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姜 今天是腊月廿八,再过两天我就十六岁了,我要随着村里的两位邻居去四十多 里外的县城卖姜了。县城里生姜的价格高,一斤可以卖两块,我家没有自行车,父 亲又不会骑,自家产的姜只能在家门口八毛钱一斤便宜卖给人家姜贩子。我放假回 来有点不甘心,非要借一辆自行车带着自己的姜去县城卖一次,母亲有些担心,但 有了两个邻居做保证,她还是同意了。 母亲挑了都是最好的姜,又用树枝把上面的土剔的干干净净,我想谁要是能买 上我的姜,他真算是买到了姜行里最好的姜。母亲怕我带不动,就给我装了五` 六 十斤,别人都带了一百多斤,我也多带点,母亲怎么也不答应,她说我就象那地里 的嫩油菜,个有那么高,不经压,不经霜打。我们早上五点就出发了,一路上劲头 十足,一点也没掉队。我对他们说:“快过年了,这次卖姜的人一定不多,去了不 卖三块才怪呢!”他们也应着。又过了一条河,河水很浅,我们都是把东西扛着淌 过去的,我用了三趟才把东西全扛过去,一点也不觉得冷,只是水有点冰腿,但要 和我去卖三块钱一斤生姜的心情比起来,那算得了什么。 十点钟左右,我们就到了县城,说起到县城来卖东西我还真是第一次,好在我 听他们说我们卖姜也是整袋子的卖给本地的菜贩,也不零卖,只要顺利,不到半小 时就卖了,下午还能赶回来。等到了姜行,我们才发现我们的事情不是那么顺利, 邻县的一个大商贩把他们本地的生姜拉来了一卡车,他们把价钱压到一块钱一斤, 这当头一棒把一路上做美梦的我们全部敲醒。但现实还是要面对,我们既然来了, 总不能把出力载来的姜再带回去,不过我们还有和他竞争的实力,据听说他的姜不 好吃,没味,外观和我们的姜也不一样,他们来了两天,虽然把价格压的很低,也 没有卖出去多少,但我们的姜价格怎么也上不去了,最高的买家也只把我的姜出到 一块五的价格一天过去了,我们三个都不愿意把这么好的姜这样低的价格卖出去, 开姜行的老板说:“如果你们真嫌便宜,那你们今晚就住在我家,赶明儿打早看看 是否能卖个好价钱,住宿免费,吃饭不管。”我们三个一合计,就答应了。晚饭借 了两块钱买了份肉丝面,不敢去吃两块五的烩面,姜还没有卖出去一两,已经花了 两元了。夜晚睡觉地时候,天下起了大雪,我躺在床上想:家里一定很惦记!不过 天下了大雪,明天来卖姜的人一定不会多,保证会卖好价钱。 恍恍惚惚睡了一夜,晚上好象还做了好多梦,但醒来一个也想不起来,头还有 点痛。早饭也不吃了,先把姜卖了再说。谁知今天的形势比昨天还要糟,象我这样 聪明的人太多了,都想在下雪天来卖个好价钱,看着用自行车载着满袋子生姜的人 源源不断地赶来,还有打早来的,虽然天还下着雪,他们个个都是满头大汗,等卸 下姜袋一打听价格,全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心也和我一样冰凉。我想我不能再等 了,就这么一点姜,我也拖不起了,家里还正在等我回去呢!我把我这上等的好姜 以一块三一斤的价格忍痛割爱的卖出去了。我什么也不想了,我只想能尽快回到家。 我想父亲和母亲还在村口盼着我呢。这么远的路,这么恶劣的天气,不吃饭是不行 的,我买了一碗两块五的烩面,我再也不想吃那肉丝面了,肉丝面里没有一点肉, 也就是开水煮挂面,可能盐便宜,咸的呕心。 我和他们俩打了声招呼就往回赶了,雪还是很大,有时让我睁不开眼睛,有的 路能骑,有的路不能骑,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相信只要多走一步,就离家 又近一步。我一直在默默地计算着路程:三分之一,一半,三分之二。但我没有计 算我摔了多少次跟头,当时也不觉得痛,摔倒后只有尽快地爬起来,这个时候没有 人能帮助你,能快一秒钟爬起来,就能早一秒钟到家。在离我村还有三里路的时候, 我看见了我的村庄好象在向我微笑,好象在欢迎我这个凯旋归来的胜利者。我又走 上了我上小学时走过无数遍的老路,这段路我跑了起来,就象一个长跑运动员开始 的冲刺阶段。 我终于到了我的家,我把包在塑料袋里卖姜的钱交给了父亲,哽咽地说:“这 是卖姜的钱,姜没能卖上好价钱。”这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凯旋归来的胜 利者,而象一个没有出色完成任务的失败者。父亲很高兴地说:“卖了就好,卖了 就好,赶紧换衣服。”头发上结的冰慢慢地融化了,流下来的水随着眼泪往下滴,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流泪,但我希望其他卖姜的人能早点回去,因为今天是大年 廿九。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