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晚饭后小板凳忙着收拾洗碗,我又上网了。 轻轻走来不在。我以一种极其矛盾的心态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到来。 她终于来了。 我:你好!你来了? 轻轻走来:来多久了? 我:没多久。 轻轻走来:一直在等我? 我:是。我快走了。 轻轻走来:什么时候? 我:可能就最近这些日子的某一天。 轻轻走来: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我:其实我不想走。 轻轻走来:我想我能理解。 我:谢谢你!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 轻轻走来:不,我不是一个好女人。 我:也许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聊天。 轻轻走来:为什么? 我:命运的安排,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舍不得这一切,我真想留下来。可 所有的一切又都由不得我。 轻轻走来: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我很好呀,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轻轻走来:没什么。听说美国的医药费都离谱。你的胃病好些了吗? 我:最近还好。你呢?为什么好几天没来了? 轻轻走来:最近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尤其是这些天,我经历了好多事。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轻轻走来:我在听. 我: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轻轻走来:真的?是什么?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可怎么交到你手呢? 轻轻走来:我不知道。 我:过几天我想请人给你送去,或着找个地方,约好时间。你看行吗? 轻轻走来:为什么不是你亲手送给我? 我:我不能,我去不了,真的!请你原谅我。到时候你就全明白了。 轻轻走来:送东西的是你什么人? 我: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轻轻走来:是在你走了以后吗? 我:是的,我走了以后。 …… 小板凳推门进来了,站在我身后。 我回头发现他正呆呆地注视着荧屏上我和轻轻走来的对话。 “你怎么了?看什么呢?”我有些生气。 “我、我、我没看、看什么呀!”小板凳神色诡异,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荧屏。 他瞪着大眼,张着嘴,象是发现了令他吃惊的东西。 “你怎么了?”我问。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板凳惊讶地自言自语。 “到底怎么了?”我真生气了。 轻轻走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在吗? 我没有理会轻轻走来,冲小板凳继续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这、这,肖哥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我,那谁,阿庆嫂,她、她、 她怎么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知道什么?” “可阿庆嫂不让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庆嫂到底给你说什么了?” 最后,在我一再地逼问下,小板凳终于把那天阿庆嫂交代给他的另一项任务向 我做了彻底坦白:那天,阿庆嫂叫他去,特意吩咐他留意,我是否在上网聊天和我 用的是什么网名。并一再叮嘱小板凳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我。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阿庆嫂就是……天,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汗水 几乎就在片刻间湿透了我的全身。 “肖哥、肖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她、她还跟你说过什么?”我喃喃地问。 “她说、她说,她说你、你,如果你的名字、不,是代号,如果你的代号是海 盐的话,就让我立刻通知她……她还说,绝对不能让你知道这些!否则她跟我没、 没完。” “好吧,”我轻轻对小板凳说,“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等一下,这件事 你不准对任何人讲。永远不准讲!你发誓!” “肖哥,我发誓。我要是说出去我就是龟儿子!” “好吧,你先出去吧。” 轻轻走来:怎么了?你还在吗?说话呀! 我看着屏幕上轻轻走来打出的每一句话,脑子里浮现出庆庆、阿庆嫂和我在一 起的情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她呢? 轻轻走来:快说话呀! 极度的慌乱和羞愧使我突然丧失正常的思维能力,我象一具僵尸直直地挺在那 里。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地恢复过来。荧光瓶显示出她打给我的一段留言:海盐: 你好! 看来你是真的要走了,我心里很难过,但回想起我们相识的这些日子,我觉得 是那么的幸福和充实。我们曾逃避各自的现实,追求一种能给予我们彼此情感宣泄 和寄托的美好境界,我想我们做到了。我始终有一种和你早就相识的感觉,你是那 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熟悉。是的,爱是自私的,有时候爱能让人失去理智,变得愚 蠢可笑,甚至迷失自我。我曾经幻想我们能够永远相伴,我把自己的现实当做是梦 境,而把梦境视为现实。现在看来我是多么地愚蠢、可笑。我试图让自己能发自内 心地说几句祝福你未来的美好言辞,但我却做不到。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在失望伤 感的同时,还有一种夹带着疑惑的惶恐感。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到时 候我会告诉你,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是怎么过的。记得曾经告诉过你,我有一个 历经了人间沧桑但依旧热爱着生活的好朋友,我非常敬重他。可惜他患了绝症,也 将永远离开我。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充满了难以承受的痛苦和迷茫。我不知道是 否真的有上帝,如果有,我现在就祈求他,保佑天下所有的好人,保佑他们的灵魂 和记忆…… 我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我的身体飘悠着,飞向遥远的星空。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急救室的病床上了。 “你疼吗?”阿庆嫂在轻轻地问我。 我摇摇头,努力做出轻松的表情。我发现病房里只有我和他。 “庆庆和小板凳他们刚出去买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阿庆嫂用一块温热 的毛巾,轻轻地替我擦去脸上的汗水。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了那个令她神魂颠倒的网上骗 子,此时此刻就躺在她的面前苟延残喘,快要闭眼了。 我现在的心情,除了对庆庆深深的内疚和自责,就是对她的羞愧和负罪。要是 我还有机会,还有时间,我一定会向她表示我最真心地忏悔。我不祈求她的原谅, 但我会祈求上帝宽恕我所犯下的罪孽。还有庆庆,我永远无法挽回的过失深深地伤 害了他。我为死亡的即将到来感到一阵由衷的欣慰,就象我曾经站在法庭上,心甘 情愿地接受法律对我的惩罚一样,我现在躺在这里,心甘情愿接受上帝对我的惩罚 ——死亡。 阿庆嫂忙完以后,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她用一种奇特的眼光注视着我。从 她的眼里,我能看出来,她一切都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哭。我极力控制住自己。我把眼光移向天花板,静静 地等待她可能会对我说些什么。 “肖欢,”果然,她把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缓缓地说:“对不起,我真的 不知道是你。原谅我,都是我不好,是我欺骗了你。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非常难过, 你是个好人。我相信,就算庆庆知道了,他也会原谅你的……” 我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想抽回被她握住的手,但没有成功。以前听人 说,人在临死前,感情会变得非常脆弱。有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 能就是这么来的。可我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别哭了,我理解你,真的!你放心地走吧,你的灵魂一定能够上天堂。如果 还有来世,我希望和你相伴永远。肖欢,我爱你,尽管这种爱脱离了现实和道德, 但我无怨无悔。我们曾经共同拥有一个美丽的‘梦’,只可惜她是那么的短暂…… 她轻轻温柔地伏在我的耳边对我说:“我会永远记住我们的故事,永远、永远! 肖欢,我爱你,你能带着我们的‘梦’一起走吗?我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该怎样 重新面对这个没有你的世界,也不知道怎样度过没有你的时光,我突然觉得我是那 么的孤独和迷茫。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够来到我的梦里,我是否还会 愿意再醒来。我平时特爱做梦,真的,我最怕梦见死人,但我想今后我不会害怕了。 从你身上,我理解了活着和死亡对人的真正的意义!可惜,你走得太早了、太匆忙。 我知道自己特傻,我甚至幻想,如果你要是庆庆,或者庆庆就是你,那该多好呀! 还记得我们的新婚之夜吗?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在幻想着和你相拥而眠。答 应我,无论你的灵魂游向何方,你都不要忘记我!总有一天我会追逐你的灵魂,与 你共同遨游天国的世界。你要是孤独,就常到梦里来看我,我会用最温柔的情意抚 慰你的亡灵,用最深情的拥抱温暖你的身躯。我会在梦里为你祈祷,愿上帝保佑你 在飞向天国的途中一路平安…… 我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我已经非常虚弱,没有力气开口讲话了。眼前的景 象渐渐模糊不清了,阿庆嫂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慢慢地,一切都消失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