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 大猫,是我养的,我最欣赏的是他的食欲,食欲是一切人和动物的本份,是生 命力的体现,良好的食欲正是强者的本色,我最不喜欢那些软绵绵的、在盘子里舔 食的小猫。我的大猫跟我一道长大,可他的食欲赶上了我,远远超过了我,我开始 敬畏他,(所有强者都值得敬畏),他不仅仅是我心爱的大猫,而且渐渐成了我的 偶像,他象我的儿子又象我的父亲,有时候我觉得我不佩做他的主人,我宁愿他做 我的主人。任何一个强者都会有这样的魅力。 有个人竟然说我的大猫是狮子,是公众的祸害,说我的大猫怎么凶暴怎么野蛮, 他竟然要求我将我的大猫赶走。这个人激怒了我,我必须跟他争论,如果争论不能 解决他脑袋里出现的问题,争论的确没能解决问题,那个小个子竟然搬出了另外几 个帮腔的人,我不得不用棍子打他的脑袋,我要把他脑袋里的错误彻底打掉,我不 允许他随意地攻击一个强者。我的大猫站在我一边,我每说一句话,他就评论说: 对!不错!然后有力地吼一声,这是他支持一个正确者的表示,他对错误的想法有 着与我一致的愤怒。那个人也拿起一根棍子,他不肯放弃错误。我的大猫一步跳到 他面前,他看一眼我的大猫,出于对我的大猫的敬畏,他扔掉了棍子,带着一脑袋 错误逃跑了,给他帮腔的人一起放弃了错误,他们一起说我的大猫是猫,没有任何 危害,而且非常值得尊敬,是世上最了不起的猫。这么简单的事实竟然花了那么大 的功夫才相信,难怪人们有那么多的错误想法。当我友好地请他们用手摸一摸我的 大猫时,他们也是出于对我的大猫的敬畏一起把头摇个不停,边摇边快速跑回自己 的房子,关上了房门,肯定是好好反省去了。 我的大猫食欲大,长得快,没人能与他媲美,他吃掉了水里所有能捕到的鱼, 田地里所有能抓到的兔子,人家院子里所有跑不快的鸡鸭和牛羊,我的大猫现在又 饿了,他跟我一起到处转悠,又空着肚子回到家,我叹着气说: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呢?他们为什么不多养些鸡鸭牛羊。我的大猫已经沉默了好些日子,他说话了:你 的邻居老刘有一双肥腿,你帮我拿一条来,我饿了,我饿了。这确是救急之策,解 决问题的办法就在眼前,我怎么没想到,可见我的大猫不仅有食欲而且有智慧,完 全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象野兽,完全不同于到处乱跑的野猫,邻居老刘的确很胖, 而且成天坐在家里,他要那么粗的腿做什么用?如果他不帮帮我,我心爱的大猫会 饿坏了。我敲了敲邻居的门,门关得很紧,我说:老刘,把门打开。门却没有开, 老刘在家,我听到了门后面的喘息声。我必须打开这扇门,我的猫饿,何况我手上 有一柄斧头,我准备用它来砍下老刘的大腿,我当然要用斧头,光用一双手我没那 么大力气把老刘的大腿扯断,我又不是神话里的金刚。仅仅两斧头,老刘家的门敞 开了,我一伸手挽住了老刘,我说:你先不急着到外面去,怎么我一进来你就想出 去,我的猫饿坏了,他想吃你的腿,他说你的腿很肥,你以前夸过我的猫,说他是 世上神圣的猫,现在他饿坏了,你不能看着不管吧,你让一条腿给他吧。我的猫在 后面说:他有两条腿。我说:对啊,你有两条腿,少一条还有一条。老刘在打哆嗦, 他不回答我,大概病了。我开始剁了,老刘不知为什么要大声叫喊,是脑子出了问 题,他们这些人脑子经常出问题,上次出问题就说我的猫是狮子,现在又无缘无故 地大声叫喊,简直象一只没用的小鸟,他这样喊会不会影响大猫的食欲?好在我的 大猫非常正常,不愧为强者,他的食欲未受丝毫影响,我说:老刘谢谢你,老刘谢 谢你。他不说话,他还在喊叫。 从那之后老刘再没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我不知他搬到哪去了,也许他没搬,他 家里的东西一件没动,他两条腿时常在家里,一条腿了反而不见了。 我的邻居突然都不见了,他们的衣服还挂在屋外的绳子上,衣服干了又被淋湿 了,他们的锄头还靠在门口,他们的家门奇怪地大敞着,很久没见到这样大敞门户 了,我捱家捱户地访问,不仅我的邻居,整个村镇都空无一人,每家每户的灶台上 搁着发霉的菜饭,蚂蚁爬进了碗里。 我的大猫又在饥饿中苦恼着,他出来进去,每一次都对我摇着头,他一遍一遍 叫饿,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怎能这样折磨我的大猫,他们太不负责任了,大猫饿 瘦了,看着让人心痛。 我不象我的大猫那样挑食,强者总是比弱者要求得更多更细,我的食量比他也 小得多,我自己的食物多得足够度过三个灾年,以前他们送给我的粮食堆满了我的 仓库,这是他们尊敬我的大猫的表示,现在他们不见了,如果有必要,他们家里的 粮食也是我的粮食,我自己用不着发愁,我只是为我的大猫发愁。 大猫坐在我对面,认认真真地望着我,大眼睛智慧得象一个圣人,他盯着我的 裤子,大猫说话了:你也有两条腿。我说:是,我也有两条腿,穿了裤子。大猫说: 比老刘的还肥。 我隔着裤子拿手一比,他的眼力真不错,我笑了:当然,当然比老刘的腿肥多 了,我比他能吃。大猫说:少一条没关系。我笑了说:少一条是没关系,可以节省 一条裤腿。大猫不笑,大猫说:那你为什么还不赶快给我。我懂得大猫的意思了, 言之有理啊!我找到了斧头,还是那柄斧头,拉起裤腿,我在腿上剁了一剁,痛- ! 我说:痛。大猫说:痛有什么,痛就痛吧,我饿了,快饿死了。我痛,不能剁,我 把斧头扔下,我真没用,真是个懦夫!大猫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他对我的腿张开 了大嘴。我大声喊叫,我喊叫是因为我更痛,是很正常的痛,大猫退开了。他的牙 真尖真有力,他的牙比我想象的还有力得多,了不起的牙齿。他说:我不是野兽, 我不逼你,还是你自己来,快点,我更饿了。我说:流血了。大猫说:流血有什么, 我饿得快死了。不能让我的大猫饿死,我重新拾起斧头,但是痛,但是不能,大猫 的嘴巴又要张开了,他真地饿坏了,不能让他饿死,不能,我闭了眼睛一使劲。 那个养狮子的人来了,也拖着一条断腿,跟老刘一样的断腿,老刘说:我们快 逃吧。老陈说:这已是天边了,我们还往哪逃?小郑说:那只狮子没有跟着他。对, 那只狮子没有跟着他。他是个有罪的人!老刘喊。对,他是个有罪的人。人们组成 法庭审判那断腿的罪人,人们判他养狮罪,害人罪。那人怎么也不承认自己养的是 狮子,人们说:既然不是狮子,你为什么也要逃?那人说:我承认我的逃避是不负 责任的,是懦弱的,我太怕痛了,可我的逃避不仅仅是逃避,我是为了找到你们, 我的大猫不能老是捱饿,靠我一个人养他是远远不够的。人们更加愤怒,人们决定 处死那个执迷不悟的帮凶。至死,那人还说他养的不过是只猫。 后来那只狮子还是找来了,后来他的主人被平了反,还为他竖了一块纪念碑来 纪念他,在屋子里摆放了他的塑像,后来审判那人的法官们因谋害罪被狮子吃了, 狮子没有吃掉所有的人,剩下的人称狮子是我们的神圣的猫、神圣的领袖。余下的 人们定期为领袖供应肥腿,久之,他们有了减轻痛苦的办法,他们总能为一切难题 找到解决办法,他们不用喊痛了,人们与领袖和平共处,怡养天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