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稚 作者:骑桶人 大圩在楚江南岸。 一个小小的小镇。吊脚楼依着江岸,一溜儿排下去。 “阿黑,都怪你走得太慢,”阿稚站在码头上,看着空荡荡的江面,失望地 说。 运菜去杨堤的船已经走了,水面上浮着几根烂菜叶,随着波浪一上一下晃动。 “这回我们只好走着去了,”阿稚转身,对那几个躲在街角的孩子笑了笑, 抬脚走上由码头通往街道的石阶。 孩子们看到她和阿黑来了,一哄而散。但是,等他们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 上的时候,那些孩子又远远地跟过来,一直跟到他们走出了小镇,走在田垄上了, 才散去。 “他们喜欢你,阿黑,”阿稚低头看了看,阿黑的目光傻傻的,对她说的话 没有一点反应。 楚江在竹林后面无声流动,在阿稚和竹林之间,是青黄搀杂的稻田。江的对 岸,伫立着一个个长满桂花的小山,青翠而秀丽。 小径把阿稚和阿黑引到了江边,水又绿又稠。清晨的太阳躲在小山背后,阳 光从山与山的缝隙间,水一样泻下来,铺展出一幅幅迷离恍惚的光幕。 渡口横着一只竹筏。 一个老头,黑瘦,只穿条破烂犊鼻裤,蹲在竹筏上,抽旱烟。 看到他们来了,老头站起来,看得出他有些害怕。 阿黑把竹筏压得浸入了水中。 阿稚索性把鞋脱了,提在手上。她的光脚丫被水泡得凉凉的,很舒服。 老头撑起竹篙,在江岸上一点,竹筏缓缓向江心斜着去了。水碧绿,透明, 看得见水底的鹅卵石,青荇顺着水流倒向一侧,微微抖着。 几只红色的巴掌大的鱼逆着水流,向上游去了。 “又到了丹鱼回家的日子了。” “是啊!”老头似乎很喜欢阿稚和自己说话。 竹筏划到对岸时,江里的丹鱼已经很多了。不知道为了什么,每年这个时候, 它们总是从海里游入楚江,它们一直向上,向上,一直游到楚江的源头。 将近午时,阿稚遇上了一个书生。 一个人,一头瘦驴,一包蓝花布包袱。他正坐在路边的青石上,吃一块胡饼。 他的驴在不远处,喷着响鼻,啃食江边的青草。 他看了阿稚一眼,又猛地低下头,脸都红了。 阿黑仿佛故意一般,直直地向书生走去。书生慌忙站起来,抖了抖长衫,他 很想壮起胆子和阿黑对峙,但这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了,他向后退了两步,一跤坐 在了地上。 “阿黑!”阿稚好像是在责骂,但其实心里很高兴。 她斜了那书生一眼,他的鼻子尖尖的,眼里满是惊惧。 后来书生一直骑着驴走在阿稚的后面,大约他想赶上来,但又不敢。 阿稚只当看不见,慢慢走着。天就要黑了,她在距杨堤还有好几里远的地方 停下。 她在一棵大树下坐倒,吃了点东西,又喝了几口水,天就完全黑下来了。她 跃上树,找了个枝杈,躺下,还挺不错。 阿黑在树下晃悠。 月亮高高地升起来,挂在山顶上,黄黄的,小小的。 远处燃起了一堆篝火。阿稚知道书生也不打算赶夜路了。 丹鱼越来越多,阿稚听到它们扑打着水花,争先恐后地向上游游去。 半夜里,从上游下来了十几艘大船,船上满是元朝的官兵。 船在杨堤泊下了,一艘艘地排过来,站在树上,隐隐可以看到最后一艘船的 灯光。 阿稚也不再睡了,她静静地坐在树上,让袖子里的短剑滑出来,握住,放在 嘴里咬着。树下,阿黑也已经醒了,四下张望着。 阿稚仿佛听到什么,收起短剑,从树上跃下,向那堆篝火跑去。 书生已经被绑在了一边,一队官兵围着他,显然是要把他当奸细抓去邀功请 赏。 阿稚犹豫了一下,折了一根竹枝下来,把叶子摘去。 一个官兵看见了阿稚,他的脸圆圆的,眼细长,留着短髭,是个蒙古人。他 向阿稚走来。阿稚等他靠近了,竹枝倏地刺出去,那个蒙古人无声倒下。阿稚也 不出声,竹枝不停刺出,脚下亦不停移动,瞬息间已把官兵都刺倒在地。 她解开书生的绳索。书生的脸苍白,“你把他们都杀了?” 阿稚不作声,解开一个官兵的穴道,把短剑放在他的鼻尖上磨着:“廓扩贴 木儿在哪艘船上?” “第……第……五艘。” 阿稚重又把他点倒,再解开另一个官兵的穴道,她把短剑收了起来:“廓扩 贴木儿在哪艘船上?” “第五……” 阿稚不待他说完,又把他点倒,对着刚刚赶到的阿黑喊:“你看着!”人已 向江边跑去。 她将真气提起,跃向江中,脚尖轻点,正踩在一条丹鱼的背上,她稍一借力, 又向前跃了出去,落脚处,又是一条丹鱼。 她一边向下游跃去,一边数着船只的数目,总共是十三艘船,从杨堤数过来 第五艘,从上游数下去,便是第九艘。 风“呼呼”掠过她的双耳,带着桂花冷冷的香。 “为什么一定要我和你们一起走?” “你不想再被官兵抓住吧,”阿稚冷冷。 清晨时,船上和杨堤镇上都乱成了一团糟,因为官兵发现,他们的大帅,廓 扩贴木儿的头,不见了。 那时,阿稚和阿黑,正在渡口处站着。书生骑在驴背上,微微有些气喘。 乳白色的浓雾,笼罩在楚江上。只能看到近处的江水,绿绿的,稠稠的,无 声流动。 丹鱼都已经游上去了。 寂静好像有了重量,压得人心沉沉的。 “大爷,大爷!”阿稚的声音穿过浓雾,在江面上回荡。 书生凝神看着阿稚的背影。 阿黑发现了一窝野蜂,它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擘开蜂巢,贪婪地添食里面的 蜂蜜。野蜂绕着它飞舞,“嗡嗡”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