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 作者:窃书女子 我是一个习惯了就不想改变的人。 习惯住同一个城市,同一间房子,习惯走同样的街道,坐同一班公车,习惯面 对同一群同事,教同一班学生,习惯中午在学校食堂同一个窗口买同样的菜,坐同 一张桌子,一个人吃…… 习惯杨,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来到这个城市,结婚。习惯做IT的他,动不动 就“封闭式开发”,于是习惯孤独。 还习惯对门的张太太在月末提醒我去订牛奶,习惯她牵着她的狗,一边开大门 一边说:“阿狗乖哦……”然后张太太出国给儿子带小孩去了,我就习惯对门没有 人住。 人有时候也是要习惯些新东西的,比如,对门搬来了新邻居的话…… 礼拜五有作文课,我习惯在晚上改本子,因为那时邻居大都外出吃饭度周末去 了。 可这个礼拜五,我刚改了几本本子,隔壁就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有女人尖 声大笑,混杂着金属发声音,使得我的耳鼓和我家的玻璃窗都嗡嗡直响。 天,这是新搬来的邻居吗?真是可怕。 我不习惯和邻居争执,即使楼上的人总在我晒被子的时候晾衣服。我习惯和他 们笑笑,点个头就算了。 我捂着耳朵,支着头,继续看作文。那是我学生写的读后感,读是是龙应台的 《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是啊,我为什么不生气?我不打算习惯这个。 我按着电铃,铃声淹没在音乐中。 终于,一个高挑的水蛇般的红发女郎开了门:“你是谁?” 见了她,我就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女郎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回头叫道:“林,不是你老婆吧?” 接着,一个高瘦且戴着耳环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怎么可能?你是……” “我是,你对门的。”我说。 “什么事?”他抽着烟,楼道立刻变得和他的房子一样乌烟瘴气。 我愣了一下。“没什么。”我说,仿佛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逃似的回去了。 关上门,我听有人愤怒地下楼梯,然后重重地拍着对门的防盗门——是楼上的 刘先生。 不知道他们吵了些什么,后来音乐听了,我继续改完了我的作文本。 那天起,我开始习惯对门住了一对又酷又前卫,仿佛从韩剧中走出来的情侣。 习惯他们白天不出门,晚上开派对,也习惯刘先生愤怒地砸门。 “何老师。”刘先生这样对我说,“我们应该联名去找张太太,让她别把房子 租给那两个疯子。” 我笑笑,没回答,这事当然不了了之。 其实,我还习惯另一件事,就是下班时看到对门的情侣出去散步。我和杨总是 没时间散步,所以看他们是种补偿。 第二个星期五,下班时我在楼下看到那女郎,干净利落地挥手叫出租车,绝尘 而去。 我上了楼就看见那男人,坐在楼梯上,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旁边一地 碎玻璃。 我不喜欢管闲事的,所以我径直去开门,可是地上的血使我无法把钥匙插到锁 里去。 “你没事吧?”我问。 那男人仿佛睡着了,或者……难道他死了?我吓得把装作业本的塑料袋都丢在 了地上。我去扶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不要管我!”他猛然爆发的咆哮以及粗暴的动作,让我站立不稳,一下子被 推到了防盗门上。“不要管”我!“他眼睛充血,表情是扭曲的痛苦。 当他再次把头埋到臂弯里去的时候,我已逃回家中。 照例简单的晚饭,照例温暖的灯光,照例是四十七本作文本,但我根本就看不 下去。不知道那的男人是不是还坐在那里呢?他推开我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在淌 血,显然是玻璃划的,很深的伤口。 我命令自己不去想他,可是我在作文本是划的每一个红勾,都成了他手上的伤 口。 九点多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决定要出去看他一下。 他果然还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 “你还好吧?”我问,“需要帮忙么?” “滚!”他一拳捶在地上,玻璃扎进他手里,“不要你管!” 然后他又埋下头去,我又逃进屋去。 好心没好报!我有点生气,但又觉得自己活该——习惯的事,是是应该改变的, 我怎么突然变得好管闲事起来?我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一笑,一切于我又恢复正常。 我的思路重新变得清晰,十点半的时候,作文本全都改完了。 十一点,影视台要播午夜场,同事跟我说那天放《花样年华》。以前和杨说好 了要去看电影的,可是他太忙了,现在只好一个人看了。 十一点零二分,当张曼玉和梁朝伟搬进同一幢楼时,我的门铃响了。 “什么事?”隔着防盗门上的纱,我问那个眼睛充血,表情扭曲的男人。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很平静很平静的声音问:“你有药吗?” 我不知怎么也沉默了一下,知道张曼玉开始和她丈夫说出差的事。“有,你等 一等。” 我把他带到厨房里,找了些纸巾弄湿了把血污都擦掉,然后用酒精消毒,涂上 红药水。 “我没有纱布。”我说,“明天你最好到医院去。” 他没有答话,也没有表示感谢,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收好急救箱,回到电视前,早已经不知所云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上医院去,因为第二天没见到他,第三天也没有。转眼又到 了星期一。 我下班很晚,回去时天已经全黑了。漆黑的楼梯间里,灯骤然亮起,我被坐在 楼梯上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好。”他和我打招呼。我才注意到他的笑容很干净。 “好。”我说,“你的手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他举起包着纱布的手给我看,我注意到他手里抓着张纸。 “哦,这是你家的水费帐单,快过期了。”他把纸递给我。 “我看到了,就拿来给你。” “谢谢。”我把一叠作业本夹到腋下,又将一把芹菜从右手换到左手,誊出一 只手来哪帐单。 他伸手拿过芹菜:“你开门,我帮你拿。” “谢谢。”我又说。 但是当我从他手里接过芹菜和帐单的时候,他说:“我谢谢你才对。” 第二天我知道他的名字叫林,当时我正在银行交水费,他也是来交水费的。走 出银行时他问我:“搬进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姓何。”我说。 他笑了一下,歪头看着我:“是何小姐还是何太太?” 我也笑了:“我叫何风。” 我总是有一丝不安,因为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面对那样温柔得近乎天 真的笑脸,我想起了杨——如果陪我走在街上的人是他,那该是多么幸福。 我们走进社区的超市,我要买点牛奶——自从张太太走后,我总是记不得订牛 奶,已经改喝纸盒的了。刘先生推荐光明牌的,说很不错,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已习惯这种味道。 冷冻货架的某一格空洞又凄凉——光明牌的已经卖完了。 “这一种也不错。”林突然指给我一种陌生的包装。 我犹豫地触摸了一下冰冷的带着水气的硬纸盒:“没试过,不知道好不好……” 林不由分说地拿了两盒放竟自己的篮子里:“那才应该试,我请你喝。” 我说那不好,他说有什么不好?多试几个才能找到合适自己的。 他是对的,这种牌子的牛奶味道不错。 我开始习惯这个牌子。 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比如上班的时候恰好遇见他,就一起吃早点,下 班的时候偶尔遇到他,就一起去超市,如果没遇上,也习惯黑黑的楼梯间里突然为 我亮起一盏灯,又或者在阳台上晒衣服,可以看见他从旁边的一堆藤蔓植物中探出 头来和我打的招呼。 “你好!”他说。 我笑了笑,用力抖了抖被洗衣机绞得一团糟的衬衫,有点像抖平我自己的心情 ——我习惯了这个年轻人填补杨音信全无的寂寞。 “你真勤快。”他完全是闲聊的语气。 勤快不是可称赞新女性的好词——勤快的是妻子,美丽动人的是情人。虽然我 相信杨是绝对不会有情人的,但是他不在家里,我的勤快好象完全没有意义,只是 自己的百无聊赖而已。 “谁娶了你,真是好福气。”他又说。 我笑而不答。 “喂,你怎么都没有男朋友?” 我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我每天都看到你呀。”他歪着头看我,“而且,你洗的这些衣服都是你自己 的。” 我仍旧笑了笑。也许我应该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可是,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他? “我说对了吧?”他像个孩子似的笑着,“你果然没有男朋友!我真高兴!” 真高兴?他是在跟我暗示什么? 我手上的动作慢了慢——不,我不能接受这个暗示。 楼上滴下来一滴水,我晾的白毛巾成了花毛巾——唉,是五楼的陈先生在浇花, 不用看也知道,我早已习惯了。 “这家伙真缺德!”林仰着头骂了一句。 “大家邻居,他也不知道我晒衣服……” “不行,我要找他评个理!”林说。 我根本不及组织,林消失在绿色的阳台,接着就是楼梯急促地震动。 我摇摇头:唉,杨也不止一次说我,叫我自己去楼上提提意见,但我就是…… 没那个习惯。 “这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林回来后说,“好习惯要保持,坏习惯就要改 掉它。” 他那样看着我,隔着防盗门暗绿而发灰的纱,脸隐在楼梯间的阴暗中。 “你应该习惯些新东西。”他低沉而充满诱惑地说,“比如,交个男朋友。” 我低着头。 他又轻轻说:“比如我……” 比如他? 比如不再偶然遇见? 比如楼梯间里为我亮起的不只是灯? 比如他给我的不再是一盒牛奶而是一束花? 比如他不再满足于隔着防盗门和我说话? 比如…… 我怎能拒绝? 他给我带来新的牛奶,干净的衣服,明亮的走道,还有许许多多只有在小说里 才有的浪漫关怀。 可我又怎能接受? 习惯了的寂寞,习惯了的杨。 我开始逃避,拒绝。 我开始提早上班为大家打扫办公室,推迟下班改完当天的作业,不喝牛奶,不 去超市——我必须守住底线,所以我必须远离温柔。 但是逃不掉。 他还在我开门的时候向我微笑,我走出大楼的时候同我告别,我踏出校门的时 候为我拿作业本。 “我们不要这样。”我终于说。 “为什么?”他问。 “我……我不习惯这样。” 我想我是个坏女人。 我爱着我的丈夫,但又受不了他给的寂寞。 我明明应该拒绝这个男人,却又不敢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以前我觉得没有 必要,而现在,虽然会因为这种浪漫而内疚,却又偷偷喜欢这样的浪漫。 又或者,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告诉他? “我不明白,有什么不习惯的?”他有些气恼,“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自己——是我玩的火,我现在才怕被烧死。 我不回答他的话。 僵持。 他终于转身走了,把一摞作业本砸在马路上。 我的心跳瞬间停止了,喉咙像被卡住一样疼。然而在舒了口气之后,我并没有 要哭的感觉。 我默默地拾起那摞本子,拍拍上面的灰。 一切都是突然开始的,就突然结束吧。 可是林不打算让这一切结束。 他在楼梯间里等我,想拉住我,而我疲倦地推开他,逃进家里。 门关上了,防盗门和大门。 我在门里,他在门外。 他刚才拉我的手——认识一个月了,他第一次拉我的手。 我和杨第一次拉手是什么时候?五年以前吧,那时我们已经认识十年了。 “何风,你开开门。”林在外面说,“是我不好,不该逼你的……求求你,开 开门……” 我没有开,我只打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到最大——如果有人来提意见,那就来 吧。 又是《花样年华》。 我看见张曼玉为梁朝伟做芝麻糊。 一恍惚,那穿旗袍的女人就变成了我,正在为一个男人涂红药水。 我们不能这样,不能像他们那样。 既不能像苏丽珍和周慕云,也不能像他门各自不忠的配偶。 我们不能这样。 我不能这样。 我就在这一夜下定了决心——我不再见林,不再和他说话,如果他来找我,我 就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对面的大门紧闭,学校的门口清静,傍晚的楼梯间阴暗, 他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一刹那,我怅然若失。 然后午夜的派对又开始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有女人尖声大笑,混杂着金属发声音,使得我的耳鼓和我 家的玻璃窗都嗡嗡直响。 刘先生气急败坏地冲下来,乒乒乓乓地砸门。 我倏地从沙发上跳起。 结果我的门和林的门同时打开了。 林仍上那样高瘦,戴着耳环,抽着烟,一个水蛇般的红发女郎几乎是挂在他身 上的。 “何老师,你来得正好!”刘先生愤怒地说,“你看看这还象话吗?我们这里 都是高校教师,要做课题的,哪里经得住他们这样吵?” 我默默地,只觉得林在烟雾后看着我。 “这也太没公德心了吧?”刘先生指着林道,“你们再上这样,我一定找张太 太把你们都赶出去!” 林嘲弄地:“随便。” 刘先生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最后一跺脚,对我道:“何老 师,我这就写信去,回头大家签个名,寄给张太太……啊,不,你有张太太的号码 么?我们打个越洋电话给她……” “不,我没有。”我轻轻地说,然后关上了门。 只要见到了林,我又难免有一丝动摇。 真的。 自从见到他,我已不能再习惯寂寞了。 不能习惯早上开门见不到他,下班回来见不到他——更不能习惯,看到红发女 郎挂在他身上。 我用电视的声音对抗那音乐——其实也对抗自己内心的尖叫。 那尖叫——“我想见他!” 他? 是林还是杨呢? 我扫一眼挂历,再有几天就是我和杨结婚一周年的纪念了,可他在哪里?在哪 一片住宅区被关着做什么“封闭式开发”,没有电话,没有消息。 杨,你快回来。 你不担心我回爱上别人吗? 好几天,我徒劳地与时间对抗。 守着沉默的电话和吵闹的对门邻居。 然后,音乐戛然而止,好静。 我的心情也跌到谷底——已经是结婚纪念日了,杨都没有消息。 难道他不再爱我?难道他也和《花样年华》里的人一样?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有人敲我的门。 “谁?” “是我。” 我的防线在瞬间彻底崩溃——是林! “我要走了。”他说,隔着防盗门的纱。 我低着头。 “我可以进去吗?”他问,“就说几句话。” 我犹豫。 有个给单身女性的建议说:如果你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他去散步,那就去;如 果你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他的住处,那就别去。 可是,如果他要去你的住处呢? 谁来告诉我? 我拨着门锁,咔咔地响——如果那是杨在用钥匙开门,唉,杨,你真的不担心 我会爱上别人吗?还是你不在乎我? 不在乎我?那我在乎什么? 我打开了门。 那是长时间的沉默,林坐在沙发上,我在厨房里。我让开水壶发出噗噗的声音, 填补可怕的空虚。 可怕的,一触即发的情绪。 水开了,我慢慢地沏茶。 “我要到南方去了。”林说,“朋友在那里开了酒吧,我可以去那里做事。” 我默默地把茶放在他的面前。 “我来和你说,是因为……”他有些吞吐,“是因为……” 我轻轻抚摩着光洁的杯口,一圈一圈。 “是因为……”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我想你跟我一起走,到南方去。” 和他一起走? 杨从来没有要求我和他一起走,甚至我说无论他去哪里,北京伤害或是深圳, 我都愿意陪他,可他却说:“不,那样太辛苦。” 而这个人,却要我和他一起走。 一个在结婚纪念日枯坐家中的女人,是不是应该跟一个爱她的男人走? 况且这个男人高大英俊,浪漫温柔。 况且他的丈夫不在乎她——不在乎到连结婚纪念日也忘了。 她应该走。 如果多一张船票,张曼玉应该跟梁朝伟走。 茶杯很烫,摔落在地上。 我抽回自己的手去捡那碎片。 一片一片,细细的白瓷,我对杨记忆的碎片。 这杯子是我们结婚时买的。 它碎了,躺在拼木地板上——这地板的花纹是我选的,是杨拼的。 我左手边矮矮的茶几,上面的玻璃换过,因为有一次,杨在吃饭的时候看足球, 滚烫的稀饭锅放在玻璃面上,玻璃就烫坏了。 我右手边是木版条的书报箱,是杨钉的。记得那时,我们的收支还没有碰头, 家具城里款式可爱的都价格不菲。 书报箱上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药在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里,工具箱 在阳台上,每的月初交煤气费,水费,电话费,有线电视费半年交一次(你可以等 我回来再假),有急事打电话给小张(6638491 ),别搭给爸妈……” 我的目光抚摩过那些字迹——这就是一直在照顾我的杨,对这样一个稀哩糊涂 丢三落四的我,悉心周到,哪怕不在身边。 他在某个地方,没日没夜地工作,因为我们计划作一次奢侈的返乡旅行,因为 我们计划明年要一个孩子,因为我们计划要给爸妈装个空调,因为我们计划…… 而我在计划和一个男人私奔。 碎瓷片扎进我的手里——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你流血了。”林说。 我站起身来:“不,我不跟你走。” “为什么?”他倏地跳起来,“你是爱我的,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摇头。 他逼近我,我往后退。 “为什么?”他抓住了我的肩膀,几乎把我压在门上——那是卧室的门。 “我不让你逃。”他逼视着我,“我要你跟我走。” 我的手轻请拧开了身后的门。 迎面的墙上,是我和杨。 我们在那样的灯光下,笑容如此幸福。 我内疚伤害了林。 他疯狂地大吼了几声,但一切都随着防盗门重重地碰撞而结束。 我看着我和杨的照片发呆,而电话里传来我习惯的声音。 “你还好吧?”他问。 “很好,你呢?” “很好,挺累的,再有两个星期就完成了。” “一周年快乐。” “是啊,我就是专门打电话回来陪你啊——哎,煤气关好了吗?电开水壶不要 空烧啊,还有,冰箱里过期的东西该丢掉了……” 我默默地听着,无声无息地流下泪来。 “你怎么不说话?累了吗?” 杨,我差点就背叛了你,我对着空气说。 “累了就早点睡吧。” “杨,我想你。”我轻轻说。 “哎?我还以为你不会想我呢!”他似乎害羞了,“咱们也算老夫老妻了。” “我想你,晚安。” 我是一个习惯了就不想改变的人。 习惯住同一个城市,同一间房子,习惯走同样的街道,坐同一班公车,习惯面 对同一群同事,教同一班学生,习惯中午在学校食堂同一个窗口买同样的菜,坐同 一张桌子,一个人吃…… 然而人有时候也需要习惯些新东西。 比如对门的邻居又搬走了。 比如即使习惯孤独,也不觉得孤独——因为我们互相想念着。 ----------- 不死鸟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