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血 海宁的人民医院为全市人民究竟做出了多少贡献,我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我 很知道,那就是海宁人民医院为中国的大学生就业提供了极大的帮助,那些刚刚出 了校门的医科大学生适时的停靠在了这个属于他们的码头。 仰仗着财大气粗,人民医院的老板豢养着这些刚从院校毕业出来的“名医”来 为他创造着非同凡响的价值。这个医院的投资人太需要这样的“名医”了,越是在 替人看病的时候还要翻书查找药方的貌似医生的人,在这里就越精贵,只有这些看 个感冒还得带后遗症的医生在,就不怕那些昂贵的药材卖不掉。 我到现在都很佩服人民医院的商业炒作模式,我时常对自己的老板说:“你看 看,人家人民医院的营销模式多厉害?要动脑筋的嘛,不要以为是专家就一定行, 很多时候就得让门外汉来干。” 老板不住点头。 那一年夏天,人医血库告急,各种血型紧缺,四处要血。我与查查、姚远结在 夜晚听广播的时候无意得知这个消息,内心深处建设社会主义新世界的豪情汹涌爆 发。 于是在一个周末,我们仨相约而出,直奔人民医院。准备奉献我们体内那有限 的鲜血。 如果放在现在,我一定不会去凑这份吃力不讨好的热闹,因为据说在医院献血 的人,一旦到了自身需要用血的时候(自求多福吧,希望永远没有这一天),就四 处为难你,而且血库的血检验很不合格,什么病毒都有。更别说卖出去有多贵了, 200CC 的血可以卖700 元,这样看来,我身上的血至今已经为医院无本盈利 2100 元。亏大了。 就这样,我们凭着年轻以及对国家的崇敬走进了人医血库,我与查查分别准备 献200CC ,可是姚远结似乎特别同情那些与他毫不相干的病人,急需他的鲜血来救 助的疾苦百姓,他坚持要求医生抽他400CC 。 我当时就奇怪,为什么医院里把液体输送到人体内的针头都是细如毫发,而把 液体从人体内抽出来的针头就粗得跟筷子似的。 当粗大的针头插入手臂的时候,我居然不可控制的笑了起来,查查有些紧张就 问医生怎么了,医生说:“没事,这些条件反射很正常,有些人会笑,有些人会哭, 有些人还会晕呢。” 话音刚落,只见我对面的姚远结扑通一下载到地上,此刻他嘴唇发紫,脸色发 白,手脚不停颤抖,就像中风了一般。医生急忙把他搀扶起来,让他平躺在救护床 上,给他拔掉了针头,接上氧气,喂它喝了些开水,从姚远结体内抽出的鲜血还不 到100CC ,看来姚远结要伤心了,这离他当初400CC 的意愿可相差很大呢。 医生一边弄,一边还说没事、正常这类令人紧张的话。 我和查查开始慌了,虽然我还在笑,可是心里却想哭,怎么好好的就晕了呢。 姚远结的身体素质可比我们强多了,看他的样子仿佛就要死。我估计也难逃此劫, 真是上当。 过了大约10来分钟,姚远结才慢慢恢复了原来的面貌,而我与查查的200CC 血 也抽完了,我刚站起身,就被医生给按下,说:“休息一下吧,喝点牛奶。”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我与查查嘴里分别被人塞了一根管子,我感觉有些渴, 就大口的喝了起来,还是酸奶。我心里特别感动,认为医院在这个方面还是蛮人性 的。 休息大约十来分钟,我们拿了献血证和一把院方送的“天堂牌”折叠伞起身就 走,看到大红色的献血证上“无偿献血证”几个大字,我们感觉无上光荣。因为三 条性命已经被我们从鬼门关救下。查查看姚远结没大碍,就笑着说:“怎么样,你 这次熊了吧?100CC 还没到,不英雄。” 姚远结连笑都没力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走出医院,查查拿起手中的牛奶瓶一看,大叫道:“你妈的,这纯牛奶过期了。” 我一看,果然已经过期半个多月,肚子里一阵恶心呼啸而来,差一点喷出来。 心情已然不好。本来一项公益事业,现在让人感觉好像被人拿走了身上最重要的一 部分东西,然后再给你灌些毒药一般。 三人开始破口大骂人民医院的院长和他所有的家人亲戚,就连他邻居家的狗都 没放过。大概是骂饿了,三人便找了一家饭馆吃饭,这是一家对准人民医院东门的 饭馆,门堂狭小,四壁乌黑,一根PVC 落水管上挂着几滴炒菜时熏蒸上去的油,刚 好对准了菜锅,老板挺会算计,倒是省了一部分油钱。 我们刚坐定,老板相当热情的凑上来问:“三位吃些啥?”表情像是他欠了我 们钱一样。 查查这个礼拜口袋里大约剩了一些钱,说:“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汤要番茄 蛋花汤,荤菜中要有一个鱼。” 老板听完后,有些不高兴的走开了,表情像是我们欠了他钱一样。估计是我们 点的东西太少,让他不满意,可是印象中三个人吃饭应该就是这些菜足够,况且这 么个小店,难道还能卖出熊掌鱼翅? 正犹豫间,旁边一大爷冲我们笑了笑,说:“小青年,去医院献血了?” 我们仨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你们这是血多的没处使,这么慷慨,医院可有给你们多少好处?” 我们又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嘿嘿。想当年,我和你们一样青春,一样天真,你们看看。”只见那老头子 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证件甩在桌子上。 我仔细一看,傻眼了,全部都是红彤彤的“义务献血证”,不下10本。 我竖起了大拇指说:“大爷,你真行,你勇敢。” “勇敢个屁,献了这么多次血,还是没能保住自家老太婆的命。”大爷停顿了 一下,抬起头盯着对面的人民医院大门看了许久。表情有些伤感,仿佛对门就是威 斯康辛集中营。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说:“医院总是说血库告急,这么多鲜血难道就救不了难得 几个需要血的病患?这些血,都给高价出售了。”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夏天中午的阳光实在太热了,热的让我们几乎喘不过气。 “老头,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胡说八道。”从里面端了一盘炒面出来的老板 大约听见了他的说话,一连用了两个他这个职业根本不应该有的成语愤怒的警告他, 见他双目圆睁,鼻孔微张,似乎就要有上去踢他出门的意思。 一盘炒面“噔”的一下扔在老者的面前,浅浅的盘子在桌子上潇洒的转了一个 圈,里面的炒面差一点就飞了出来。 “嘿嘿!”老大爷一声笑,便不再作声,独自吃面。 大约一分钟左右,他便吃完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道:“这里的面啊, 总也吃不饱,就像医院血库里的血总是满不了。” 见他掏出5 个硬币扔在桌子上,笑了笑就起身走了。这些硬币就像那个炒面盘 子一样在桌子上转了起来,只不过这些硬币转的更久、更急、更振聋发聩。 那餐饭我们吃的十分没味道,所有菜像是从泔水桶里捞起来一样,无色无味, 四大皆空。 点菜时,查查预计口袋里的钱是足以应付着餐饭的,结果一餐饭下来把查查口 袋里的凡是印有“中国人民银行”字样的货币全部掏空,最后一算,居然还差三块 钱。老板一看,就不乐意了,脸色比一小时前的姚远结还难看,看样子他拿不到这 三块钱是不肯轻易放人了。 于是我把自己的折叠伞放在老板面前说:“这把伞就放这里抵押着,明天我就 拿钱来赎,不会少你这三块钱的。” 老板看了看我,问道:“就你那把破伞值三块钱吗?” 看来这位老板对这把伞的行情十分了解,眼看是蒙不过了。查查也把自己手中 的伞放到老板面前,查查说:“这伞再怎么差,总还是抵你这三块钱吧?” 老板拿起两把伞,随手往一边的纸箱里一扔,说:“下次没钱就别出来显摆, 想吃霸王餐啊?看清楚喽,这里往北不到50米就是硖石派出所,我有权把你们送进 去。” 三人对着店老板点头哈腰的感谢了一番,十分囧的跑了出来。连街角的蚂蚁都 看得出来不是我们吃霸王餐,明显是一不小心进了黑店。 怪不得这家店四面墙壁都这么黑,原来早有预兆。 逃出虎口之后,心情自然跌落了底谷,原本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美好社会而来 的,没想到社会没建设好,自己反倒被别人建设了,还连续被建设了好几回。 这不能不说是年轻一代的悲哀,更不能不说是全社会的悲哀。 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一点,太阳很烈,我怕姚远结吃不消,于是撑开他的天堂伞 替他遮阳,刚打开,一颗伞骨上的帽尖“嗖”的一下飞出去好远。我一阵疑惑,拿 起伞袋子一看——“天棠伞业”。 “妈的,连伞都是冒牌的。”我大叫起来。 查查一把夺过,看了一下说道:“妈的耍流氓,我们一片好心,却被这样侮辱, 以后打死我都不去放血。” 查查看了看姚远结说:“你还好,紧要关头就昏倒,没放你多少血,所以你没 亏多少。”姚远结勉力一笑。 三人就像被这个社会阉割过一般的无奈,拖着落魄的身影,离开了市区,就像 离开魔窟一般。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