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湖水 有一种天体会发光,人们叫它恒星。有一种人会发光,人们叫他大天使。 但发光并不是什么好事,这说明他在燃烧自己。我非常不愿燃烧自己,于是我 常问一个年老的叫米拉柯的大天使,我问他当自己燃尽的时候会是什么?会不会象 恒星一样变成一颗死星?他开始笑,笑的满脸是摺,背上的翅膀抖个不停,象是要 把所有的羽毛抖下来。这时我觉得有些不忍,就走开了。因为,我怕他抖落所有的 羽毛后会变得象一只褪了毛的烧鸡,那样会很丑。于是我便站在云边俯瞰。有很多 人在动,匆匆忙忙,而我却悠闲自得。看他们接吻,双唇相互摩挲;看他们欧斗, 将盛满美酒的瓶子砸在对方的头上。这一切让我看得很开心,同时也很纳闷。 这时,俄勒俄修斯骑着我的坐骑回来了,他满脸阴沉,见我就用他的银色长矛 指着我,厉声问我,为什么逃跑?其实我并没有逃跑,只是当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个 很怪的问题,于是我就回来问老米拉柯。而且我很相信他会杀了那只恶龙,因为他 是我的哥哥嘛。的确他做到了,但他受了伤也很生气。 他把这事告诉了宙斯,宙斯让战神拿我去喂老鹰,但他忘了米罗哥修斯早被绑 在那里很多年了,而且老鹰天天有鲜美的肝脏果腹。于是宙斯只能免我一死,但他 让我必须做十件好事和十件坏事抵罪。而且不准用神的力量。我一直不明白这算什 么惩罚,直至今日。 几千年了,我不断的做一些不知好坏的事情。比如说,我曾帮埃及的图唐卡门 统一了埃及及西亚地区,把犹太人变成了他的奴隶,但几千年后的二次世界大战中, 我又帮犹太人重见天日,而这一切是因为我帮美国人绑走了德国的核物理学家。正 因为如此美国人造出了原子弹炸了日本人。唉!而这些日本人却是我千辛万苦从嬴 政手中救下的善男信女的后代。多可怕,我怎么知道我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 这就是我许久以来无法刑满开释的缘故吧! 我已不再有翅膀,但我还会发光。毕竟发光不是什么好事,那意味着我在燃烧 自己。 那是一九九五年的冬天,在我上班的第一年年末。我无聊得很,因为我一个人 坐在办公室里对着墙和窗户发光。照得整个屋子很亮,但决不会有人看到。那些日 子我充分发挥着我的天分。哪怕是一块破砖头也会成为我变成诗人的理由。就算是 一片破布也会变成一幅油画。 而天空中却总响着宙斯的声音,“好事,坏事。”好烦。 我终于疯了,我冲出办公室。我想让别人为我的光彩欢呼,以冀希能气歪宙斯 的鼻子。 我在街上走,保持着我在“上面”的“坏习惯”——摇来摇去的走。那时我有 翅膀,他兜着风,所以才晃。人们都很惊讶,惊讶我走路怎么这么难看。有什么! 他们不了解我嘛,但他们的确注意到了我,我满足得很。这种虚荣会气坏宙斯的! 哈哈哈!!在“上面”,心性顽劣会受罚,而在“下面”宙斯却没办法,因为这里 人人都一样,尤其是在二十世纪的现在。并且现在有没有人知道宙斯都很难说。开 心!!! 索性气死他。于是,我找到了一个叫冰场的地方。看人们用八个轮子飘来飘 去象飞,这使我开始怀念那会飞的日子。毕竟我飞过,底子好,这种东西难不倒我。 当然那时我在发光。我看到光在别人身上的折射,我很满足。我乐意看他们的 惊讶和好奇,所以,我总在看他们。知道吗?有时侯看也是一种罪过。 在那许多人中我看到了颗“冰晶”。在“上面”的人都很俗,就象宙斯在向赫 拉献媚时总要加上一句恭维的话,说她象什么“宝石”。但今天我居然也俗了起来, 因为我知道她会成为我第三百六十七个妻子。但我很怕,怕她会象我以前的伴侣一 样,在我的光华下渐渐的变老,睡去。所以我的心里长出了一种东西,刺,第三百 六十七根刺。它使我疼痛不已,这种疼痛是致命的。就象当年祝英台变成了蛾子时 的感觉一样。但人们的传闻有误,当年梁山伯并没有变成蛾子,我清楚,因为我就 是他。在我看到她变成蛾子后,我逃跑了。而她还始终以为那只前面的就是我。这 事不提也罢,总之我给她找了个好归宿。但那时我的确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捅得我 很痛。为了不再受折磨,我不断的寻找忘记这事的方法,就象现在的人们吸毒一样, 时间长了就成了瘾。于是就有了什么朱丽叶、珍妮、左拉、委吉利耶柯娃,还有什 么公爵夫人、侯爵夫人的。但每次心里都不可避免的留下点东西,那是些不好说出 口的东西,搁在心里时间长了也就变成了荆棘。我在旱冰场发现一颗冰晶,使我感 到了熟悉的疼痛。疼痛变成了忧伤,象海水一样深蓝。于是我想筑巢,巢是可以躲 雨的地方,我想它也可以挡住这种忧伤。 这是一间平房,蓝色的,因为有一颗叫太阳的恒星的光透过一幅蓝色的窗帘, 所以,这屋里充满了一种蓝色的忧伤和谧静甚至于连糊在顶棚上的报纸也变成了蓝 色。那部很年老的唱机的针划在胶木唱片上的声音汇出一种很忧郁的曲调。这种音 乐在“上面”是没有的。“上面”没有美国人,也没有黑人,所以这种象挽歌一样 的BLUES 是不会有的。在下面的人们称之为蓝调音乐。总之不管叫什么,它是忧伤 的,是蓝色的,在这个屋子里却也显得很协调。 我站在这蓝色的屋子里,长久地注视着墙上的一幅水粉画,画得是一个女人的 裸体。是我的作品,其实我在“上面”时就喜欢做这种东西。“上面”称之为祭品, 而在“下面”人们叫它艺术。不管叫什么总之我喜欢,其实那大卫王就是照我哥哥 俄勒修斯的样子雕刻成的,拉奥孔的MODEL 就是拉奥孔本人,维纳斯也是如此。我 喜欢他们就雕他们,我不喜欢的家伙就一个也没雕。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就画了她。 不知是不是窗帘的缘故,画也变成了蓝色的,看到它我就感到忧伤。因为我明知结 果,但我还非要去做。也许就因为她是一枚“冰晶”吧,她有很多的棱,有很多的 面而且还是透明的。我可以在这很多的面中发现很多的我,象看哈哈镜,有胖的, 有瘦的,还有象葫芦的。这是一种幽默,我要在别人的反射中才能看到我的光。 于是我天天等她,也希望我能天天看到我发出的光。 我在天天等她,希望从她的反射中看到我的光华。而她每天都来,她总是进屋 时就把鞋脱掉,将胖嘟嘟的脚放在我用墨蓝色丝绒做的地台上,望着我发笑。有时 我也问她为什么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希望她说是因为光。但她不说,只是拿白眼砸 我。我觉得无趣,就用手托着她的下巴,把脸凑到跟前,说她的脸上有缺陷,她紧 张异常,我趁机就吻了她。 她有一双漂亮的腿,很直很匀,连接着她翘翘的臀部和胖嘟嘟的脚。看到这时, 我总是性欲勃发。同时有两种很怪的感觉,前者是想破坏她,就象当年我砍了维纳 斯的双臂一样。 后者是想保护她,就象我再也没有塑过维纳斯一样,我怕会再砍她的双腿。我 是天使,应该象个天使,那种善良和邪恶只应停留在雕塑上。但是终于在我打了个 哈欠之后,我还是没能压抑住我的欲望。 她枕着我的手臂,把脸贴在我的胸口上,她在轻轻地说,胶木唱片在吱吱哑哑 地叫。而我无法抗拒力竭后的疲惫,于是我依着床架睡着了。 醒来时我发现她阴着脸,往包里塞着衣服,一句话也不说。只有防盗门关上的 声音。环顾四周,发现墙上的画变成了两个人,还都穿了礼服。不是蓝色的。那上 面的我在笑,微笑。 这就是我明知的结果,只是来得太早。作为我,早已习惯各种各样的分别。但 我还是希望她会是在我的光华之下安静的睡去。不过,我常开解自己,祝英台那样 也是幸福的。只是我不明白这次的原因而已。 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发光只是燃烧自己,却没发现也会灼到别人。她只是颗冰 晶,一颗熔点很低的冰晶。光照到她是很美的,但这光也会将她撕得支离破碎,而 且更多的是水雾。 还是不要再发光了,发光会伤到很美好的东西。于是我给自己盖上了块黑布, 其实圣人们叫它虚伪。 我不再发光,所以变得空虚。空虚久了就想干点什么。这是二OOO 年了,我终 于走进了一个我没来过的世界,从不知还有这样一个世界,以前我只知道有“上面” 和“下面”的分别。现在我却学会了在“中间”过活。在这里我也同样希望能快点 做满这十件好事和坏事,以刑满获释。毕竟我怀念那有翅膀的日子。我也很想念米 拉柯和俄勒修斯他们。 现在我改了名字叫红影,至少在这中间的世界。但不论怎么努力总凑不够数, 于是我希望时间会改变一切,我喝着可乐,熬着时间,想熬到时间到了就算完事。 熬时间很无聊的,所以眼睛漫无目的的看,你知道的看是一种罪过。 那是一片湖,很黑的湖,象巫师的镜子。如果你的影子在里面时,你的一切也 就在里面了。这是一种魔力,一种人不能看的魔力。天使是神,不会因为魔力而动 摇。但我现在没有翅膀,也不发光。所以我看得入了迷,而这时我心里的荆棘从, 象见了春天一样蓬勃了起来。 这种东西是要命的,因为我着了魔,我每天都想到湖边去,看看湖水中的我。 而且久久不愿离去。湖边的居民感到奇怪,为什么我天天到这来。于是他们问我是 不是喜欢照镜子,我居然不敢回答。我只告诉他们男人怎么会有这种爱好,好象在 说圣人就不会有污点一样理所当然。但每次说完后,那些根荆棘就偷偷的在长。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我不再想为什么,人们也不再问为什么。我只管去那里 坐。今天也一样,只是天上细雨婆娑。我望着被雨点溅起点点圈晕的湖面发呆。突 然,湖中激起了三个旋涡,那是很怪的感觉,象是在一捧清水中撒入几片香茗,少 则味淡多则过苦,很难说明白是品茶的惬意,还是狂饮的渴望。旋涡悄悄的触到岸 边,又慢慢的荡去,湖面上波光怡人,没有阳光,没有月光,也没有灯光。在湖中, 是我的影子在发光。 没错!积习难改。发光不是什么好事,但它的确吸引人。因此它也成了一个别 人喜欢我的理由,所以我很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其实我只是发光,并非出色,但 愿他没看走眼。这是上班的第三天,再没时间到湖边去看涟漪。只管对着计算机的 屏幕苦干。不知是钱的诱惑还是不想让别人失望。苦干,只是希望凑够数早点获得 解放。这活很枯燥,于是我突然很想到湖边看看,看看她的涟漪。于是我想尽办法 的去想那片湖水。停电!计算机死了。望着黑屏我看到我的影子在发光,纯黑的屏 幕也有了光泽。我以为我到了湖边。看来我是太想这湖水了,我的确着了魔。 那天,我在湖边,天上细雨婆娑,我望着被雨点溅起点点晕圈的湖面发呆。湖 面上波光怡人,在湖中,那是我的影子在发光。早知道自己着了魔,却不愿离去。 看到影子随着涟漪闪动,才明白那是一片湖,很黑的湖,象巫师的镜子。如果你的 影子在里面时,你的一切也就在里面了,这是一种魔力,是天使也会着魔的魔力, 因为天使也会有影子。我想我是早在其中了。 雨开始下大了,湖水中的影变得支离破碎,我怕失去这份惬意,但我不能阻止 这雨。于是我心里的荆棘上的刺捅得我血肉模糊,脊背也开始痛,我跌倒在湖边, 离得这么近,第一次这么近。在倒影中我看到了我的翅膀,他很大,大的遮住了整 个湖面,湖水终于静了下来。 但雨猛风疾,冷,冷得我在这暴雨下发抖。但在我羽翼下的象魔镜般的湖水中 我看到自己在笑,那笑容很象老家伙米拉柯,而且在笑的时候发抖。这时,我才发 现刚才让我痛得死去活来的荆棘从里泛出了几点血一样的鲜红——原来荆棘也是会 开花的。 我想起了我的哥哥,勇敢的俄勒修斯。我想起了那个象烧鸡一样的米拉柯。我 爱他们,那些会发光长着白色翅膀的大天使们。但我不太喜欢我自己,因为我很坏。 现在我就有坏想法: “嘿嘿嘿!我要是假装挺不住,然后掉进这黑色水湖里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 吗?哈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