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天亮了。我躺在床上。身体状况已极度衰弱。电话铃响了,是庆庆打来的。 庆庆:怎么样了? 我:不太好,我可能快不行了。 庆庆:我这就赶过来。 我:我没说今天,你别大惊小怪的,还有几天呢。怎么样,和阿庆嫂谈好了? 庆庆:谢谢你,肖欢。我们和好了。你他妈真行!谢谢、谢谢哥们儿…… 我:你别谢我,今后有空多陪陪她。你媳妇是个好女人,真的,好好待人家。 庆庆:我知道,肖欢,你多保重。明天我去看你。 我:你能告诉小板凳,让他今天完活儿后,上我这儿来一趟吗? 庆庆:我现在就让他过去。 我:别,还是下午吧,我有点累,想多睡会儿。 庆庆:好吧,吃了午饭我就让他过去。 我:再见! 庆庆:再见。 “肖哥,”小板凳坐在我的床前,诚恳地说,“我还是搬来陪你吧!” 我摇摇头。 “肖哥,祁老板和阿庆嫂说了,你要是不同意,明天他们来还得劝你住院。再 说,大家天天为你提心吊胆,这也不是个事儿,你说是吧?” “鞋城那么忙,离不开你。我没事的,你还是回去吧。”我从枕边取出那只手 表,递给小板凳,“拿着,我记得那天我说过的话吗?” 小板凳接过手表,点点头。 “不准哭,我还没死呢。以后好好帮着祁老板照顾生意,他是个好人,真的。 别看有时候他脾气大点,动不动骂你们几句,但是他心肠很好。好好干吧,我相信 将来你一定会有出头的一天。” 小板凳点点头,眼泪落在了手表上。 “说了不准哭的。你还年轻,以后除了干活儿,一定要抽空学点有用的知识。 没有文化、没有知识,就没有未来。我会告诉祁老板,我走后,那台电脑就送给你 了。” 小板凳的眼泪象破了底儿油壶,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你看你那样儿,干吗呢?不准哭,听见没?” 小板凳急忙用双臂蹭干鼻涕眼泪,点点头,“我不哭,肖哥,你说吧。” “还有一件事,我答应过你,要帮你们家乡建一座学校。这里有一张14万元的 存单,下个月到期。你把他交给你们老家的有关部门,给村里建一座小学。你能做 到吗?” “能,肖哥!我这就代表家乡的父老乡亲给您下跪了,”小板凳说完,咕咚一 下跪在了地上。“咚、咚、咚”冲我我磕了仨响头。 起身的时候,我看见小板凳的脑门儿上顿时起了一紫色大包。 “傻逼!”我心疼地骂了他一句。 小板凳注视着我。 “这是干净钱,是我母亲留下的,加上我这一年多来的积蓄。你一定要用在你 们家乡的孩子们身上!” “肖哥,你就放心吧。我们村会给您立个碑,让老少爷们儿永远记住你!” “千万别干这事,否者我的灵魂不得安宁。答应我,好吗?” 小板凳点点头,“肖哥,我求求你,你就让我留下照顾你吧。要不你让我以后 怎么跟家乡的人交代呀?要不然我、我们就不要这钱了。” “好吧,”我终于说服自己,让小板凳留下陪我度过已剩下不多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庆庆来了,一进门就冲小板凳一顿瞎嚷。我听了半天才明白, 原来昨天阿庆嫂特意告诉小板凳,让他来我这儿之前,先去他们家,说有重要事要 给小板凳当面交代。小板凳看我心切,结果忘了。至于要交代什么,连庆庆也不知 道。 “你他妈尽给我添乱。我跟我媳妇儿这儿刚有点好转,这他妈又来了。跟我这 儿叨逼一夜。你他妈真行!”庆庆气哼哼数落小板凳。 “算了吧,回头让小板凳给她认个错。阿庆嫂要给小板凳交代什么呀?”我也 很疑惑。 “我哪儿知道呀。我问她半天,她说没我什么事儿,让我别管。我想我就别找 不自在了。” “祁老板,对不起,我真的是忘了。实在对不起!”小板凳喃喃说道。 “快去呀,还站这儿干吗呀。找我抽你呢!”庆庆挥着手,让小板凳赶紧去。 “我等你回来。给,打的去,这是来回的的费!” 小板凳逃也似的去了。 “唉——啧,我真不明白,她要给小板凳交代什么呀?”庆庆脸上皱出一大堆 问号。 我摇摇头,实在想不出阿庆嫂要干吗。 “算了吧。小板凳回来一审就知道了。哎,让你上床了?”我乐着问。 “还行。可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就愣吊销了我一个月的执照?丫那天 没告诉你为什么吗?” “没有。我估计是你平时陪她太少,又缺乏交流。女人有时候犯腻味可以什么 原因都没有。就跟那什么、那……” 电话铃响了,庆庆接电话。 “去了去了,你等着吧……再见!”庆庆放下电话,“你瞧,催命似的。” “庆庆,我想让你帮我办几件事。” “说!” “我估计熬不了多久了……” “操,你别说这丧气话行不行?我不听!” “你看你看,我自己的事我明白。本来想写下来,算是个遗嘱什么的。可又一 想扯那蛋干吗呀。今天正好就咱俩在,你听我把话讲完,乘我脑袋还清楚。我没力 气跟你争,好吗?” 庆庆点点头。 我递给他纸笔,“你稍记一下,好吗?第一,这房将来你把他卖了,钱你留着。 房产证在我写字台的抽屉里;第二,我答应帮小板凳他们家乡修一所学校。我有一 张十四万的存折,其中多半是老太太给我留下的,下个月到期,你帮他办一下手续。 钱一定要用在他们老家那些苦孩子们身上;第三,你给我的那台电脑,我想留给小 板凳。这孩子人好,善良聪明,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第四;老太太还给我留下了 一个玉镯,是我姥姥家传下来的,你把它交给我那位网上的‘老婆’,然后把一切 都告诉她,替我转告对她的歉意。告诉她,我是真心爱她!第五,我大概还有几万 块钱,你替我在郊区买个墓地,把我和老太太的骨灰放在一起。别的就没了。你看 行吗?” 我的话音刚落,庆庆已泣不成声了。 “别、别的都、都好办,”庆庆边哭边说,“可、可就是我、我怎么找、找你、 你那个网上的老婆呀?” “到时候我会有办法的。可你得答应我把这些事儿都得办好。” 庆庆点点头。 我突然觉得很累,脑袋象是被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小板凳坐在我的床前。 我喝了几口小板凳亲手为我做的面汤,觉得精神多了。我问他,阿庆嫂给他交 代什么了?小板凳背书一样,说了一大串儿,最后他说:还有就是每天用热毛巾给 你擦一次澡;晚上十点以前必须睡觉;还有、还有,对了,还有明天让我去买个手 推车,让我每天推着你出去见见太阳。 “就这些?” “好象没、没什么了。”小板凳含糊应道。 “真没了?”我总觉得小板凳有事瞒着我。 “真没了!”小板凳底气仍然不足。 “你敢发誓?”我问。 “真想不起什么了。”小板凳有些为难了我没再追问下去。尽管我说不清为什 么,但凭直觉,我能感觉到阿庆嫂一定还给他交代过其他什么。因为这一次他始终 都不肯说:“骗你是龟儿子!”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