而死啦。可我不知道他是小周呀。再说,从文大夫搬来以 后,小周一次也没来过,咱全院子没一个人见过他。要是有人见过,哪怕看过他的 相片也行,一看是熟人,那还不赶紧送医院。就是没钱都不怕,咱替他先垫上,都 是邻居嘛,咱不在乎这些。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我看这事也怪文大夫,你想,打 她搬到这院来,她就没串过一家的门儿,咱更别说去过她家啦。 杨大伟 宋大爷,人家一个女人家,您一个大老爷们儿的去个嘛劲? 宋大爷 嗨,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都是邻居,应该互相有个照应。嗨,现 在的年轻人呀都让人摸不透,有什么话从不跟我们老年人说。你看我那儿子,还是 个大学讲师呢,在课堂上讲起来一套套的,可跟我坐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一说 他,他就说你不理解他。现在还又兴什么——隐私,哎哟,光天化日的有什么可背 人的?其实呢就那点儿臭事儿,他还老瞒着你,好让你看不懂他。哎,可你就不想 想,我都这么把子年纪了,还看不清你那点儿小把戏?你跟老人说说有什么不好呢? 你看,现在出事儿了是不是。到关键时刻你还能隐住什么,瞒住什么?是呀,你是 隐住了,瞒住了,可他呢,人也死了。你看这不耽误事儿吗?方啸林 大爷,我 觉得即使不认识,我们也应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否则我们这个社会不是太让 人寒心了吗? 宋大爷 大道理谁都会讲,可问题是你帮助了别人,谁来帮助你呀?年轻人, 大爷我今年快七十啦,什么世道没见过?让大爷心寒的事情太多了,我的心都快成 铁块儿了,热不起来啦。 胡教授 宋大爷说得对。现在这世道你愿意帮助别人,可没人愿意帮助你。 一遇上什么天灾人祸还得靠自己,什么人都指望不上。 彭苏 不对啦,胡教授,您这话就说不对啦。要说遇上天灾人祸谁都指望不 上,我就不相信,我认为有一种人就能指望的上。 胡教授 什么人? 彭苏 解放军呀。哪儿有困难,哪儿有灾难,哪儿就有解放军。哎,我这可 不是瞎说呀,我也不是替谁宣传什么。不信你注意一下电视新闻,一旦发生什么大 灾难,马上就有解放军出现。每次抢险都会出现几个英雄,这是大家经常听说的事, 我没骗人吧?咱别的不说,就说当年唐山大地震吧,那年我就赶上啦。当时我正好 在唐山,整个唐山震的那个惨,就别提了。你只要随意一看,街上到处是死人,味 儿是那个臭,都撞脑袋。一般人哪受得了去?还是说人家解放军,个个都不在乎。 扒人,不敢用工具,就用手抠。你想那都是钢筋水泥,你抠得动吗?最后指甲都脱 落了,可还在那刨呢。有吃的、喝的,先济灾民。下雨了想办法先让灾民避雨,而 解放军自己都淋成了水人。在灾区解放军感人的事迹真是多得数不胜数,那时候我 才真正体会到“谁是最可爱的人”这句话的含义。你们再看这次水灾,电视上也天 天播,几乎处处有解放军的身影,而且不断涌现一些英雄人物。这说明什么?这说 明呀,关键时刻还是解放军靠得住。唉,相比之下呢,解放军却指望不上我们。想 想问题出在哪儿呢? 杨大伟 哎,我说彭老师,您别光让我们受教育,把自己往外择。你说你要 在出事现场你会怎么样? 彭苏 你还别说,昨晚我还真在出事现场。虽然我不认识小周,但我认为救 人要紧,不管是谁,就是一个普通人也应该帮助他,可我们那口子就是不让管。这 也不怪她,主要是我以前管闲事管的,把她管怕了。过去,几乎我每管一次就招惹 一大堆麻烦,弄得全家都不得安宁,她不让我管也是为我好。我还劝过她:没事, 解放军绝不会连累咱老百姓。可我们那口子对我说,我要再管就烧了我写的书稿。 我们那口子脾气倔,说的到就做的到,我实在拗不过她。结果——嗨,我现在一想 起来就后悔。我太自私了。我当时要是再坚决点儿,小周就—— [胡新回到院子。 方啸林 夏小虫呢? 胡新 让他跑了。这小子还挺贼,一眨眼就没影了。这小子,下次逮着他非 让他招认不可。他见什么偷什么,连军服都敢偷。 方啸林 知道军服是谁的吗? 胡新 是谁的?(左右看了看)哎,文大夫她们呢? 宋大爷 都去医院啦。 胡新 去医院? 方啸林 死在医院里的那个解放军就是文大夫的爱人。 胡新 文大夫的爱人?就是那个遇上车祸的? 方啸林 除了他还有谁? 胡新 我——(激动地脸胀得通红)我怎么……唉! 方啸林 这不大家都在议论嘛,昨天有几个人看见了出车祸,可没人帮他一把。 当时如果有人能及时把他送医院,医院又能及时抢救的话,恐怕他根本不会死。 胡新 你们都看见啦?(看着大家,除杨大伟其余都低下了头)那你们为什 么不报告警察?或是送他上医院?难道非看他死去不成吗? [大家都沉默着,只有杨大伟神情自若。 杨大伟 哎,我说胡新呀,当时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胡新 我?(一阵慌乱)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大伟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看不惯有的人假情假意的样子。 胡新 杨大伟,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不要得寸进尺。 杨大伟 是我得寸进尺,还是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胡新 杨大伟你不要逼我,否则你将一无所获。 杨大伟 我逼你?(对大家)哎,我说什么啦?哎,我说胡新,我杨大伟可 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恰恰相反,我还帮助你们“好汉”乐队拍摄“MT V”,光我答应注入的资金就占三分之二。你说说我这么做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胡新 杨大伟,你的心太黑了。 杨大伟 哎,胡新,你是不是有病呀,怎么分不清好赖人儿了呢。 胡新 哼!我分得太清楚啦。就你这点儿伎俩,我告诉你吧,永远也不能得 逞。 方啸林 胡新,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杨大伟 你听不明白?胡新这是怪我呐,怪我把他昨晚撞死周长征的事告诉 别人。天地良心,我杨大伟可是最守信用的,我说不告诉别人就不告诉别人。不信 你问问在这儿的各位,我杨大伟说过什么吗?可是你胡新非要逼我说出来,那这可 不怨我啦。方啸林 胡新,这是怎么回事? 彭苏 怎么,胡新,人是你撞的? 宋大爷 不会吧,胡新不会开车呀。 胡教授 胡新,进屋去! 胡新 不!既然话说到这儿啦,我就和大家讲个明白。对,人是我撞的,可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突然冲到车前的,我没有丝毫准备。当时,我没敢向警察自首 是为了顾全英兰女士的名誉。还有,我不想离开“好汉”乐队,况且我是无证驾驶。 可是,我当时分明看到周长征还活着,我以为会有人帮着把他送到医院。可没想到 他还是死了。是我害死了他,我有罪,我有罪呀。 杨大伟 好,胡新,我佩服你,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 胡新 杨大伟,你别现在又充好人。你忘了你上午是怎么敲诈我的了。现在 你的美梦破产了。你永远也得不到你要的那六万块钱啦。你口口声声要掏六万块钱 帮助我们拍“MTV”,你呀,见你的鬼去吧。 杨大伟 哎,胡新,这可不是我逼你说的。既然你也承认了,那我要跟警察 说实话,你可别怪我。 胡新 你用不着拿这个来吓唬我,我还要去自首呢。 杨大伟 好呀,走哇,有种现在就去。 胡新 走就走。 胡教授 等等。孩子,你肯承认错误我很赞成。应该这样,你做的对,待会 儿爸爸就陪你去。(对杨大伟)我们不能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更不能让别有用心 的人利用我们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对胡新)你进屋收拾一下东西,咱爷俩儿 一块儿去派出所。 方啸林 胡伯父—— 胡教授 什么也不用说了。 彭苏 哎,对了,文大夫她们去医院也不知怎么样了,咱去看看吧。 宋大爷 对,咱先去看看,看她们怎么样了。 [ 宋大爷和彭苏出院门。方啸林想和胡新说什么,被胡教授拦住。 方啸林 胡新! 胡教授 小方呀,你先忙你的去吧,我和胡新还有话要说,等事情有着落了, 你再找他,好吗? 方啸林 好吧。(冲杨大伟)哼!(走出院门) 杨大伟 (冲胡新和胡教授)哼,不识抬举! [杨大伟气冲冲地走出院子。 胡教授忙把胡新拉到石桌前。 胡教授 胡新,听我说,你开车撞人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胡新 您早就—— 胡教授 杨大伟也知道了,是别人告诉他的。也就是说,这件事瞒是瞒不住 了。你想怎么办? 胡新 我想——去自首。 胡教授 你想过没有,你这一自首,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胡新 可——那又怎样? 胡教授 绝不能这样。 胡新 不这样?您是说,不去自首? 胡教授 对,不能去自首。 胡新 可——警察早晚会知道的,他们会抓我来的,到那时可就要严办了。 胡教授 不能让他们把你抓走。 胡新 不让?怎么会呢?您总不至于让我逃跑吧? 胡教授 对。 胡新 怎么?您真的要让我逃?可——可我又能往哪儿逃呢? 胡教授 出国。 胡新 出国?(意外而又觉不可能)哈—— 胡教授 对,出国。我已为你准备好了。 胡新 出国是需要办签证的,有办签证的时间,警察早就把我抓起来了。 胡教授 这用不着你操心。我跟我那老战友已经商量好啦,我们打算让你从 黑道儿出国。 胡新 您是让我叛逃? 胡教授 干嘛说的这样难听?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政治避难。你听我说,一切 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你待会儿就去车站,坐火车直接到广州。然后按我给 你的地址,找郭先生。由他联系送你的人,把你先送到香港,然后你再向美国请求 政治避难,你就说自己是学生运动人士,美国人肯定接待你。 胡新 可我根本就没参加什么学生运动呀? 胡教授 不要紧,我的老战友在他们学校找到一些学生运动时期的传抄文章, 一直没有查到作者是谁。你带这些去,就说是你写的,有人证物证,不怕他们不信。 胡新 如果我走了这一步,我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胡教授 嗨,到了美国就象到了天堂一样,你还想着回来呀? 胡新 可这终归是我的祖国呀,况且这里还有我最心爱的乐队。 胡教授 就你们那洋破烂乐队?别寒碜人啦。等你到美国我托人让 你进世界一流的乐队,让你成为音乐界的名流。 胡新 可我宁愿在自己的国家坐牢。我是有罪之人,如果我逃了,我会一生 都受到良心的谴责,我会终生感到不安。美国固然是个不坏的去处,但现在不是时 候,我也不愿采取这种办法离开自己的祖国。不!我不能这样。 胡教授 傻小子。你放着国外安逸的日子不过,非要到监狱里过苦日子才高 兴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你妈妈想想吗?你妈妈为了你操劳一辈子,你 让她看着你去坐牢,这不等于要她的命吗?啊?听我的话,快走吧,剩下的到车上 再去考虑。行李都给你准备好啦,我把我这几年积蓄的两万块钱也取出来了,你都 带上。你还需要什么吗? 胡新 我想再考虑考虑。 胡教授 别考虑了,快走吧。 胡新 那等我带上我那副鼓槌儿。 胡教授 现在都什么时候啦,还惦记着那破玩意儿?(见胡新坚持的样子) 好,好,那就快进屋去拿,我在这儿给你看着动静。 胡新 好吧。 [胡新进屋。过了一会儿,老王擦着眼泪送胡新走出门。胡新提着个提箱,并拿着 一副鼓槌,低着头走出门。 胡教授则示意他快走。 胡教授 快点儿,就现在没有熟人,你快走。一上马路你就要辆车,一上车 就好办了。孩子,到了美国可别忘了你老爹和老妈,别忘了打电话或写信。 胡新 放心吧,我会记住的。 胡教授 那就快走吧。 老王 老胡呀,你就这么让孩子走啦? 胡教授 你就别废话了。(对胡新)快走。 [胡新走出院子。 老王 老胡呀,你干嘛非要把孩子赶走呢?干嘛非要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呢? 胡教授 你以为我就舍得让他走吗?我这是不得已呀。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 就只好将错就错了。 老王 这么说,我这辈子就见不到新儿啦? 胡教授 别这样悲观吗,等新儿一到美国就好办啦。我不是早就说了吗,等 新儿一拿到绿卡,我就带你去投奔他。 老王 你现在让他去当难民,哪辈子才能拿上绿卡?再说了,你儿子叛逃了, 政府还让你出国?想的美。 胡教授 新儿是叛逃,可我并没有叛逃呀。我要去可就是探亲去了。政府总 不至于阻拦我探亲吧?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政府就太不人道啦。 老王 哎呀,我说老胡呀,你在政治上怎么就这么幼稚呢?难怪你教了几十 年书也没长劲。人家学校为了让你退休,给你一个副教授的虚衔儿,看来真是太抬 举你啦。唉,可惜我这一辈子白过了。我从十六岁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直顺顺 当当地跟着党走,从没出过什么错儿,怎么越老越糊涂了,临了临了还弄出个叛逃 的儿子,真是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唉!这人哪—— 胡教授 你叹什么气呀,你这老共产党怎么啦?你这参加共产党几十年最后 得到什么啦?我这没入党几年的老后进混得怎样?起码还混个副教授当当。这几十 年风风雨雨我算看透了,这人呀都是老西儿拉胡琴儿----自顾自。所以我在屋里挂 了一幅“至清”的条幅,这正是我的经验之体现。 老王 你那叫什么经验呀?我看你呀,早晚得让你的经验害了自己,也害了 我们全家。 胡教授 我害你们?等你尝到甜头儿,你就该感谢我啦。好啦,进屋去吧。 记住,见了谁都不要说新儿的事,有人问就说他演出去了。 老王 你这编瞎话都编出水平来啦,也难怪你能弄个副教授。 胡教授 行啦,你还有完没完? 老王 有完。我看我快完了。唉,这叫什么事呢? [老王伤心地走进屋内。这时程浩带着两名刑警走进院子。 程浩 胡教授,您好。 胡教授 啊,是小程呀。(内心一阵惊慌。强作笑脸)你们是要-- 程浩 杨大伟在家吗? 胡教授 (顿时放松)哦,他呀,他刚出门。他犯了什么事? 程浩 贩假:假烟、假酒,还有假的增值税发票。 胡教授 哦,看样子挺严重的。 程浩 嗯,待会儿他还回来吗? 胡教授 他刚跟我们吵了一架,这会儿大概是散心去了。你们先进我们屋歇 会儿吧,免得他一见这架势溜号。 程浩 不用,我们车还在外面呢。 胡教授 那你们进屋喝碗水吧。 程浩 也好。(对另两位刑警)先进屋待一会儿。 [ 胡教授刚把警察让进屋,一回身看见杨大伟得意洋洋地走进院子。 宋大爷、 宋大妈、 彭苏和刘玉冰也议论纷纷地走进院子。 杨大伟 (抬眼看见 胡教授,便迈着四方步向前走了几步) 胡教授,我得恭喜您呀,您今天可是喜事临门呀。这真是善有善报,是恶有恶 报,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呀。 胡教授 说得对。杨大伟,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有位名人说得好:谁笑到 最后,谁笑得最好。 [老王急匆匆从屋里走出来。 老王 哎,老胡呀,警察是不是抓咱新儿的? 胡教授 别胡说。他们干嘛抓咱新儿?他们是抓真正的罪犯来的。 [杨大伟一听有些不妙,赶紧想溜。这时,程浩和两名刑警从屋里走出。 胡教授微微一笑。 程浩 杨大伟。 胡教授 (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口气)杨大伟,民警同志要和你谈谈。 程浩 (从口袋中拿出逮捕证)杨大伟,你贩卖假烟、假酒的事已被人揭发。 最近,你又伙同他人贩卖假增值税发票。你的同伙儿已经落网,所以检察院批准将 你逮捕。 杨大伟 我早知道有这一天。(伸出双手,刑警将他铐住)但我还有立功的 机会。 程浩 你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知法犯法,罪不容赦。当然,只要你有 立功表现,法院还是会考虑的。 杨大伟 那我现在就揭发:胡新昨天晚上无证开车,将一名人民解放军军官 撞死。另外胡新还和一名叫英兰的女士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还有,还有那个夏小虫, 他偷窃军服,偷军人的钱包。昨天被撞的那个解放军就是在追赶夏小虫时被撞的。 胡教授 民警同志,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是狗急跳墙,胡乱咬人。我们胡新 昨晚参加演出去了,他怎么会开车撞人呢? 杨大伟 民警同志,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胡教授 民警同志,昨晚他根本不在现场。 杨大伟 可这是夏小虫亲口告诉我的。他是亲眼看见的,当时 胡教授也在场。 程浩 (看了看 胡教授,然后示意刑警带走杨大伟)把他带走吧。 杨大伟 民警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审问夏小虫。 [刑警带杨大伟下。 程浩 胡教授,胡新在家吗? 胡教授 他今天有演出任务,大概到夜里才能回来。 程浩 他真的有演出任务? 胡教授 当然,这还有假吗?他们“好汉”乐队和饭店签的合同一直要到年 底才到期。 程浩 胡教授,如果胡新回来了。请他到派出所来一趟。 胡教授 民警同志,你不要相信杨大伟的胡说,胡新不可能开车撞人。 程浩 胡教授,对犯罪事实的认定当然不是靠某个人的口供,我们相信您也清楚。不 过,既然有人指认胡新,那么,我们就有必要请他对此作出解释。如果不是当然更 好,如果是,还是自首的好。 胡教授 我敢保证,胡新绝没有干那事。 程浩 胡教授,您的保证没有任何意义。我们需要的是胡新自己的证词。 老王 哎,民警同志,如果自首的话,会不会从轻发落? 程浩 嗯,最后裁决由法院决定。现在形成的事实是:肇事者开车撞人本属 交通事故,本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加以解决。但是由于肇事者的逃逸,造成受害者 得不到医治而死亡,这问题就严重了。如果肇事者继续逃逸,不但罪上加罪,而且 也会给亲朋好友带来不应有的麻烦。如果包庇犯罪嫌疑人,也会受到法律的追究。 胡教授从事教育工作多年,对这些法律知识还是应该知道的。 老王 他知道?他知道什么?他就知道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胡教授 你尽胡说些什么? 老王 是我胡说,还是你胡说?你非让孩子出国,还说是政治避难。这不是 往火坑里推又是什么?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我的新儿啦。 彭苏 胡教授,您真的让胡新外逃啦? 胡教授 这是我们家的私事,用不着别人来管。 程浩 如果是违法的事,我们执法部门就必须管。 胡教授,您还是劝劝胡新,希望他不要再办傻事。(回头对周围人)啊,对了, 鼓楼派出所来电话,夏小虫因为倒卖军人证件被抓了。据他供认,那个证件就是昨 晚遇车祸的那位解放军的。 彭苏 他是姓周,叫周长征吗? 程浩 周长征?周长征不是文芳的爱人吗?不是他。那位军人姓张。我们正 在和他所在部队联系。 彭苏 这么说,死的那人不是文芳的爱人? 程浩 怎么啦? 彭苏 嗨,这原来是个误会。 程浩 误会?什么误会? 宋大爷 小程呀,是这么回事。刚才呢,大家在给灾区捐衣服的时候,发现 夏小虫拿来的衣服是一件军服,军服口袋里还有一封信。正是文芳写给周长征的信。 大家都以为周长征可能来过,联系到昨晚的车祸,大家都认为那人就是周长征。这 不,大家都检讨一番,都做了一番自我批评,说了说自己的不是。 程浩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宋大爷 嗨,小程同志呀,说起来真是对不起你呀。上午你来了解情况的时 候,我们几个不是说没看见吗?那都是骗你呢。事实上,出事的时候有好几个人都 看见了,可大家都怕惹麻烦,没敢管。所以,没能让那解放军及时得到医治,结果 不幸死亡了。如果大家认识周长征呢,不早就送他去医院了吗?既然你说他不是周 长征,那我们也就放心啦。 程浩 宋大爷,您说放心是什么意思?难道死的人是我们都不认识的人,就与我们没 有一点关系了吗?我们设想一下,假如我们的亲人或我们自己遇到这种意外情况, 如果周围人也不伸手救助,我们该怎么想呢?我们如果从受害者角度,从受害者亲 属的角度来看,我们还能这样轻松吗?况且,当时解放军并没有死,他受伤了,我 们就是不去伸手救助,打电话报个警总可以吧?可是,大家并没有这样做,却眼睁 睁地看着他等死,想想看,我们就真的这样忍心吗?过去,我们总是强调现在时风 日下,人心不古,人情淡漠,可我们自己又做得如何呢?当我们看着受害者向我们 求助,而我们不但不予救助,反而象看马戏一样围观时,我们是否还记得自己是谁? 我们的心肠是否太冰凉、太坚硬了。难道我们赖以生存的社会空间真的这样冷漠, 这样不可救药了吗?我们是不是对自己考虑太多,而恰恰忽视了自己也是这社会的 一员。在关键时刻我们总习惯于要求别人如何如何,而忘记了提醒自己该如何如何。 我们可以这样说,由人组成的社会就如同一道堤坝,我们每个人都是这道堤坝上的 泥土和沙粒。如果我们这些泥土和沙粒不被夯实,不能紧密地团结在一起,而是象 一盘散沙一样堆在那里的话。那么不需多大的洪水,恐怕一场大雨就能将这道堤坝 彻底冲毁,一旦到了那时即使悔恨也为时晚矣。 老王 对呀,小程同志说的太深刻了,事情之所以发展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 我们太自私啦。 彭苏 是呀,如果我们真正为自己考虑也不会这样。因为我们虽然回避了责 任,却回避不了良心的谴责。 老王 小程呀,我想求你点儿事。 程浩 说吧,大娘。 老王 如果胡新现在自首还不晚吧? 程浩 大娘放心,只要是自首,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胡教授 老王! 老王 老胡呀,你用不着拦我,我不能看着你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对程浩) 小程同志呀,我替孩子都坦白了吧。那解放军是我们新儿撞的,当时我和老胡都在 现场。本来新儿要送解放军去医院,可那女人却吓唬新儿,不让他管。新儿听说要 让坐牢,不能再演出了,他吓坏了。新儿从小就喜欢音乐,自从他迷上了摇滚乐, 他把什么事都忘记了。我和老胡左拦右挡就是拦不住。他心中只有音乐,只有他们 “好汉”乐队,他是不想离开乐队呀。出事的那会儿我也吓呆了,我不相信开车撞 人的就是新儿,以为只要离开事故现场就什么事都不存在,什么人也不会知晓了。 现在想起来真是大错特错呀,本来孩子有错,做家长的应该帮助孩子才对,可我们 却在帮助孩子掩饰错误,甚至让孩子叛逃。 彭苏 叛逃? 老王 小程同志呀,你帮帮我们吧,别让新儿再犯错误啦。老胡真是糊涂呀, 他让新儿冒充学运人士,打算叛逃美国。新儿已经去了车站,你千万想办法把他拦 下,否则我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胡新提着提箱和鼓槌走进院子。 胡新 妈! 老王 新儿,你没走? 胡新 妈,我不能走。我不能否认我做的事,我也不能承认我没做过的事。 老王 太好了,孩子,妈理解你。 胡新 民警同志,我听候处理。 程浩 胡新,做的对。(对 胡教授) 胡教授,您作为父亲可以尽一切力量爱护孩子,保护孩子,使孩子不受伤害。 但是作为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您更应该维护和遵守法律和社会道德准则,使更多的 人都免受伤害。如果您和其他人早点儿看到这一点,恐怕那位解放军也就不会死去, 本来他就不应该死。但是他现在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且是带着满腔的遗憾离开 了我们。想想看,我们这些旁观者怎么就这样无动于衷?如果我们稍有些良知,我 们又怎能原谅自己呢? 胡教授 我——不能原谅自己。 程浩 (对胡新)走吧。 胡教授 等等! 胡新 爸。 胡教授 胡新,原谅爸爸,我——太糊涂了。 胡新 爸。是我牵累了您,应该是我请求您的原谅。 胡教授 胡新。 胡新 放心吧,爸,我会从头做起的。(对老王)妈,您别为我担心啦,等 我回来再孝敬您老。 老王 孩子,放心去吧,到时我会看你去的。记住,接受这次教训。(对众 人)我们都要记住这次教训。 程浩 (对胡新)走吧。 [方啸林提着吉他走进院子,见此情景一楞。 方啸林 哎,胡新,你这是去哪? 胡新 啸林,回头我再给你解释。原谅我,我对不起乐队的哥们儿。 [胡新和程浩下。 方啸林 胡伯父,胡新—— 胡教授 (对老王)回屋去吧。 老王 唉—— [ 胡教授扶老王进屋。 彭苏 (对方啸林)胡新自首了。 方啸林 自首? 刘玉冰 是胡新开车撞的人。 方啸林 我知道。 宋大妈 好了,这事总算有个结果了。现在咱们该忙忙这事啦。(指了指衣 服堆)彭老师、玉冰,咱一块把衣服都拿到街里去吧。 方啸林 大妈,我来帮你们拿吧。 宋大妈 不用啦,东西不多,我们几个一人拿几件也就行了。你还是专心练 琴吧,说不定哪一天街道还要请你们去义演呢。 方啸林 好,什么时候义演都行。只要为了救灾,我们随叫随到。 宋大妈 那就太谢谢你们啦。(对其他人)咱们走吧。 [ 宋大妈、 宋大爷、 彭苏和刘玉冰拿衣服下。方啸林心情沉重地坐到石桌上,轻轻地拨弄着琴弦, 轻轻地唱着。 (唱词) 你是谁?我的声音 你是否真的没有听见? 你是谁?我的身影 你是否真的没有发现? 不幸的我呀,无助的生命 已滑向灾难的深渊, 请求你和你们的帮助, 我已发出了最后的呼唤。 为什么没有回答? 为什么止步不前? 难道你们真的没有听见, 我那绝望的呼唤? 啊,亲爱的人们呀, 为什么要视而不见? 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心冷似铁,心冷似铁。 这是我最后的呼唤, 也是我最后的感叹。 [文芳失魂落魄地走进院子。 文芳 长征,我是多么想见你呀,可是他们不让。这是为什么呀?他们为什 么不让我见你?长征,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呀。 [文芳呆站在那里。 方啸林 (低声唱) 你是谁?我的声音 你是否真的没有听见? 文芳 长征,你是在叫我吗? 方啸林 (低声唱) 你是谁?我的身影 你是否真的没有发现? 文芳 长征,你在哪儿呀? 方啸林 不幸的你呀,萎缩的 灵魂正滑向死亡的深渊。 文芳 不!长征,不! 方啸林 提请你和你们的觉醒, 我已发出了最后的呼唤。 [文芳仰望天空,呆呆地站着。 方啸林 (轻轻地) 为什么没有回答? 为什么止步不前? 难道你真的没有听见, 我那最后的呼唤? 啊,亲爱人们呀, 为什么要视而不见? 啊,亲爱的人们呀, 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心冷似铁, 文芳 不!长征!(哭着跑进自己的房间) 方啸林 心冷似铁。 这是我最后的呼唤, 这是我最后的感叹。 [廖舒萍兴冲冲地走进院子。她一见方啸林就急急地问了一句。 廖舒萍 哎,看见文芳回来了吗? 方啸林 啊,看见啦,刚进屋。 廖舒萍 (跑到文芳的屋前使劲儿敲着门)文芳!文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 征他没死!他还活着!文芳,快开开门,文芳! 文芳 (推开门沉静地说)你用不着来安慰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放心 吧,我没事儿。 廖舒萍 看你在说什么呀,长征没死。(见文芳不相信,又强调了一句)真的, 我不骗你,他真的活着。来来来,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刚才我在交接班的时候 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你猜是谁打来的? 文芳 是谁? 廖舒萍 就是你们那位大难不死的周长征。 文芳 (不以为然地说)看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刚才在医院你还在劝我来着, 他不是—— 廖舒萍 是呀,我刚一接电话也吃了一惊,他一报姓名吓了我一跳,以为见了鬼 了呢。我问他: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听了以为我是跟他开玩笑就跟我说了好些好 话,让我找你讲话。我说你回家啦。他就让我告诉他地址,我说,你这当大兵的都 当傻了咋的?怎么连自己家都忘了?你是真的周长征吗?别是假冒伪劣吧。他一听 也笑了,忙跟我解释是怎么回事。我一听才明白,他说的确实是真的。原来呀,他 前天就到本市啦,他说他一直忙着办事,也没顾得上回家。等办完事才想起来还不 认识新家呢。 文芳 可那件军上衣是怎么回事?口袋里面还有我写得信。 廖舒萍 是呀,我也这样问他来着。我说文芳不是给你写信了吗?他说呀,昨天 本打算回家看看,就在路过护城河的时候发现有一名妇女在河里挣扎,岸上站着得 一帮人不但不去救人,还在岸边上起哄看哈哈。他感到不解,后来他看见那位妇女 情况危急,就顾不上许多,脱下上衣就跳下去了。可等他把人救上岸,再找上衣不 见啦。他求那些人帮助他找找,结果让那些人哄笑、挖苦一顿。他气愤极了,想和 他们辩理。可一又想跟这种人不值得,最后,他一跺脚就走了。好在上衣里除了那 封信就没有别的什么要紧的东西。他说他给你打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你,他 工作挺忙的,就不想回家了。我一听就急了,我说那可不行,你是已经死过的人啦, 起码也得让我们向遗体告别呀。我就把车祸的那件事跟他说了,他一听也挺着急, 他怕你再担心害怕,说马上回来看你。 文芳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廖舒萍 那还有假不成?哎,我说文芳,谁告诉你死于车祸的那人是你们小周的? 那人肯定没安好心。 文芳 好啦,这事不要再说了。(说完就朝外走,廖舒萍拦住她) 廖舒萍 哎,你还去哪儿? 文芳 我想出去走走。 廖舒萍 哎呀,你就别这么等不及啦。你要是去接他,弄不好容易走岔了。他现 在正拼命往家赶,别等你一出门,他就回来了,你们俩不成捉迷藏了吗? 文芳 不,我现在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 宋大妈、 彭苏、刘玉冰和 宋大爷上。 宋大妈 哎,文大夫,你这是去哪儿呀?哦,对了,刚才警察来告诉了,出 车祸的解放军不是你们小周,文大夫,这下你就可以放心了。 文芳 宋大妈,不管死的那位解放军是不是我们长征,我都愧对于他们,因为,伤员 死在了我的班上,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宋大妈 孩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可你也要想开些。 刘玉冰 是呀,文大夫,你可要想开些。 宋大爷 想起来,这事我也有责任。 彭苏 是呀,我们大家都有责任。 刘玉冰 你又跟着凑热闹。 彭苏 你懂什么? 文芳 谢谢大家的一番好意,我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廖舒萍 文芳,你好象精神有点儿不大对头。长征没有出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文芳 是的,可想想因车祸而死的解放军,我就感到内疚和不安。 廖舒萍 为什么? 文芳 很简单,如果出车祸的真是长征的话,也许失去亲人的痛苦会平衡一 下我那颗因失职而愧悔不安的心,而今这已做不到了,不是我不愿我们长征活着, 而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我内心正遭受着良知的折磨着,我觉得自己是一 个罪人,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是的,不可饶恕。我不配做一名医生,我不 配。我有罪。这种罪过感将伴随我的一生。 廖舒萍 文芳,快别这样折磨自己啦。 文芳 不,我真的有罪。我忽视了一个医生的责任,放弃了自己应尽的义务。 我虽作为一名医生,却眼睁睁地看着受伤痛折磨的军人无动于衷,甚至对他的最后 的请求也不屑一顾,我的心肠是何其的冰冷坚硬呀.过去我并不觉得什么,当许多 病人在我面前死去时,我从不为之心动,因为我觉得自己尽力了,我无愧于任何人, 我从没有从病人亲属的角度注意过这个问题,而正是这种态度注定了我今天的错误 .对于这位死去的解放军,我都做了些什么呢?一个生命就这样消逝了,他死的毫 无意义,而这些都是我的过错。我在他最需要救助的时候,回绝了他,没有把他从 死神那里拉回来。这是罪过,你们明白吗?(环顾大家)对于他的死我们都有责任, 每当想到他倒在大街上无人救助时,我总感到自己生活在一个恐怖的世界中,就象 是在做着一场永远也做不完的噩梦,那是多么的可怕呀.难道我们都希望生活在那 种世界吗?问一问我们自己,这是为什么?问一问,我们干嘛要退缩,我们干嘛这 样消极?这是罪过,是不能原谅的罪过. 彭苏 对,我们都有罪。 刘玉冰 看你胡说些什么呀? 彭苏 我说的没错,我们真的有罪。 刘玉冰 少废话,你跟着瞎搀和什么? 彭苏 文大夫讲的有道理,我们对解放军的死负有责任。 刘玉冰 她这么说是因为她是军属。 彭苏 可她也是人呀。你这人,太没良心。 刘玉冰 你——你敢说—— 宋大爷 彭老师说得对,我们都有罪,我们放着处于危难的解放军不去救助, 就是一种罪过。难道不是吗? 方啸林 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最珍贵的莫过于生命,生命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只 有一次。而我们太不爱惜生命了,难怪我们总是犯错误。 文芳 所以,我不知道见了长征,我还能说些什么?(仰视天空)能说什么 呢?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赎回自己的罪过。 [每个人面对这种场面都默不作声。文芳迈着沉重的步子一个人走出院子。大家都 呆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阵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良久,台上响起了方啸 林弹奏的吉他曲《心冷似铁》。 幕落。 [全剧终。 一九九七年六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