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 我机灵了一下,来了个自我介绍,把话题引开:“我叫刘文强。”滴滴说: “我叫谭丽华,十六岁,在校学生。大家都叫我‘弟弟’。我以后能叫你‘强哥’ 吗?”谭叔叔说:“那怎么行!叫‘刘老师’。”我爸说:“叫‘老师’太过分, 还是叫‘强哥’的好。哥哥教弟弟拉提琴——多自然!文强,你这个当哥哥的以后 要多卖些力气噢!”妈在旁边笑个不停。 谭叔叔招手叫娇娇:“你也过来作个自我介绍。”娇娇走过来说:“我叫谭丽 君,喜欢画画。”我妈笑着说:“文强爱好音乐。你们都是艺术家噢,以后要多交 流、切磋!” 滴滴说:“我也有爱好的,我会跳舞。”谭叔叔说“跳一个!”又对着厨房喊, “老余!吃饭还早吧?”余婶婶在厨房大声说:“还早还早,你们跳吧!”谭叔叔 对滴滴说:“你准备跳个什么舞啊?去把唱机打开。”滴滴走到屋角唱机前,挑了 一张唱片放进去。她把鞋脱去,光脚站着做了个预备姿势。音箱一响,谭叔叔说: “这是个印度舞。”滴滴随着音乐声起舞,面带微笑,轻跺脚,缓舒臂,慢转身, 叉开五指扭动手腕,又指了指自己的脸,眼珠子上下左右转动……音乐节奏加快, 手鼓声急促响起,滴滴飞快地转动身体……一曲终了,滴滴镇定地站住,脸上笑容 依旧。大家拍手叫好,赞叹不已! 娇娇走到一边,去抚弄她的画。 余婶婶走进客厅说:“跳完啦?准备吃饭!”我们大家一阵手忙脚乱:挪开茶 几、放好餐桌、端菜、盛饭……谭叔叔拿出一瓶茅台酒,说:“这瓶酒放了好久了, 我舍不得喝。今天贵客光临,喝了它!”他又找了一双洁净筷子,用筷子指着餐桌 上鱼盘,对我妈说:“老崔,听老刘说你爱吃鳜鱼,我特意买来这条鳜鱼,没有放 辣椒,你多吃点!”他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我妈碗里…… 吃完饭,大家坐在沙发上喝茶、闲聊。大人们尽说些烹饪、房子的事,我傻坐 在旁边听,觉得没意思,就去看挂在墙上的画。 要不是每幅美人图都写着名字,我根本不知道她们是谁。模样都差不多,都很 漂亮,只不过这个稍胖点,那个稍瘦点。服饰不同:虞姬是佩着剑的,王昭君披着 皮毛风衣……娇娇走过来了,我们相对一笑,算是打招呼。娇娇说:“有什么感想?” 我说:“我对绘画一窍不通,对国画更是门外汉。不过,我觉得画得很好,跟那些 画报、杂志封面上的照片画相比,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真迹的感染力更大,更 好看。”我说完了,她不做声。我想“应该赞她几句”,又说:“如果不是已经知 道是你画的,我还以为是哪位名家大师画的呢!起码也是齐白石的弟子画的!”她 高兴了,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幅。”这话让我妈听见了,妈大声说: “要得要得!”于是我就挑画。我想起了山西、想起了燕妮,就要了那幅披着皮毛 风衣的王昭君画像。在她把画从墙上取下、卷好包好的时候,我看见她的手洁白, 手指浑圆、细长,像一根根嫩笋。 滴滴拿着她爸爸的提琴走过来,口里喊“强哥”,要我教她。我带着歉意对娇 娇笑了笑,跟着滴滴进了她姐妹俩的房间。 房里靠窗那头有两张单人床;靠门这头有一张和双人床面积一样大的案板,案 板上铺着毡子——我想这就是娇娇画画的地方。 我没料到滴滴学提琴会那么笨,一些很简单的弓法和指法经我反复多次教,都 学不会,她还老是嘻嘻哈哈的。我想:“她没有必要学提琴,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 舞蹈上,专攻一门,不是更好吗?”滴滴把提琴递给我,说:“强哥,你拉一支, 让我见习见习。”我拉了一支《舒伯特小夜曲》。滴滴听得很专注,听完不笑也不 说话,似乎受到什么启发,在思考什么问题。 娇娇也进来了,她问:“你刚才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我说:“《舒伯特小 夜曲》。”她点了一下头。 客厅那边妈妈在喊“要走了”,我对姐妹俩说了声“再见”,就到客厅去与爸 妈会合。出门时我想起了娇娇送我的那幅画,要回到客厅去拿,妈说:“拿了拿了, 在这儿呢。”她把手上那卷画对着我的脸晃动。 以后每个星期日上午,我都到谭叔叔家教滴滴拉提琴。 …… 我一直保持着跟燕妮的通信联系,直到1969年年底。我寄出5 封信给她,都没 有收到她的回信!从长沙到太原的信件,路上要走3 天,5 次不见回信,就意味着 我受了一个月的煎熬!我猜想燕妮家又出事了,我一点儿都不怀疑她对我的爱。 我决定跑一趟太原,探个究竟。可是我没有攒够旅费。从长沙到太原,火车票 价是38元,这就是说,我跑这一趟,连往返车费、旅途盒饭钱和在太原的生活费一 起算,至少要100 元。可是我手上只有30元!我想到了奶奶箱子里的小铁盒。我从 小到大,从来没有动过奶奶的那个铁盒,奶奶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诚实,她的箱 子从来不上锁。我决定偷!因为我有榜样在前:爸妈年轻时双双私奔,爸就偷过奶 奶20块大洋! 我提前把冬衣、换洗内衣裤、旅行袋准备好,但是没有打成包,因为我怕引起 爸妈怀疑。我捏造了一个理由向车间领导请假,车间领导只准了7 天,包括星期日。 那天,我骑着车假装上班,出了湖大校门,在江边磨蹭,估计爸妈都上班去了, 我又返回家中。奶奶问:“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更衣柜钥匙忘在家里了。” 我假装到处找钥匙。趁奶奶去了厕所,我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奶奶的箱子,从铁盒 里取出一卷钱,又把一张事先写好的字条丢进铁盒。我把要带的衣物塞进旅行包, 提包出门,又把门锁上。我走过两间实验室,在厕所门口大声喊:“奶奶,我走啦, 你有钥匙没有?”奶奶说:“有钥匙。你的钥匙找到没有?”我说:“找到了!” 我不骑车了。在校门口乘公共汽车到了轮渡码头,过江后又乘车到了火车站。 买票时我才发现,奶奶的钱只有50几元。我想:“先到了太原再说,返程没钱买票 时向哥借点儿。” 路上用了28小时,到太原时是1 月10日上午8 点多。我出了车站,乘汽车到我 哥厂里,找到了哥。 哥见到我很惊奇:“你怎么突然到太原了?”我说:“燕妮家出事儿了!”哥 说:“你等等,别慌,我去请假,然后咱们去宿舍说去。” 在宿舍,我把近一个月没收到燕妮信的情况告诉了哥,并说我“只有7 天假, 而且已经过了一天多了”。哥说:“百分之九十五是她变心了,极小可能是她本人 出事儿了。你准备怎么办?”我说:“我要去她家看看。”哥说:“我给你提个建 议,你听不听?”我说:“哥,你说吧。”哥说:“你是该去她家看看,弄清情况。 如果证实她变心了,你不必跟她吵闹,你走人。你完全可以在湖南找个比她强十倍 的女人。如果万一是她本人出大事儿了,你回来告诉我,我们再商量。我认为这种 可能性极小。”我说:“就这样吧,我走啦!” 我提着空空的旅行包——冬衣都穿在我身上了,站在了燕妮家门口。我敲门, 开门的是燕妮,她安然无恙!她见了我,先是一惊,然后转身大哭起来!我把包扔 在桌子上,坐下来,这才看见里屋的门开着,她妈躺在床上,像是病得很厉害。 我刚才进门看见燕妮没事儿,就认为让我哥猜中了:她变心了!我十分恼怒! 后来看见她哭得那么伤心,我的心又软了下来。我问:“妈怎么了?”她呜呜咽咽 地说:“她中风了,瘫了。”我又问:“没送医院?”她说:“送了,又回来了。 医院也没办法。”我进里屋,站在床前叫了几声“妈”,她认出我来了,可是嘴里 嘟哝着说不出话来。我回到外屋坐下,问燕妮:“你那么长时间没给我写信,为啥?” 她说:“这事儿一下子说不清,你就在我家住下吧,我慢慢儿给你说。你刚下车? 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她把面做好,送到我跟前时,我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 了。她把我摇醒,说:“吃了面,脱了衣到蒙山床上睡去。”我又饿又累,把面吃 了,就脱衣上蒙山床睡了。 我醒来时,屋里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我现在是睡在燕妮家里。蒙山 挤着跟我睡在一张小床上,我感觉很不舒服,就起来了。燕妮也醒了。她把灯打开, 对我说:“铁炉子上蒸锅里有馍馍,你饿了吧?”我从蒸锅里取出一个热馍馍,就 着开水吃了,嫌不够,又吃了一个。我看了桌子上的钟,已是凌晨两点。燕妮也起 来了,她床上还睡着艳萍。 我急切地想知道,她为什么长时间不给我写信,就小声问她。她小声地说: “明天再说吧,别吵了他们俩。”我不说话了,她却不停地、小声地哭,像是受了 天大的委屈。看见她这样哭,我心里难受,可我又不知道该怎样劝她,因为我不知 道原因。 天亮了,蒙山和艳萍也起床了。在他俩吃过早餐、上学去后,我又问信的事儿。 她说要给妈换、洗床单,没空。我觉得她是有意回避我的问题,就说:“我去看看 我哥,中午在他那儿吃饭,吃完饭我再来。” 我又找了我哥。我哥说:“她能让你住在她家,说明她没变心。可是,她妈中 风了,也不是不写信的理由啊。你说的是对的,她是在回避你的问题!她有什么不 能说的呢?莫名其妙!你一定要坚持问清楚这个问题!这是要害!”我哥带我到厂 外一家饭馆,点了一盘过油肉,一盘糖醋鱼,一盘凉拌菜,大米饭。他让我喝啤酒, 自己喝散装汾酒。分手时他叮嘱:“你在太原的时间很紧,你不要跟她罗嗦,直截 了当地问她,必要时态度强硬点儿!” 我到燕妮家时,她正在洗衣。我先到里屋跟燕妮妈打招呼,她仍然只是嘴里嘟 哝。燕妮说:“你自己倒水喝,我手脏。”我坐下,说:“我的假期很短,只有7 天。今天是第三天了,14日中午我就要离开太原。”她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我。 我继续说:“路上要一天多,16日早上我要到厂上班。”她掐着指头算了一下。我 突然提高嗓门儿:“你今天必须回答我: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她扔下手中的活 儿,跑进里屋,坐在妈的床沿上,对着妈大哭!她妈不停地嘟哝,显然心里很急。 我的心又软了! 我用铁钩挑开铁炉上的铁圈,往炉子里添加已经敲成小块的煤膏,屋子里变暖 和了。 我坐在燕妮的床沿,把燕妮叫出来,让她坐在我身边。她不时地用手绢儿擦眼。 我想:“她不回答我,一定有难言的苦衷。只要她还爱着我,我何必逼她!日后总 有一天会弄明白的!”我仿佛闻到一股从她身上发出的味儿,这不是香水的味儿— —她从来不用香水。我终于悟出了,这是女人味儿! 我把手放在她胸口,她不动。我轻轻抚摸她的胸前,她不动。我的手慢慢伸进 她的衣摆,触到了她的肉体、她的腰,她还是不动。我的手在她的光滑的、柔软的 背上乱摸,她突然把我紧紧地抱住,她的耳朵贴在我脸上! 铁炉子里的火旺了,屋里变得暖哄哄的。 …… 13日,是我住在她家的最后一天(14日中午前要离开太原、15日一整天在火车 上、16日早晨到长沙的厂里上班),燕妮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为我饯行。在蒙山、 艳萍和我三个人围着低矮的炕桌坐下时,艳萍拿出一瓶双喜牌白酒。她明明知道我 不能喝白酒,却硬要和我碰杯,还让蒙山和艳萍喝。 晚8 点了,蒙山和艳萍出去还没有回来。我问:“他俩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 来?”燕妮说:“你别管,他们到时候就回来了。” 晚11点了,蒙山和艳萍仍然没有回来。我又问燕妮,燕妮说:“我安排他们在 旅社住一宿。” 她从里屋拿过来一对红烛,点着了,插在桌上的两只碗里,碗里有沙子。她对 我说:“我们拜堂吧。”我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她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拜 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之后,她又拿起两只酒杯,斟满酒,要和我喝交杯酒。她 先喝完自己那杯,又逼我喝完我的这杯。最后,她说:“入洞房吧!” 我指了指里屋,她说:“我爸妈都说过‘同意’的。” 她先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又来解我的衣服。我拿开她的手,自己脱了衣服,与 她相拥上了床…… (以下删掉了102 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