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 谈论吃是件令人陶醉的事,虽然我算不得一个美食家,那些珍馐佳肴也少有机 会品尝,但读一些关于饮食的文字,觉得比置身饭馆还兴味盎然。 在我的记忆里,文人对于吃很有一番心得,即便许多平常的菜肴,经过文字的 渲染,也仿佛变得香味绕鼻,金圣叹就是一个。这位先生以狂狷而著称,对于吃见 解也颇深,他说豆腐干和花生米放在一起能咀嚼出火腿肠的味道来,对此我也偷偷 试过,可就是吃不出金先生描述的那般美味来,想来是如今的豆腐干不复当年的感 觉,抑或是我的品味欠缺,至于金先生在临刑前仍念念不忘这道看似平淡无奇的美 食的痴迷,我更是望之兴叹了。 现代的周作人对于吃也是津津乐道,他曾在散文里不止一次说起他家乡绍兴风 味小吃,小吃当然很普通,但在他平淡冲和的文笔下,不免让人神往,想象在风雨 潇潇之夜,坐在乌蓬船里,喝几盅酒,听雨打小船的声音,那份意境实在唯美。 前几年刚辞世的作家汪曾祺差不多是最会谈吃的人,他不但文章写得清淡,对 于做菜也有一手,据说台湾的一位女作家来大陆访问,前去他家作客,菜并不奢华, 女作家却连称好吃,后来汪老说,那些天正是小萝卜最嫩的时候,水份又足,当然 不难吃。还记得他曾说过,对于一个城市的印象,往往并不是那里的人和事,恰恰 是那里的小吃,小吃是种平民化的食物,所以更有着一份亲切,经过多年的积累和 沉淀,这种食物里已不知不觉融入了风土人情,吃小吃的时候能让人有真正贴近这 座城市的想法。 年少时读金庸先生的小说,其中的细枝末节遗忘殆尽,但有一节记忆犹新。黄 蓉为了让洪七公教授郭靖武功,便整天做些拿手菜笼络这位嘴馋的师父,其中一道 是把排骨上凿出若干孔,然后把小汤圆放入,加以佐料,待煮熟后,弃排骨而吃汤 圆,这样的汤圆想必吃后余香绕唇,三日不绝,料想贪吃如命而又风趣可掬的洪师 父是不会弃排骨不食的,肯定是大块朵颐了一番。 邻近的南京是座美丽的城市,有着浓厚的文化底蕴,我也常去,那里的特色小 吃便是街知巷闻的鸭血粉丝。我不一定去食客盈门的繁华地段,往往一人去那些小 区的摊点处,叫上一碗,然后甜蜜又有点焦急地等待,坦率地说,有时人多,等得 太久,看周围的人已先食为快,不免食指大动。待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粉丝上来,不 由生出苦尽甘来的欣慰。粉丝当然是辣的,至于鸭血也是嫩而滑腻。有一日听朋友 谈起如今南京某些鸭血的做法,心生不忍,他说店主让那些蚂蟥吸活鸭子身上的血, 等到吸饱后,蚂蟥肚子已胀得如小手指那般大,这时用烟一熏,蚂蟥便会从鸭身上 掉落,然后把它们捡起来,放到盆里用开水一烫,蚂蟥的外皮便会脱落,现出里面 的鸭血来。此时鸭血已结成块,据说这样的鸭血鲜味更足,吃起来别具一番风情。 我虽不信佛,也不奢谈禁止杀生的话题,但对于如此的做法,却多有怨愤,我对朋 友说,以后再吃鸭血的时候,我们这些吟着“春江水暖鸭先知”长大的人,会不会 想到鸭子受折磨的情景。人类吃的勇气太大,连一点文化也吃掉了。 美食我所欲也,美色亦我所欲也,若两者不能得兼,舍美色而取美食,在和一 位朋友谈起择偶时,说到重外貌还是重厨艺,我不无戏谑地如是说,毕竟一辈子的 口福比什么都重要。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