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信 作者:锐儿 又是一个有雾的清晨。 很晚了,我还在梦与现实之间徘徊。 门铃响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了这间小屋子的宁静。 翻个身,真的懒得理这样无端的骚扰。 一分钟后。 来者终于放弃屋里有人的想法。 门口响起脚步声。伴着门铃的回音。似母亲小时常唱起的那首歌谣,在这歌 声中,我又沉沉睡去。 昨晚喝多了,散落在桌子上与地上凌乱的啤酒罐,显示昨晚我的思绪有多么 的混乱。 森可能一大早就去上班了。也可能昨晚根本没有回来。 屋里的衣架上还挂着他的短袖上衣。是我帮他洗的。上面还有洗衣粉淡淡的 清香。 好小的时候我就喜欢洗衣粉的味道,曾经不止一次的想拿它做精美的食物, 吃到肚子里。 因为这件事情没少挨母亲的打。 母亲一直反对我与森来往。 她希望我能找个正经人嫁了。 可我没有听她的话,与森同居了。就似小时她越说这件事情不能做,我偏要 去尝试一样。 我与母亲这样冷战了十几年了。 因为我不能原谅她对父亲,对那个曾经温暖家庭的逃离。 起床的时候,发现因为酒精的关系,头疼的厉害。似要炸了一样。有时觉得 不如炸了好,省得去思考那些无谓的事情。 肚子不住的打鼓。 抬头看了眼表,快下午了,怪不得生物钟敲个不停。 忽然想起母亲最拿手的醋溜鱼。每次吃的时候她总怕我被刺扎到,而小心翼 翼的把刺一根一根从鱼肉里剔出来,然后放在我的碗里。 咽了口唾沫。 我开始套那件一周都没洗过的粗大外套。上面全是汗的酸涩味道。 随意把头发绑在脑后。这头乌黑长发是母亲最为钟爱的。她曾经无数次的为 我梳洗。拿着那把父亲年轻时送她的梳子,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轻柔的从发根 梳到发捎。那梳子里有爱的味道。我至今无法忘怀那甜香的味道。 也因此,我从来不染头发。虽然我恨我母亲,但我却想为她保留些什么东西。 于是,我留下这头长发。这一根根,一丝丝都是母亲赋予我的灵性的东西。 今早忽然想起那么多与母亲的事情。我神情有些恍惚。甚至忘了洗脸。踏上 鞋,我准备先把胃喂饱了在说。 铁门。伴着刺耳的声音开了。 门缝儿里飘飘悠悠的落下一封信。它在空中番了几下,落在我绿色的鞋面上。 很正规的牛皮纸信封上,写着我的地址。却没有邮信人的地址。 十几分钟后。 我坐在一个油腻肮脏的小地摊上。 面前的桌椅板凳全部是黑黄色的,上面似乎涂了一层油。粘腻腻的…… 用手抓着陷饼吃。油顺着手指慢慢往下滑,大口大口的吞噬着桌上的食物。 虽然都没品位出那是种什么味道,只想一直难受的胃赶快膨胀起来。 打开信封,传来一股香。很暧昧的,盈绕在我鼻吸之间。 只有一张信纸。 奇怪的是,前后左右没有一个字。连一个黑点都没有。干静得似种感情…… 我的手满是黄色的油,白纸上面清晰得印出我手指的纹路。一圈又一圈的。 上面记述着我所有的生命历程。 拖着那信的一角,我在眼前晃了很久。 在猜测:一封白纸信。 谁会给我寄信呢? 谁呢? 小摊外面的阳光份外刺眼。因为刚刚着急吃东西的缘故,胃隐隐做痛着。我 有些想吐的感觉,却又无论如何也呕不出东西来……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 森回来了。 正躺在床上睡觉。 地上全是他肮脏的衣服。床旁还有他吐出来的东西。 满屋子全是酒味儿…… 他又喝醉了。 我跪在地上抹地板。一下又一下。身旁的水盆里的水黑朦朦的。真得似我未 来的日子。 看不着底的漆黑。 我把森的香水喷在屋子里。 左手拿着香水,我在屋子里转圈,一下又一下。直到把那瓶昂贵的香水全部 喷空了为止。 把他的衣服仍到水盆里。我不停的用两只手揉啊揉。似乎要把衣服揉成碎片 …… 母亲为父亲洗衣服的时候我总会坐在旁边。 母亲也是这么神情复杂的揉着手里的衣服。洗衣粉淡淡的香味和梦幻的泡泡 就会出现。 那时我总会眯起眼,心里满溢着安静。那是满足与幸福…… 金黄色的幸福…… 一周后。 森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封信。 我正坐在地板上看电视。 他把信,仍到我怀里。 转身进了厕所。 好久了,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还是牛皮纸的信封。 我拖出信。 这次是整整两张。 白白的纸…… 上面没有一丝暇疵,白得似家乡的雪。 还有那似曾相识的暧昧香味儿。 那味道就似在我心里,而又像在无边无际的天涯…… 厕所里。传来冲水的声音。 森抹着手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带着排泄物的味道。 那味道让我恶心。 如他心理的一切想法一样…… 森走过来,从后面抱紧我,他的嘴放肆的在我身上游移着。 我闭上眼,觉得浑身无力了。 信,慢慢从我手指间滑落…… 三个月后。 生活依然没有进程。 森回来的越来越晚,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我也懒得管他。我们家的电话基本无人打,到了最后,不得不吊销了它的号 码。 我每周都会收到一封白纸信。 信纸会随着次数不断增加,再增加…… 无端空洞的生活里,我有了一个期盼。每周那个时候,我都会跑到门外去等 信。 站在门口,苦苦等待。有时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 等候的时间,我经常想起母亲。 想起她带着我走出家门的那一瞬间。 母亲对我说:“不要回头。” 而我回头了,我看见了父亲的哭泣。 父亲哭了,他捂着脸,肩膀抽动着…… 我努力去挣脱母亲的手,我想大叫,但所有的一切都埂在喉咙里。我什么都 讲不出来。 所以,我也哭了。 泪眼朦胧里,我再也看不清了父亲,与那个温暖的家。 又一个月后。 我病倒了。 发着高烧。 森还是朝九晚五。 回来喂我几片黄色的药片,和一点水。 在就是买一些毫无营养的东西给我吃。 虽然都是垃圾食品,但为了活着,我也必须咽到肚子里。 白纸信还是每周准时来到…… 我身体万分难受的时候就会抱着那些信,一个人哭泣。让泪水全部滴在那些 白白的纸上。 直到信变得皱巴巴为止。 这时候我都会想起我的母亲。 小时生病的时候,她会牵着我的手,一直陪着我,只到我退烧了为止。有时, 那一坐就是几天几夜。她会用冰凉的毛巾盖在我头上。她会在我耳边低低的反复 唱那首歌:月光光照地上宝宝快安睡…… 我仰躺在床上,轻轻哼出那首歌。 森笑了。似乎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般…… 我在床上唱着,他坐在地板上抽着烟,看着电视…… 病好了。 而我被告之:我怀孕了。 森冷静的吐出几个字:“打掉!” 我笑了。 越笑越大声。 泪却越来越多的挂在脸庞…… 坐在火车上。 我浑身上下只有那无数白纸信。 森与我说那几个字的时候。我终于想起那香气,那是母亲的独特香味儿…… 我要回家。 我想念我妈妈。 回家的一个月。 某天的清晨。 我收到森的回信。 拿着信,我长长的头发触在信纸上。 他说:“我想你。回来吧……” 我想起我离去的那个夜晚,森如父亲那样做在床上。他也哭了,而可笑的是, 他却没有起身来追我…… 母亲在厨房喊我去帮忙。 “嗯。”我应了一声。 放下信。我摸了摸有些突出的肚子,慢慢向厨房走去。 一阵风吹来,吹飞了桌上的信。桌上摆着我与母亲相拥在一起的照片。 我们都笑得格外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