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 段轻寒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只是觉得头点重,想要躺一会儿罢了。冯乔来的时 候,他刚躺下没多久,正有点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到这个女人在他的房子里走来走 去,高声叫着自己的名字,让他原本就有点疼的脑袋,疼得更加厉害了。 他不禁有点后悔,不应该把房门钥匙给她一份。当初给的时候,他也没想太多, 因为那时候,他人还在北京,想着在这里有个朋友时时过来照看一下房子也好。没 想到后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就变了质。 仿佛一夜之间,段家就认定了冯乔这个未来儿媳妇,而她呢,似乎也有登堂入 室的打算。搞到这一步,有点出乎段轻寒的意料。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婚姻大事爸 妈应该还不至于操心,算起来,他也不过才二十九岁,连三十都没沾边儿,横竖也 该先紧着他那个大哥先结婚才是。 可是偏偏他们似乎对冯乔挺满意,也希望他们能早点结婚,把家安定下来。这 次他从北京跑来这里办公司,恰巧和冯乔在一个城市,似乎所有人都自以为嗅到了 一个讯息:段家老三,准备要向冯家长女发出结婚邀请了。 于是乎,冯乔也像是信以为真了,三天两头跑来这里,比他请的钟点工还要勤 快。每次来总是嘘寒问暖的,搞得段轻寒一向张驰有道的人,也变得有些不自在起 来。他好几次想要收回那把钥匙,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张不开那张嘴。 他其实并不讨厌冯乔,他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了,感情一直不错。 只是料不到有一天,他们会被凑在一起,还有结婚的可能。这让段轻寒十分不乐意, 所以今天冯乔来的时候,他就索性装睡,他本以为自己不理她,她大概就会走了。 没想到,她居然把倪喆给招来了。倪喆这家伙也是,随便看看就行了,还真兴 师动重的,非说要吃药不可。段轻寒躺在床上,听得外面响起了两声关门声,估计 这两人都走了,于是便爬了起来,准备下楼倒杯水喝。 他第一眼看到坐在客厅里翻杂志的蓝希音时,不由愣了一下。他没料到,关门 声响了两次,家里居然还有人。他隐约记得,冯乔接了个电话,似乎要回公司一趟。 至于倪喆,像是要出门去买药。 家里本应该没人才是,可是蓝希音,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甚至没有听到自 己下楼的声音。于是,段轻寒就这么站在楼梯口,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突然抬起头 来,两个人的视线才对在了一起。 蓝希音微微吓了一跳,手里的杂志抖了一下,不过被及时捏住了,没有掉在地 上。她沉思了片刻后,站起身道:“倪喆出去买药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不回 去继续躺着吗?” 段轻寒穿一身居家服,棉T 恤运动裤,整个人显得很年轻,看上去也没什么病 态。不过蓝希音毕竟是学医的,虽然没有当成医生,专业知识还没扔,仔细看了几 眼就看出了端倪,补充了一句:“感冒的话,多睡觉还是有好处的。” “嗯,我知道你的医生。”段轻寒走下楼梯,两手插在口袋里,走过蓝希音面 前,径直往厨房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拿了杯水出来,只见蓝希音已经坐了回去, 见到他时,只是微微一笑:“我不是医生,倪喆才是。” 段轻寒一屁股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了下来,杯子“叮”地一声放在了茶几上: “你有点遗憾吗,没有当医生?” “没什么好遗憾的,现在这样也不错。”蓝希音把杂志一合,看了看段轻寒, 觉得他穿得有点少,“你这个样子,一会儿倪喆回来时,一定会忍不住说你的。” 段轻寒轻轻呲了一声,显得有些头疼:“你们两个是在约会吗?那真不好意思, 打扰到你们了。一会儿他来了,你们赶紧走吧,应该还可以赶得及去看场电影什么 的。” 蓝希音忍了忍,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大概是怕他唠叨你 吧。”在蓝希音的印象里,倪喆确实挺关心段轻寒的身体状况的,每次见到他,似 乎总在记挂着他身体好不好。 段轻寒被人猜中了心事,不免有些尴尬,摇着头道:“你们医院的医生都这么 关心病人吗?他那个架式,我实在有点吃不消。所以一会儿他来了,你赶紧带他走 吧,女朋友的话,他大约还会听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他女朋友,我的话,他大概也不听。不过,病人听医生的 话也正常,你不如就听他的话,把药吃了吧。” 段轻寒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孩子气来,好像一听到吃药这个事情,就极为难 受。他想了想,找了个借口:“还没吃东西,暂时不能吃药。” 蓝希音在医院混了这么久,也接触过不少病人,形形□什么样的都有。像段轻 寒这样的,就是典型的不喜欢吃药的类型。他这么大个人,应该不会怕苦,说不定 连死都不怕,可看上去就是极其厌恶吃药,仿佛那是人生里,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蓝希音心里突然来了一点小小的恶趣味,她站起身来,直接往厨房走去。段轻 寒有些疑惑,抬头在她后面问了一声:“干什么?” “想看看你家厨房有什么东西,给你煮点晚餐吧,这样一会儿倪喆来了,你就 可以吃药了。他一定会夸奖我的。”说到这里,蓝希音把头转了回去,背对着段轻 寒,嘴角微微上场。 段轻寒突然有一种踢到铁板的感觉,立马起身跟了过来,眼见着蓝希音很不客 气地开始翻冰箱了,他忍不住在旁边道:“你是客人,就不麻烦你了。” “没关系,那天你帮我解了围,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今天这一餐,就当 是谢礼好了。”说着,她从冰箱里拿了几个鸡蛋出来,抬头又问,“米在哪里?” 段轻寒觉得她这样子,好像有点阻止不了的感觉,只能无奈地笑笑,拉开了一 扇柜门,向里面一指:“这里。” “好,谢谢。”蓝希音找出袋还没开封的精米来,用剪刀前开,往小锅里倒了 一点,一面直起身去开水笼头洗米,一面说:“我们学医的人,有个坏习惯,看到 病人不合作,就总要想办法让他们听话。上学的时候,老师也总强调这一点,一个 好的医生,不应该顺着病人的意思,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应该想办法让他 们配合治疗,最终把病治好了,这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段轻寒看她一个人在那里大发感慨,觉得十分有意思,吃药什么的事情,也暂 时忘到了脑后。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看起来,你真的有点遗憾,最终也没当 成医生。” “医学院毕业的人,进去的时候,都是奔着当主刀医生去的。等几年磨炼了下 来,就开始各奔东西了。我们那一届,下海的有,考公务员的有,老老实实当医生 的也有。像我这样的,走了歪门斜道,没当上医生却还留在医疗系统的也不少。人 哪里就这么好命,事事都如意呢,能有碗粥喝,就不应该再惦记着吃饭了。” 说着,她将淘好的米倒入了小锅里,加了水开始煮粥。另一边,那几个鸡蛋也 被她麻利地收拾了一下,调了碗蛋羹上火去蒸。一直到火都开了,她才想起来: “忘了问你了,你吃东西有什么忌讳吗?” “没有,除了不喜欢吃药外,没什么坏习惯。”段轻寒顺嘴说了一句,正巧看 到蓝希音的一小撮头发垂到了眼睛边,便很自然地抬起手,替她撩了一下。 对方也没在意,轻声说了句“谢谢”,两个人直到门口响起敲门声,才反应过 来。在这样幽闭的环境里,厨房的灯光似乎也显得有些黯淡,他们这两个不算太熟 悉的人,实在不应该做出这样暧昧的举动来。 段轻寒立马收回了手,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还不忘说了句“抱歉”。 蓝希音却好像并不在乎,把火调到了适当的位置,然后走出了厨房,去给倪喆开门。 段轻寒跟在她后面也走了出来,下意识地拿起茶几上的那杯水,故意站得离沙发远 一些,像是要避嫌似的。 倪喆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屋里的气氛有点诡异,愣了一下才发现,段轻寒居然 穿着短袖站在那里。他身后就是窗户,处于半开的状态,风一吹,窗帘猎猎作响, 听着有点刺耳。 “你怎么起来了?也不多穿一点,别以为感冒是小事情,会有大麻烦的。”倪 喆把药袋子往蓝希音手里一塞,快步走到段轻寒面前,伸手把他身后的窗户一关, 然后就把他往楼上赶,“去去去,快上楼躺着去,一会儿吃药。对了,我买了点东 西回来,怕你胃里没东西,不好吃药。” 段轻寒听到这话,忍不住往厨房的方向望着一眼。那里,蓝希音煮的东西还在 火上,这一边,倪喆已经把带回来的宵夜往他面前送了。 他接过食物,随便吃了几口,又在倪喆的注视下,把药给吃了,然后,就开始 赶人。一直到倪喆他们都走了,他才重新下楼来,把蓝希音煮的粥和蛋羹,一点不 剩全都吃了下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