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温暖我的那一片雪花 作者 /梅吉 答谢辞是一早就准备妥当的,且已经排练多次。上台的时候我还是让自己表现 出惊喜来。掌声响亮,灯光耀眼,我看到了台下的吴宁,他的神色是笃定的,是满 意的,是喜悦的。而我的心,却被牵扯出一些黯然来。 时装节,最佳新人奖。这样的成功,不是我曾那么执著期盼的吗? 遇到吴宁的时候,我正在人生的低谷。失业,贫穷,身体状况极度地糟糕。最 严重的时候,我咳血,是结核,医生说要动手术,可我没有钱。我看着自己萎靡, 毫无生机地消耗。 我抱着很大的期望去一家公司求职,但别人看到我病恹恹的样子当场就回绝了 我。 我在电梯门口听到面试我的男人喊另一个人经理,我孤注一掷把我设计的草图 递到经理的面前,我说也许我现在不行,但给我一个平台我一定能做得很好。 经理看了我一眼,接过草图翻翻,然后说:“你还是先回学校再念几年书好了, 恕我直言,你的作品毫无创意可言。” 我好像迎头撞上了玻璃,哗啦地,碎了一地。在最最难堪绝望的时候,和那个 经理在一起的另一个男人对我说:“你可以到我公司来上班。” 我抬起头来,因为惊喜而觉得晕头转向,又因为难以置信而紧张得想要呕吐, 情绪忽上忽下,我的脸上是一片的冰凉,伸手去碰,是眼泪。 这个男人就是吴宁,他是我的贵人。我没有进我应聘的那家公司,却进了更大 的一家设计公司,他们有自己的知名品牌,而吴宁是国内时装界可以呼风唤雨的人。 我空降到设计部,吴宁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在时装周来前设计出一套作品。 不可否认,我的确因为命运的转机而生出无限的感激,对吴宁,像对一个恩人。有 过绝望的人才知道有一条救命的绳索是多么的珍贵。 当吴宁的秘书说,吴宁在喜来酒店等我时,我去了。入口处,风很大,高跟鞋 踩空了一阶,我几乎摔了下去。我知道,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我的人生就真的不同 了。 老天作证,我真的不是一个物质的女孩儿。我没有想过要去傍大款,或者找个 金龟,我只是感激吴宁,这样的感激让我变得盲目了。吴宁真心地待我好,他教会 我怎样应付人际关系,怎样处理利益斗争,怎样设计出有灵感的作品,又迎合大众 的审美。他给了我一个很独立的平台,让我能够任意地驰骋。 我渐渐崭露头角,我的设计被当做重点推出来,我的作品被送去参加法国时装 周,我有了自己的一个团队,来协助我。而武辛是这个时候被招聘进来的。 时光很荒芜,想到三年前,我还那么落魄,现在也已经今非昔比了。连当初应 聘的那家公司经理见到我也不免赞许起来。吴宁对我说,会让我成为一流的设计师, 也会用我的名字命名一个品牌,我却再也没有狂喜了。 武辛是个年轻的男子,高挑个子,脸上带着种冷峭的书卷气。他喊我希亚老师, 一板一眼的样子。其实我年纪比他还小一岁。有时候,我们会在茶水间碰到,他递 一杯咖啡给我,氤氲的气息里,阳光是纯粹的。 我想,如果当初我只是进到一公司,按部就班地上班和升职,我的位子会在哪 里?我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吴宁赋予我的,他给我铺了一条道路,但却渐渐不是我 想要走的了。我不懂应酬,没有太多野心,吴宁却给我加了很多的能量在里面。 他带我见关系人,安排我给知名明星量身定做时装,并且一路打通环节,让我 拿了几个重要的奖项。夜里,吴宁抱住我说:“希亚,我会尽我所有的努力让你成 功的。” 关于女人的成功,到底是什么?我站得太高,却离幸福更远。 我也知道我对年轻的武辛是有所期待的,但他呢?他对我带着一种疏离,是一 种比同事还清淡的态度。 有一天夜很深了,我却迟迟地不愿意下楼。因为吴宁的秘书停着车在楼下等我, 我很纠结,百般地纠结,我想起三年前我进到喜来酒店的心情了。在重大的命运转 机前,我一直都很被动。 然后武辛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楼下,他对我说,我可以帮你。 武辛让我穿上他的外套,然后为我改变发型。出门的时候,他用身体遮挡了一 部分的目光,我的心,就那样被武辛一网打尽了。 我想,我真的需要一份爱情,一份健康的、蓬勃的、姿态曼妙的爱情。那天夜 里,武辛送我回家,我穿着他的外套,有清新的奶香,我嗅了嗅,再嗅了嗅。 武辛给我设计了一条裙子,白底青花蜡染的裙子,很素净,像个少女一般。我 穿着裙子在镜子前旋转,我看到我的眼神很缱绻。 为时装周,我开始加班做设计。趴在办公室睡醒的时候,桌子上有一颗苹果, 很晶莹的红。我看看武辛,他的脸上竟然挂着羞怯的表情。 那天后,我的办公桌上每天都会有一颗苹果,脆甜。在茶水间里遇到,我说谢 谢,武辛说,其实你可以离开他。 我手里的咖啡泼了出来,武辛拿纸巾帮我擦,他年轻的脸庞让我的心里微微地 疼了起来。在楼下看到吴宁为我备的车时,我没有上去。 我踩着很高的鞋往前走,我的脚有些疼,我想我竟然不会走路了。坐车坐惯了, 怎么变得如此娇气!想的时候,武辛开着一辆车过来了,是奇瑞QQ,他摇下车窗说, 试试坐这个车。 我和武辛去了他家,武辛说做炭烧牛排给我吃。我们去超市选牛排,选胡椒粉 和红酒,我甚至拿了一袋薯片。我是许久没有吃过零食了,和武辛在一起,我觉得 自己的心好像被清扫过了,很明亮。 他家的厨房微微的有些乱,锅碗瓢盆,一派生活的气息。我转过身的时候,武 辛就在我面前,我们的鼻息碰撞在一起,但是武辛挪开了身体。 我的生日,吴宁说给我过,武辛说也要给我过。吴宁让人送上生日蛋糕的时候, 我频频地看表,吴宁说,许个愿吧。话还没有说完,我就直接地吹灭了蜡烛。我说, 我要走了。 我看得出他眼里的失望,他是聪明的男人,他明白我的着急为什么。他想说什 么,但还是欲言又止。吴宁其实从来没有勉强过我,但我好像是他的风筝,他手里 永远握着牵扯我的线。 武辛在家里等我,他说会做意大利面给我庆生。那时候,夕阳斜斜地从窗口里 照进来,我看到武辛系着围裙的样子,我走过去,主动地拥抱了他。我说,我想要 和你在一起。 那天夜里,我留在武辛的家里,我们的身体那么契合。我想,我可以重生的。 当我被吴宁从低谷里救起时,他其实又把我推到了另一个低谷里,那么,武辛 会再将我拉扯起来吗? 我很快就知道了,一切都是假的。武辛费尽心思地来接近,是有目的的。吴宁 派人调查了他,他其实是一个商业间谍,他和我走近不过是想要得到我们时装周的 设计草图,派他来的人是另一家小公司,当初我曾经应聘,又被拒绝的公司。 我没有动声色,我把草图放在显眼的位置,武辛还是把它拿走了。吴宁说,瞧, 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草图被拿走,我和吴宁都可以阻止的。但我在等一个结果,他也在等一个结果。 吴宁的损失很大,对方公司的新时装很快上市,并且反响很好,而我们却连备份的 设计都没有。 吴宁用这样的后果,来告诉我,武辛是不值得我付出的。 我跟吴宁说,我要辞职。他盯着我看了半天,他说,我不同意。我把辞职信放 在他的办公桌前就离开了。当初吴宁给我这份工作时,我是怎样感激和欢喜,但现 在,我只想要离开。 下楼的时候,我见到了吴宁的妻子。进电梯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她摁住电 梯问我,不进来吗? 我有些惶恐,其实我一直对她都很惶恐。我和吴宁在一起三年,吴宁几乎把所 有的心思都用在我身上,他给我铺路,扶我上位,他一手一手地把我打造到现在的 模样,他在我生病的日子陪着我,在每一个节日都会记得送我礼物,他给我的宠爱, 是一个王国一样的盛大。 她说,希亚,其实我和吴宁早已经分居了……不是因为他有了外遇,是因为我 出轨了。我一直知道你们的事,我以为他只是为了报复我,但现在我知道了,他爱 上了你。 她说,我会和他离婚,我知道他想要娶你。 她说,武辛是我安排的,但武辛并不是吴宁的对手。 电梯的门就开了,她离开。 我在大街上茫然地走着,吴宁的车停到我面前。我上车,他拿过一个盒子递给 我,打开来,是一枚戒指,他说,求婚的。 这个时候有一辆车突然转道,为了躲闪,吴宁的车冲向另一边。我一直看着吴 宁,我从来没有那样仔细地看过他,是中年的模样,有很沉稳的额头,很内敛的脸。 但是栏杆撞过来的时候,他转过来伏在我身上,一截栏杆叉入他的背脊。我呼喊不 出,我想,我是在做噩梦吧。 好像下雪了,很大、很厚的一场雪。 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我在大街上碰到一个男人,他与我打招呼。我很陌生地看 着他,他对我说,他是武辛。 我就想起来了,是武辛。我曾经因为他伤了吴宁的心,曾经因为他要离开吴宁, 我一直想要逃离吴宁,一直觉得我只是对他有感恩,但当他不在的时候我才明白, 其实,我和他的命运在我们相遇的时候就已经血脉相连了。 谁说,你不爱一个人,一定不要突然爱上他。因为上天会惩罚你,当你爱上他 的时候,会让你失去他。 所以,吴宁死了。 时光会在身体中雕刻下痕迹, 哪怕当时并不是爱得刻骨铭心, 到了最后也会变成青春岁月里的爱情补丁。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