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私 作者:沙封 1 育林将一个秘密保守了16年的目的,无非是不想伤害儿子。 16年前的那年夏天,麦子刚收完时,育林的父母,看到女儿肚子大起来,找 到瓦匠牛明堂家,却发现明堂已经和另外一个女人定了亲。 母亲找出不少药方草根什么的,把育林吃得上吐下泻。育林不怕自己难受, 只要打掉肚子里的那东西就行。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有一天育林到江边的埂堤打猪草。那坡上长满了巴根草,像一张顺坡斜铺的 绿地毯。她就从上面往坡底下滚,滚得全身是草根草屑,脸上被草划破许多道红 印子,肚子里一点疼痛也没有。育林又跑到后山的一个土坎上,从有两米高的坎 上往下跳,跳得满头满脸都是灰土。可是肚子还在一点一点地大呢。有一天,育 林跳不动了,满身是土地坐在土坎上发呆,就脑袋转不过弯来了,他对自己说, 我找个更高的地方跳下去摔死算了,省得在这世上活受罪。育林找到一个有四米 高的土坎子,站在上面往下看,心里有些怕,她对自己说,看着怕的地方就能摔 得死人了,死了就好了。坎上有不小的风,远处有放牛的,有种地的,育林想, 他们能看见我吗,我死后,不能没人知道,放在这野地里几天,还不被野狗拖走 了。入秋了,这天她正带了一条红纱巾,就把纱巾解下来,拴在土坎上的一棵树 上,红艳艳的纱巾在树上被风刮的直招摇,很是招眼。 育林两眼一闭,把什么事情都甩到脑后,往前一扑,真的跳下去了。等她醒 来的时候,身上除了脚崴了,肿得像个馍,没别的伤。地上是松松的土,远处谁 家地里打一个坝子,到这里取土的,身下的土被她压出一个窝来。然而经过这么 一下,育林一下子都想开了,她对自己说,肚子里的孩子没有错,我怎么害他呢。 孩子都会动了,我自己死不要紧,可有什么权力杀死他呢。要死把孩子生下来再 死也不迟。坐在地上,能看见远处的田地,育林是个种地的好把式,她在想,黄 豆苞谷才收,正种麦子呢,种麦有讲究,这一阵忙完之后,过了年,在正月二月, 就要耢麦子了,锄一锄,那叫松土。到三月四月,用锋利的锄头把麦地再锄一遍, 麦子就会有成倍增加的收成,而且麦子皮薄,磨出的面粉多。也不知坐了多长时 间,她扯一根木棍,拎个空篮子,一步一步地走回家去。 那之后,育林对肚子就开始爱惜了。母亲还在给她找打胎的药,可是育林说 是把那药水喝了,其实是偷着倒了,对母亲说,总没有一点效果。 秋天,早晚有些冷,育林下地干活时,总是多加一件衣服,怕把肚子里的孩 子冻着,四五个月,育林觉出肚子里有动静了。以前的生活是多么枯燥啊,现在 不一样了,她有一个孩子了,不论在哪里干活,有孩子跟她逗乐,她也可以跟孩 子说话,那可是有说不尽的话呢。那个明堂是谁呢,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真 的是连一点干系都没有了。男人们不能理解女人怀孕的感觉,他们除了把女人摁 倒在地,快活那么一下子,就把那事丢到九天之外了。女人要受很多的苦,慢慢 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大。育林记得,怀孕两三个月的时候,心里是那么想吃酸的, 这个冬天到哪里找呢,她就爬到屋后的荒山顶上,她知道秋天山上有一种结着酸 涩红果子的野树,果子只有豌豆那么大,红红的,以前是不敢吃的,现在害嘴, 吃起来就很解馋。育林小心地爬上树,爬树对她这样山里的孩子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育林还是很小心的,她肚子里有小宝贝了,也就是说她快要当妈妈了,她做 事情怎么还能莽撞呢,她不再是小孩子。 六七个月时,有一回,育林偷偷地缝的小衣服,藏在床底下,被母亲看到了。 母亲什么话也没说,还把那小衣服放在原处。育林看到母亲到灶屋里抹眼泪。在 那之后,母亲就不再为育林找打胎药了,育林也能在夜里半公开地缝小衣服了。 母亲一句话也不说,把事情放在心里。育林在小布褂上锈了一只小狗,在两只鞋 头上锈出威武的小老虎头。她是第一次做这些东西,做这些的时候,就好像是一 个师傅那样得心应手,心里想到的,手里就做出来了。 怀孕中,有一次在下地的路上,育林碰见了那个叫明堂的男人。育林竟然没 认出他。两人擦肩而过后,明堂站了好半天,看她摇摇摆摆挺着大肚子的身影。 她对那个男人真是没有印象了。一直到福生上学时,追问他为什么没有爸爸,明 堂这个名字才再次在育林头脑里出现。 在王村,没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在家里生孩子的。怀孕八个月时,育林家向明 堂提出,要育林到他家生产。育林自己不愿意,毕竟为男女的事情羞于见人,家 里再把事情闹大,是她实在不愿意的。八个月时的育林,在夜里抚着肚子,对儿 子说,我们不去,我们就在自己家里,还是自己家里好,在人家出生,算个什么 事,他没有你爸爸,儿子你说对不对?儿子除了用脚蹬几下之外,不会回答。育 林就说,你怎么不说话呢,这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在要睡没睡时,她还是想 到,在感觉到要生的时候,就跑到江边的树林里去,生的顺利就带孩子回家,要 不就和孩子一起死算了。明堂家当然是不答应,双方一时弄得很僵,育林的父亲 到村里,找到村干部。干部就问明堂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堂说:“不是强奸,是 育林愿意的。我家穷,他家人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村干部不追究是不是强奸 的事情,说既是你做下的事情,你就要承担责任,按理这个孩子就得在你家生下 来。孩子生在你家,就什么事都过去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听说自己要到明堂家生孩子,育林心里是多么不愿意啊。得在那个陌生的人 家躺下,光着身子生人,是件多么羞耻的事,她怎么能做得出来。她一次一次地 哀求母亲,说自己死也不去,母亲答应去跟老头子说说,可是有什么用呢,父亲 说,要死到人家死去,别死在自己家里。父亲认为自己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女人 到孩子的生身父亲家里生出孩子,那孩子就不再是野种,算是有了交代,女儿的 名声等于就收回了一半。 肚子越来越大,育林得到明堂家去。 2 福生是个听话的孩子。他有些软弱,上学时常常被别的孩子欺负。可福生出 生时有7 斤重,躺在明堂家的草席上苦得那个声音可大。育林那时身上没一点力 气,她说话的声音被儿子的哭声淹没了。育林说什么呢,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 骂儿子,这么好哭,不象个男子汉,妈妈疼得要命,也没吭一声呢,是不是认生 啊?好了,也不怕人家笑话,等我好些了就带你回家,回你外婆家。在迷糊中育 林睡着了,她不知道明堂家和自己的父亲在商量他儿子的事情。明堂家说,要不 是村干部嘴大,当初我们是不答应来家生孩子的,现在孩子也生了,等育林身体 恢复一些,你们家大人孩子一起走吧。育林父亲说,怪了,在你家生的,孩子自 然是你的,我只带走我女儿。两家为这事争执起来。育林是在沉睡中被父亲抱上 板车拉回家的。等到昏黄的煤油灯下醒来,找不到儿子时,育林大声地叫喊起来。 母亲告诉她,孩子被明堂家留下了。 五天后育林能够下床行走,她趁着父母不在家,去了明堂家。村边的地里麦 子黄黄的,等待着冬天过去。一两只瘦狗在麦地里跑着,冬天里狗饿急了就啃麦 子。这里的乡俗忌讳坐月子的女人进自家门,明堂妈没给她一点好脸色,没让她 进门,两人在门院口说话。听说育林来要孩子,明堂妈说,孩子送人了,有一家 夫妻俩四十多岁没个孩子。育林问清了是哪个村庄哪一家,就拖着脚步去找。路 上育林就掉眼泪,自己胸前那两个肉团子胀得厉害,可才生的孩子一口奶也没吃, 这几天人家不知道是喂些啥,还不知道瘦成什么样子。到那一家,孩子正哭呢, 嗓子都哭不出声来了。要孩子也没有费什么事,人家说,这才出生的孩子难喂, 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怕养不活,既然你要,就抱回去吧。育林心想儿子怕是 饿坏了,什么也不顾忌,一把撩开自己的衣襟,慌忙把胀得红紫的奶头子塞进儿 子的嘴里。也真怪,儿子一到她手里就不哭了,真是猪啊,先是拱了几下,然后 就死叼住不放了,哪个吸劲真大呀,育林心里快活得对儿子说,儿呀,你要妈妈 的命呀,你是饿坏了,那就吃个饱吧。在她的潜意识里,自己已与别的奶孩子的 妇女一样没有分别了。一路抱着孩子,走几步在路边歇歇脚,回到家时已是一天 过去了。 福生三岁时,父母做主把育林嫁到三十里外的恒村,男人一条腿有些瘸,家 底子很苦。但是育林并不在意。两人婚后的日子也就两年,在秋天的一个下晚, 男人在塘边不知怎么落水淹死了。那之后,育林就带着福生,娘俩一起过着苦生 活。育林是个能累的女人,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那时候,育林已经忘了曾经 有一个叫明堂的男人,给她带来了福生。好像福生是她吃饭喝水在肚子里长出来 的。育林心里装满了福生,她的眼里再没有别的。才三十不到的年龄,在乡下还 是不愁嫁的时候,隔三岔五地有媒人到她家来,要给她说合。育林说自己一点没 那个心思,只求过个安稳日子就行了。媒人说多了,育林就指着在屋外写字的福 生说,自己一心想让福生念大学,怕跟个男人对福生不好,所以绝了再婚的念头。 在没有男人的日子里,育林的日子是自出生以来从没有过的舒心,日子穷点 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见过的日子也就是现在这种日子呀,一个农村人还幻想过一 种没见过的日子吗,那叫想着过日子,不是农村人做的事。福生听话,从不跟别 人家的孩子闹事,不惹祸,上学了,安静地去,放学安静地回,也能帮育林做不 少事,烧饭洗菜,都能做。育林家麦子种得特别好,她能一担一担地把粪挑到地 里,还会积下许多土杂肥,种得一大片高高壮壮。下晚育林是从不摸黑的,五点 福生该放学回家了,她就扛着锹拎着锄从地里回来,福生趴在门前的凳子上一心 做作业时,育林做饭。育林这时候连坐在灶底下也坐不住,她在福生和灶台之间 来回走动,福生的作业她是一点帮不上忙,可她就是象个苍蝇盯一块肉一样走不 开。育林想,她真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了,要是当初不下决心去外村把福生要回来, 现在真不知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一切都因为有了福生呀,生下来一个肉团团, 不知怎么就长成个大小子了,她这个做妈妈的,没怎么辛苦,福生给她的比她给 福生的要多得多呢,现在要是有谁把她的福生拐走了,她就活不下去。福生是她 的一切,她种地为谁,为福生,理家为谁,为福生。 福生什么时候开始脾气犟了呢。上学时有同学说他是野种,他回家问妈妈, 育林不能告诉福生说他没爸爸,只说你爸爸掉水塘里淹死了。福生说,人家都说 不是。育林说,人家说不是就不是哪?人家胡说呢。哄过了一回,育林赶紧回娘 家,把这话告诉自己的父母,要他们也这样哄福生。这样哄哄也就过去了,可是 从二年级开始,在上学路上,经常有一个中年汉子拦住福生。那人有些驼背,烟 抽得不歇口,满嘴的黄牙。那人拦住说,你喊我一声爸爸,就给你十块钱。福生 说我不认识你,我要回家。那人说,我真的是你爸爸,你就喊一声。福生说,我 不喊,我要回家。那人看福生的倔劲,知道没指望,就说,不喊就不喊,这十块 钱还给你买吃的,硬是把钱放到福生的书包里,福生走开几步,掏出钱扔到路边 的塘里去,然后撒开腿奔回家。这样的事不是一回两回,福生是个心眼深的孩子, 从第一次开始,他就没有告诉妈妈,把这个事埋在心里,这也许跟他自记事起从 没见过爸爸有关系,他那个家里没有一点成年男人的气息。 育林是从别的孩子嘴里听到的。明堂结婚后,女人不能生育,前两年被他打 得半死不活,跑了。也就是说,明堂就想要个儿子。育林那个念头是怎么才有的 呢,她一听到有人几次三番地要福生叫爸爸,就想到了明堂,原来她心里把那个 男人彻底遗忘了,可是,这个男人现在自己找上门来,可不光是来捣乱的,他是 来和她抢福生的。福生才生下来时,他家人没有良心,把福生送给人家,现在福 生长大了,他家就看不过眼,要来抢了。这不行,福生是她的,是她怀胎十月生 下来的,是她的血是她的肉,谁来抢,她就跟谁拼命。育林对福生说,那不是你 爸,我根本不认识他,以后你上学走机耕道。机耕道是农业学大寨时开出的路, 平坦得很,与学校不在一条直线上,比原先从田地中心穿过的小路要多走20分钟 的路。 福生听妈妈的话,不怕累。但不久那人又到机耕道上拦他了,那个人穿一身 西服,坐在一个空落落的土岗子上,一边等福生一边吸着烟袋。看到福生,忙站 起身走过来,嘴里喊,福生福生,上学还早,爸跟你说几句话。福生想奔过去, 可是那人拦在面前。那人对他说,你不要躲我,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儿子,隔 几天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你不要听你妈妈的话,我挣了一笔钱,留着给你念 大学的。 这样的事一再有,育林就在家里坐不住了,她对福生说,妈妈送你上学。育 林送儿子上学,就还走近路,有几天没见到明堂,育林想,是不是他听说自己送 福生了,就不敢来了。你来吧,来了看我不揪住你,撕你的嘴。育林觉得在这件 事上不能含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不能半道上被不相干的人截了去,儿 子是她的,别人一点没份,这个念头是不能改的。 3 从村子走出去不远,就到了大片的麦地。这五月春夏的天气,麦子正灌浆的 时候,地两边的麦子绿油油的,把地中间的路夹成一条细窄的通道。路两边开着 野菜花,蜜蜂四处飞着。再过几天麦子就会发黄,也就是小野鸡要出壳的时候了。 小麦在桃树出叶时发芽,过两百一十天孕穗,孕穗后六十天成熟。这本是个庄稼 人磨镰的时节,看着就要收成的庄稼,心里充实得很。育林镰也磨好了,扁担绳 子也备好了,心里放不下的,就是福生上学路上的事。 那天育林就碰到了明堂。 一个高些的土岗上,有一棵脸盆粗的柳树,树荫遮了一大片。站在树下,就 能看到很远的地方。那人看到了这边,育林也看到了那人。育林没有一点退缩, 她对福生说,你往前一直走,自己上学去吧。福生看着在树荫里没有动的那人, 嘴里说,妈我们一起走吧。福生扯着育林的衣服,拉着她往前走。育林说,福生, 你自己走,妈要跟这个不要脸的说清楚,我要看看他的皮到底有多厚。和福生这 么拉扯着的时候,明堂什么时候不在树下了。 每天上学放学育林都接送福生,她心里有一个担心,要隔开福生和那个浑蛋, 不能让他们接触,孩子小,没个头脑,哪一天说不准就被迷糊,喊人家爸了。那 一声喊出去,儿子还属于她育林的吗。育林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抗过去,不能让 那个浑蛋的阴谋得逞。几次育林看到上学路上的一片树林子里有人,育林心里说, 我不看也知道就是那个浑蛋,你跟我比呢,较劲呢,我非让你死了这条心,让你 眼馋我天天和福生一起走。福生不要妈妈背书包,育林说,现在妈妈有力气,你 把书念好了,上完大学,那时候,妈妈老了,就靠你养啦。娘俩个就这么一路走。 女人的抗劲是坚韧的,明堂一直找不到福生单独上学的机会,就先是抗不住 了。有一天,他老远看到育林和福生,就站到路上。育林看到了,扶着福生的肩 头,一步不忍地往前走,她知道这时候不能逃,不能怕,你一怕,人家胆气就壮。 两人抵着面,育林对福生说,你去上学。福生哪里走,扯着她的衣襟不放。育林 一下子火起,一巴掌打在福生的脸上,那一掌击得重,福生被打倒在地。育林手 指着福生说,你走不走?不走老子今天剥你的皮。福生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个,大 哭起来。育林叫道,你还不走?走啊,你这个狗日的东西!福生吓坏了,背着书 包走了。是啊,育林不再是八年前的那么育林了,她现在不怕这个明堂,你这个 臭男人,当年要不是被你满脸的胡子吓住,也不会被你糟蹋。今天不怕你,你看 你那张贼样的脸。 明堂那天穿一身西服,虽然衣服不贴身,跟在地里刨土的人就有些不一样。 看着福生走远了,育林咬着牙对明堂说,你走,你走,你这个畜生当年害我害得 还不够吗,你阴魂不散,又要来害我,没门,福生是我儿子,跟你这个畜生有什 么关系。明堂笑着,说,我现在富了,你在外面就没听说?我现在是包工头了, 施工队副队长。也不看看跟谁说话,要不是我顾忌着儿子,不揍死你。是我干的 你,在那片麦地里,扫倒一大片麦子,干得你一裤裆血,儿子怎么不是我的?你 要对证?我能找人来对这个证,当时放牛的傻子看见的。育林给气得,她骂起来, 你这个畜生啊,这么多年还不放过我啊,我前世造的什么孽啊。明堂笑得更开心 了,说,你承认儿子是我的就行了,我又不向你要钱,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你 不是喜欢福生吗,要是那年在地里我没看见你,你会有这个儿子吗。现在你就承 认吧,哪个孩子没个爸,福生还是跟你过,到我死得时候,叫他给我烧纸就成。 明堂说着还笑,儿子在你死后,把我们合墓更好。育林的眼里,这简直就是个无 赖,她上前照着那黑厚的脸皮就是一巴掌,骂道,你死去吧,你这个畜生。这一 掌被明堂让掉了一大半,沾了点边。明堂说,好,看在福生的面上,我今天不揍 你这个臭娘们。然后掉头走了。育林全身的劲头松散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 哭起来。 那之后,有几个月明堂没再拦福生的路。但是,育林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就完 了。有一天她甚至有些不信任儿子,问福生,那个人是不是又找你啦?你可别信 人家的话,别假话听三遍就当真了,有没再找你,可别瞒着妈。福生摇头。 可有一天育林听说,明堂跟乡里干部都是朋友,在找关系,要通过法律,做 亲子鉴定,认回儿子。育林觉得天要塌了,这不等于要她的命吗,以后,那个叫 明堂的人就要和她分福生了,福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以后可能要住到明堂家去, 明堂家肯定会这样做,一占着理,抢也要把福生抢走。育林真是坐不住了,下地 干活全身没劲,有一天锄麦地,恍惚间就觉得福生已经被明堂要走了,不回来了。 心里一急,锄头锄在脚上,血流出来,把整个鞋子浸透了。育林就坐在地里哭起 来,她觉得自己的命真是太苦了,字也不识一个,现在人家找关系,自己是一点 法子都没有,打又打不过人家,自己真是没用啊,连个儿子都守不住,还有什么 活头。断断续续哭过了,阳光晒干了涂抹在脸上的泪水,擤擤鼻涕,心里想,不 能就这么哭,哭死了也没用,她得到明堂家去,把话给他说死喽,让他们死了这 条心。 一个女人家,实在不甘心儿子被人家要走,她得反抗。我认得你什么明堂, 你是谁?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当年你不糟蹋我,会有现在的事吗,糟蹋人的是你, 把儿子送人的也是你,现在人长大了要儿子的也是你,你这个王八蛋,你想把好 事都占全了,哪有那么多的好事,我不会答应的。 育林走回娘家村子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了。平时她回来得少,不过村子也没什 么变化。育林一回来,村里人都知道是为福生的事来的,都说明堂不对,这不是 把育林不当人吗。有人对育林说,这回撕破了脸跟明堂干,不把事情弄个清楚, 以后明堂家还作怪。育林这才知道,这两年明堂在村四处炫耀福生是他的儿子。 育林脸上发青,气得在娘家坐不住,马上就要到明堂家去。明堂家住在村西,具 体哪一座房子育林记不清,问了相识的人,才找到。 明堂家新翻的房子,两层楼。地上贴着彩色地板砖,彩电有锅盖那么大。还 装了空调呢。对育林的到来好像也不惊奇,就指指沙发。育林哪里还坐,可她毕 竟不是泼辣的女人,撒不起泼来。育林说,你没权利要福生,福生跟你有什么关 系,他是我一手尿一把屎一把拉扯大的,我们娘俩谁也不认识你,我今天就是要 告诉你,不要想什么花头点子,就是乡里说话了,那也没用,福生不会认你。你 死了心吧。明堂说,你这个女人真能呢,你还跑到我家来了,你想把以前那个事 让全世界再听听?我嘴巴可会说,要我把怎么捺住你,怎么扯破你的衣服都说出 来?当年我干你时你怎么没这么能呢,现在倒象只母老虎了,要是知道我老婆没 能耐,那时我就娶你做女人,看我不打扁你。育林看着这个男人,他真是坏透了, 这就叫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吧,没有比这种人更坏的了,自己当年就是一不小心给 这狗都不如的东西糟蹋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东西现在打福生的主意,逼 着自己不能不来跟他说话。两个人你说来他说去,好像育林反而不在理,育林那 个急,眼泪都要掉下来。明堂斜斜地坐在沙发上,脸上是皮笑肉不笑,能把人气 死。看育林说不出话来,明堂说,你还有什么说的?我要出去喝酒了,没工夫陪 你吹牛。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我反正没结婚,哪个女人在我这儿都能睡,你 今晚跟我睡也成。育林气得泪流下来。明堂真就走了。育林站在人家屋里,想想, 只有回家,这一回是白跑了。 4 转眼福生上初中了,现在不论是恒村还是在王村,人人都知道福生是明堂的 儿子。明堂一再对村人说,他就要办亲子鉴定,到那时候育林就狠不起来了。虽 说有点钱,修养还是那个修养,那张嘴,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有些就是下三流 的的黄段子,把育林说得一分钱也不值,简直就是育林找到他明堂,是骚女人亮 尾巴,他抹不下面子不干。福生有一天对育林说,妈,我要揍他。育林说,大人 的事你不要管,你也打不过他,让他胡说去,没人信他。 育林伤心。这两年里,虽然明堂没有把亲子鉴定的事办下来,她可没一天安 宁的日子。从那次去被明堂丢在屋里之后,她又去过两次,她知道对那浑蛋讲硬 的怕是没什么效果,就把话说柔和一点。 第二次去明堂家,她背了80多斤糯米,白天还不敢去明堂家,怕人看见自己 给浑蛋送米,可也不敢太晚,那个畜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是个没皮的人, 就趁天一擦黑过去。到了明堂家,估计中午喝多酒了,才起来,正蹲在自来水池 便刷牙,看见育林,半天没吭声。育林的口气放缓了,她说,看你的日子好,我 没别的东西,去年收的,给你带一点来。明堂说,放着吧。然后仰起脖子咕噜咕 噜,一口吐出去,进门去,连声谢谢也不说。育林跟在后面说,我还是来说那个 事。明堂直摇手说,那事还怎么说,我的儿子我能不认?这说到哪里也说不过去。 你出去问问,现在谁不知道你的肚子那时候是被我搞大的,你到我家生产谁不知 道?你敢不承认?不敢吧。我们也是夫妻一场,福生叫你妈叫我爸,这也是一家 人嘛,每次来就是一副触霉头的样子。就这么说定了,福生是我的儿子,你回吧, 懂不懂,我现在富裕了,儿子以后享福。育林说,他没哪个福份,就是不能叫你 爸。明堂说,那你说他叫谁爸,他现在去叫,我马上认了,你说叫谁吧。育林说, 我那个死去的男人是福生爸。明堂就笑,他,那个瘸子?他那个东西还不知道可 顶用,你说,他睡你几年怎么没搞大你一次肚子,我可就放一炮就中了,我怀疑 他会不会打炮。第三次去,带了一只老母鸡,正赶上明堂要出去跟人耍牌,把鸡 拎在手里掂掂,说不轻不轻,你要是有空,给我杀出来,我不会弄。就跑出去耍 牌了。育林一句话还没说就要回去,可鸡是被畜生看见了,只能丢下来,还得杀 好喽让他肿颈子。杀好了鸡,已是天黑了。 5 育林想到了要依靠政府。无数次她卖完菜从乡政府门前走过,看到那灰楼里 面人来人往的,忙些与她无关的事。当然是与她无关的事。对一个年近30多岁的 农村妇女来说,家里的事已不存在去依靠外在的力量,全得靠自己。心有多大劲, 你就能出多大力。但是,撑到这时候的育林,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没有一点事儿 鼓励她。而且,随着福生的成绩一再地下降,让育林看到儿子也卷进来了。福生 的卷入是最不讨好的事,直接影响考大学,而且福生只会添乱子。福生的眼神可 是有了变化,那是育林把握不定的眼神,在她一不留神间,儿子的眼神从她身上 从她骨子里一闪而过。那眼神真的使育林不寒而栗。福生有什么话要问她吗,她 不知道儿子要知道什么,她可是弄不懂儿子了,对读书的厌恶使儿子越发不再与 她交流,福生喜欢一个人独处,把作业本子叠出许多个小飞机,说话越来越少, 而且说出的话渐渐很冲,弄不好育林就被冲个跟头。有一次育林到学校,福生看 到她时的神态,好像要扑上来卡死她。她想和儿子说几句时,儿子突然低声地对 她说,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当时真的把育林吓坏了。育林想来想去,都是那个 浑蛋造成的结果。她走出校门时,心里对自己说,我怎么不死呢,我现在死了就 好了,就不遭这个罪了。 逝去的故事在育林的头脑里飘来飘去,明堂糟蹋自己的情景在近段时间渐渐 清晰地萦绕在头脑里。她记得当时自己哭着,喊着不要不要,好疼,可是那个浑 蛋那么狠,什么都干得出来。为了不让她喊,还用一只手把她的嘴捂住,他的力 气真大,自己被他制得一点动不得。那个晴朗的下午,麦子把什么都遮盖住了, 好像是在为明堂打掩护。不远的一条土路上没有一个人走过来。 一路上育林看到,农村人真是越来越会种麦子了。谋生之道,不是做官就是 务农,如果不会干农活,家里的日子就不得过。田就是填的意思,五谷填满其中。 那个浑蛋会种地吗,他十几年前糟蹋自己时,一下子踩到多少麦子。两边的村庄 多年来变化不大,也就是哪一家出了个当官的,官也不需多大,就是村长、厂长 副乡长的,把家里房子翻盖了,新起座两层或三层的楼房了。越是走近乡政府, 房屋盖得越好,麦子种得越差,到交界的地方时,干脆就有地在荒芜着,什么也 不种,让地里长出半人高的草。 乡政府大楼里的旧院墙推倒了,要建个现代化的院子。干部都穿得体体面面, 你进他出,谈笑风生。这对育林来说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接待育林的是妇联的 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干部,嘴上涂着淡淡的口红,身上还有一丝香气。办公桌上是 一张大玻璃,下面压着不少照片,多是合影。她手里捏着一个好看的细长玻璃杯 子,这个杯子与别的不一样,是双层的,两个杯子套在一起,还就那么严丝合缝。 女干部这样问育林,你儿子是不是牛队长的?育林说,不是。干部问,你能肯定? 育林点点头。干部说,你的意思是说,牛队长和你有过性关系,但孩子不是他的, 现在他要孩子没道理?育林觉得自己要说的是这个意思,就点点头。干部问,那 么你那时还和谁有过?这话叫育林无法回答了,她没再和别人有过,可是不能说, 一说,不就自己否定自己了吗,她支吾着说不出来。干部把她那样子看作不好意 思开口,就说,你不说我就不问了,我现在告诉你,既然你承认和牛队长睡过, 孩子也是在那时候怀上的,就不能怪牛队长以为儿子就是他的。对于他来说,他 只知道你那时候和他一人睡过,不会考虑你同时也跟别的男人也睡过。我们觉得, 在这种情况下,你说孩子是张三的他说是李四的,依据在哪里?争吵来争吵去, 能有什么结果?所以牛队长提出做亲子鉴定的要求并不过分,而是处理这个亲子 纠纷的最科学的办法。这段话把育林击得要晕过去。育林说,不行,我死也不做 那个鉴定。干部说,不是要你去,是要你儿子去。育林说,我儿子也不去。干部 有些捺不住,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要不要处理这个事?不处理你干吗要来,来 了我们的处理意见你又不接受,光是蛮不讲理是不行的。要处理,就得走这一步。 育林说,不行,你们这是偏袒那个浑蛋,我知道他跟你们乡里干部都是朋友,我 不服,我就是不服。干部被她说得哭笑不得。育林想想觉得不该跟干部撒泼,和 缓了口气,说,我当初在他家生了福生,他家把福生送给人家了,要不是我去找 回来,怕早饿死了,哪还有现在的福生呢,这样没良心的,儿子能给他吗。干部 说,法律是不过问这些的,主要注重结果,血缘关系不能根据人的好坏来区分。 育林对这个事实在不懂,问怎么做那个鉴定,干部说,那是大医院的事,小 医院还做不了,不就是男女间的事嘛,为什么孩子的长相像张三,就是因为是张 三种的种。女人就像地,被人家种下个蚕豆就收蚕豆,种下个苞谷就收苞谷,张 三在你肚子里下的种,不会生出个李四的儿子,就是这个道理。育林还不懂。干 部说,打个比方吧,就是医生把牛队长的种子化验一下,跟你儿子身上的血对一 对,那就是鉴定了,有什么可怕的呢。育林心说,这医院什么丑事都能干出来, 逮住男人的那东西取种子化验,还有这种事情,只有明堂这个二癞子能放得下这 个脸面给人家采种子,他是要儿子要疯了。育林心里想着,脸上就有些烧得慌, 嘴上还是不松,说,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难道我能看着儿子往火坑里跳不管? 反正我儿子不做什么鉴定。干部一下子站起来,说,如果真的不是牛队长的,你 为什么怕做鉴定呢,我看你前面的话是不是在扯谎?人家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有 血缘关系,那是割不断的亲情,要尊重这份父子感情。承认这份感情对你没有什 么伤害,为什么不承认呢。育林口紧,说,就是不做。干部就冷笑说,做不做主 要在于男方,牛队长如果坚持,单方面也挡不住。 叫人们觉得荒唐的事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干的。 育林等干部说完了,半天蹦出一句话:我承认福生是他的儿子,可是十五年 前,牛明堂是强奸我的,把我拖到麦地里,他是强奸犯,这个你们怎么不说。干 部被镇住了,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然后说,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法律责任 的。育林说,我说的是真话,他把我衣服都撕破了。干部连着喝几口水,然后对 育林说,你坐一下,不要走,我马上回来。20分钟后,干部回来,对育林说,你 先回去,你的事情要请示司法部门来定夺,有什么事会上你们村找你。育林还要 说什么,那个干部说,事情到这地步,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先回去。 6 在育林觉得轻松了许多的同时,她在村人的眼里,成了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 恒村和王村的人们都在说,真想不到育林是这样一个女人,她要把一个人往死里 整,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的,都是一个村的人,男女在一起,发生点事儿,还能 在十五年后来这么一家伙吗,干柴烈火在一起谁怨谁呀。这个女人不能挨。育林 不在乎这个,她想,这下乡里要过问这个事了,明堂再抬不起头来,他没脸见人 了,哪还会提鉴定的事。是啊,当年可不是就被他强奸了呢,他们一没交相好, 二是父母没开亲,明堂那眼神有好一阵子看她就不对劲,那一年的春天,麦子齐 胸高了,正抽麦穗呢,麦子真好看,一浪一浪地从她的身边往前推啊,推得可远, 一直到望不见的地方。村里有男人说,麦穗就像育林好看的眼睫毛。那一天下午, 阳光不是很烈,她拎个篮子下地打猪草,明堂是跟在她身后猫过来的,那个贼呀, 他一扑的力气多大呀。他一只胳膊夹住育林的腰,就冲到麦地中间去了,像一只 拖着小鸡的狼。为了趟出一个场子,他一条腿象一把大扫帚,几下就把一大片麦 子扫平了。然后把育林往倒下的麦子上一扔。他先是把育林的衣服脱掉的,撕破 了育林的小背心。太阳直直地照着赤身裸体的育林,育林已吓得呆了。后来育林 一想到那情景就羞耻无比,那就是一个女人的末日,那就叫光天化日的感觉。现 在育林觉得强奸两个最好不过地把当年的事情说透彻了,她的身子不是被撕开了 吗,太阳好像是直接照到她的肉里去了,照到她骨头里去了,有了那第一次后, 她再没有想过一次男人,男人就是畜生。 明堂反映也很平淡,他说,没想到这个傻女人敢说这样的话,这不是跑到大 街上脱裤子,要展览呀。我强奸她,你不说那时候她骚得不行呢,整天把个奶子 鼓得高高的,就怕男人看不到呢,我就在路边上的麦地里办的事,要是强奸,她 就不会喊?后来又干吗跑到我家来生?看在福生的面上我就不计较了。 在育林向乡政府干部说出“强奸”两个字的时候,怎么会想到由此给儿子福 生带来什么样的打击呢。福生在学校受尽了侮辱,学生们称呼他强奸犯的野种, 把他孤立起来,他失去了所有的同伴,同学们羞于与他为伍。福生觉得他一生的 脸面都丢尽了。当有一天学校的老师找到育林家,告诉她,福生已经有半个月没 有上学时,育林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十六岁的福生身材高而细瘦,四肢象麻杆一样,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的 眼神里那股幽幽的光,让人觉出一股寒气,嘴角往下劈着,有几份说不出的斜劲。 福生说,妈,都是那个老东西要把你逼疯了,我迟早找他算帐。育林看出一点苗 头,对福生说,你要我死啊,你要搀和这个事,我就死给你看,你跟他算什么帐? 他是个二癞子,跟你讲理?福生说,他不讲理我就杀了他。育林疯了一样,往地 上一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就下来了,一边对福生说,你哪里打得过他,他打老 子骂娘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人,你不是他的对手。福生说,你就晓得哭,哭有什么 用。也不管他妈,掉头出去了。 事情再次不了了之。乡政府和上面都没派人来找育林。地里的活多,她忙得 顾前顾不到后,有时候也开导自己,只要那个东西不追下去,当年强奸的事就过 去了,就是证实了,又能怎么样呢,证明他是无赖有啥用。 明堂对当年那起强奸的事再次被扬出来,一点也不在乎,是没有人敢在他面 前说半句的。他说,强奸种下的儿子也是自己的,正儿八经的真货。育林自己这 么一宣扬,就等于告诉人,儿子是我明堂的。明堂就是这样在王村四处炫耀。他 三天两头在乡里集市的饭店里喝酒,几乎是逢人就讲。他的狐朋狗友说,你去找 她,她不是说你强奸吗,你再干她一次,你看她颈子后面还是雪白粉嫩的。有人 接上说,牛队长不敢去,这回干了,那女人会把他告到牢里去,牛队长胆子小。 还有人说,牛队长,你干脆就把他娶回家算了,我看你现在天天打野食,总不是 个办法。明堂说,我就爱个野食,女人一娶回家了,就成了裤腰带,恨不得天天 把你勒着。睡她是个好主意,好吧,等我选个好日子。 明堂会想到那句话传得多远吗。他不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傻比,自以为是 地快活着,其实酒桌上的话第二天他就忘个干净。加上这段时间,他把乡政府建 院墙的活承包下来,当包工头,忙起来了。对福生他倒有些惦记:这儿子好像也 变得流里流气的,不象个正派的孩子,让人有些失望,如果能念上大学,毕业后 分配到那个机关,当个干部,才是走正了道。明堂也有与别人一样望子成龙的心 理。有一天,一个人对明堂说起亲子鉴定的事,明堂哈哈一笑,我现在跟乡里关 系好着呢,快了快了,我就要联系好了。 有一天晚上和乡政府几个人喝酒,狐朋狗友催明堂,好日子定了没有?是你 到那边去,还是在你那破屋里摆龙门阵?那年你是怎么上的?现在不中用了吧? 明堂说,想当年,我在麦地里那一仗,打个比方,新女人那玩意儿,就像麦粒子, 两边鼓鼓的,中间有缝,饱满哪。众人一声喝,说道,比喻得妙,那你什么时候 再去割麦子?明堂被搔得坐不住,说,等着吧,看我重现当年的威风,吓死你们。 7 乡里既然也是这个态度,加上明堂还要办亲子鉴定的话传到耳朵里,育林被 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明堂这个强奸犯二癞子能跟乡领导搞到一起,这个世道真 是没处说理。 才收割了黄豆玉米,正是种麦的时候。农家还按农历把握种田的时节,麦种 在立秋前就治好,因为立秋后治种会生虫。育林把麦种放在太阳下暴晒干,再趁 热埋到地窖里。她喜欢用蒿草编成的圆篓子装麦种。再用艾草遮蔽着。在种麦子 时,先把地犁出土条,随着犁一边下种一边盖土最好。这样可以节省两倍的种子, 但不如边种边盖土的耐旱。用耧的好处是,不仅仅是种得浅容易生芽,这样锋利, 锄地也方便。育林对不少人说,今年天旱无雨土地干,用醋浆水泡蚕屎稍稍浸一 下麦种;在半夜浸泡,快天亮时迅速撒种,使它与露水一起下到地里。醋浆可以 使麦耐旱,蚕屎可以使麦耐寒。在干活时,育林心里想,福生是决不能给那个混 帐东西认走的,狗日的,他真会想呢,你怎么不走路栽死,那样就不会害人了。 育林就在这样自怨自艾中度过一些日子,怎么对付明堂她是真想不出法子来。育 林开始在家里祈祷,她觉得自己这个家要颠覆了,她没有力量抗拒下去了。心里 有事,在地里干活也不安生。福生那句话说得对,哭有什么用,得想个对付的法 子,不能让福生搅和进来,这孩子脾气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以后怎么活。 祭祀土地神之前下种是最好的时节,八月末九月初种是最迟的时候了。小麦 适宜种在低处田里。有歌唱道:高田种小麦,难以长成穗,男儿在他乡,怎能不 憔悴。育林紧赶慢赶,还是把麦子种下去了。 有一天在乡政府旁边的集市上,育林被明堂拦住了。明堂把育林往一边扯, 说,儿子跟我,他要考上大学,我搭出两万。育林说,你有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爱给谁给谁,我们吃我们的豆腐咸菜饭。明堂说,你到我手下打小工,一天我 给你30块。育林说,我要是拿你的一分钱,手就会烂掉。明堂痞劲上来了,育林 确实有几分少妇的味道,他附在育林耳边说,你再跟我睡一次。育林咬牙切齿地 骂道,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滚。 可是事情就这样来了。几天后明堂拎个包来到育林家。育林正在洗衣服。明 堂说,我给你买了件衣服。育林说,你走,你走呀。明堂说,你现在比做丫头时 还漂亮,我当初就没看走眼,人人都知道我们睡过,再睡一次有什么关系呢。育 林怕争吵声音太大,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说出的话真不能听,他是什么难听的话 都能说出口的。她小声地说,你走,我求求你走好不好,你干吗癞着我呢,你害 得我还不够惨吗。明堂说,我真是被你迷死了,你说,你要什么条件吧,我都满 足你。育林说,好,你不走,我走,我让你这个畜生。明堂把门拦住,两个人在 门边拉扯,明堂的手趁机握住了育林的奶子,惊道,还是鼓鼓的呢。育林真是羞 死了,她一巴掌打在明堂的脸上,在明堂一愣神间,冲出门去。明堂手摸着脸, 对育林的背影说,我不睡到你,就不是牛明堂。 之后,明堂是隔几天就来一次,他是非弄到手不可,那只捏到奶子的手指上 好几天烫烫的,无意识下两个手指就捏吧捏吧,好像要找回那种体会。明堂多年 没受过这样的刺激了。育林吓的躲到地里干活,没活也不敢回家。福生觉出有些 异样,问他妈有什么事情,育林怕福生知道惹事,瞒着说,没什么事。 这日子怎么过? 有一回,育林被堵在家里,明堂说,我就想你那个,你不让我干,闲着也是 闲着,让它生蜘蛛网?育林说,这就是你这个畜生讲的话,你猴急就上街去,花 几块钱要几个有几个,干吗缠着我。明堂不说话,上来从背后抱住育林,这一次 两只手都握住了奶子。育林挣扎不了,奶子被捏得痛,两手摸到了桌上的一盆水, 端起来往背后浇过去。 育林再次去乡里。走得早,得赶在八点左右到办公室,不然,干部们到大院 里点个卯后,七事八事的一个个就没影了,打死人都看不到两个人出来。跑过几 次乡政府的育林清楚这个。冬里的天气,冷风吹着,脸上有小刀割一般痛。从村 里走到乡政府要50分钟,这对育林不算什么,要是卖点豆子山芋的,还有百把斤 的担子要挑呢。路两边的麦子在春天到来之前,总有些枯黄,地里有人在撒草木 灰,那是上好底肥,来春麦子拔节就指望它。育林没有为自家的麦子打底肥,心 思不再身上,干事就有一着没一落的,等想起来时,江边树林子里的树叶都被人 扫即遍了,索性不弄了。到了乡里,对门岗说了找谁,门岗说,才出去买早饭吃 了,你别进去,就在门口等。乡政府新院墙是建好了,门口还是土路,拖拉机小 四轮跑得不少,灰尘往人脸上吸。这一等就是半小时,女干部回来时,手里还捏 着根油条。那女干部还认识她,对她说,到办公室来。跟着女干部走进办公室, 干部说,你说说什么事情。育林说,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女干部听了她的诉说, 问,摸了你哪个奶子?育林说,两个都摸了。干部说,是不是无意碰到的,如果 是无意碰到的,就不要大惊小怪了,牛队长这个人对女人多少有点小毛病,也就 是说毛手毛脚的。育林说,他是故意的。干部问,他摸到什么程度,使劲捏了没 有。育林说,他一把握住。干部就笑,说,他没有伤害你嘛。看出来干部不很重 视这件事。育林看到干部那一笑,就知道事情黄了。果然干部把口红镜子找出来, 是要在吃早饭后补妆,说,要往严重里靠,这可以划为调戏这一类,归派出所管。 到了派出所,民警把前后情况一问,对明堂摸奶子一事就无所谓,说没有造 成什么后果,派出所管不起来,既不能打人也不能抓人,搞不好人家男的还说儿 子都有了,你派出所多管闲事。那样的话。派出所没地方站。 育林走出乡政府,心灰意冷。心里想,要是没有福生,我就把那个畜生杀了。 不怕杀人偿命,可自己死了福生怎么办。她真是走投无路了。从乡里回来,育林 在床上躺了三天没下地干活。 三天后的上午,明堂来了。早上福生上学,走时没有把门关上,明堂一直走 到育林的床边,扯过一张板凳坐下。育林不睬他。明堂自己能扯个话头说开来, 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明堂说很快就可以办亲子鉴定,他跟乡里领导的关系是越 来越铁,认了儿子,乡领导等着喝酒呢。育林躺在床上,绷着脸说,我想杀了你。 明堂说,你跟我睡一次再杀吧,你这么勾啊勾的,勾得我心里痒痒的难受,睡吧, 睡过了你就杀。育林把头扭到里面。明堂说,睡过了,你不杀,用剪刀把那家伙 剪掉都行,你答应了,我就去磨剪刀。育林说,你走。明堂说,要不这样,你跟 我睡一次,我就不搞亲子鉴定,不认福生这个儿子了。这句话,育林是听得真切, 她心里一动,但是嘴上没有什么表示。明堂说,不过,我不要儿子,这一觉要让 我睡个痛快,你别跟我绷着脸。育林还是不作声。明堂是个多精明的人,已经看 出一点苗头,凑近再看看育林的脸,脸上有层红扑扑的颜色。就出来把门插上, 走到床前就脱上衣。就听育林说,你说的话要算数。明堂说,当然算数。育林说, 你给我下个毒咒,我才信你。明堂说,你跟我睡一回,以后我再要儿子,天打五 雷轰,走路碰汽车。育林脸向里一转,这边明堂已经上床了。明堂剥下育林的衣 服时,育林叹了一口气说一声,你这个畜生啊。 8 一个月后的一天,育林在地里,把地头的排水沟里的淤泥疏通一下,冬天是 一年里地下水最低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也不需要什么水,是农民兴修水利的好时 候。淤泥也是好的底肥,育林一锹一锹地挖起,丢在麦地边,小心不压着麦子。 冬闲冬闲,不少年青人出去打工了,地里看不到人影。育林心里放下了许多,事 情终归有了定夺,她是冲着明堂答应不认福生,才让他上身的。那个多年前的强 奸犯在自己身上忙活时,育林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耳朵里,枕头湿了一大片。她 心里痛骂着,怎么遇到这个孽障啊。这笔债还完,以后就安生了,能这样了结也 好,再拖下去,福生哪一天生出个什么事情来,还不要她的命吗。明堂忙完了, 育林还不放心,再说道,就这一次,这个门你再别想踏进一步。明堂嘴上好好, 一副满足的样子。 太阳暖和和地照在身上,有些热,育林把一件外衣脱下来,扔在沟底一簇枯 草上。这时候,她看到远远的一个人走过来。是明堂。育林忙伏下身子,心里慌, 这个畜生又来了。育林吓得伏在地上不敢动。哪里能躲得过去,明堂站在她面前 的沟头上说,我知道你在这里。育林藏不住了,站起身来,对明堂说,你来干什 么,我不会再让你做什么事情,有多远你走多远。明堂说,我来告诉你一个喜事, 乡里的院墙款子汇来了,我尽赚八万。育林说,这关我什么事,我不要听,你走 不走?你不走我走。育林把衣服抓在手里,还没爬上沟,明堂已跳下来把她拦住 了,明堂说,你跟我再睡一次,就一次,睡了我就真的不要儿子,你要是不干, 我前面说的话就反悔,不算数。育林说,你真是个畜生啊,你要逼我的命啊,我 今天就是死也不让你碰我。明堂是个贪吃的家伙,两个人就在沟里拉扯起来,明 堂一边嘴里说,你再依我一回,我保证不认儿子,我说话算数的。育林挣不脱, 身上的汗都下来了,育林嘴上讨饶了,求求你,放了我们娘俩,是你发毒咒,我 才相信你的,你再来找我,我就成破鞋了。明堂说,再要一回。 明堂把育林摁在沟底的枯草上,育林扭着身上死命不让他解扣子,两个人你 扭来他撕去,开始育林声音大,好像是想叫地里干活的人听见。明堂说,你要叫, 还不是叫福生丢人吗,你以为人来了我就不敢干你吗?我才不怕,你要不怕丑, 就把人招来吧。育林听他这么一说,声音就小了,只是两手还揪着裤带不放。两 个人折腾了半天,育林的内衣被撕破了,腰上被明堂的指甲划出一道道痕子。育 林的手最后还是被扳开了,明堂一只手能捉牢育林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把育林的 裤子解开脱掉。育林的两条光腿又扭起来,不让明堂的身子插进去,明堂等不及, 眼一瞪,骂道,老子今天就治不服你啦,啪啪在育林的光屁股上就是两掌,育林 一松劲的当口,两条腿被分开了。明堂在忙活时,育林裂着嘴啊啊地哭了,在这 地里,她无援无助,真是伤透了心啊。 事毕,明堂站起身,把衣服扔在育林身上,说,过几天我还来,你要是不跟 我睡,我就去做鉴定。 9 天下起雪来,这是今冬第一场雪。漫天的雪花把天地都盖住,麦子好像一阵 风吹走了,地上是空况得真干净。这真是场好雪,雪停后,用木滚子在麦地上滚 压,把雪压紧,不要让风吹走,以后下雪还是这样压,这样麦子就耐旱而且结粒 多。 育林真是没想到,十几年前的强奸犯,现在还就恶上她了。自己真是个没用 的货,白白给他干了,人家现在是吃着中午的,念着晚上的。带着儿子逃吧,可 是哪里有他们落脚的地方,福生还要上学,除了种地,出去打工自己又能干什么, 娘俩个还不饿死。走不掉,那就躲,先躲一时是一时吧。 连续躲了几次,明堂到她家找不到人,再到地里,影子也看不见,看着日头 从山上落下去,只得走人。有一回在地里碰到了,不远处有很多人,明堂就没敢 造次,小声对育林说,我就是要跟你相好,你躲也不成,亲子鉴定已经准备得差 不多了,你说,是愿跟我睡觉呢,还是叫我认儿子。育林不睬他。明堂说,福生 是我下的种,我再给些种子让医院一化验,福生这个儿子谁都赖不去。育林听得 心惊胆战,心说,这个东西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自己真是被逼到墙角了,除了 任其宰割,还能有什么办法?明堂说,你不说话也不行,别想走,你能走到哪里 去?我有得是办法,你老实跟我睡,我还有钱给你,你要是跟我拗劲,我把风往 外一放,谁都知道你卖,还收钱呢,我什么事情干不出?没我牛明堂干不出的事 情,你现在不答应,我马上就散票子。明堂的声音越说越大,他才不怕不远的人 听见。育林实在听不下去了,那太可怕了,身上不由发抖,她把牙咬着,对明堂 说,过几天你再来我家吧,我等你。 雪下得这么大,畜生会不会不来呢,他会来的,他不会放过她,要是在来的 路上,一脚踩进雪坑里就好了,世上就少了一个害人精。她想,当年在麦地里, 自己是怎样被哪个畜生摁在一片倒伏的麦杆上,那是些多好的麦子啊,明堂不光 把她糟蹋了,也把一大片麦子给糟蹋了。那踩倒麦子的样子就是一条疯狗,眼睛 瞪得老大。十几年过去后,他狗的本性还是没改,更滑头了,他是一次次地要挟 她,逼迫她,不管她的死活。 雪刮了一天一夜,也没个停的样子,地上已经有齐膝厚了。福生走时打了一 床被褥背走的,说是家太远的学生,可以住在学校。育林把门虚掩着,自己穿着 衣服坐在被窝里,对自己说,要来的就来吧,她没什么可怕的,她是想通了,再 退让也真是无处可退,除非一刀把自己杀了,那东西才不再来。杀自己不是一条 路子,那有什么出息,福生以后就有得苦受吧。 明堂来了。吱呀推开门,把手里的伞收起,往墙上摔打几下,是要把伞布外 面的冻雪抖掉。他身上穿一件黑呢大衣,脚上是一双长统黑靴,看上去是越混越 好了。明堂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一路上他想,这个女人被自己连哄带吓,终于 伏贴了,以前找的那些女人都顺手得很,一点刺激都没有,像喝一碗温呑粥,没 味道。这个女人哪个犟劲,搞得你身上火星子直冒,就越是要征服她,在地沟里 那顿撕扯,一撕,女人的肉就露一点,心里的热气就往上升一级,你看她的肉还 是紧鼓鼓的,奶上,腰上,腿上,哪里不是活肉呀,细嫩得惹人爱,男人不就爱 好那一点吗,十几年前强奸的前景其实他早记不清了,印象里只有一大片麦地。 农村每年春夏天的那一片麦真好,春天是连狗都要爬骚的,何况人呢,春天麦子 就齐往上长,男人把女人往腰里一夹,就进了麦地,那就是做一个男人的美事。 娘的,这一回还要这样干她,这事还就兴扭着吃。 育林说,把门关上。明堂说好好,外面风大。这一回明堂有了闲心,因为是 女人答应让他来的,他说,福生呢。育林说,福生住校了,这么大的雪回不来。 明堂说,我带来一只南京板鸭。育林也不惊奇,说道,你要是饿你就吃吧。明堂 又看看屋子,说,这屋子要重修了,哪天我叫两个人来。育林说,不要你花钱。 明堂说,根本不花钱,都是公家出。育林把话岔开,问,你哪个鉴定还搞吗?明 堂说,只要你跟我做个露水夫妻,我哪还整那个。育林笑笑说,今天是你最后一 回了,你靴子上的雪还没化呢,本性就露出来了。明堂就嘿嘿地淫笑着,他今天 真是不急,点上一支烟,悠闲地抽着,他今晚准备不走了,做一个桃花梦。育林 又问了,你就觉着福生那么好吗。明堂说,我得有个儿子,死了有人送终,你看, 我现在也发起来了,乡里领导三天两头跟我一起喝酒。育林说,你就不想想,福 生认你吗,他是个犟头,没准就跟你是死对头。明堂一笑,哈,我有钱,给一把 钱放他怀里揾几天就好了。育林说,钱也不是就那么有用,他要是知道你做下的 这些丑事,没准就杀了你。明堂怔了一下。育林说,你怕了。明堂说,我怕什么。 育林说,你别怕,我怎么会让福生做那个犯法的事,杀人偿命,那不毁了他一生 吗。明堂释然,笑道,你是他妈,我是他爹,我俩睡,是天经地义。他把大衣脱 了,道,我要上床了。育林说,你上来了,就不要儿子了?不搞亲子鉴定了?明 堂说,还说那事。育林看着他说,你是骗一回是一回,占尽我的便宜才够吗,我 知道你是狗改不了吃屎了。 明堂往床上挤,育林往里让了让,问,门关好了吗。明堂说,土匪都进不来。 育林打开他的手,慢声细语地说,你骗了我几回,自己都记不清了吧。明堂说, 你今天怎么有这么多说道,我们睡一回起来,烧板鸭吃。育林说,你急,哪天你 那东西不行了,你就安分了。明堂说,我裤裆里的那东西就好这一门。育林把他 伸过来的手撩开,说,那东西不行了,你就不来缠我?明堂说,那倒是缠不起来 了。育林说,这是你说的,我今天就认你这句话,你再说一回。明堂再说一回。 育林听了,往后一倒,自己脱去衣服,再用被子盖住光光的身子,说,行了,你 上来吧。 这时候,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好像更大了,应了那句鹅毛大雪。雪粉还从门 缝里钻进来。育林想,地里的麦子这一回真是给捂厚了,那是不花钱的棉被,可 着盖吧。福生的成绩一直不好,以后明堂不来,福生就能安心读书了,要是考不 上,也就在家里种地,这几年她把地侍弄得很好。明堂不来,儿子就是自己一个 人的。雪怕是把路都埋起来了,不过从育林家走出去,到村头的卫生所这一截要 好一些,两边都是房屋,雪都落在屋顶上了,再出村就难走了。这场雪下得不是 时候,这个男人回去时要受罪。 明堂左也忙呼右也忙呼,育林忍受不住,说,你就不能轻一点。明堂说,我 就是弄不够,我要使劲。育林说,你弄吧,你就这一回,以后没了。明堂说,还 来,我以后经常来。育林冷笑道,我不会让你来的。明堂说,我不听你的,我想 来就来,你就不怕我要儿子啦?育林说,儿子你是要不去的。明堂说,我一做亲 子鉴定,儿子就是我的了,你不知道法律的厉害。育林再问,你真的要做那个鉴 定?明堂说,要么跟我睡觉,要么我就做鉴定。育林就想把他往下推,明堂劲上 来了,搂紧着女人。育林实在是推不下去,说,等你完了再说。 明堂又忙呼很长时间。终于泄了,伏在女人身上。育林把他推下去,明堂像 死了一样。育林问,完了?明堂嘴里说不出话来。育林坐起来,说,我看看你那 东西。掀开男人的腿,露出那丑陋的东西,育林拿捏半天,找不出头绪。明堂问, 你干吗呢。这一问,育林怕再生岔子,另一只手也上去,一把捉牢了两个睾丸, 嘴里说,我让你鉴定,让你要睡女人。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捏…… 雪花里,相邻的几家听到男人一声长长的惨叫。 后来恒村和王村的人说,那天的雪,有齐膝那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