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 作者:壬辰 今天,很迟才从恍惚的睡梦中惊醒。起来的时候,流了一身的虚汗。一阵一阵 的凄凉,仿佛夏日渐远的蝉声,悠长的,哀哀的响彻。 也许是因为休假日的缘故,母亲没有叫醒我,凭我睡着。我是个“夜猫子”, 一般时候,如果不写稿,下半夜我都会“泡”在书上。煮杯馥郁着芬芳的咖啡,沐 浴在细雨残荷的孤灯下,灯光要昏黄的,能把窗外的细雨染得通透。然后随心性握 着卷书,凝神细看,或者,扔了书,望着窗外的细雨,打落的黄叶发呆。心乱乱的, 却又清冷孤寂。 母亲没有用棍棒敲醒我的另一个原因,便是我弱不禁风的骨架子,越发单薄的 可怜了。母亲以为这是我睡眠不足的缘故,除了半夜三更起来催我睡觉。每次回家, 她便炖了汤,有时是鸡,有时是极珍贵的鳗鱼,我是一概的讨厌,至于讨厌的缘故, 有时会笑言自己要出家,戒了“杀生”。 我想我之所以这样的孱弱,小心眼里以为,是与我思想的“不纯”有关,或者 该是罪魁祸首。在我觉得除非放弃思想,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不然我是很难有强 健的体魄。但若是不思想,那倒是不如死了。这样的社会原是不缺少体魄强健的男 人,但有几人是思想的魁伟者。我不觉得我是个思想的魁伟者,但我尽可以是爬行 虫,于思想的田埂里,咀嚼残凋的落叶。 母亲是毋宁思想人生,毋宁懂得思想为何物。也许过了数年,我亦会如同母亲 一般,只知道养家糊口,操持家务,偶尔想起人生漫漫的路程,想起数年的某个下 雨的昨夜,会是怎样一种心情,还会是这么愁怅,抑或愧疚了呢。 昨夜,风很凛冽,乱着雨的风声,急急躁躁的,如暴性的渔村汉子,甩着粗壮 的臂膊,刚毅而果决。这样的夜,适合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靠着微黄的落地灯光 下,读着美丽的流浪记,然后入眠。睡是睡不着了,因为古老情怀带入到遥远的, 遥远的我们已经告别而忘记的岁月。我们也曾都想过那样美丽的流浪,在那样的夜 里,暴雨如骤,我们躲雨在某个有着昏黄灯光的屋檐下,然后颤抖,着凉,发着美 丽的高烧,这一切都因为我们第二天躺在一个温暖的榻榻米上,一个留着长发的女 孩,坐在你的身旁,小心的吹凉汤药,楚楚动人的眼眸里流着善良的眼泪。一切都 那么自然的,你们相爱了,一切又都简单的,你们又分开了。美丽的相爱,和痛苦 分开,把流浪的路程拉得好长好长。 当眼泪把我们的生活变得真实的时候,我们醒了。有点怅然,有点失落。睡在 你旁边的,那个天天晚上和你挤在一张床上,那个为你洗衣做饭的女人,握着她的 手,感觉有点被欺骗了,生活欺骗了我们,还是我们欺骗了自己。你很小心的扶摸 她的脸,她不是很漂亮,但她爱你,她要枕着你的手才能入睡。“不要这样。”她 把你的手推开。“明天还得上班。”你笑了笑。这时候,你己步入不惑之年。这时 候,你成熟稳重,你有了显赫的地位,也不在乎煮一杯意大利咖啡和雀巢伴侣有多 少不同,这时候,你身边围着许多漂亮的女孩,她们拥有青春,充满活力,她们说, 爱你。而你被爱茫然了。你不知道她们要什么,她们总是要不够,几克拉的钻戒, 法国进口的香水,还有你为数不多的精子。就这么简单,在你被诱惑的年龄,在你 需要从年青女孩的身上找回青春的时候,你筋疲力尽。 其实这一切都那样的不真实,留在我们身上的华彩,早已因为披肩的白发而不 得至终。多了深深浅浅,沟壑似的皱纹,曾经的某个早晨,在我们抹了许多的泡沫, 然后拿着进口的剃须刀,整理下巴的草地时,我们发觉了皱纹,也许是久违,也许 是慌乱,似乎我们总在等待,而又害怕,因为来的必然所以等待,因为等待的茫然, 所以害怕。但一切,就这么开始了,我们步入了老年,妻子也变成了老伴。她已经 不再要求你每天做功课了,她也不要你隔三差五陪她逛服装精品店了,她老了,是 啊!老了,背也佝偻了。一生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几十年过到头,也就剩她还与你 相依为命了。你们每天会揩手在初次相遇的地方坐坐,然后,在温暖的太阳光低下 等到该吃饭的时间回家。你们也会偶尔想起,那些个少年时玩伴,青年时的密友, 还有中年时的知交,他们还分健在吗?也许他们比你们早去了那个地方,那个你们 不愿提起,但又实实在在的地方。 终于,人生啊!走到了头啊!你握着老伴的手,说,我先走了,我不能在陪你 了,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给你一个温馨的家,我曾经打过你,骂过你,也说过离婚 之类的话,但我很庆幸没有,因为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是真正的爱。如 果还有来世,如果生命还有轮回,你还做我的妻子好吗?我要今生亏欠你的,都还 给你。 老伴流着泪点头,而你手也终于从她手中脱落,呼吸停止了,你走了。生活的 一切都不属于你了。阳光照在地面,熙攘的人群在快乐幸福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