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忆旧 生读的第一本小说还是从村里一位老私塾先生那里借的,书名如今已不大记得, 好像说的是清朝窦尔敦的故事。小说写得很壮烈,看得年幼的我也热血沸腾,恨不 能金戈铁马驰骋疆场。那位老先生满肚子的故事,孩子们一放学便蹦蹦跳跳到他的 茅草屋里,缠着他讲故事,我早期知道的许多典故,诸如薜平贵征东,说岳全传, 还有水浒英雄之类都从他那里听来,可惜现在多半遗忘殆尽。 此后年岁渐长,对于那些流落于民间的轶事也丧失了最初的兴趣,初中时大略 是受了一位好友的影响,转而爱上文学书籍,还记得他借给我的第一本书便是钱钟 书先生的《围城》,小说风趣而睿智的话语,精妙而贴切的譬喻,加上深厚的文化 内涵,确实给我们稚嫩的心灵造成不小的震撼。小说在方鸿渐和孙柔嘉婚姻破裂中 拉上帷幕,具有象征意义的是,那只走时不准的老式闹钟仍在左右摇晃,似乎在嘲 笑世俗的婚姻。很显然,这样的结局意犹未尽,好奇的我们很想知道方鸿渐的此后 结局如何,能否和孙女士破镜重圆,带着对方鸿渐这个人物的喜爱,我和同学信誓 旦旦要续写《围城》。 多年后再和那位同学相聚早已物是人非,他去了南方,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 在商海里沉浮,对于这个曾经的约定淡而又淡了,他说那都是年少轻狂的梦,钱先 生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望其项背的。我们还谈起了某位作家续写的《围城》,当然寻 不到钱先生的风采,并且自慰说,也许留点遗憾才值得回味,太完满了反而失真。 我读高三时,作家路遥正好去世,此前并没有看过他的作品,大概是当时纪念 他的文章很多,使得我在非常的紧张的日子里通读了他的全集。那段时间脑子里全 是孙少平,孙少安的影子,那种在艰苦条件下对命运的抗争,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 给予我的震撼是无法形容的。 清晰地记得,当女人公为救落入洪水中的儿童不幸牺牲时,我终于控制不住情 绪哽咽起来,潸然泪下。我并不是个容易流泪的人,年少时因调皮遭父亲狠揍都没 有掉一滴泪,而在这部小说面前,一切的情感堤防近于徒劳。 前不久回老家,闲来无事,信手翻阅那些落满灰尘的旧日藏书,当看见《平凡 的世界》,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恰如故友重逢。 带着昔日的好感,我在台灯下再次打开这本书,就像故地重游,那个瘦弱的少 年伫立窑洞前,碗里放着泛黄的馍头,一切仿佛和现实太过脱节,只读了几页我便 无法坚持阅读下去,只好作罢。心里有点莫名的失落和惆怅,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本 曾令我付出泪水的书却再也唤不回我重读的兴趣,是我的欣赏水准提高了,还是我 丢弃当初存于内心的一份纯朴和善良,我很纳闷。 冬去春来,不经意间日历从我们指头一片一片地滑落,岁月的尘埃日渐湮没了 曾经的感动和忧伤,消隐了曾经的激情和无奈。在回首时,才发现有些书仍一如既 往地守候在那里,我们重新拾起它,却寻不回最初的情怀,于是我们明白,有些书 于我们成长的经历,犹如季节里吹过的风,吹过了也就吹过了,只留下相伴一程的 纯真记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