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我被曾欣她们拳打脚踢地弄起来,胡乱地洗漱了一下,拿了个呼啦圈 下楼去了。 我本意是什么都不用拿,袖着手出去晃上两圈就算完事的,但昨晚参加卧谈 会的其他同志一致表示反对,说怎么也要拿上个道具才象个锻炼的样子,并提出 几种常规性武器供我选择。之所以最后选择了呼啦圈是因为篮球我打不动,排球 我又怕痛,跳绳太招摇(因为没人玩跳绳),玩羽毛球又没人陪。而呼啦圈不仅 无以上各项缺点,晃时还可闭着眼睛假寐,寥补睡眠不足。 虽然已是四月天,但在北方来说,早晚还是挺凉的。今日我一下楼不用跑步 去集合,身体热量没散发出来,所以觉得格外的冷。我缩一缩脖子,赶紧把呼啦 圈套上,用手一抡,晃动腰身。 可是呼啦圈虽然在别人身上晃个百八十圈也不下来,却很不给我面子。除了 用手抡它时很不情愿地转上那么一两圈外,其余时候它都决定休息怠工。 我自然不服气了,以我仰卧起坐一分钟四、五十下的功力,还修理不了小小 一个呼啦圈? 我努力了近半个钟头,香汗淋漓,气喘吁吁,更兼被四周围诈笑的目光照射 得脸都绿了,它依然只是懒洋洋、慢悠悠、有气无力地转上那么一两圈。 四下里的高手乃至低手们都忍不住自动上来指点要决了,可是,它与我有杀 父之仇,奈何? 所以第二天我决定带上一只羽毛球拍作道具。称之为道具应当恰如其份,因 为象我这样单枪匹马出去打羽毛球的呆瓜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别人要不成双 成对,要不成群结队,至不济也要三三两两。也就是这个三三两两的“三”还比 较有想头些,其他人估计都不会掺和我玩。 男女生宿舍楼之间是一片很大的空地,除了体育场也就这里最多人运动了。 其中又以打羽毛球的居多,因为北方的春天也就清晨的风还小一些,其他时候要 想在室外打羽毛球,那简直不能叫人玩球,应该叫球玩人。 女生宿舍门前没有划好线的场地,人人都在高举高打,即拍往高处举,球往 高处打。简直是在较量谁力气大,谁体力足嘛,跟枯燥费力的跑步比起来也不强 哪去。 况且前后左右还有排球飞来飞去,多危险!对面男生宿舍楼下也是热闹得很, 没有一个场地闲着。但为了我的小命起见,还是到对面去蹭球的好。 拿着拍子巡了两圈,只见打的投入,看的专心,没人注意到我这个故作镇静 在他们身边晃啊晃的人。看来我得腆着脸主动申请加入战斗才行了,就是不知求 谁的成功率比较大些? 心下正为难呢,忽听得旁边有人“嗨”了声,扭头一看,有个人冲我招手, “过来打双打吧,我们正好三个人。”我大乐,答曰:“好啊!”几步跳了过去。 没有大声高呼“呜啦!”,还是因为我在陌生人面前还比较矜持的缘故。 这几个人水平很高,我很努力地左扑右挡,将水准发挥至高得不能再高,还 只接了小小一部份攻势,漏网的大鱼都由镇守在我身后的黑炭头捕捞。 之所以叫他黑炭头,是因为他长得黑。我有一个恶习,就是坚决不主动询问 陌生人的名字。在不知道名字前当然就得起个绰号代替了。所以出自我手下的绰 号已不知凡几。 对方的长竹竿实在是个一心二用的高手,跟郭靖郭大侠有得一拼,一边上窜 下跳地接球,一边还要不住地叽哩呱啦,而且一点不见气喘。 “没见你来打过球,很少来?”压根我就没来过,给你见着才怪呢! “水平还可以嘛,练过?”这是安慰我哪?我被打得眼睛都快不会转了。 “我好象在哪见过你?”瞎掰,刚才还说没见过呢! “杀!”接住!不过不是我。 “是不是新生啊?”还新呢?一年都快过完了。 “怎么没去跑步啊?”哎呀,今天还没在体委面前亮过相呢,不知他们跑过 来没有?忍不住转头往路上望了一眼。呀!漏了一球!还好,有黑炭头接住。这 个长竹竿,分明是在陷害我! “你们班是不是就你一个女生?”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前几天早上跑步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你?”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管得 着吗?!”一分神,结果一个球高高落下,跌落在我右手边的水泥地上,弹了两 弹,跳出界外,还懒懒地晃了两晃。 这个球黑炭头也没接着,因为我挡着他。 长竹竿被我抢白了一句也不生气,继续叽哩呱啦。在这方面,我们学校的男 仕们都还有一定的风度,可能是因为学校里女生比较贵的缘故吧,注意不是高贵 的贵,而是物以稀为贵的贵。 而我则继续腹诽之。手里忙着的时候脑子里想想事倒也不妨,因为思想的速 度是快得不能用普通数字来衡量的,一个无穷小数加一个正整数还是一个正整数, 但一个正整数加一个正整数就等于另外一个正整数,所以有具体动作就大大的有 妨了。 有人说羽毛球这样小小一个球,打起来一点都不费力,这人一定是个光说不 练的家伙。只一会儿功夫打下来,我就只有出气的份,没有入气的份了。浑身每 一个毛孔开始争相向外散发热量,汗水从头发根里直往外渗,脸也开始发红,仿 佛还看得见脸上冒出一丝丝的白汽。 散伙的时候我站在一边喘气,头晕晕的处于一种轻微缺氧的迟钝状态。 黑炭头和长竹竿一起在收球网。 黑炭头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打得不错,明天晚上的羽毛球比赛你来参加 吧。”“啊?”我有点呆,“你开玩笑吧?”黑炭头笑道:“真的,来了找我, 我给你报名。”“不要了吧?我水平这么次,跟你们比差远了。”长竹竿卷起球 网,笑道:“你跟我们比?我们是校队的。”我睁大眼睛把他们仔细打量了一番, 倒也真有点久经锻炼的样子,看来长竹竿的话也不完全是骗人的。即然如此,他 们自己玩得了呗,还要我种小鱼小虾出现干嘛?嫌人少不够热闹? 黑炭头仿佛看出了我的疑问,说道:“校队的不参加比赛。”我有点不好意 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家知道了,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吧?不知道我刚才怀疑他 们是不是真的是校队的,他有没有看出来? “明天晚上七点,在体育馆。”黑炭头冲我笑了笑,几个人拎起东西走了。 回到宿舍,曾欣已经跑完步回来了,正端着杯子坐在床上喝水。我放下拍子, 先作了一脸苦相,拖了个哭腔道:“曾欣”这是我近几日跑完步回来时的惯用开 篇问候语,曾欣早已被训练得处变不惊了,只抬了抬眼,问道:“又怎么了?刚 才你不是打得挺高兴的吗?”“噢,习惯了,没改过来。”曾欣赐我白眼。 我搬了张椅子坐到曾欣对面,“曾欣,刚才有人叫我去参加比寒呢!”“什 么比赛?”“羽毛球。”“羽毛球?不会是明天晚上那场比赛吧?”“是啊。” “逗你玩的吧?报名时间都过了。”我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没长眼 睛啊你?海报贴得满校园都是。”“那么多海报,谁耐烦看那么清楚嘛。”“谁 叫你去的?”“某人。”“某人是谁啊?”“就是刚才跟我一起打球的那个黑炭 头。”我站起来看向窗外,刚才热热闹闹的场地上已经没有人了,可是黑炭头站 在那里跟我说话的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眼睛很亮,嘴角微微地翘着,语气那 样诚恳,我怎么都不能相信他居然是在骗我。 我转过身来,问曾欣:“我跟他又不熟,他干嘛骗我?”曾欣不解,“不熟 就不能骗吗?”“他又不能当面耻笑我上当受骗,有什么意思啊?”曾欣点头道: “说的也是。”“他还叫我明天晚上去体育馆找他帮我报名呢,他要是骗我,不 怕被我当场骂得狗血淋头?”“他是管报名的吗?”“这我倒没问。不过,听说 他是校队的。”“噢,”曾欣作沉思状,“那他应该是组织比赛的了,开后门给 你报个名应该没问题。”“呸!说得那么难听,我才不要他给我开后门呢,不去 了。”曾欣反对:“那可不行,你要是不去,这冠军不就没了吗?”我不能置信 地看着曾欣,说:“不会吧?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有信心?”曾欣道:“是人家 对你有信心我才有信心啊。你想啊,人家又不认识你,干嘛主动给你开后门?肯 定是看见你打球水平不错,拿冠军大大的有希望。 “那要是输了不是很没面子?”曾欣一挥手,道:“校队的都说行,肯定没 问题!”我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从来没有打过比赛,我有点害怕。”“明天 晚上咱们宿舍全体出动去给你壮胆,不就行了吗?” 第二天晚上却只有我和曾欣同赴沙场。 老大早早就化了个吓死人的浓妆出去约会去了。乐乐要去看电影,答应回来 顺便买几瓶汽酒帮我庆功。小雪坚持要与男朋友一起去自习,临走给我一个熊抱, 说了句“我爱你!”就乱没义气地走了。花言巧语,爱我倒是跟我一起去呀。 六点三十,我收拾好东西,问曾欣:“我们可以走了吧?”曾欣正倒在床上 看书,坐起来看了我一眼,大惊小怪地说:“你这样就想去呀?”弄得我怪紧张 的,“球拍,球鞋,都拿啦,还有什么?”曾欣道:“还有你啊。”我啐道: “呸!你以为我是公差呀?” 我这么说是缘于一个人人皆知的笑话:从前有个公差,记性不好。有一次押 解一个和尚,每天早上起来都先要念一遍:“雨伞、包袱、和尚、我。”一一清 点明白。 有一天夜里和尚跑了,走前还把公差的头给剃光了。可见这个公差不仅记性 不好,还睡得象个死猪。公差早上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一点,发现和尚不见了, 就满屋子找。不小心摸了摸头,惊叫:“和尚在这呢,那我呢?!” 只听得曾欣说道:“瞧你这身打扮,怎么去比赛啊?”我低头打量自己。一 条深蓝磨砂牛仔裤,一件浅蓝得近乎白色的牛仔夹克,虽然不能算美丽大方,但 也不至于失礼人呀!我纳闷:“我这身打扮怎么了?”曾欣为了我的顽瞑不灵直 叹气,“哪有人穿牛仔服去打比赛的?你得换套运动服。”“不换。”打个球而 已,干嘛还要换衣服?弄得多大排场似的。 “不换不行。”曾欣瞪我,仿佛这衣服不是穿在我身上,而是穿在她身上。 “我没有。”我理直气壮地回答。 这可不是撒谎。我衣服不多,有限的几件里也是牛仔的居多,就连冬天套毛 裤也只是弄了条大一号的牛仔裤而已。 老大说这是我们广东人的恶习,什么都牛仔牛仔的,怎么就不知道把自个儿 好好打扮打扮?我说算了吧,还打扮呢,我来学校头一回出去逛街,售货员个个 血红大嘴,眼圈涂得象熊猫,好象被人打了两拳,差点没把我给吓死。你要我也 画成那样,先杀了我得了。 言归正传,且说曾欣听了我这话,站起来,说道:“我给你找一套。”我哀 叫:“不用了吧?”曾欣不理我,自去翻箱倒柜去了。 她找出来一套深紫红色的运动服,逼着我套在身上。 我缩起胳膊,两手握拳,很夸张地抖着袖子,道:“不行不行,袖子太长了!” “折上两圈。”曾欣动手就帮我反袖子。 “裤脚也太长了!”“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收脚的。”我无计可施,怪叫: “好难看噢!象块猪肝。我的面子都被你丢光啦!”话没说完,已被曾欣拉出门 去。 体育馆里灯火通明,虽不能说是人头涌涌,人也的确不能算少了。 我和曾欣在人群里乱逛,曾欣问了我N 遍:“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踮 起脚,拔长了脖子四处看,好不容易才找着黑炭头同志。他站在一张桌子旁,身 边男男女女的围了好些人,正说得热闹。 曾欣拉了我过去。 走到近旁,我却又停住了,任凭曾欣怎么催促,我就是不肯上前。 因为我不知如何开口招呼他。叫他名字吧我又不知道,叫他黑炭头那是万万 不能的,这个外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知,就是不能给他自己知。但是,如果 我说:“嗨,同学。”前面七个人怕不得转过来十八只眼睛,还有四只是眼镜。 我附在曾欣耳边,小声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嘿哟,”曾欣啼 笑皆非,忍不住用上了我的口头禅:“你有没有搞错?”于是我们决定站在一个 比较容易被发现的位置,守株待免。 过了好一会儿,黑炭头才看见我,笑了一下,侧转头说了两句话,随即走了 过来。 窃以为这个看见可以分解为:掠过停滞回扫定住,如果不是我眼花,这笑也 应该称之为失笑更恰当一些,虽然它很快就隐了去。 我心里有点绝望地想:完了完了,他一定是被我这身打扮弄得差点认不出来 了。 都怪曾欣,把我弄得这样难看!他会不会也背地里帮我起个绰号叫“一块猪 肝”? 不行不行,这样难听的绰号可不能让他想到。 赶紧踏上两步,说:“嗨,我来报名。”他笑道:“怎么来这么晚?签都抽 完了。”我“噢”了一声,不知该做何反应。 曾欣在一边急急地问道:“那是不是不能比赛了?”“没关系,我帮她报了 名了。”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叶珊珊。”心里想:名字都不知道,怎 么帮我报的名?不会是报了个名叫“一块猪肝吧? “什么shan?”“珊瑚的珊。”“行了,你去准备一下吧,你比赛的场地在 那边。”黑炭头给我指了指,就转身走了。我想他是赶着要去把“一块猪肝”变 成“叶珊珊”。 结果一上场我输得惨不忍睹。 对面的小妞对付我只用两招:1 )发球至后场,扣球;2 )接发球至后场, 扣球。 输球的原因我三两下就总结出来了,可是我无法改正。 原因就是这个场地比起男生宿舍前面的来大上一半不止。宽也还罢了,关键 是长,导致我不能将球从这一个后半场打至那一个后半场。对面的小妞只需跑上 两步,起跳,扣杀,我就没辙了。 我相信这个场地才是正常尺寸,而男生宿舍前面的绝对是缩水豆腐渣工程。 奸商啊奸商! 在旁边场地上裁判的黑炭头间或举目望来,眼神惊疑不定,让我脸上不禁生 出一种热辣辣的感觉。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还是打到了零比十一完场,可见我脸皮足够坚强。 曾欣上来安慰我:“没事没事,打得不错了,我还没这水平呢。”我失笑, 呵呵,老好曾欣。我一边擦汗一边说:“你还能打到负十一比十一去?”曾欣也 笑。 我俩并没有即时回去,反正最难堪的场面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最后的女子单打冠军竟然是将我杀下场来的小妞。 这下子曾欣更有得安慰我了,“她居然是冠军哪!可见不是你打得不好,是 她水平高。”我也说:“就是,我怎么这么倒霉?”心下却不以为然,但凡是个 胳膊有劲又会扣球的人只怕都能打得我落花流水。 准备发奖时曾欣去了厕所,我一个人远远坐在场边霸着位子等看表演赛。 这时有人走到我身边。我抬头,是黑炭头。 他微笑,问我:“怎么输了?”笑容暖暖的,声音很轻,带点失望,带点安 慰。 我忽然觉得有点难过,心里似乎酸酸的。我想我眼里一定泛起了泪光,因为 黑炭头表情变得有点慌,有点无措。 这时有人叫他过去颁奖,他应了声,对我说:“我先过去了。”急急地走了。 我眨了眨眼,又觉得没事了。我想一定是面对黑炭头心里惭愧的缘故,他把 我发掘了来,我却大大地丢了他的面子。 表演赛是双打,长竹竿和黑炭头都上场了,还是一伙的。虽是表演赛,也打 得精彩激烈,不是我们这些小鱼虾蟹可以比的。 我还发现一个问题,原来昨天早上他们一直让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