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 犹如晴天霹雳把老韩头猛击了一下,他一下就瘫在了椅子上。接着就追问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 “死了。”木匠小声的回答。 虽然老韩头知道木匠不会拿这样的问题来和自己开玩笑的,但心中仍有一丝希 望,该不是女儿喝了假药吧?女儿是那么聪明,那么漂亮,也曾是村中的一朵鲜花 呀!虽不愿嫁给木匠,但在自己和妻子的苦苦央求下,还是含泪而去了。多么体贴 父母,多么懂事呀!她才28岁呀,正青春烂漫的岁月,怎么就这样凋零了呢?女儿 是有文化有修养有远见的人,怎么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呢?老韩头 不相信木匠的话,他需要再次证实。 “你说的是真的?”他的声音已发颤。 木匠点了点头。 老韩头火冒三丈,冲过去给跪在地上的木匠一个响亮的耳光:“你怎么把我的 女儿害死了?你给我说!” 木匠低声辩解到:“也没吵架的,她莫名其妙的就喝了药的。” 老韩头暴跳如雷,声嘶力竭的喝道:“你撒谎,你是不是虐待了艳春?我告你 去——你这个畜生,给我滚!” 难道真的应了艳春的话了吗?艳春出嫁时曾就对他们说,是他们把她往火坑里 推的,是他们毁了他的幸福,毁了她的人生,她在那个家是活不久的。难道真的是 我害了她吗?老韩头闹不明白:好小伙那么多,她为什么非要找个同村的呢?这肯 定会影响我的工作的;工作开展不好,怎么能胜任村长一职呢?不能胜任村长,村 民们又怎么会支持我的工作呢?再说,为了给她找个好婆家,自己也是操碎了心的, 木匠为人厚道,有会门手艺,家境也算殷实,女儿怎么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呢? 老韩头搞不懂是自己毁了艳春的一生还是艳春毁了自己的前程。 木匠的确是撒了谎。他不敢说出事实真相,也不便说出事实真相。自己就是壮, 就是喜欢办那事,作为老婆不就是要满足自己的丈夫吗?自己花钱娶到的老婆就由 自己作主:什么时间做事就什么时间做,喜欢什么方式就要采用什么方式。自己做 错了吗?不就是来个月经吗?有什么要避讳的?自己还不是一样的进进出出的爽了 吗?就这她就受不了了?再说自己也是够窝囊的了,那一次她主动要过自己?每次 都好像在奸尸一样,哼,反正自己也没逼她喝药,死了活该!木匠悻悻的回到了家, 静待着韩家人来拉走尸体。 艳春的母亲从邻居家串门回来了,见老韩头怒容满面,精神萎靡,似乎一眨眼 衰老了许多,忙问道:“老头子,你这是咋了?” “他妈的。”老韩头狠狠的骂道,“咱们的女儿被那个木匠给逼死了!” “啊?”老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干嚎起来,“我那可怜的女儿呀,你 怎么这么年轻就走了呢?” 然后手指着老韩头骂道:“都是你出的骚主意,逼着女儿嫁给那个木匠,你害 了我的艳春,你赔我女儿的命。‘ 老韩头默不作声,听凭老伴边哭边数落着。 “你以为那个龟孙是个好货色呀?”老伴抽泣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责 骂到,“都是你瞎了狗眼。咱女儿那次回来不是红肿着眼睛的?那次不给我哭诉过? 那个畜生一天要上她几次呢!” 老韩头听的不耐烦了,“啪”的给老伴了一个大嘴巴,怒斥到:“你傻了?这 是你该说的话吗?不怕邻居们听到笑话咱吗?”老伴一愣神,随即又干嚎起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大会儿,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并且是愈传愈邪乎 ——农村人就是这样的,能开很野的直到上床睡觉的玩笑,能骂很土的直到男女裤 裆里的脏话,能讲很黄的直到男女做爱细节的故事——甚至说艳春就是被木匠干死 的,那个家伙该有多大呀?但韩氏家族的人就都慌了手脚,大人们都不约而同的聚 到了老韩头家里,商议问题的处理办法。集思广益嘛,不久就整理出来了一个方案 :首先要证实艳春是不是木匠逼死的,那就告官,杀人偿命嘛;其次要狠狠的敲对 方一笔钱,作为赔偿;然后要把艳春的东西一应俱全的拉回来,不能便宜了那小子 ;最后要让年轻后生们去好好的闹腾闹腾,反正以后也不是什么亲戚了。一致通过 后,老韩头就带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的杀去了,确认艳春是服毒自杀的后,让对方 出了一大笔钱,把该拉回的东西搬到了车上,把木匠狂揍了一番,闹了个鸡犬不宁 后,才浩浩荡荡的班师回朝了。当然不是那么喜庆的,因为一辆车上还拉着一副棺 材,里面躺着的就是韩家的年轻的暴死的女儿。 老韩头没有再通知亲朋好友前来送葬,也没让艳春的尸体多加停留,马上让人 在祖坟的附近挖了个墓穴,匆忙的就把女儿下葬了。 事情就这样糊糊弄弄的过去了。老韩头一下子老了许多,见人都低着头,随便 打个招呼就匆忙的过去了,但身后还是免不了的有人的指指点点,或者交头接耳的 嘀咕一番。老韩头明白他们议论的不是自己如何如何工作务实,如何如何清正廉洁, 如何如何会连任村长的内容。那么他们会议论些什么呢?是说自己害死了女儿还是 会说女儿危害了自己呢?他入坠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 响气也一刻没闲着,和玉凤从城里回来后,就忙着到洪河的上游去引水入渠, 然后让河水灌满整个寨沟,那样看上去才算是个鱼塘了。河水要达到一定的水位才 可以漫进水渠的,一干人又是挖草块又是装沙袋的,总算把河水截流了,水位愈来 愈高,终于泛着泡沫,回旋着流进了河渠,缓缓的流入了鱼塘。响气给大伙发了一 圈烟,满意的说:“马上咱们的鱼塘就可以放鱼苗了。” 哈包笑道:“还可以少买点鱼苗呢,你看,河里的天然鱼苗正往河渠里游呢, 哎,又是一群!” 几个年轻人兴高采烈的看着说着闹着,响气在一旁沉思着:俗话说,人多力量 大,果然不假。一帮兄弟自幼和他形影不离的,至今仍是亲密无间。仗着人多势众, 他们打败了马湾街的地痞;仗着人多角色多,配合默契,他们耍三张牌聚敛了财富 ;现在他们又和自己一起同建鱼塘,共走发家致富的道路,自己说什么也不能亏待 了他们的。五毛突然问道:“大哥,现在养上鱼,到年底能赚多少钱呢?”响气笑 着说:“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反正到时咱们弟兄们平分,要不了两年,咱们 都会成为万元户的!”伙伴们听着激动不已,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 响气感觉这几天太忙了,自己简直应付不了啦。眼下的是要购买鱼苗放入鱼塘, 小红和安生的录取通知书也已下发到家了,安生的不用操心了,毕竟学校就在村边, 到时自己去即可。小红的可是在市区呢,自己要亲自去送的。和玉凤的婚期也就要 到了,但这一切都需要钱的,自己手头上的还真不很宽绰呢,到那里找点钱呢?响 气正寻思着,意外之事就又来了。 这天他正好哈包在鱼塘边商量鱼苗的事,彩云从村中走来了,一直向他们走来。 响气喊道:“彩云,也来看看我们的鱼塘是吗?” 彩云只是“嗯”了一声,声音低低的,隐含着那么一点悲戚。哈包马上就迎了 上去,焦急的问道:“怎么了彩云?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问不好,彩云双手捂着脸竟嘤嘤的抽泣起来。哈包更是惶急了,响气也感 到纳闷:彩云到底怎么了? 在两人的催问之下,彩云才哽咽的讲明了原委。原来是彩云的亲家送来了聘礼, 准备在年前把彩云迎娶过门的。彩云本就对这门亲事不满,执意不从,但马小飞见 彩礼丰厚,喜笑颜开的就收下了,并且叫媒人回话让男方择好了。你说那不是就很 快了吗?彩云本已心有所属,就是哈包,怎奈二人同村且又同姓,论辈分还是哈包 的姑姑,这敢给家人说吗?村里人也会笑话的了。但到了今天,事不宜迟,彩云才 来找哈包商议对策的。 哈包即使再聪明,一时也乱了方寸。虽然已经早有计划,可事实一旦摆在了面 前,自己竟拿不定主意了。可怜巴巴的看着响气,希望响气给他们个主见。 响气也很犯愁,同村中没有类似的事,更不要说是同姓的了。但真的依了老一 辈的说法去做,也太亏了哈包和彩云,说不定又会出现一个艳春的。响气皱了皱眉, 也想不出好的办法——难道让他们去私奔吗? 哈包小心的说:“要不我们就私奔去。我翻过《婚姻法》,没有规定我们不可 结婚的条条框框的。” 响气反问到:“难道就有允许你们在一起的条条框框了吗?你们早晚要回村的, 到时见了双方父母咋称呼?见了左邻右舍又该咋称呼呢?” 哈包为难了,他还真的没想那么多。 彩云听出了话音,哭着说道:“既然不行,就各自认命吧!”说完就要走,响 气忙喝住,说:“别急嘛,总有办法的。你们明早一同走吧,别让人知道了你们的 去处,家里的事我来处理,你们就甭管了!” 哈包也不愿隐瞒响气了,就把自己小姨说的话和地址给响气说了。响气笑了: “原来你们早有预谋呀,那就这样办罢。”又把哈包拉到一边,附耳低语到:“晚 上到我那里拿点钱,你们好花销。去了小姨家办事可要利索点,生米做成熟饭了, 谁也没有办法了。” 哈包不好意思的笑着点头答应了,然后拭去了彩云眼角的泪,二人商议好了细 节,就一前一后的回家各自做准备去了。 响气也回到了家,换了身衣服揣了点钱就骑车去了街。到了乡政府,见到了许 乡长。许乡长热情的问道:“大卫呀,最近在家忙什么呀?”响气就把办鱼塘的事 给许乡长做了汇报。 “好,有胆识,有干劲,规模不小。乡里应该扶持的。”许乡长夸赞到,“你 打个项目报告吧,审验合格的话会奖励你2000元专项扶助金呢!” “那就太好了!”响气喜出望外,这下钱就应该够用的了。“许乡长,我想请 教您一个问题,同村同姓的男女可以结婚吗?” “可以呀。”许乡长说,“只要不是近亲,没有血缘关系的,就符合《婚姻法 》的要求的。” 响气就把哈包和彩云的事给许乡长说了。“现在彩云的家长已经收了男方的聘 礼了,那该咋办呢?” “哦?”许乡长笑了,“你是因为这事来找我的吧?明天我让民政所的同志去 一下,给那个马小飞讲讲婚姻自由的政策。”响气很是高兴,起身告辞。许乡长把 响气送出办公室,又意味深长的说:“好好干吧,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乡里会大 力支持你的!”响气又是一番感谢,离开了乡政府大院。 年轻人追求幸福,追求爱情,当改革开放的大潮涌来时,这种现象更为突出与 普遍:他们敢爱敢恨,敢闯敢干,敢冲开旧思想的束缚,投入新风尚的怀抱。 从乡政府大院出来,响气并没有马上回村,他还要给玉凤送几个钱,还要顺便 打听一下什么地方可以买到优质鱼苗。正在转悠,见商店里出来了一个人,竟是马 四。他忙推车过去打招呼:“四哥?今个没事了?”马四见是响气,走过来问: “响气呀,今个有空逛街来了?”响气给马四递了根烟,说:“我给玉凤送来1000 元钱,看看该买什么就买吧。”马四变了脸说:“不是已经送过了吗?再说,能买 多少东西呢?我马家多少也要陪送点吧?”说啥就是不要响气递上的钱。接着说: “走吧,上家去吧,你和玉凤再商量商量。”当然这是个理由,目的就是要响气过 去吃顿饭。说完就要去拉响气的车子。“四哥,我还有事要办呢!”响气急忙说道, “我搞了个大鱼塘,水已蓄满,打听一下谁家出售鱼苗。”“哦?不玩牌了?”马 四笑道,“养鱼好呀,鱼苗的事我帮你办。我有朋友养过鱼,我明天去打听一下。 将来出鱼的事也归我了。”马四还是大大咧咧的,不容响气点头就大包大揽了过去。 响气忙把1000元复又递了过去:“那就麻烦四哥了,这点钱留着买鱼苗吧。”马四 又不高兴了,怪责到:“麻烦什么呀?都是自家人了,还说什么外场的话?钱你收 下吧,花不了几个钱的。”响气突然发现马四其实挺可爱的,标准的爱恨分明。再 三推辞说回家还有事,马四才放了手。响气冲马四摆摆手,骑着车回去了。 晚上哈包悄悄来见了响气,说了二人的计划,走后的事就看响气怎么解决了。 响气心里也没谱,只有看情况随机应变了。塞给哈包500 元,又叮咛一番,哈包才 感激涕零的离去了。 果然不出响气的所料,次日不久,马小飞就知道了哈包和彩云私奔的消息,这 可丢了大人了,他怒气冲冲的到哈包家去质问,要哈包家人交出彩云;哈包的母亲 也不甘示弱,让马小飞交出哈包。马小飞骂哈包是流氓,骗子;哈包的母亲骂彩云 是妖精,婊子。彩云的母亲哀嚎:我怎么生了个这样没出息的女儿呀,让祖宗跟着 丢脸;哈包的父亲叹息:我怎么养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呀,让邻居看我们笑话。 年轻人嬉笑着离开了,年长人就摇头感叹道:“真是世风日下呀,现代的年轻人也 真的无法无天了,侄儿竟然领着小姑私奔了,这算是什么事呀?”于是就有人要求 找村长,“让村长解决吧,这事太丢人了,丢全村的人,这传出去还不让外村人笑 话我们?”然后老韩头就一溜小跑的来了,他已经了解了情况,来了马上表态:把 这两个人找回来,好好管教!谁去找呢?哈包经常跟随着响气呢,那这差事就非响 气去跑了。 响气也就赶来了,一看两家还在对骂,就高声道:“都给我闭嘴,谁也不准再 骂了。”马小飞敬畏响气,不再吭声了。哈包的母亲知道响气和自家关系好,说话 必然会向着她家的,也不再言语了。吵闹的双方暂时都保持了沉默。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