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庆庆和他媳妇来看我,他们极力劝说我一定要住院治疗。庆庆心情很糟,在屋 里来回度步。我让他坐下,省得我眼晕。我给他们讲了一大通小板凳对死亡的解释 和理解。 庆庆:看不出来这小王八蛋,有点邪的。肖欢,你真的不怕死? 我点点头。 其实怕有什么用?只是觉得挺留恋这个世界——轻轻走来、庆庆、小板凳、阿 庆嫂和鞋城的伙计们。我这一辈子能交上庆庆这样的好朋友应该是知足了。出狱后 的这一年多的时间,我的生命是充实、幸福的;原以为能多走一段路,能和这些心 底善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共同品尝世间无尽的酸甜苦辣,历经人生无穷的欢乐和 痛苦,而现在我却要离开他们到另一个世界开始另一种生活。这些天,我渐渐相信 小板凳的话有一定道理,因为它给了我新生的希望! 庆庆:肖欢,你还是去住院吧,我让小板凳每天去照顾你。你听着,我要你好 好过完剩下的日子。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独自一人呆在家里…… 我说,如果我要进了医院会死得更早,而且也过不好剩下的日子。 那你到底想干吗?庆庆问我。 我告诉他们,我就想呆在家里,静静等待。 庆庆:我他妈没法儿放心。万一有个好歹,我就一辈子都不塌实了。要不你出 去玩几天,去海南或者别的什么地儿,纵情享乐,爱他们谁谁谁。你说呢?明儿我 就给你送几万块钱过来,再带上小板凳陪你一起去。就这么着吧! 我让庆庆别再费心了,我现在除了在家呆着哪儿也不想去。从今以后再不能帮 庆庆照顾生意,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我不想再给他们添任何麻烦。 “肖欢,还记咱们得初中毕业典礼那天,你请我去老莫搓的那顿西餐吗?” 我点点头。 “那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吃西餐……他妈的,刀叉不好使,我干脆就用手了。 嘿嘿,邻座的两个老外瞪眼傻看了我半天,当时气得我差点儿没把盘子扣丫们脑门 儿上。” “人老外那是觉得你好玩,”庆庆媳妇说一句。 “好玩?我考试样样不及格,老头子饿我了好几顿!别看我现在孝顺老丫的, 一想起那年月我就仇恨满胸膛。要不是肖欢和阿姨,我早他妈上街抢人了!” “你们俩真逗,”庆庆媳妇又插一句。 “怎么了?”庆庆问。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你们俩小时侯怎么会那么好?” “庆庆小时侯吃过很多苦,特懂事,”我冲庆庆媳妇说,“庆庆的买卖能做到 今天和他小时侯历经的磨难是分不开的。他学习不好是心思没用在那里,其实伯父 对他也就是恨铁不成钢而已。” “可那也太那什么了。我听庆庆讲……” “算啦算啦,”庆庆摇摇头,“不提了,还是说眼前的事吧。肖欢,那这段时 间你怎么办?” 我告诉他们我想自己就这么呆着,看书看报看电视看大街上的人,要是可能我 还想写部小说,把自己的故事写出来,可能还会挺感人。要是有空,希望他们常来 坐坐。 本来还有些话要和庆庆说说,但碍于庆庆媳妇也在场,只好另找机会了。看得 出来,庆庆媳妇的心情也很不好,她对我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一个善良的女人。 她突然又问起了我的那位女朋友。我只好说因为性格不和,已经分手了。幸好是这 样,要不又得给人添恶心了。庆庆媳妇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肖欢,咱哥俩这几十年都吃过不少苦,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不容易。你多保 重!宽慰话我就不说了,我看你比我想得开,好样儿的!”庆庆楼着我,眼睛湿了, 他说:“我也不知道是他妈怎么了,来前想了好多话,现在一句也没有了。我这一 辈子就两个真正的亲人,一个我们阿庆嫂,一个你。你从大狱出来以后我就想,这 辈子咱哥俩就这么过下去了,现在多弄点钱,等老了修一公寓,咱们就住在一起, 天天喝茶下棋,骂骂儿孙……哎,他妈的,谁知道你又弄出这么个事儿!” 我只好苦笑。 送走庆庆两口以后,我回到屋里,又想起了前不久刚刚死去的那位大学生。不 知道他的灵魂去了哪儿。也许将来能见着他,要是那样,我一定要问问,他临死前 的感受。想起我曾经给小板凳讲过的那些话,看来过多的关爱只会增加一个濒临死 亡的人对人世间的留念。我担心由于别人的同情和爱护,自己最后会完全丧失对死 亡已有的坦然,反倒生出对死亡的恐惧。真要那样可就太糟糕了! 我又上网了。 轻轻走来不在。 小海心:HI,海盐哥哥,你好! 我:你好,妹妹! 小海心:好久没见到你了,你最近还好吗? 我:挺好,你呢,近来没遇上什么烦心事吧! 小海心:怎么没有呀,我都快烦透了! 我:哟,又怎么了? 小海心:我想戒聊,可又管不住自己,真烦! 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小海心:我还年轻,还有好多别的事情要做,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可网上聊 天浪费了我很多时间和精力。 我:我懂了。你还在上大学? 小海心:是的,明年就毕业了! 我:学什么专业的? 小海星:金融管理。我真的很苦恼。明明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玩闹,可就是管 不住自己。 我:比戒烟还难? 小海心:戒烟我没体会,但我知道戒聊实在太难了。我现在特苦恼! 我:真有这么难? 小海心:干吗要骗你?再说你自己就没体会? 我:我没想过,也没打算戒聊。当然我和你情况不一样。 小海心:你真气人! 我:怎么了? 小海心:我让你帮我,可你倒好。 我:让我想想——好吧,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快滚吧! 小海心:嘻嘻,没这么劝人的啊。 我:我就这么劝,尤其是现在。 小海心:你今天怎么了?丢钱包了?狗熊脸! 我:你是不是真想戒? 小海心:是呀,不过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老上网聊呀? 我:我早十年就毕业了,我们是同行。 小海心:真的 ,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中央财金学院。好了,少废话,你可以滚了! 小海心:干吗那么厉害,你要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哼,不懂礼貌! 我:学咱们这行的智商应该不算低,可要是极度缺乏自制,那就跟白痴一样了! 小海心:你这是激将法吧?没用的,我都试过了,真的,没用的。 我:错了,我说的是我自己的切身体验。我就是缺乏自制而毁了自己的一生! 小海心:我不明白。 我:我曾经有过美好的梦想和光明的未来,可我把一切都毁了。我现在很后悔, 非常非常后悔! 小海心:可你过得挺好的呀? 我:我是一个孤独的失败者,没家没业也没有未来。我把一切都毁了,包括我 自己。 小海心:大哥,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我:我没开玩笑。但我能感觉到,你比我强多了。 小海心:? 我:你知道自己的弱点,还懂得如何战胜自己。 小海心:大哥,刚才你说的关于你的事都是真的? 我:千真万确。我没有必要骗你。 小海心:你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帮我戒聊? 我:不全是。你让我自惭形秽。哥哥很羡慕你! 小海心:哥哥是在取笑我吧,我有什么呀? 我:一个有进取心的人,在被自己所选择的生活改变的同时,也能改变自己的 生活,而我却失败了。 小海心: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刻意追求经历是自讨苦吃。 我:是的,但随心所欲更不可取。一个人只有不断战胜自我,才有希望不断完 美自己和生活。 小海心:既然你那么明白,为什么还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呢? 我:正是因为从前我不明白这一切,才会有今天的结局。醒悟迟到,悔之晚矣! 小海心:那你现在为什么上网聊天还没完没了呢,不影响你的事业吗? 我:因为我无处可去,也无所求,更谈不上事业和未来了。 小海心:大哥哥,听你这么说自己,我很难过。我能帮助你吗? 我:谢谢,你是一个好姑娘,可你帮不了我。 小海心:那不一定,也许我还真能帮你。我老爸也算是一不大不小的企业家呢。 我:你看,其实上网聊天也并非一无是处。 小海心:我看没什么好处。 我:如果是有益的话题,起码可以沟通和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 小海心:可我花费的时间和经历太多,几乎是玩物丧志了。 我:我倒觉得没那么严重,只是有些过于沉溺罢了。就算是山珍海味,顿顿吃, 你想想——小海心:就算胃口不倒,人也受不了呀! 我:你看,你很聪明。 小海心:可我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 我:毅力是靠培养的。 小海心:可我觉得是天生的。 我:就算是天生的也得靠后天修炼。 …… 最后我和小海星达成了协议,只要是今后我要再见到她,就提醒她退出聊天, 只要不听,任骂任损。我告诉她,我损人的水平可是一流的,不能把死人损活,但 能把活人损死,怕她受不了。她说自己基本上还属于响鼓,一般不用重捶,所以最 好还是以和风细雨的说教为主,连损带骂为辅。我答应她,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她戒 聊。 轻轻走来最终没有来,我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一丝淡淡的失望和惆怅。 我梦见和轻轻走来漫步街头。我还是原来的我,没进过大狱也没瞎眼。她轻轻 依偎在我的身边,我们彼此都没讲话,默默地走着。街上行来过往的人们纷纷向我 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们沿着河边的小道,赏阅春天的美景,微风轻抚河水,柳 叶婆娑飘荡……突然一阵剧烈的肝痛摧毁了这场短暂的美梦。我卷屈身体,企图重 温刚才的旧梦以减轻痛苦的折磨。渐渐地我似乎感觉到疯狂繁殖的癌细胞正在迅速 摧毁着我的肉体。想起小时侯看过的一部苏联电影,苏维埃政权在全世界敌对势力 地疯狂进攻下,红色版图迅速萎缩,眼见就要灭亡了……我仿佛看了自己末路的尽 头,但心情依旧是那么平静。如果明天我还能醒来再见太阳,我会感激那是上帝的 恩赐。我想起妈妈临终前那封对我的宽恕和担忧以及寄托着希望和祝福的遗书,心 中又涌起浓烈的遗憾和伤感……回忆和轻轻走来的这段甜蜜热烈而又虚无荒唐的网 上情感,就好象我的灵魂似乎早已游离了我残存的躯壳漂流在外了……无论属于我 的太阳明天是否还会升起,我真诚地祝愿所有活着的人们能够珍惜生命的每一寸光 阴,每天拥有自己的太阳——还没有升起的太阳就是生命的希望!妈的——活着真 好! 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了。小板凳和几个伙计提着一大堆恐怕我到死也吃不完的 水果来看我。大家和我客气几句之后便帮我打扫房屋、洗衣换被。大家脸上挂着比 哭还难看的僵笑,真让我难受。我告诉小板凳,收拾完就让大家赶紧走吧,我想一 个人静静呆着。我给了小板凳几百快钱,说我不能陪大家一起吃饭了,随便你们自 己看着办吧。伙计们走后不久,小板凳又回了。 “肖哥,”小板凳进门后,喃喃地说,“如果、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留下来 陪你,直到、直到……那谁说,阿庆嫂让我问问,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用,你回去吧,需要你的时候我会打电话叫你的。” “可阿庆嫂说……” “我说了不用。回去如果见到阿庆嫂替我谢谢她。鞋城现在就够忙的了,再说 我习惯一个人呆着。大家越是对我好,我就觉得越欠大家的情,这样我反而会更难 受!” “那好吧,”小板凳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欲转身离去。 我叫住了他,我拿出母亲留下的一块劳力士手表递给他,我说这表是老了点, 但依旧准时无误,而且还能值几个钱。没别的意思,算哥哥我给他留个念想。将来 哥哥走了,如果还能想起哥哥,逢个什么人间鬼节的给哥哥烧点儿纸,也算咱哥俩 没白交一场朋友。 小板凳没有接表,摇摇头,终于忍不住快发出的哭腔,一转身跑了。 我茫然地仰靠在床上,直到世界完全黑暗。 打开电脑,轻轻走来在等我。 轻轻走来:我等你很久了,你好吗? 我:还好,你呢? 轻轻走来:不好,心情很糟。 我:为什么? 轻轻走来:说不上来,很多事。我很想你! 我:我也是。亲爱的,你能原谅我吗? 轻轻走来:不知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就不愿见我?哪 怕在你走以前,我们就见一面呢? 我:那以后呢? 轻轻走来:不知道。也许、也许我能留住你。 我:其实我不想走,但你留不住我。 轻轻走来:我不让你离开我! 我:你是我心中的天使,我的心永远属于你!即使有一天我离开了人世,我的 灵魂将会托举着你给我的挚爱和温情飘游太空,永远、永远! 轻轻走来:求你别再说这些话,我的心情极糟。我多想让你留下来,陪伴我以 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我:亲爱的,我爱你,非常非常地爱!但在灵与肉之间,我们曾经选择了前者, 这是命中注定的! 轻轻走来:我真希望能想你那样,超越现实,用理智和心灵与你相伴永远! 我:可灵魂一旦游离了躯体,我们还能相伴彼此吗? 轻轻走来:我不明白,你究竟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 轻轻走来:我感觉到你有很多无法言语的苦衷。可你为什么不能对我说呢?也 许我能帮帮你! 我:我不能伤害你,如果一切都能够从头再来,该多好! 轻轻走来:你一直在欺骗我? 我:也许是,也许不是。 轻轻走来:那你真的那么爱我吗 ? 我:苍天作证——轻轻走来:我有一种预感。 我:什么? 轻轻走来:很模糊,但我能感觉到。 我:究竟是什么? 轻轻走来: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我:你说的是今生今世吗? 轻轻走来:当然,我似乎感觉到你就在我的身边。 我:记得以前说过,我们之间可能有一种心灵感应。 轻轻走来:是呀。可究竟是什么使你不得不离开我呢?我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完 全能够感觉到你对我的爱是那么深沉、那么强烈,甚至超越了你生命中的一切。但 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如果我要再继续欺骗她,说我要去美国和妻子团聚, 她会相信吗?即使她能够相信,可又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呢?我现在已经不在 乎她会怎么看我,只求她不会受到伤害…… 轻轻走来:你还在吗?为什么不说话? 我:好吧,我告诉你,我要去美国了! 她没有马上回复,我想她一定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我出国的手续是我妻子替我办的,她费了很大的努力。我得去,别无选择! 轻轻走来:知道了。其实我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真傻,苦苦追问了你那 么久。我真傻! 我:原谅我,我不想欺骗你。 轻轻走来:好吧,我今天太累了。我想休息了。 我:等等,你听我解释几句,就几句!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说——我没等她回话, 紧接着说,我有很多很多无法告诉她的苦衷,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的命运不在自己的手里,但我对她的爱是绝对真诚的。我唯一的愿望是不想让她 受到任何伤害,尽管我知道现实已经伤害了她。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当初没有料到 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深深体会到,哪怕是用生命和时光都无法换回即将告 别我们彼此在一起相亲相伴的那种无与伦比的巨大遗憾。将来无论我到了哪里,只 要我的灵魂还存在,我都会默默地为她祝福。但是现在,我只乞求她原谅我不能把 一切真相告诉他,我不能讲——没法讲——也讲不清楚! 轻轻走来: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 我:原谅我,我不能! 轻轻走来:为什么? 我:那等于告诉了你我的一切。 轻轻走来:你是一位名人? 我:哈哈哈,傻妹妹,你想哪儿去了? 轻轻走来:那你想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吗? 我:不! 轻轻走来:为什么? 我:这不公平,再说我不希望打破这个只属于我们俩的童话般的美好世界。 轻轻走来:可这是一个即将破灭的美梦。 我:但我们别自己毁掉她,最好不要,我恳求你了! 轻轻走来:好吧,我下了。亲亲我。 我:亲你!爱你,好梦! …… 我刚下网,电话铃就响了。已是深夜11:30了,我不知道这么晚还会有谁来电 话。 我拿起电话,是庆庆媳妇打来的。 “是肖欢吗?刚才打你的电话一直占线,你干吗呢?” “我在上网看新闻,有事吗?” “都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我们庆庆今天下午去石家庄了。他来电话,要我 问问你,身体怎样?” “还好,谢谢!” “肖欢,你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知道了。替我向庆庆问好。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对了,我想问问,你上网就是看新闻?有跟人聊过天吗?” “聊天?没有,我从来不和人在网上聊天。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好吧,你早点休息。这两天庆庆不在北京,有什么事你 就直接给我打电话,好吗?” “好,谢谢你们了。” “肖欢,需要我们常去看看你吗?我们都想经常去看你,可又怕影响你休息。” “不、不,我是说,大家都特忙。再说,每天还有小时工。我很好,真的,谢 谢!” “肖欢,这些天,庆庆给我讲了你们过去小时侯的很多事情,我觉得命运对你 不公平,你是一个好人,真的,很好的人。尽管你一时犯过糊涂……” “不、不,你可别这么讲。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我、我、我那什么 ……好了,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谢谢你们。” “好吧,多保重!再见!” …… 放下电话,我觉得有些纳闷,庆庆媳妇从来不给我打电话的,今儿是怎么了? 庆庆要有事找我,可以直接打我的手机呀?难道庆庆出什么事了?可刚才听阿庆嫂 的语气又不太象。也许是庆庆自己难过,不愿直接跟我通话?在我胡乱猜疑的时候, 肝痛又发作了,我咬牙忍受着剧烈疼痛地折磨,默默等待这一轮疼痛的消退。不知 道明天的太阳是否还会升起…… 庆庆一脸愁苦地来看我。这一次阿庆嫂没来。 “肖欢,我他妈算是彻底搞不懂了,”庆庆叹气摇头,两眼发直,“啧,哎— —” “怎么了?”我问。 “我也不知道,快一个月了吧,我媳妇儿和我分居了。我操,你说,他妈好好 的,丫突然就楞不让我碰她了!”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吃惊。 “不知道,无缘无故。我简直他妈弄不明白,我没干什么呀!” “你骂人家了?” “我骂人?我现在连说话都不敢喘口大气儿。你知道吗,肖欢?我跟她结婚也 四年多了。她不想要孩子,我说成;她不愿见我那帮生意场上的朋友,哥们儿我依 着她;她不愿和我们家人来往,我除了给点钱,连我们家人长什么样我都快忘了。 你说,我哪儿就不到位了?吃穿戴住行玩样样不缺呀,你说,这叫他妈什么事儿呀?” 我看着庆庆垂头丧气的狼狈样,很想宽慰他几句,可我几乎找不出一个合适字 眼儿。我只能报以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我的朋友。我无话可说,也无从说起。 “哎,我知道,跟你讲这些也没用,”庆庆苦笑着说,“我是没处说去,跟你 这儿瞎逼叨几句,心里好受点儿。” 我点点头。 “对了,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我摇摇头,表示不太好。 “肖欢,听我的,你还是住院吧!” “又来了,我说过,谁也别再提住院的事。就这么着吧。庆庆,我估计我的日 子不会太久了。可我、我真的还想活下去。咱俩这一辈子活得不算好,有点、有点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那种感觉。有空你把阿庆嫂叫来,我跟她谈谈。我能感觉到, 她是一个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她。不容易。” 庆庆点点头,说:“成,我看她挺服你的!我知道,我这一辈子能讨这么一个 女人是他妈我庆庆上辈子的福份。我是真的爱她!” “这我知道,你也别想的太多,女人有时候就是莫名其妙的犯嗝儿。过一段时 间就好了。” “我是没辙了,愣就离不了她了还。哎,我想起来,你那个网上的妹妹怎么样 了,还有来往吗?” 我点点头。 “还没见面?” “怎么能见呀?” “那也是,没法弄。她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乐了,说:“我骗她,我要去美国了,以后可能再没 机会聊天了。” “哟,那人不伤心呀?” “我也是没辙了,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唉,真他妈的烦!肖欢,你想不想见她?说实话!” 我点点头。 “我就他妈知道。这样吧,我先替你见她一面,把事情跟她讲清楚,然后提溜 丫来见你!” “你可千万别,你想让我早死呀?” “可你这算……” “你算了吧,自个儿家的后院还冒着烟儿呢。这事你就甭瞎掺和了,我自己知 道怎么处理。” 庆庆走的时候拿出两万块钱放在桌上,没等我开口,他抢着先说了:我知道你 要说什么,什么也别说!咱俩之间根本不是钱的事儿。废话我不讲了,这钱你就使 劲儿造,回头我再给你送来。什么也别说,我他妈也不想听。肖欢,就这么说吧, 你这也就是肝的毛病,要是能换个肾的事儿,我就能把我的给你一个,知道吗?“ 我点点头。 庆庆走了。我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小时工来给我做饭收拾房间,我才起身进 到里屋。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