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到9点多了孔亚还没来,黎颖有些焦急起来,她想再拨个电话问问,可输入 号码之后却迟迟没去摁那个绿色的拔号键。 昨天晚上的事,黎娴唏嘘叹息着跟她颠三倒四地讲了好几回,直为孔亚惋惜。 黎颖知道妹妹喝多了,守在黎娴床边一直看着她进入梦乡。而她自己却翻来复去一 夜没睡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悲哀,或者应该感到高兴?同时她又为孔亚 担心,不知道他是不是喝得太多了,她甚至为黎娴描述的那个风骚漂亮的娜塔莎是 否会趁虚而入而忧心忡忡。她直到早晨天要亮时才昏昏沉沉迷糊了一下,7点半钟 她就赶到了公司办公室,孔亚昨天同她约好的,8点在公司会面,商量公司的人事 问题和下一步工作对策。 8点半的时候,黎颖试探着给鳖神长沙办事处挂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偏偏就 是娜塔莎,她告诉黎颖孔亚还没起床,答应去喊他起来。这种结果让黎颖懊悔不已, 她在办公室里焦燥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敢去设想娜塔莎进入孔亚的房间会是怎样的 场面。她为自己竟然产生这种偏执的妄想感到好笑,却又挥之不去。 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到了楼下。 黎颖刚想孔亚终于来了,却发现车上下来的竟是公司陷入困境之后已很少露面 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欧天鹏。黎颖早就听人议论欧天鹏已经自己注册开了一间公司, 为此她曾打电话找石中青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石中青对此含糊其辞;而欧天鹏本人 则对此事讳莫如深,每一提到,他便王顾左右而言他。黎颖对欧天鹏的处境能够体 谅,可对他的处置方式却无法容忍。长新公司不是欧天鹏自己的公司,却是她黎颖 的公司,她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她的利益漠然置之。当王天山成为第一大股东之后, 黎颖也曾与石中青和欧天鹏私下商议过,他们认为只要黎颖不改初衷,继续与新华 日化精诚合作,双方联手仍然对董事会有绝对的控制权,对付王天山自是不足为虑。 所以黎颖始终对王天山的暗送秋波视而不睹。 然而,由于美之源的意外出兵,使得欧天鹏阵脚大乱,面对公司严峻的市场形 势措手无策。黎颖很快就看到了“黎新联盟”的脆弱性:王天山做得很聪明,尽管 下车伊始就咄咄逼人,可自从美之源浮出水面以后他便采取了静观其变的态度,不 动声色地对公司事务作壁上观,不再干涉公司的生产经营决策,造成公司公司目前 这种被动挨打局面的,显然不是他王天山,而只能是长新公司现任董事会,首当其 冲的自然是欧天鹏,当然也包括她黎颖。 黎颖想起孔亚对欧天鹏的评价:缺乏坚强的意志和足够的应变能力。这个评语 应该说是中肯的,黎颖想。在职工闹事的那天之前,黎颖对欧天鹏前一段的工作基 本还是持认同态度的。在和石中青谈话之后,她对欧天鹏产生了一丝怀疑,而孔亚 的分析则使她清醒地认识到,欧天鹏这个靠着父亲背景和车间管理经验登上新华日 化党委副书记宝座、继而依靠主管局的关系代表国有资产管理机构出任长新公司法 人代表的现任董事长兼总经理,显然无力解救公司目前的困境。欧天鹏自己肯定也 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在为自己谋求退路。 那么谁可当此重任?孔亚?黎颖心中早已默许:舍他其谁? “哟,黎总今天过来了。”欧天鹏笑呵呵走进黎颖办公室。 “没办法,自己的事情自己总得操心才行,总不能看着长新就这么垮下去。” 黎颖话带嘲讽,“欧总今天这么高兴,一定是有了挽救危局的对策。” 欧天鹏听出黎颖话中带刺,叹一口气:“如今王天山是长新的大股东,他不拿 出个主意来,我们这些小股东和经理人员真是无所适从啊。王天山这人也太刚愎自 用了,你要裁员,要改革,也同我们商量商量嘛,如今这世道,谁服谁呀,这下好 了,搞得工人都罢工了。资金也好,市场也好,总还有个办法可想,如今人都没了, 这事情还怎么搞?” 黎颖见欧天鹏推卸责任,心中不禁有气,反唇相讥道:“你原先可是跟我说只 要我不改初衷,我们仍然可以控制大局,想不到我初衷没改,你倒这么快就喜新厌 旧,乖乖把控制权让给了王天山,你这不是成心要害我吗?” “我今天正是要跟你商量这件事。”欧天鹏听说王天山最近派了两个新人意欲 接管长新,正心有不甘,欲作最后一搏,一见有机可乘,马上直奔主题而来:“这 两天我和局里的领导一起拜访了其它几位法人股东,大家基本达成了共识。他王天 山也不过就持有长新公司30%的股份,我们凭什么就要受他控制?只要我们联合 起来,他小小的一个鳖神还能成得了什么大气候?” 黎颖听了欧天鹏的话,心中一惊。她原以为欧天鹏退意早萌,已在另谋高就, 不打算在长新公司再干下去,没想到他竟然在暗中串通其它小股东,意欲与鳖神抗 衡。公司形势如此严峻,已陷于风雨飘摇的境地,而欧天鹏之流却置长新公司生死 于不顾,不去齐心协力救危解困,而是挖空心思为了某个虚无的控制权在勾心斗角, 争权夺利!黎颖不禁悲从中来,如食蝇蛆。她厌恶地瞥了欧天鹏一眼,不动声色地 问道:“可是现在公司的国有股和法人股只剩下46%了。” “所以我才和你黎老板商量呀! ” 欧天鹏自以为得计,渐渐有些放肆起来: “只要你那20%支持我,我欧天鹏就是绝对的多数派,谁也别想搬得动我。我可 以向你保证,公司的人我一个也不动,连你妹妹也可以在公司挂个副总经理。至于 王天山派来的那两个人嘛,他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黎颖感到一阵恶心。她以前对公司的经营管理操心甚少,很少以大股东的身份 插手公司行政,连妹妹黎娴的事她也只是随意跟欧天鹏提过一次,见欧天鹏没有表 态,觉得总经理自有总经理的安排,此后便绝口不谈,没想到他今天竟将此作为一 个权力交易的砝码,她觉得这真象是天方夜谭一般,可笑之极。她没想到,从前自 己一直认为还算过得去的欧天鹏今天竟然暴露出这样一副丑恶的嘴脸,简直是权迷 心窍! 黎颖禁不住轻蔑地反问:“要是我不支持你呢?” 欧天鹏一下懵了,他没想到一贯对自己客气服从、听任自己在公司为所欲为的 黎颖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他目瞪口呆愣了一阵,觉得这绝无可能,便换上一副笑脸 道:“黎总真会开玩笑,你那天可是当着公司200多职工表过态的,绝不同鳖神 合作,我相信黎总绝不会失信于民。” 黎颖一时语塞,她沉默着挪到窗口,两眼无神地朝外望去。 这时黎颖听见“嘀嘀”的喇叭声,她定睛往下一看:姗姗来迟的孔亚正从一辆 出租车里钻出来,同车来的还有娜塔莎和沈玉。 孔亚,你必须制止这种无谓的内耗!长新公司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黎颖 心中暗暗祈祷。 黎颖向孔亚和欧天鹏双方作了介绍,看着两人象拳击场上的对手一样礼节性地 握手寒喧。她感觉孔亚今天气色不太好,头发有些乱,少毛的下巴上有几根稀疏的 胡须,她想他真该到黎娴那里去好好收拾一下了。沈玉照旧穿着那套米黄色的职业 套装,浑身收拾得一丝不苟,娜塔莎则打扮得花枝招展,俨然一位观光的游客。她 准备给大家倒茶,却被乖巧的沈玉抢了先,她只好倚着窗,冷眼观望两个男人将怎 样展开决斗。 孔亚的谦恭大大出乎黎颖的意料,更出乎欧天鹏的意料。在欧天鹏的印象中, 鳖神集团的人都应该象王天山一样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而如今眼前的这个姓孔的 却一口一个“欧总”,一口一个“请教”,这使他心里觉得很受用,情不自禁地找 回了在王天山面前失却的那份总经理的感觉。他第一次全面详尽地向王天山的人介 绍了公司整体的经营状况和目前面临的困难,巧妙地用敌人的强大和市况的恶劣掩 饰了自己的无能和失当,他甚至恰到好处地夸张了公司处境的险恶程度,他觉得这 对吓退这个看来不太自信的年轻人很有助益。当孔亚以恳求的语气说出“公司正处 在危难关头,一切还要请欧总多多费心”时,欧天鹏觉得自己这几天如临大敌,东 奔西跑去组织“抗鳖”统一战线简直有些杞人忧天,早知王天山派来的是这样不顶 事的帮手,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惊惶失措,他想,这个姓孔的看来毕竟只干过副手, 他就象原先自己在新华当车间主任时碰到的那个觊觎主任位置的工程师一样,只要 你对他大吼几声,他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对我的地位不构 成任何威胁!他得意地想着,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当孔亚提议几个人一 起到到厂区去转一转时,他以往常的气派拒绝了:“就叫黎总陪你转转吧,我还有 些重要事情要处理一下!” 欧天鹏志得意满地离开了黎颖的办公室。当他从黎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瞟了 一眼神色冷峻的黎颖,痛快地想:有没有这个老处女的支持,现在看来都并不重要。 看着欧天鹏下了楼,孔亚满脸的笑意一扫而光。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对倚窗 深思的黎颖轻轻说了一声“到厂区转转”便径自出了门。 黎颖不声不响跟在孔亚后面。正在一边细声谈论时装的娜塔莎和沈玉见他们出 去,连忙起身跟了上来。 长新虽名为公司,实际上仍旧是那种以生产为主导的国有企业的翻版,除了这 一幢挂公司招牌的办公楼之外,重头在生产区。象大多污染不重的轻工企业一样, 生产厂区里绿化很好,正值鲜花盛开的季节,到处花团景簇,由于停产,工厂里阒 无一人,空空荡荡,好似一座环境优雅的干休所。 景色虽好,心事重重的孔亚却无心观赏。他突然觉得身边的黎颖一言不发,有 些不对劲,便止住了脚步。 黎颖也停下,仍不做声,一脸的阴沉。 孔亚赶紧赔笑打浑道:“真对不起,我突然把我们厂的情况搞忘了,黎小姐, 劳您就自己看吧。” 在黎颖心目中,孔亚一直是十年前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骄傲的“霹雳王子”, 她对孔亚今天在欧天鹏面前的表现极为不满,她简直无法忍受自己心中的偶象在欧 天鹏这么一个粗俗的政客般的人物面前表现得这样卑躬下气。她虽然觉得那天晚上 在宵夜时孔亚体现出来的平易近人与自己这么些年来在大脑中所臆造的那个完美的 王子不尽相同,但他那种纵横捭阖、举重若轻、笑谈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大将风度还 是颇得黎颖青睐。会不会是因为昨夜的事对他的自信心打击太大? 黎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孔亚,王天山请你到长新来,总不至于是 要你来看热闹吧?如果还是我们这些人干,你们还来干什么呢?” “难道你觉得我不应该把欧天鹏挽留下来吗?”孔亚知道黎颖指的是什么,轻 轻地反问道。 “可是欧天鹏纯粹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只是一个蝇营狗苟的下流政 客!他根本就不顾长新公司的死活!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股东的利益!” 黎颖被压抑了半日的郁闷之气终于暴发出来:“你知道他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吗?” 她忿忿不平地讲述了欧天鹏所搞的地下活动。 跟在后面的娜塔莎和沈玉忽见黎颖起了高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围了上 来。听完黎颖的叙述,娜塔莎气愤地说:“他这么干,不是要把长新公司搞得四分 五裂吗?帝者同气,王者同义,霸者同力。这仗还没打呢,自己先干起来了,那不 就是兵法上的‘乱军引胜’?独联体总统倒是多了,可最后是美国人笑得最香。孔 亚,你们要想办法制止他才行。” 娜塔莎的支持让黎颖仿佛一个受了太多委屈而无处申诉的小姑娘终于找到了一 个可以申冤诉苦的去处,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动情地诉说起来:“以前我从来 没去认真考虑过企业家这个词语的实际含义,我也从来没去考较长新公司应该由一 个什么样的人来经营和管理,可是今天,我要以长新公司股东的身份请求你,孔亚, 我不管你同王天山之间有什么样的约定,我决定要支持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保障 我在长新的权益,我也希望你能够相信你自己。” 娜塔莎和沈玉都听呆了,她们怎么也想像不到这个一直对王天山心存成见的冷 面女人竟然会对孔亚说出这样动情的话语来,她们既感动又有某种说不清的妒忌。 谁能想像得到呢?黎颖今天这一番真情告白,孕积了十余年深厚的底蕴! 连孔亚自己也糊涂了,他想像不出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为何会对自己做出 如此情真意切的嘱托,他隐隐约约感觉出其中一定存在某种难以言表的重大隐情。 他感到有些惶恐,感到受宠若惊,更感到宽慰:王天山最感棘手的第一道难题竟然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迎刃而解了? 孔亚诚恳地朝黎颖作了一个惭愧的手势:“黎小姐如此厚爱,孔亚当真受之有 愧。” 黎颖对他如此世故的做派,心中实在恨得咬牙切齿,她心下埋怨:孔亚,难道 十年前那个卓尔不群的你真的就被生活磨砺成这样的庸俗、这样的面目全非了吗? 她感到心酸不已。 “沈玉,劳驾你作个备忘录,我想同黎小姐就长新公司的人事问题交换一下意 见。黎小姐,我想到你的实验室谈。” 石中青听到黎颖提出的请求时,大感意外。他正准备打米做午饭,黎颖就带着 鳖神集团派驻长新的这个小伙子进来了。她一开口就要求在他这里吃午饭。 这个小小的要求却让他这个大书记着实为难了好一阵。黎颖这个单身闺女倒是 经常在他家里蹭饭吃的,无所谓,可是要招待鳖神的客人,他可就感到有些捉襟见 肘了。作为新华日化的党委书记,他同厂里所有的职工一样,已经半年没有开过工 资,老两口紧紧巴巴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那台许久不用的冰箱里空空荡荡。石中 青想出去买点菜,黎颖阻止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了几样早已准备好的熟菜。当石中 青跟着黎颖进厨房要去给老伴打打下手时,黎颖对他说了这句话:“石书记,您去 陪孔亚聊聊,他想请您再次出马,出任长新公司的法人代表。” 石中青呆在那里,半天没动。 老伴时遇清赶紧阻拦:“小黎啊,老石都是五十八九的人了,身体也不行了, 马上就要退休,他现在拣了新华厂这个烂摊子都已经吃不消了,哪还能帮你们什么 忙哟,我天天劝他,干脆早点退休算了。现在这个国有企业有什么搞头?他们怎么 说来着?今世来搞企业,简直是前世造了孽!唉,就算退了休也不知道工资到哪里 去领哟。” “你的意见呢?欧天鹏不是干得蛮好吗?”石中青打断老伴的唠叨。 黎颖将早上欧天鹏到公司的情况向石中青作了介绍,道:“我这几天也一直在 反思,长新公司之所以陷入目前困境,至少说明我们现任董事会和经理层面对公司 错综复杂的形势已经不能胜任,所以我也赞成。” 石中青沉吟了一下道:“你们考虑过没有,长新公司目前人心浮动,元气大伤, 再临阵换将,只怕更是雪上加霜呀。” “孔亚也是这个意思,这也是我们想请您出山的重要原因。” 正在切菜的时遇清问道:“这个姓孔的自己怎么不干?鳖神集团现在不是第一 大股东吗?可见不是什么好事。老头子,只怕跟当时要你回总厂一样,酒无好酒, 宴无好宴呐。”她突然发现石中青将择下来的菜根往盆里丢,连忙喊醒他:“喂, 你们别到这里碍手碍脚的,有什么话出去说嘛。”将黎颖和石中青赶出了厨房。 孔亚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他刚才一边听着厨房里的谈话,一边在打量石中青的 住房。这是一套两居室的套间,是典型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工厂宿舍,在当 时是最好的式样。他在涟滨氮肥厂见得很多,不少当时担任领导职务、现已退休的 老干部就住在这样的套间里。象石中青这样的现任领导还住这种套房的实不多见。 客厅很小,墙壁看上去已经多年没有翻新,有些地方的涂料已经剥落。厅里的家俱 和陈设除了他坐着的这一圈角沙发外,其余都极为陈旧,也是八十年代初的产物。 这一切都表明屋子的主人不是一个十分在意物质享受的人,同时也表明主人近年的 经济收入并不宽裕。根据他对石中青的了解,石中青绝不是一个无能的人,一个有 能力的人住在这样一个套间里,只能说明这个人很有自己的主见,假如这个有主见 的人又是一位现任的领导,那么他一定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孔亚思考着与石中青的对话该如何进行。当石中青和黎颖从厨房走进客厅时, 孔亚的思维在飞快运转着。 孔亚递给石中青一枝烟,也不客套,开门见山挑明了来意。 石中青接过孔亚递过的香烟点上,沉默了一会,不动声色地问道:“孔先生初 次见面,我想冒昧问一下,你作为王天山派驻长新公司的全权代表,你怎么不自己 出任长新公司的法人代表呢?” 孔亚知道石中青要考察自己,客气道:“石书记是老前辈,又是长新公司的创 始人,孔亚岂敢与您相提并论?”说着他与黎颖交换了一下眼色:“真人面前不说 假话,我和黎颖商量,对于目前的长新公司而言,至少有三条是非您出马不可。” 说到这里,孔亚伸出三个指头,卖了一个关子,眼睛直勾勾盯着石中青,打住了话 头。 石中青果然有些动心,躺在沙发上的身子坐直了。 “长新公司是您亲手创建,您一直把它看作自己的孩子,只有您才会真正关心 它、呵护它。这是其一。”孔亚倒下一根指头。 石中青有些失望。他淡淡地说:“现在王天山是长新的第一大股东,黎颖也是 大股东,难道你们就愿意让自己的钞票变成废纸?” “除了王天山之外,包括黎颖在内的其它股东当初都是因为相信您、相信长新 的产品有前途才加盟长新的,王天山和黎颖虽然想把长新公司搞上去,欧天鹏想的 却是如何保住自己个人在长新的既得利益,假如欧天鹏以国有大股东的身份联合其 它法人股东分庭抗礼,那长新董事会就会四分五裂,长新公司就会雪上加霜,这样 的恶果只有您的号召力才能制止。这是其二。”孔亚倒下第二根指头。 石中青没有做声。欧天鹏这几天的地下活动他早有耳闻,他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他对欧天鹏其人本来就不甚感冒,欧天鹏这种为一己之利置长新死活于不顾的作法 他心中也颇有微辞。 孔亚见石中青不再反驳,接着侃侃而谈:“长新公司目前是内忧外患,形势危 急。美之源抢滩大陆市场之后,长新产品销售不畅,资金回笼困难,工人开不出工 资,公司内部人心浮动,如无人力挽狂澜,公司恐怕会有灭顶之灾。攘外必先安内, 长新的人大多是您当初从新华总厂带过来的,谁能横刀立马?欧天鹏不行,王天山 也不行,黎颖恐怕也难以当此大任,石书记,唯有您,才是最佳人选。这是其三, 也是最重要的。”孔亚倒下最后一根指头,充满期望地看着石中青:“石书记,我 代表王天山诚恳请求您出任长新公司的法人代表。” 望着孔亚殷切的面孔,石中青心头涌过一股暖意。从个人感情而言,长新公司 于他确如孔亚所说,有如亲子,他也难以相信五年前自己亲手创建的长新会落到今 日的田地,当初如果不是组织反复动员,他是不会退出长新回总厂担任党委书记一 职的。而在总厂的这两年,他不但经济利益大受影响,思想上也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由于工厂每况愈下,原先对他寄予厚望的主管局和广大群众也开始失却信心,不仅 工作难度越来越大,而且各种流言蜚语也开始缠绕他,五十八岁的他也愈感力不从 心,尤其是原来一直支持他的家人也渐渐失却耐心,时有牢骚怪话,让他时时惦量: 自己是不是应该请求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可是退下来又能怎样?离正式退休还有 两年怎么熬?照这个样子下去,就算正式退了休,如果社保不实行收支两条线,退 休工资也不一定有保障。长新公司目前虽然困难,却无论如何不是新华总厂可比, 他对长新具有某种难以言表的信心,对他来说,如果此时能重回长新,不啻为一种 一箭双雕的选择,假如机遇得当,他石中青甚至有可能东山再起,挽回这两年失去 的面子,在退休之前为自己不太亮丽的人生添上最精彩的一笔。心下虽已默许,老 谋深算的石中青却依然不动声色,他哈哈一笑: “你们两个年轻人算计我老头子倒是算计得滴水不漏,可你们想过没有,欧天 鹏可也是个厉害角色,有来头的,要他走恐怕不那么容易。” 孔亚也嘿嘿一笑:“老九是不能走,长新公司的要害都掌握在他手中,他一拍 屁股走了,岂不是将公司这几年建立起来的各种资源拱手送人了吗?至少也应该有 一个过渡。” 石中青感到有些吃惊:“你鳖神一不做董事长,二不当总经理,那你们当这个 大股东干什么?” “我个人的理解是,控股权只是一种获利的手段,只要能使鳖神的资产最大限 度地发挥效益,谁当董事长谁当总经理都是次要的。”孔亚淡淡地说,心中却仍不 免忐忑:王天山对此能认同吗? 石中青和黎颖都被他这淡淡的一句话镇住了。石中青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 看。他谨慎地说:“孔先生,新华日化虽说是长新国有股名义上的股东,可它不是 国有资产授权经营者,主管局才是实际上的所有者,谁来代表在长新的国有资产, 只有他们才能真正确定。” “这确实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但是这个人选是您,而王天山和黎颖又能够 意见一致,难度应该也不会太大。”孔亚思索着说。 石中青沉思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我离开长新已经两年有 余,对长新公司如何摆脱目前的处境并没有思想准备,长新今后的路如何走,我想 听听孔先生的高见。” 孔亚从石中青的话语中听出他芳心已动,心中有了把握,这时便不慌不忙,将 这几日一直萦绕自己心头的想法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