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婚礼 蓝希音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她吃了药又捂了会被子,烧已经 退下去了。午饭吃得太少,晚饭也没吃几口,她这会儿是被饿醒的。 她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房间某处看,什么也看不见。脑中不停地出现那天穆萧 声把自己推进屋子的情景,还有那个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幕,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发现段轻寒的双手一直围在自己的腰上,像是怕她会跑掉似的,所得紧紧的。 她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刚想把他的手挪开下床去浴室,就听得他在那里轻声道: “你醒了?” “啊!”蓝希音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叫了出来,“你,你没睡着啊。” “不太沉,你一动我就醒了。怎么,肚子饿了吗?” 黑暗中,段轻寒看不到蓝希音脸上微微地一红,她想了想,老实地点头道: “嗯,是有点饿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你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吗?” 蓝希音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拧开了台灯,靠在床头想了想,说道:“我 记得中午回来后我就睡了,那时候天还是亮的。这会儿几点了,都快一点了,怎么 睡了这么久。” 段轻寒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蓝希音的额头,喃喃道:“嗯,已经 退烧了。看来之前真是烧得不轻,都不记得之前爬起来吃饭吃药的事情了。” 蓝希音被他这么一提醒,才隐约有了些印象。她轻轻拍着额头苦笑道:“果然 烧糊涂了,都不记得了。你呢,你吃东西了吗?” “吃过了,厨房里还有点粥和小菜,我给你热一热吃点好吗?” 段轻寒说完这话,也不等蓝希音点头,就起身披衣服走出了房间。蓝希音看着 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心口闷得慌,好几次想叫住他,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了。 她靠在床头默默地想事情,想不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一直到段轻寒把饭菜端过 来,她吃完了重新躺下,那种胸闷的感觉也没有消失。 他们两人平躺在床上,也没有关灯,似乎都盯着天花板的某个地方在看。过了 片刻后,蓝希音先沉不住气,开口问道:“那个,穆萧声他怎么样了?” “还在ICU 住着,倪喆说活下来的机率大约有七成。我想他都这么说了,应该 没什么问题了。” “那,那段雯珊呢?” “她?”段轻寒的眼里有光一闪而过,“大概得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枪毙不 至于,不过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你想让她坐牢?” 段轻寒扭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道:“难道你觉得她应该被放出来?” “不是,我当然觉得她应该坐牢。不过我以为你,你会替她活动活动,或许过 不了多久,她就没事儿了。” “你觉得我是这种禽兽不如的人吗?” 蓝希音发现段轻寒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脸上,不由有些心虚,便将头撇向了 另一边:“我,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是。轻寒,这么说,你真的要她坐牢。” “嗯。” “你这么做,是为了穆萧声,还是为了我?” “我不单是为了穆萧声,也不只是为了你。”段轻寒转了个身,一手搂住了蓝 希音,将头埋在她的胸口,继续说道,“我这也是为了她。如果她这次无罪释放的 话,我敢保证她以后一定会搂更大的篓子。我们家在北京确实有点背景,认识的人 也不少。不过这样盘根错节的一个大家族,既让人忌惮也招人忌恨。如果有人想要 扳倒我们,或许只要一个小小的突破口,就可以连根拔起。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 众人推,没人动你的时候,你稳如泰山,一旦有人要动你了,说死也就死了。我不 能让雯珊成为这一个致命的突破口,所以她的气焰,我一定要打压下去。” 蓝希音只是一个普通的检验师,从来没有想过官场的事情竟然有这么复杂的一 面。在她看来像段轻寒那样的家庭,是不可能有走霉运儿的一天的。她接触的网络 上电视上的宣传,像这样的人永远都只有他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没想 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是不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就没有个踏实的时候, 穷人有穷人的苦恼,富人也有富人的麻烦? 段轻寒见蓝希音半天没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被我的话吓到了? 还是我说得复杂了,你听不太明白?对了,你病还没全好,我不应该跟你说这种东 西,还是早点睡吧,什么都别想了。” 蓝希音眨巴了几下眼睛,轻声道:“我,我睡不着。” “睡不着?那我们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 “你要是愿意的话,能跟我说说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吗?”段轻寒去警局 的时候已经大致了解过情况了,蓝希音的笔录他通过关系也看过了,不过他还是想 听她亲口说一说。 “你想知道点什么,你就问吧。” “能把具体发生的过程和我说一说吗?” “可以。”蓝希音淡淡地开始解说,从昨天回家被袭开始,一样一样地说给段 轻寒听,基本上算是还原了整个事件的过程,甚至连细节也都一一说了。她白天刚 在警局说过一遍,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只是在说到接段雯珊电话的时候,她省略了 一些内容,只说自己接起来“喂”了一声,没有把全部的对话给说出来。 段轻寒从头到尾听完之后,一下子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电话上,直接问道: “你当时为什么要接那电话,你不知道那是雯珊打过来的?” “我知道,不过我没想那么多。我当时就想着,她要是知道了,能过来把穆萧 声给带走,我就谢天谢地了。” 蓝希音撒了个小谎,段轻寒却难分辨出真假来。因为蓝希音并没告诉他,穆萧 声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比如说段雯珊经常拿枪指着他的脑袋,她是要知道自己 和蓝希音在一起,一定会揣着枪过来干掉他们之类的话。 因为不清楚这一层关系,段轻寒不能轻易下结论。他想了想便又问道:“你为 什么不叫保安,不叫人把他弄出去,怎么自己反倒离开去住酒店了?” “我不想待在那里,那屋子满是酒气,我一想到穆萧声酒醒了之后可能还要过 来,我就觉得不寒而栗。所以我就离开了,走得太匆忙,连东西都没带。” “那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要真出点什么事情,我大概也会一枪 毙了穆萧声那个王八蛋的。” 蓝希音将下马搁在段轻寒的头顶,沉默半晌道:“我怕你担心,再说你在欧洲 也不能马上飞回来。” “你忘了吧,我有这么多手下在这里,只要一个电话就会有人来救你,就算给 倪喆打也行。下次别这样了,有什么麻烦就跟我说,知道吗?” “轻寒!”蓝希音突然提高了音量叫了他一声,然后问道,“你问我这么多, 是不是有点怀疑我,不相信我说的话?” 蓝希音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她不希望段轻寒再追究这件事情,想要置 身事外。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想要坦白一切的冲动。她既盼着段轻寒能把她的谎给戳 破,又担心谎言被揭穿之后两人要如何自处。这种纠结矛盾的心情让她不由心跳加 速,屋子里暂时的沉默就像是有千斤重,全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段轻寒沉默了片刻,突然用力搂紧了蓝希音,用一种坚定的声音说道:“不, 我没有怀疑你。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会相信。” 这简直就不像是段轻寒会说出来的话。他活到现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永远是 个遇事冷静头脑清醒的人。说得不好听一点,他简直就有点冷血,看看他对自己堂 妹的态度就能知道,他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不会因为亲情或是友情就放弃自己的 一些原则。 但是现在,在面对和蓝希音的爱情时,他却放弃了这个原则,变得感性起来。 一个向来理性的人,一旦感性起来,其实比总是感性的更为疯狂。他甚至不愿意再 去多想这个事情,只要蓝希音说了,他便会相信,而且会一直一直永远地相信下去。 对于段轻寒这么无条件的信任,蓝希音更加觉得抱歉,仿佛她正在伤害一个人, 伤害一个最最深爱她的人。这种感觉让她相当不舒服,她甚至宁愿段轻寒突然坐起 来,然后冷冷地盯着自己,指出她言语中的破绽,毫不留情地将她斥责一顿。也好 过他现在这样,像个被爱情蒙蔽的双眼的单纯的男人,一心一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蓝希音突然觉得很累,不光身体累,心也非常累。她不希望再持续这种状态, 就像一直活在一出戏里,怎么也走不出来。演员演戏,总有出戏的时候,导演一喊 “卡”,就会回复到现实生活中来。但她却没有一个能喊“卡”的导演,所以她好 像只能一直演,一直演下去。 她终于决定,要自己给自己喊卡。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对段轻寒道:“我们, 把婚礼取消了吧。” 对于那天蓝希音提出的取消婚礼的提议,段轻寒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他 根本就当没听见,连回答都懒得给。蓝希音等了大半天,只等来了一句话:“如果 你觉得现在没有结婚的心情,或是想体谅我们家里人忙乱脱不开身的话,我可以考 虑将婚礼延期。等过完夏天到九月结婚也可以。” 蓝希音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段轻寒直接截断了话头:“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 让步。” 那时候,段轻寒正坐在床上,眼神犀利地盯着蓝希音,就像那一次在酒吧里他 盯着柯少时一样,默默地就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想要说点什么,却完全说不出来, 深怕一开口就会被他的气势完全打压下去。 蓝希音于是没有再提这个话题,但她的情绪一直不太好,脸上总没个笑容,像 是担着一堆心事似的。段轻寒见她这样,也觉得有些心疼,总是想办法要让她高兴 起来。无奈他在讨好女人这方面,还真不太擅长。说起来他们段家三兄弟,似乎没 一个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虽然从小到大主动粘上来的女人不计其数,但他们从来 不知道怎么应付。 像他一般都是直接拒绝,二话不说掉头走人。他那个二哥头脑聪明,懂得用比 较婉转的方法来和人把话说清楚,但往往说得太过高深,不是所有的美女都听得明 白。至于他那个大哥,其实非常简单,只要那个女人和他在一起待上半天,就会被 闷得头顶冒烟,不用人赶就直接走人了。 所以说,他们兄弟三人谁都没能遗传到他们爸爸那个风流倜傥的性子,让京城 里各类名媛淑女扼腕不已,暗叹条件这么好的三个金龟婿,却是一个比一个难钓。 现在蓝希音突然闹了点小脾气,段轻寒就觉得有点棘手了。偏偏蓝希音又是个 喜欢把话藏在心里的女人,心思令人难以琢磨。 段轻寒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到能令她高兴起来的方法,不得已只能放□体去请教 他公司的女秘书,以此了解女人心里真正的想法。那秘书倒也是个快人快语的,托 着腮帮子略一思索,计上心头:“送礼物什么的太老套的,您这么有钱,什么买不 起,显得没什么诚意。要不您带她去旅游一次,好好玩玩散散心。女人嘛,都喜欢 男人陪自己到处玩。特别是像您这样的大忙人,如果能放下所有的工作只陪她一人 的话,我想她的虚荣心一定会爆涨。” 段轻寒心想那是你不了解她,就蓝希音那样的女人,就算把帝国大厦买下来放 在她面前,她也未必会有什么膨胀的虚荣心。 不过秘书的这个提议倒是让他觉得不错,仔细想想他们恋爱这么久,还真没好 好出去玩过。唯一两次去北京,也闹得不太愉快,特别是后一次,根本就不是去旅 游的,简直就是去打仗的。所以这一次倒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单独出游,不带任何 目的,纯粹就是去散心,顺带培养一下感情。 段轻寒回去和蓝希音把这个事情一说,本以为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她立马就 答应了。这有些出乎段轻寒的意料,刚想要说点什么,就听蓝希音在那里说:“我 也真的很久没有出去旅游了,虽然总请假不太好,不过还是想出去走走。你就别去 了,你公司事情太忙,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这下子段轻寒不免有些郁闷,觉得自己像是挖了个坑,最后却把自己给埋了。 他虽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蓝希音却一眼看了出来,扯了扯嘴角笑道:“别误会,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想要去散散心。我总想找个机 会理一理思绪,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去不去就没什么差别了,反正我们整天也待 在一起。其实偶尔分开一下也好,或许我们都可以想明白一些事情。” 段轻寒将头靠在沙发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半晌之后才像是从身体深处发出 了一声长叹:“我总觉得,你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似的。” “怎么可能,我还有工作呢。如果我真的不回来,你可以去我家找我。反正我 家大门朝哪开你也一清二楚,我也没有这个能力一夜之间在另外的城市置办一套房 产,把我父母都接过去。都说没钱寸步难行,像我们这样的穷人,是不可能在这个 世界说消失就消失的,因为那也是需要资本的。” 段轻寒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腰,有些蛮横地将她整个人拽了过来,然后重重地吻 上了她的双唇。这个吻持续的时间相当之长,蓝希音几乎觉得自己的整个肺都要让 对方给掏空了。在她即将缺痒昏迷的时候,段轻寒才将她放开,双眼深情地凝望着 她,嘴巴张了又合,似乎在话要说。但到最后他只是说了句:“好吧,那我就不去 了,不过旅费我来出,让我也有一点做人男朋友的感觉。” 蓝希音觉得他真有点孩子气,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你倒是够大方的,谁跟你 说做人男朋友就一定要花钱的?” “当然要花钱,虽然钱不能代表一切,但可以想象,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花得 越多,在她身上付出的越多,以后也就会越珍惜。人总是这样,太容易得到的东西 总是会疏忽,或许只有付出了所有争取得来的,才会放在心上珍惜。” “哦,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太容易让你得到了?” “怎么,难道你还想考验我一下不成?” “我可没这么无聊。”蓝希音见他又有吻下来的趋势,赶紧往旁边一闪,咯咯 笑着,“考验别人的同时,其实也是在考验自己。那简直太遭罪了,我可不玩这种 幼稚的小把戏。不过你这次可能要大出血哦,我可没打算替你省钱,要是花得太多 了,你可千万别心疼。” “没关系,我整个人都是你的,那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不能给你呢。”段轻寒 说着,直接将她从沙发打横抱了起来,一路抱进了卧室,然后将她放在床上,自己 也迅速地扑了上去。在扯她衣服的时候,段轻寒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同样的道理, 你整个人也是我的,永远也别想逃掉。” 蓝希音嘴里虽然说要花段轻寒一大笔钱,但实际上她旅游的地点很近,就是去 附近的苏州转一圈罢了。她请的假也不多,连双休日在内一共四天。主任批得相当 痛快,好像认定了她不会在医院里久待,结婚之后就会当她的贵太太,所以也没太 在这个事情上为难她。 蓝希音觉得自己现在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以前请假多少还会不好意思,如果 批得太顺利还会思量一下是谁在后面帮忙。现在她直接不考虑这些问题,拿到准假 条就回家去整理行李。 这里离苏州很近,坐火车也就个把小时,段轻寒提前替她买好了票,甚至连回 程票都买了,又替她在苏州订好了酒店,恨不得亲自派个人跟过去,做全程的保镖 兼导游。 临出发前一天晚上段轻寒替蓝希音收拾行李,不经意地就提到了穆萧声的情况。 据倪喆说,穆萧声应该算是救回来了,虽然还没离开ICU 病房,但情况正在好转, 也没有下病危通知书的迹象。 蓝希音当时正在将一件外套叠起来往箱子里放,听到这话后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那动作非常细微,她以为段轻寒一定没有看到,心里只顾着琢磨他话里的意思。一 想到穆萧声不会死,她总觉得心里的负罪感小了许多。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似冷血无情,其实比谁都圣母善良。像穆萧声这样的人 渣,连宋悦然都说他该死,自己曾经也以为他这样的人没必要活在这个世上。但当 他真的被枪击了之后,她才发现其实自己是过不了心头那一关的。她对他虽然已经 没有感情,但天生的性格还在,做不到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小计策而送命。事情兜 兜转转到最后,她又有些心软下来。 她有时候也会想,要是自己和段轻寒一样,有一颗坚硬如铁的心,或许早就让 穆萧声这个浑蛋死上几百回了。 她只顾着想自己的那些事情,忽略了一旁的段轻寒,没有发现他那双漂亮的眼 睛一直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第二天一大早,段轻寒开车送蓝希音去火车站,亲眼看着她上了火车。然后返 身回到车里,抽出根烟来抽了很久,接着一踩油门,直接往苏州方向开去。 因为他是开车的缘故,一路上都没有停过站,所以反而比蓝希音早了一步到了 苏州。他在同样的酒店里定了一个房间,就在蓝希音住的那一层,开始他为期四天 旅行。 这四天里他虽然不会和蓝希音手拉着手走在大街小巷,但他会一直守在她的身 边,关注她做的每一件事情,沿着她走过的每一个足迹,去体会她现在的心情。 段轻寒希望能利用这一次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蓝希音这个人,这个他决定要共度 一生的女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