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冰祭 作者:属夜 我依然活着吗? 没有人愿意回答我。 于是我解剖着自己,找不到一线生机。 房间里的灯都亮着,如白昼。可是我还是没有找到我丢失的东西。 我将整个身体摊在转椅上,像极了四脚朝天难以翻身的大乌龟。 电脑萤幕在满屋亮光里显得暗淡而卑怯。 任何用来娱乐的家电都关着,连电脑的小音箱也不被使用。 安静。空间虽明亮却死寂。 所以太清晰,我听得到一滴一滴的水珠……相继落到地上跌碎的声音。尽管 每听到一次,水珠就滴得更密。我担心我眼角的肌肤会被磨损得更厉害。 他走了好久。虽然我没再计算具体有几百几十天。 算日子应该用在甜蜜的时光。看一看幸福的纪念有几日。 现在过得是每秒钟都可能流下眼泪的日子,如果我愿意还可以源源不绝。但 是那样不行——我仍然要活在人群中。要工作,要学习,要应酬,要休息… …于是我哭泣的时间被压缩再压缩,伤感与激动却叠加再叠加,所以每天哭 着哭着就渐渐入睡。 为了哭得太累才能睡得着,还是为了睡醒了才有力气哭,我从来没有分清过。 所以洁面乳必须要讲究。让我每日面对人们的面容,就算再麻木也要清新。 我还是会颤抖。即使每日都疯狂地流着泪,那种彻骨的悲伤依然没有丧失新 意。 Yil 死了。我可以感觉得到。没有什么事比得上他的存在于否更让我本能感 应。 他是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可是我仍在等他回来。 我不承认我执着,更加拒绝“痴情”这个词。我仅仅是想等着,等下去,哪 怕永远等不到……我觉得自己是想让他知道我在等。他就算没办法出现,但他一 定看得见我在等。 他会感觉幸福的吧。 今天比平常更哀伤。今天是Yil 的生日。 我买了礼物。挑选得很顺利。对Yil ,我有自信购买到令他惊喜的物品。如 果他看得到就好了。我几乎可以想像到他笑得很迷人的表情,略带一些些夸张的 扑上来的拥抱……可是现在,我只能把礼物放在桌上。 收礼的人在哪里?……我胸口猛烈涌上来酸痛的巨浪,突然我张口喊道: “我送东西给你啊!你不收可就亏大了!!……这样可不像你噢!……” 没人回应我。为什么……为什么……Yil ……你不是一向很爱占小便宜的吗? …… 我轻轻地哭了起来。渐渐地越哭越凶。 餐桌上放着晚餐。我做的晚餐。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才更伤心。 我恐惧在我眼前跳跃的火焰。我今天很小心很仔细地在厨房耗了一个下午, 很如愿地没有灼烫到手。却在切某样蔬菜的时候,把左手中指切开了一条细细的 口子。 伤口很细很浅,我就一直没想起来。 可是刚才有一滴泪恰恰滴了上去,竟然钻心地疼痛。 我被提醒了。于是我此刻审视着这条小伤口。 越来越看不清。眼睛越来越酸痛。眼睛里流出的泪,竟然浸痛了眼睛。 突然门铃声大作。 我机械地听着。响了好久。我还是坐着一动不动。享受似的安静聆听着那越 来越急躁的尖锐。终于出现了一阵蛮干的锁匙开门的声音。 我不耐烦地闭上眼睛。 我猜是Aki.果然在一连串的重重的脚步声后,他直直地挡在了我的身前。 张开眼,我的眼光刚好齐他的胸下。 我没有抬眼细看人的习惯。我知道我已经变得懒惰。懒得去注视任何人。因 为他们都不是Yil.“你又喝酒了……!”他阴沉着声音。我不看也知道他正蹙着 眉头。 喝酒?我有吗?……我四周一看,确实有几个玻璃瓶散在各处。身上很冰凉, 似乎除了眼泪,还有另一种液体浸淫着我。我都差点忘了。那只是对我而言最自 然最舒服的饮料而已。 为什么他的语气像是我在堕落地酗酒??算了算了,哪能要求这种素质的人 理解我?? “好了好了,醒一醒!……”他似乎克制着自己,伸出手摇撼我。 我蓦地被激怒了。“不要碰我!……醒什么醒??!!我又没有睡着……!! 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他立刻缩手,愣住了。他的视线落到我摊开的左手上。他立即转身看向餐桌。 然后再回过头轻轻地说:“人家都说你很怕烫到手的。怎么却切到了手?” “因为有些事总是我预料不到的。”我说。心中又被一片狂痛刮到。我不动 声色。 Aki 说:“你恢复得可真慢。我都不知怎么安慰你才好。” “你安慰我?……”我不假思索地说道,“算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是 比较合适安慰发情期的女子。”我讲得很不客气,反正得罪他也无所谓。 他叹了口气。久久不响。 我的脑子渐渐混乱得不太厉害了。我想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了。明天虽然是 假日不用上班,但记事本上写着约了人。日子还得过。 我伸手抚摸着额角,站起身来。准备对Aki 下逐客令。 没想到他却开口道:“这是给Yil 的吗?” 我抬眼一瞥,他不知何时已把那件礼物抓在手里。 他半低垂着脸。发梢有一滴亮亮的水珠。我这才发现,他流汗得很厉害。让 我不自禁想到,他是不是急急忙忙跑到我这里来的。“我把礼物带回去,你不会 介意吧?……你一定也希望Yil 可以看得到……” “随便。”我很快地说。顿了顿,我一直不敢问出口的话忽然浮到了唇边, “Aki ……你们家里是不是已经有了Yil 的灵位……?”我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痉 挛,抽痛。 “啊……”他的猛得抬起头,牢牢地盯着我,仿佛能够用目光把我照透。可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个神情极度惨切。“……是……当然……虽然说遗体 仍未有下落,不过我照着家人的意思把灵位布置好了。……我每日都不忘记给他 烧一柱香,陪他说说话……” “算了吧!”我打断他,惯性的尖刻,“你哪里有空啊?香是佣人烧的吧? 陪他说说话你大概是在梦里说的吧?……“ “你……”他眉毛挑了起来,双瞳明亮而鲜活,……但,那是一张陌生的面 容。 我好像是第一次这样正面地打量Aki 的模样。……不对,应该是第二次,… …记得在他们家楼下初次见到Aki 时,也认真看过他的脸。……可是那时, 有什么印象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从认识他开始就对他没什么好感。 同此刻一样。他的面容像天生用来勾引饥渴型女人的一样,连身材也是。打 扮也太性感,使他显得更年轻倒是事实。气质我就不提了,简直恶俗。眼神、腔 调、一举手一投足都狂浪得叫我嫌恶不已。 如果在从前,这种男人绝对是拒绝往来户。 可是他是Yil 的兄弟。究竟是哥哥还是弟弟?我没问过。我对他真是了解得 太少了。反正他就是Yil 的兄弟,好像是刚从哪个国家回来的吧?不管我的事。 反正他住在Yil 家,同Yil 是一家人,也算我八分之一个朋友,不理他不行。 我瞧他不顺眼我自己也没办法。也许这跟我偶尔会不自觉拿他同Yil 作比较 有关吧。 Yil 是最好的。我从不怀疑。每一个方面都是。 我认识的朋友算不少,但我始终坚信拿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同Yil 比都是极其 荒谬且无趣的做法。即使是这个Aki 也一样。只不过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Yil 的模样,不由自主。人家是手足,我不能叫自己不联想。问题是比了也白比,品 位、层次、内涵都差太远了啊。我不管多少人把他当宝,反正他同Yil 是两种素 质,Yil 实在是……高贵太多了。 想到这里,我自然而然地又瞟了他一眼。哼,我心下一阵笑意。讲得无聊点, 他长得都没有Yil 好看,声音都比Yil 难听——呱噪无比。 看,他又开始烦了:“你今晚的哀悼可以告一段落了!快点去洗个澡然后睡 觉!……我没有功夫看着你追忆,快快快!!!!……” 真是好笑。拿着以前Yil 用的钥匙时不时私闯民宅的人是他。我可从来不曾 有过想看到他的愿望。 和平常一样,他讲得每句话我都有能力轻易反驳。但我懒得说。 我从他身边走过去。径直走向浴室。看都不看他一眼,甩下一句:“没事快 滚,记得别把给Yil 的礼物乱丢乱放,不然我杀了你。” 在我打开淋浴器前的一刹那,我听到他在外面讲:“我等你洗完了睡到床上 后再走。” 讲得又是废话。如果我安心不想睡,难道不会再从床上爬起来吗?莫非他来 看着我到天亮?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简直就是超级大白痴。 甩都不甩他。我慢慢吞吞地享受着,冲凉是很解疲倦的。 等我洗好走出浴室。看到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我冷冷地说:“还不走?我都洗好了,难道你还想看我盖好被子再走?” “啊……?”他像是在沉思到一半被打断似的,“哦!那也没问题……” “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我冲口而出,他那样子叫我说不出的厌烦,“我 要你这么关心干嘛??你看上我啊!?” “去你的!”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去我的?我又想笑了。多么幼稚而又女人气的话啊!是不是女人堆里泡久了? 这个低级的男人。 “那你老是烦我做什么?”我毫不掩饰我的不屑。 “我告诉你,你别乱想!我可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保证我……” 一阵Midi音乐响了起来。是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音乐都叫我恶心。俗之又俗。 还记得以前Yil 的手机铃声就是简单而又个性的铃响声音。 Yil …… “行了行了!别催啊……我知道现在几点!过了就过了嘛,不必认真,我又 不在乎什么零点……大不了通宵!我现在就赶回来……跟大家打招呼……知道知 道!会快的!……”他握着手机忍耐而低声地讲着。 我审视着他。心想有人来催更好,他这回可不必再罗嗦了。快点吧。 他关掉手机,对我说:“你快睡吧。我还有朋友在等我。先走了!……” “有Party 吧?那快点回去,别再烦了。”我朝他挥挥手示意要他快点。 他匆匆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走到餐桌边。把搁在桌的礼物拿起来,又看了 看桌上的晚餐,走到我旁边对我说:“你今天第一次做这些吧?Yil 真没有口福 ……哦,应该说他躲过了吃胃药的机会……我想你自己今天一定是拿酒当晚餐, 待会儿把菜去热一热吃点吧,别把自己的首次大作全部倒掉……” “闭嘴。”我说。 他又看了看我,说:“我先走了,再见。” 终于滚蛋了。这个无聊的男人。 听到他车子发动的声音后,我就去睡了。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Aki 为什么这么烦?只一秒钟便有了答 案:他对我好奇。他想看看失去Yil 后的伤心欲绝的人日子怎么过。 他认定我在钻牛角尖。 我当然不会介意。因为我只要我自己明白自己就可以,还有Yil …… Yil 一定明白的。 今天Toshi 快递了一张CD给我。 一张刻录CD. 附言上写着:“我知道你已经连听一张专辑的耐性也没了。所 以我把推荐给你的那支单曲刻在这张盘上,一定要听一听。如果你觉得这首歌像 你的心情,请告诉我。” CD开始播放了。 温柔而稚嫩的女声。 音乐像幽冷而清透的流水。 “天静了,水也没了,氧气很快也会跟着空了。我在太空,孤独地飘流,我 在想你而我试着不泪流。这宇宙,太过辽阔,其实爱你不用那么自由,太空舱中, 寒冷围着我,我仍找你说的誓言温暖我。我想你怎么办?爱怎么完? 为什么说声再见都不愿?想你怎么办?泪怎么藏?茫茫太空你可知我孤单? ……如果你回到船舱,发现我已经冰凉,别哭泣,因为今生我无憾……“ 我第一次捧着自己的脸失声痛哭。 也许我在婴儿时期是一直放声大哭的,但记忆中我的哭泣只是默默流泪。 可是这一秒钟我真的有“心碎神伤”的痛觉。只因我听到那一句“……我仍 找你说的誓言温暖我……” Yil 曾经的承诺一句句在耳边响过,他既优雅又开朗的笑容也再度浮现眼前。 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被回忆一点一滴地杀死。 可是我宁愿毁灭掉我自己,也不允许流失掉属于我和Yil 的往昔。 晚上写E~Mail给Toshi ,我对他说:“……从不知道你选歌也很有一套,而 且确实对我有一定的了解。你不必担心我,我过得很好,人也没疯掉。…… 回忆过去,我发觉自己有些事情的确太任性。我只信奉对Yil 一个人好,不 相信除了他以外还有人也真的关心我。现在虽然明白了在乎我的朋友(包括你) 好多,可是却没有了精神回报你们、再和你们肩并肩。抱歉啊。……Yil 真的把 我带走了,我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我明白这些年来,自 己已经是一个机器,终生为Yil 付出的机器。……“ 关掉电脑后,突然我感到眼前一片灰暗,视野空洞而寂寥。 忽然一阵惶恐。我不想瞎掉。我不要自己有任何疾病。 我必须是完好的。就算是死也要完美。 我想好好地等待Yil ,不让他为我担忧。 我直到今天,才发觉自己有病。 满溢的悲伤盛在虚弱却固执的躯体里。终于我无法再忽略下去了。 我会死吗? 我是想死的。 我有时怀疑,为什么我仍然呼吸到现在? 我应该在失去Yil 后,就立刻去死的。 没有Yil 我一秒钟也活不下去。不要以为这是愚蠢而冲动的话。 我端起杯子喝水,我打开电脑欣赏文件,我放几张CD听歌,我拿起笔在纸上 画漫画……当我预备做任何事情时,都会有一个声音冒出来:“Yil 不在了!” 这个声音狠狠地撞痛我,让我想抱住自己蜷缩在黑暗里永远不出来,让我为 自己的存在而抓狂。 没有人可以这样子偷生。我更加不可以。 Yil 不在了……为什么不在了?……这个事实不断地被提醒着。 如果我可以在一瞬间就死掉,我会想也不想就死。 但现在不行。我有思想我在思考。我有脑子让我反反复复。 我不停幻想着可以像电影情节一样,Yil 谜样的存活,突然地回到我的身边, 回到我们的爱里面,让我幸福得无言以对…… 所以就为了这一点,我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我就是要等他。一定等着他。 我憎恨“错过”。 我和Yil 相爱。相爱的人本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我有我的信念。 我肯定如果有一天,有那么一个残忍的情节……他们让我知道Yil 的尸体已 经找到,并且我可以相信那就是他……我一定立刻去死。 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犹豫。 摇了摇头,我不愿意再想下去。这些事只适合独处时伤感。 而再过不久,Joe 会来看我。 在人前的我,至少应该哀而不伤。不管那是什么人。 心底真实的痛楚,冷暖自知够了。 门铃在叫了。很巧啊。 我去开门。 Joe 是我中学时的同窗,我不变的死党,我的私人医生。 他从开门到进客厅到坐上沙发,两只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脸。 我去厨房拿了两瓶冰水。走回客厅忽然发觉他竟也一脸倦容。 我坐到他对面。 他又抬眼看我。 我微笑地正视着他:“听说你的诊所生意很好啊。难道除了护士们,连女病 患也被你的魅力深深吸引?” “不开玩笑。”他像是强打精神,双目却灼灼。 “怎么了?你不是一向喜欢被赞又酷又帅的吗?医生?”我仍然笑笑地说。 “知道我是医生就行!我是来看病的哦!”Joe 责备似地说,“看完病再拉 家常也不晚啊。” “我不要被诊断。” “说什么?!”他睁大眼睛。 “我说我不要被诊断。因为我很好。” “你怎么可以……”他明显地急躁起来。 我不语。冷静地注视他。 他的嘴张着,两眼瞪着我。很快,他调整好他自己了。像对待极度难缠的病 患一样,温和地看着我,温和地对我说:“明白了。……我还会不了解你? 好吧,那我们先聊聊。“ 我同意。对他点了点头。 “Yami,坦白说……你隐瞒我并没有意思,不是吗?……你是不是还忘不了 Yil ?” “当然。就算我失忆。也绝不会忘了Yil.” “不是指这个……”Joe 拨开额前的碎发,有些艰难地表达着,“你还在为 了他的事情伤心?……你认为值得吗?” 我笑了。作为好友,Joe 可以对我的脾气、趣味、生活习惯全都了如指掌, 但他就是从来没了解过我的感情。所以每当他讲出极笨的话,我总是并不纠正地 原谅他。“他不值得谁值得?你能告诉我吗?” “……”他愣在那里。我知道他现在是猜不透我的脸色是否同我心情一致。 虽然他已直觉到那绝对是不一致的。 我摇了摇头,一脸诚恳地对他说:“你是一个好医生。但绝对不适合做心理 医生。” 他苦笑了:“尤其不配医你。” “不要这样说,Joe !相信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一定会解决。” “是吗?!怎么解决?……他死了你也陪他去死吗?!!” 今天好累哦。我一回到家,就趴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想动弹。 想一个构思用掉了我一整天时间。以天才而言,从前这种事是绝不发生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那些创意呢?那些浪漫呢?那些唯美呢?所有幸福的画面 都很难在我脑子里形成了,所以要它们出现在我的程式里,就得花费很多脑力。 Yil ……他不在以后,我连设计“商业幸福”的能力都丧失了…… 好累好累哦。连煮面的力气也没了。得打电话叫外卖了。 我懒懒地挪到电话旁。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我“哼”了一声,心想谁啊,真讨厌啊。当它“嘟——”了第6 记时,我才 接。 “Yami吗?”声音有些低落。是Aki …… “当然是我。有事快点讲!”我很不客气。 “你知不知道,今天Toshi 找过我了。……” “怎么样了呢?” “还……和我打了一架……” “干嘛?上演街霸啊?Toshi 跟你应该不太熟吧……你勾引了他妹妹?……” “……他找我,叫我扮作Yil 来安慰你……” 我的心脏一下子收紧,剧痛。“无聊。你和Yil 很像啊?” “你认为……不像吗?”他似乎屏息着问出这句话。 心好痛,Yil ……是无人可比的…… “不像。”我很快地说。 沉默。Aki 在想什么?……我并没有兴趣知道。 “Yami……我和Yil 是双胞胎啊……你没发觉吗?……” “是吗?……是又怎么样?Yil 的样子,你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讲完这 句,我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这一个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梦着还是醒着,是活着还是死了…… 从冰箱里拿了10瓶生啤,排在桌上。 每开启一瓶,就直接往嘴里灌。不间断地灌、不换气地灌……直到咽喉冻到 失去直觉……直到胃里无限漫延着冰冷……直到冰啤流遍了浸透了全身…… 头脑好昏好乱好惨淡,心口好痛好慌好凄凉…… 四周一片水雾,空间满目荒凉,我睁不开眼睛了,手也无力地垂落,我第一 次醉了……感觉寂寞而迷蒙…… 恍恍惚惚中,又有人开了门进到房间,一步步靠边我…… 我还是睁不开眼…… 我的整个世界都是泪水…… 那个人伸出手把我扶起来,然后近乎拼了命地用力把我拖到卧室。 我被动地被安置到床上。 心疼痛着,视线模糊着……朦胧地努力地去看那个人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现在才让我见到……? Yil ……我抱紧了他的脖子不肯松手……像过去一样寻找他的嘴唇…… 我吻到他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冰冷。 他那么僵硬、那么勉强、那么拒绝……飞快地脱离我……退开好远…… 为什么……为什么讨厌我……?那已经不是Yil 了…… 泪水汹涌。我无法抑制自己的绝望。 我知道自己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 依稀仿佛……耳边的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夜。整整一夜的辗转哭泣。 耳边不曾止休的“对不起”…… 清晨。 我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一片白茫茫。 是谁把一张纸盖在我的脸上?我抬手拿下。 “昨晚来看你,你醉得好厉害。把我当成Yil 还要强吻我……我想你一定是 太累了,要注意身体,今天请假不要去公司了。 Aki” 我随手将纸往地上一抛。 将手挡在眼睛上。头有点痛。 我已经疯了吗?不。我不要。我是正常的。我没有错。 我不要成为别人的麻烦! 我为自己的现况深深地感到悲哀。 也许我真的应该从Yil 离开的阴影下走出来,做真正的我。Yil 知道了也会 为我高兴吧? 感到又有细细的两行眼泪沿着眼角流落……是为了告别吗?…… 我坐起身,拨了Joe 的电话。 “Joe ……是我。来看我吧,我想我生病了。” 我闭着眼微微笑着,感觉到Joe 为了我而忙碌,我轻轻地吐出一句:“Joe 你刚刚给我打的是迷幻药……?” “我害你干嘛?”他轻吒着,声音竟然微微颤抖,“别开玩笑,好好休息。 刚刚打的是镇静剂,你该好好睡一觉了。“ “有哪种药,可以打了以后静静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不要这样说!……快睡吧……”Joe 走出我的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我静静地躺着,感到自己轻得像要飘起来似的。 脑子里面的东西也好虚幻,连思想也好像被磨碎了、湮灭了…… 像睡在一片轻烟轻雾中一样…… 为什么呢?心底有一个意识在逐渐苏醒:我真的有病。而且很快就会…… 脑子里隐隐约约有许多声音在变换,变换着呼响…… 渐渐越来越清晰,咆哮般地向我卷来…… …… “我会一直爱着你……” …… “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吗?你不会忘了吧?” …… “傻瓜……怎么这么傻……?” …… “我想我确实是变了,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 “你的爱我已经不想要了……” …… “我不可能再和你一起生活了,明白吗?” ……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讲过如此甜蜜和残酷的话……?? 耳边开始听到冰块堆砌的声音…… 无数块冰一点一点累积……高过我的人……围住我的人……要把我永久的冰 封…… 我将带着千句万句的话语和已变成黑白片的记忆碎片一起永远住在冰里?… … 甚至没有一丝空隙…… 我好累了……我没有力气出去……我没有足够的意志力支持我挣扎…… 原来这么久我都一直身处在无边的寒冷孤寂里……? 我将自己的一切都与之相溶的那个人呢?……偏偏抛弃我、不来拯救我吗… …? 我选择了他,那……是我的罪吗? 不行了……动不了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听到有人声。 有点吵。 我还活着…… 是谁在我的床边争执不休?…… 我怎么会还在这个世上……?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再支持到今天晚上了……!不要逼我把你扔 出去……”Joe 的声音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愤恨……为什么……? “你从来就没有资格代替他做决定……”坚定而忧伤的声音……是Aki ……? 怎么可能? “是吗……?是的……你甚至有资格和他永远在一起,可是你又怎么样对他 呢?” “即使我要说抱歉,我也要他亲耳听见。今天我不会离开的。” “我杀了你……”Joe 似乎动手了……我听到一片混乱的声音……Aki 怎么 了…… 忽然又一个人冲进来,那个声音有力地插到他们中间:“住手!”……是Toshi? 这倒底是怎么了?我真的被搞糊涂了……我几乎可以闻到空气中的对峙气息 …… Toshi 的声音:“你们竟然在这里动手……?疯了吗……?” Joe 大吼:“你又是谁?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你也是Yami的爱慕 者一员?!” “你要这样解释我也没意见……”Toshi 也提高了声音,“但是一定要让Yami 见到他!” “你说什么……?”Joe 喘着气,我几乎可以感到他全身气得发抖…… “……你不认识我,我知道。但是……我是Yami的朋友,也是Yil 的朋友。 我希望他们一切都好……“Toshi 的声音竟也哽咽……是我听错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因为他……Yami才会不好……”Joe 居然也哭了…… 也是为了我……? “他不会死的。”Aki 忽然开口说道,没有语气。“我去叫醒他……” 我清楚地听到他的脚步声,一步步向我的床边靠近…… “Yil !……”Joe 和Toshi 同时惊叫。 什么……?他们叫他什么……?……Yil ……!!!! 是我疯了还是他们都疯了!? Aki 竟然也不出声反驳……一步步靠近我…… 无数片碎了的记忆瞬间拼凑了!先后经过的一幕幕全在眼前闪过…… ……他看着我,那个全然陌生了的他看着我,对我说:“对不起。” ……我对他说:“分手吧。” ……他不敢置信地问:“你是指彻底断了这份关系……?” ……我很快地说:“……当然。”说完我转身离去。 我用全部生命支撑着的感情在我身后刹那间碎落满地…… 我身体里所有的温度都在那一刻永远抽离…… 我从此被冰块牢牢固定,灵魂被寒气分分秒秒渗进…… …… 于是,现在的这个我,回天乏术…… 我轻轻地睁开双眼,安静地凝视在我面前的这张脸……Aki ,不,是Yil … … Yil …… 是他…… 我一直害怕他回不来…… 我无法形容这一刻我的喜悦和满足…… 眼前的他,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我的Yil ,像从来不曾改变不曾跑远…… “Yami……”他的眼睛里为什么也有泪?不、不、不!不要有泪,有他在, 我就绝对不会死了!我保证…… “Yil ……我想你一定很后悔认识我吧……我直到你走了以后才学会怎么样 真正对你好……你会原谅我吗?……而且我一直只给你带来麻烦……” 突然Joe 和Toshi 低着头同时冲了出去。是不忍看我吗?……抱歉啊,朋友。 Yil 望着我,用他那独有的、从我一出生就开始等待的那种让我安心的眼神 望着我…… “对不起。Yil ……” “为什么……?” “为什么说对不起?……还是为什么那么爱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死……?” “Yil 其实我一直很害怕……我怕你仅仅是不想要我死……我……一直期待 着有一天你会对我说,你是不想让我离开你……” “……我不想让你离开我,Yami……” “好的。我不离开你。Yil ……”一直困住我的冰垒已经消融……我想我可 以感觉到温暖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就算冰已不在了,浸在水中的我……早已全身冰凉…… 合上双眼,我已无法言语…… 如果,如果你早一点对我说…… 如果,如果在我最冷的时候你说爱我、说要我…… 如果,如果现在我还可以再发出声音…… 我一定要看着你说:Yil ,A-YI-XI-TE-DU …… 和从前一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