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俘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阿育王塔的第一层,在一个朝南的窗下晒太阳,思考着自己 该何去何从。 他已想通了,问题肯定出在自己攀过陡坡后至昏迷的那一段时间内,要想回到 原来的世界,只有先找到进来的地方,至少先找到那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陡坡。 “就这么定了,先把肚子搞定再说。”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肚子饿得咕咕叫的 他反倒镇定了,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自己回到了古代,但当前的首要任务是 生存下去。 这一点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3 年前他以永不回头的决心孤身闯天下,漫无目 的地闯到了珠海,身上仅剩百多元钱,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山穷水尽,却顶住了 生存危机的考验,还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广告业,到如今成为一名知名的策划人,其 中的艰辛坎坷,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活着”的了解,他已远远超越了他的年龄。 落入这种意想不到的境地,人类的求生本能终于显露,他想到了那些尸体,没 错,他们身上有衣服,应该还有干粮。 这可是一次前无古人的生存考验,若自己能活下来,一定可以写成一部畅销书, 他自我鼓励着。 赶快行动,耽搁了半天,那些“给养”不要被海浪冲走了,他马上跳起来,向 那片海滩返去。 他刚越过岛弯,立刻缩了回去,刹那间的眼角余光,他分明看到了,那儿有人 ——活人! 是什么人?若现在真的是古代,他在这种未知的情况下被别人发现,天知道会 受到什么待遇,他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悄悄地探出半个脸张望。 一艘小帆船停在岸边,十几个人影正在那片沙滩上活动,有些近视的他看不清 楚,哪敢贸然现身,又不想错过这弄清真相的绝好机会,只好伏下身子,匍匐着向 前靠近。 从未军训过的他爬得十分狼狈,那为了包装自己的广告人形象刻意而留的一头 长发变成了鸡窝,连那双变黑的白色耐克鞋滑掉了也不知道。 借着茅草的掩护,他逼近了小沙滩,躲在了一个礁石后,一阵叽里呱啦的话音 飘过来,不像是汉语的方言,接触过南北各省人的他听了半天也听不懂,这就是古 代的汉语?不像,倒像其他民族的语言。 他偷偷地从边上伸出头,乖乖,都是身穿黑甲、头戴皮帽的士兵,俩人一个地 将穿着同样服装的尸体往帆船上抬去,越看越不像汉人,乖乖,外族的士兵? 怎么回事,都被入侵到江苏境内了,是哪一个混蛋汉王朝?中国历史上胡汉大 战的朝代太多了,除了清朝的辫子兵眼熟以外,其余各朝各族的军队他一点概念也 没有。 他眼睛一扫,看见几个单个的士兵正手提大刀,一刀一个地割下穿着另一种战 服的尸体的头颅。 他吓得一下子缩回头,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死亡的恐怖直袭心头,偏偏这时, 脚下的一块石头被他踩得“喀嚓”一响,他才发现自己光着脚板,也顾不得了,紧 紧地贴在岩石上,双手合拢,颤抖着祈祷:“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然而事与愿违,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忙蹲下来缩在草丛中,牙齿打 颤:“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脚步声真的停了,他竖起耳朵,半天没动静,庆幸地舒了口气,忽然耳边有一 丝凉意,一个长长的身影落在脚旁,他脖子僵硬地慢慢转过头,正看见一个血迹斑 斑的大刀在面前明晃晃地闪动,他立刻晕了过去…… 他早就醒来了,知道自己还没死,一颗心放下大半,却不敢睁开眼睛,有时候, 装迷糊比清醒管用,他深懂此道,开始用眼睛以外的感觉观察自己的处境。 应该是俘虏的他没有被五花大绑,身上反而有东西盖着,毛茸茸的很暖和,有 股羊膻味,大概是羊皮吧,这是个好兆头,至少表明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感觉摇来晃去的,传来隐约的海涛声,空气有些闷,肯定在船舱里,不知周围 有没有人。 这时,一股诱人的烤肉香钻进了他的鼻子,已经不知多久没吃东西的他肚子立 刻大叫起来,很响,一定有人能听到,他犹豫着,拿不定主意是否睁眼。 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蛮子醒了,还不起身?” 竟是熟悉的东北口音,还是个小姑娘,他心中一愣,谁是蛮子?马上反应过来, 这好像是古代北方人对南方人的称呼,而且是种蔑称,对方不友善,可要小心应付。 难道是来自北方的外族?汉化程度还挺高的,会是哪一族呢?他飞快地搜索着 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发源于北方的少数民族,好像有突厥、女真、 契丹、蒙古 …… 他的头又大了,管他呢,只要不用面对那些面目可憎的士兵,他的心就定下来, 对付女孩子,他还是很有一套的。 他装作刚醒的样子,缓缓地睁开双眼,在这一瞬间,已飞快地将舱顶的情形收 入眼底。 好大的船舱,肯定不是初见的小帆船,光线从两旁的很多小窗透进来,宽阔的 舱壁上绘满了彩色图案,十分雅致。 他装作睡眼朦胧地抬起头,向发声的方向望去,不由眼前一亮:十步开外,一 张古色古香的红漆矮桌旁,摆着一个陶制的大火盆和一个堆满了各类鲜肉的白色大 瓷盘,边上跪坐着一个身着绿衫的古装少女,半垂头,动作优雅地掌着一根金属叉 在通红的木炭上烤肉。 真是如诗入画,可惜他却无心情欣赏,一对眼珠滴溜溜转动着,舱里再没有第 三个人,难道不怕自己对这小姑娘不利,他脑海里掠过一个不光彩的念头:“她一 个人占这么大的船舱,说不定是个重要人物,何不乘现在四下无人……” 那少女留着一串串的长长小辫,散遮在额前,身形娇小,显得十分柔弱,一双 白皙的纤手灵活地转动着硕大的金属叉,那片肉已被烤得焦黄油亮,香气愈发浓郁。 饿坏了的他咽着口水,拿不定主意是先抢了肉吃还是先挟持这少女作为人质, 已将生存视作第一需要的他顾不得这种小人的行为了,好在他一向不自认为是君子。 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舱外走过,对面的小窗上晃过一排黑影。他立刻清 醒了,自己1 米75的小身段如何是那些大块头士兵的对手,还是放老实点吧,幸好 那少女在专心致志地烤肉,没有看到他目露凶光的坏样。 他复作出迷糊之态,用地道的东北话试探道:“请问……这是……” 他本想问这是什么朝代,话到嘴边方觉不妥,忙改口:“……这是哪?” 显然没把他当回事的少女头也不抬地应道:“少罗嗦,到外面抬筐碳来。” 嘿!一醒来就被使唤,当他什么人了?他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便没理她,只 在原地坐起来,才看见自己身上盖的是一件沾满油污的破皮袄,心想:“哼,就这 么优待俘虏!” 突然反应过来的少女惊讶地抬起头:“你会北方话?” “老子当然会,头发长见识短。”他一面心中嘀咕,一面向少女仔细看去,顿 时瞪大了眼珠子:但见她唇红齿白,五官清秀无比,大概有十七八岁,一个活脱脱 的古代小美人。经常拍广告片,见惯了美女的他也一时看得傻了。 少女的脸上顿时现出鄙夷之色,星眸中射出一道寒光:“臭蛮子,再这般看我, 就剜掉你的贼眼,做事去!” 好家伙,这么厉害,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姑娘呵斥,真丢人!他脸红地扭 过头,倒也不恼,他就这毛病,都快30的人了,可还是见到美女就失态,是有点贱, 难怪前任女友都骂他: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一下变得很听话了,他哧溜一下站起来,傻乎乎地问:“木炭在哪?” 少女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心想真是个没胆鬼,愈发鄙夷地指了指门 口。 他当即转身,浑身发轻地向舱门走去,被美女使唤,他打心眼里乐意,自从坠 入这个陌生的世界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有点值。 他登上木阶一推开门,便被一左一右的两个重甲大汉吓了一跳,可怜的他还没 回味完刚才的惊艳就回到了现实。 凛冽的海风吹入他的破衣服中,他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忙拢起双手,才想起自 己没问清楚,上哪找木炭? 两个家伙显然是卫兵,他想问一下,却见他们笔直地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自 己,便没敢开口。 他只好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而俩卫兵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并没有阻拦他的 意思。 他心想:“看来那丫头来头真不小,可要伺候好她,说不定自己的小命就捏在 她手里。” 他走上了甲板,只见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戒备森严,这艘船真不小,似乎有 三四个大舱,高耸的桅杆上撑起巨大的帆篷,乘风而行,前方有五六艘小帆船开道, 已看到了海岸线。 他不敢乱闯,又冻得受不了,只好空着手跑回舱里,见少女正斜倚矮桌手端小 盘,用一把小刀切开油黄的烤肉送向嘴里,斯文地嚼着,他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打 起鼓来,他尴尬地向少女报告:“没找到。” 少女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自顾吃肉,任他呆立在那儿。 那么大一块肉,她只切了薄薄的几片,慢腾腾地吃着。而他又饥又冻地站在一 旁,心中倒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却找不到搭话的机会。好容易等少女吃完了,他 的脚也站麻了。 少女从袖里抽出一条白帕,擦了擦樱桃小口,用刀挑起剩下的烤肉,轻轻一甩, 正好落在他的光脚下:“吃吧。” 本已站得不耐烦、憋了一肚子气的他不由愤怒了,这是喂狗哪!长这么大,还 没受过这样的侮辱,老子不吃这嗟来之食。 他一时冲动地抬起大脚丫子,以足球明星的姿势,将这块诱人的烤肉踢到了舱 角,摆出了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悲壮姿态。 其实他脚一落地就后悔了,这不是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吗,更何况是在人家的 地盘,要杀要剐随人家。但事已做了,他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21世纪的女孩子都 喜欢硬汉子,希望这古代的女孩也不例外。 少女诧异地扬起了眉头,出奇地没有发怒,而是伸出纤长的手指,示意他坐到 跟前。 表演成功,他吁了口气,要继续演下去,便不客气地坐在了火盆前,紧抿着薄 薄的嘴唇,直视少女,心想看你玩什么花样? 少女不动声色地把玩着银色小刀,明知他在盯着自己,却食言地没有去剜他的 贼眼。 他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少女翻脸,便夺过那把小刀挟持她作为人质,他 确信这个高傲的少女一定是个重要人物,非富则贵。 沉默了一会,少女终于出声:“你不怕我吗?” 他心道老子还怕你一个弱小女子,不过是怕外面的卫兵而已。是该献殷勤的时 候了,他强忍住心虚,尽量以不卑不亢的口吻答道:“小姐,我只怕丑女人,所以 不怕你。” 少女当然没听过这种21世纪的甜言蜜语,大眼睛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扑 哧一笑:“你在拍马屁,害怕了。” 这少女真不简单,竟一下戳穿了他的假面具。 然而,几乎就要投降的他却被她灿若朝霞的一笑鼓起了新的勇气,于是他说出 了一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