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 作者:ailyly (上) 一直以来,我始终不能写出一个故事,我想这是因为每一个故事的结束都会 使我所赖以活着的幻想的真伪现出了它的可笑。漫无尽头的夜,等待,被沉默和 生命的长度耗尽的力量,仅仅是因为这些我才会向着文字不断延伸的方向走去, 走向由声音、光线,和一些时而运动时而静止的画面所虚构的梦境。 而我仅仅是一个以这种方式消减时光和自我的叙说者…… 1. 我清楚的记得当我稚嫩的身体由一个生硬、笨拙的女孩向具有柔软曲线的少 女过渡时,我心中的窃喜和如同犯错时的不安。我只能说在那一天我开始了背叛 过去,很小心的要擦亮我的前方。而这个时候,不可思议却又似乎必然的事发生 了,我被一个男孩打动了。我在这里说我被打动了,而不说我爱上了他或是喜欢, 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应该被称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我曾幻 想的浪漫情节,只是看到了他孤单而瘦弱的身体漫不经心的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 我突然觉得他的没有方向的眼神是那样的等待着爱。不急不躁,安天知命的。于 是,我记住了他。 依然没有故事发生,但是我的人生开始了另一种写法。 2. 我有个非常之坏的习惯,我的脑袋里装不下一点东西,想到了什么都要统统 的写下来。我决定要写出一篇象样的小说的时候我把我写的开头给小安看。 小安对之迅速的扫描了一番,然后很不以为然的笑着问我,这是什么玩意, 他是谁,有这个人么?我真恨不得打他两个耳光,再把他给轰出去。但是只要我 略微的想想,我就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时我是在他的家里,况且他长的非常之高, 我的脑袋还不及他的肩膀。介于敌我双方的战势悬殊,我只好大声嚷嚷,你这个 笨蛋,这是小说,当然没有这个人。小安看到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显得很高兴,说, 假的?那多没趣。你不如写写我们吧。 他这样一说,我顿时就泄了气,因为不管是现在还是从前我都不会相信我会 和这样一个人呆在一起,在别人眼里我们的这种关系就叫恋爱。要回顾我们之间 是怎样发生和进行的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他是个善于把一切搞乱的家伙,我的生 活原本有很多很多浪漫的美梦,关于我的爱情,关于我的情人。可是,他偏偏把 他的大脑瓜挤进了我的门里,硬是把自己塞了进来,然后一切原来看来是好的都 变了味。他还一本正经的警告我说,我是一个脑袋里缺了根弦的女孩儿,他是特 地来帮助我的,不然我迟早有一天会上当受骗,落入坏蛋的手心里。我说,得了 吧,我看你就够坏的了,别把自己说得有多高尚。当然,既然我还愿意和小安一 起呆着,那么说明小安还是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如果我有天心情不错我就会跟小 安说,你这个人虽然不尽吾意,但还是蛮招人喜欢的。他听了也许会用他又细又 硬的手臂把我给死死的抱住,然后举起来向上面扔,再接住。小安一听到有人说 喜欢他就会激动,但是不大会发表什么言辞。可惜的是我非常不喜欢他的激动, 所以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对他说过与喜欢近义的任何一个词。 3. 写作是这样的一件事,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你没有什么事可想做可做,于是 在发了足够时间的呆,做了足够的白日梦之后,你会想到做一名作家。写不写的 好,有没有人看,写了有用与否,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目前有事可做了, 而且这还是一件看起来颇有修养的事。另外一点,只要你不把写好的东西到处宣 扬就不会有人来管你在干什么要写什么。 我现在就很无聊,所以我开始写起了小说。这对于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对我 来说却是一个重大的开始。妄想症,胁迫症在我的身上初露瑞端,我常常在深夜 穿一件黑色的雨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或是站在大镜子前检验自己的脸和身体。 这个时候我的脑袋里会出现很多奇奇怪怪的景象,可是就是找不到一个委婉动听 的故事,写小说的人没有故事,简直就跟屠夫没有屠刀没有可供开膛的畜牲一样 不可原谅。 当然我不会就此罢手,我会坚持到底的走来走去,每个晚上都不睡觉。但是 有一个人肯定不乐意,那就是小安。我还没有告诉你,虽然我和小安都有自己的 房子,但是绝大多数的日子我愿意住在小安那,那是因为他不仅有一大抽屉的非 常棒的卡口带和CD,而且他的家里有一张非常舒服的大水床。 小安不高兴我能够理解,任何一个热爱睡眠的人都不会高兴有人打扰他的美 梦,所以小安从头至尾都不会认为我要写小说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更不会轻易认 可我的文字。所以我大可不必管他对我的行为如何贬低,尽管我行我素好了,反 正我是着了迷,拿小安的话来说,就是无药可救的自私自闭。可我还是得写,不 然你叫我做什么去? 4. 我的夜晚是我的幻想的开始。 从夜的紫灰色的月光里望出去,窗外的一景一木极尽妩媚的在暗色的光与影 中孤立的存在着。耳畔有低浅的虫吟呢喃低语般缓缓升空。窗对面规整的公房消 尽了整个白日里人们的匆忙和与日常的琐碎争斗的印记,一切沉淀下来,惟有静 谧神秘的夜的气息使夜的全部有了如此不堪触动的敏感的美。 我在那一片月色中舒展自己裸露的身体,我注视她,注视夜给予她的至上的 圣洁,屏住呼吸,屏住内心抑制不住的狂喜。拿走你要的吧,我想对那在黑暗中 偷偷窥视我的双眼大声喊出我的请求。这成熟的落果,只有你可以用双手捧起她, 饮取她。来吧来吧,不要总是躲在我看不到的远处。不要逃跑,属于我的也将属 于你。 青春时日,能给我挥霍的日子太少太少。总有一天,当我疲倦的从夜晚的恶 梦中挣脱,在有着稀落阳光的早晨醒来时,我已经老去,生出鱼尾纹的眼睛只能 看到一片昏白。我会很累,不想离开温软的床;我会很累,对一切事感到厌倦。 而这夜晚的美好将会在晴朗的日子里一次一次反复上演,也包括在我再也没 有心情去体会、感受的时候。是的,是的,是这样的,轮转,这就是生命,我会 看到一个又一个婴儿从第一声啼哭开始了全程的生命,我也会看到一个又一个和 我一样的人在连怨恨都不能够的时候走进一扇又一扇黑暗的门。这黑暗犹如虚无 和毫无智慧的残喘,它绝对不是夜晚柔和的月光之下的黑暗,它不由人选择,不 能抛弃、重置。它只会告知你它就是黑暗本身,它打开了门,就是为了来收纳你, 侵吞你。 你会了解我所说的,所以不要逃走,我们都不要逃走。我的未知的情人,你 隐匿的双眼,来挖掘我,来发现我的身体深处的秘密。不要因为我的笨拙拒绝我, 不要因为我的肆意畏惧我,不要因为我的热情讥讽我。有一天,当你也老去,当 你还能回想起我年轻时的身体,我的笑语,你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 那时,你会哭泣,象个孩子。 5. 小安看了我的东西,说,这人是个自恋狂吧!如果不是真实的就多少有点矫 情。你不觉得么?听他一这么说,我立刻瞪圆了眼睛,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小 说,真实的东西有什么好写?小安又说,我看你写我们的事就比较有趣。小安这 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吟吟的,很逗,象我这样脾大火旺的人见了他再大的火气也 都发不起来。也只有和我说话,小安才会有笑脸,平常在外面,小安是从来不笑 的,面部紧紧的崩着,好象随时都会断掉。所以有很多小女生都说小安酷的很, 要和他做朋友。小安对此挺得意,时常要向我炫耀一番,我就很喜欢他这一点, 觉得他在这种时候显得特别可爱。 关于我和小安是怎样凑到一块的,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是这样的,有一天 我到我家楼下的超市里买东西,突然发现身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大高个总是跟着 我,我起初没在意,后来我抱了一大包零食从店里面走出来,这个家伙还在我身 后晃来晃去。要知道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况且他又长的这么高,我开始害怕起来。 就在我还在想对策的时候,他突然从我身边跑了过去,边跑边冲我招手,说,小 妹妹,回见! 后来,如出一则的事发生了好几次,我们就认识了。有一次,他又跟在我后 面,我猛的回过头对他说,你累不累,我请你吃面吧。他一点都不显惊讶,简明 扼要的说,累了,要吃。然后的事就是我把他带到了一个面馆,看着他吃面。最 后我们成了死党。 我和小安整天象一个人似的腻在一起的时候,我问小安,那个时候为什么总 是跟着我。小安回答我的话差点没把我气歪了,他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小个子 的女孩,三围又那么准确,象按比例缩小的芭芘娃娃,不知道内部结构是怎么样 的。说完,他又若有所思的伸手来摸我,又加了一句,还是不明白。这个时候我 已经不生气了,因为小安傻呆的样子很性感,而且他的手摸起人来很舒服。 6. 我在等待他。 我为着等待而疯狂。 不会有人知道我每一个夜晚痴迷的乞求,我的恐惧中的甜蜜。酝酿的爱情被 我反复的改写,我并不满足。 他在每天的黄昏跟随我走过川流的人群。他说,你就是那个每天走过这里的 女孩么?你的脚步很迟疑,你在等待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会被人流淹没的,这很危险。 难道爱不是危险的么?我说,曾经在这条路上的某一根电线杆旁有一个男孩, 他的落寞的表情曾让我以为那就是爱了。 然后呢?他问。 然后他消失了,可是我记住了他。 他将我的手放在掌心,小心的握着。它们太小了,他说。 我诧异的笑了。 我相信遥远的天空正有一朵最为温柔的花悄然盛开。 7. 小安生病了。他躺在床上象一个最乖的孩子,病殃殃的皱眉。这时候我可一 点也不着急,因为我可以象小时候扮家家做医生的样子来照顾小安,把他当作个 小布娃娃似的摆来摆去。 小安要听话,不可以不乖;小安吃药;小安不要乱动;小安把眼睛闭上、睡 觉;小安喝水;小安吃苹果……我故意在他的耳边说个不停,要知道小安是最怕 别人罗嗦的。这让我觉得小安就是我的小小孩,他会在我庇护下慢慢长大,慢慢 好起来。我对小安说,小安,你知道么?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你是属于我的, 我很安全。小安有气无力的摇摇头,说,你是个小笨蛋。然后小安就睡着了,把 呼噜打得訇訇响。 8. 在我的小说里,他们都没有名字,只是在这里偶尔遇见。从过去脱身,从记 忆中离开。 手和手牵在一起,有一点羞涩、一点热切。他们走过的黄昏在他们的身后留 下暗灰色的阴影,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天,夜就会袭来,柔和的带着城市特有的 挑逗欲在他们走开的地方深深浅浅的开始。年轻的时候,高傲的他们绝不会回头 去看一看张狂的夜的城市,而是把不屑一顾的傲慢写在脸上,缓缓走过人群。 他们就是这样走过一天又一天的。 有一天她抬头看他,她发现他象是被人突然的拔高了,而且他的皮肤变成了 完美的古铜色。他们握着手,他的手变得大而温暖,还有一些的粗糙。 他是那种正在变得强大而可以飞去的人,但是他的眼里是与他的外形无法合 一的畏缩的温情。 他发现她一直看着他,他有点局促不安。于是他提到了她曾经等待的男孩, 他问她是否还记得,问她是否可以想象男孩现在的模样。 她当然记得,但是现在他不再是她的,不再是她要的。她不能想,他的形象 在加速的云彩中遁匿,无处可觅。 我不会告诉你,她说。 不要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经常会想到他,好象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走着。 如果可能,我很想和他聊一聊,我和他象是不见面的老朋友。 他说起了那个男孩,他甚至比她还要清楚他的样子。他们之间出现了第三个 人,正象他说的,他们的每一个黄昏那个看不到的男孩都走在他们的身边。 我有一个关于黑色的故事要告诉你,她想了一想对他说,很长时间以来这个 故事在我的梦中不断的出现,并自行加以延续和修缮,我总是把它当作真的正在 发生的故事记下来。现在,我想要一个人和我分享。 9. 注意:故事主角以第三人称“她”来表示,“她们”是一群具有集体特征的 人,你可以把“她们”作为单体来看待。 好,我们开始。 她是一个在城市里生活的人,她有一点特别,她是一个正在老去的人,而且 她不象大多数的人那样清楚自己的位置。她是谁,她并不知道,一只忙碌的蚂蚁, 一只会跳舞的工蜂,她和它们有什么区别么?她不知道。 她的目光很容易被黑色的女人吸引,确切的说是一些全身穿着黑色的女人, 她们的衣裤,鞋,头发,还包括隐秘的部位都是黑的,她们常常把脸藏在象夜一 样黑的长发里,托着长长的黑色的影子旁若无人的迈着柔软的步子在街上飘荡。 她每次看到她们总是死死的盯住不放,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她们之间任何一个 人的脸,她们的头发长到足够遮住整个面颊。她怀疑她们并不是这个城市的人, 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们是一群集聚在这里的黑色影子,她们互不相扰,过 着孤独,冷漠的日子。日子在她们眼里是不存在的东西,她们只管自己四处的寻 找。寻找的也许是一个也象影子的局外人,也许是可以收留她停下的地方。但是, 事实上她们的姿态是一种拒绝,没有人可以接近。 她一有空就会到大街上走,为的是看到黑色的女人,她们对她而言有着绝对 的吸引力,她对她们产生了欲望,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邪恶而快意的欲望。 如果幸运她可以跟在其中的一个身后走很长的路,看着她把瘦弱如叶的身体 轻摆,把头微微的低着哪儿也不瞧一味的走。可是无论她怎样专注的跟着,最后 黑色的女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从她的眼中消失。这时她有种恐惧,她觉得她和黑 色女人的位置互换了,现在她成了被窥视者。 这种恐惧有时会在她身上呆很久,她总躲在暗处睁大眼四处张望,她觉得她 不再是单独的,她的身边存在了什么,但是她看不到。 恐惧有时会淡下来,她就一如既往的再次走上街,她已经被黑色女人迷住了, 她甚至迷上了那种恐惧。她既怕又止不住的想要,现在找不找得到黑色女人已经 不重要了,寻找已经成为了她的生命本身的过程。 她开始穿黑色的紧身衣和七分裤,她的头发还不够长,她戴了一顶黑色的鸭 舌帽。她就是这样一幅穿戴,把手插在裤兜里,把头低得很低,象她看到的黑衣 女人一样在一天中偶尔的一个时刻出现在某个不知名的街上,把自己置身于存在 之外。她对自己的打扮非常满意,好象她已经混迹于黑衣女人之间不分彼此了。 在她的想象里黑衣女人的四肢都很细,皮肤是略带暗红的棕色,摸上去有种 阻塞厚重的窒息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种在生命的旺盛期突临的死亡,死亡带 着悲壮和惊人的美渗透进黑衣女人周身的无数毛孔,使她们浑身的质感充斥了让 人忍不住颤栗的绝望。 从黄昏走到黑夜的路上她感到害怕。对于黑暗她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觉得 自己简直可以融进那一片虚无的黑晕里,那里有她的家园,她的同伴,所有她的 一切。但是,那种对黑色的熟识又不甚明了的感觉使她产生了本能的抗拒。在她 过去的经验里,在她走向可感亲近的地方时,每走一步所看到的都使她的希望受 到挫伤,不完美就是失败,所以她的失败永远不可扫除。她被人称作疯子,人们 否定她所做的一切,她的思维。她虽不清楚的知晓,但是她的敏感使她不可能再 相信自己,进而无法确认完美。而在她眼前的这一大片铺天盖地的黑色却是这样 的纯粹,透出萌动不安和生长的热量。她爱,所以犹豫,最后她还是走开了,就 象她一直在黑色前驻足不前。 她已经忘记了生活原来的样子,也已经被她的过去抛弃。她整天在白昼和黑 夜的街上走。夜到了把其他人全部引向梦的深度,她才回家。她很少吃东西,机 体在她不停的走动中加速了消耗,而她居然丧失了肌饿感。她迅速的消瘦了,她 的影子在日光和月光不同角度的照射下都显得过于细长。她的头发长长了。她现 在更象黑衣女人。只是她的皮肤变得白得透明了,甚至可以看到其内部细小纵横 的血管。于是,她把头低得更低,即使这样,她的脸上耀眼的白色仍然会穿出黑 发,不经意的击中某个路人的眼,使人觉得她的目光与她的肤色是同样的一种苍 白。人们不知道她是谁,她看上去象是生了很重很怪的病,是一个有着不祥预兆 的女人。每个人都远远的躲开。 她戴上了黑色的面纱。她显得更加的怪异了。特别是在晚上,人们根本分不 出她的位置。她的遮衣延长到了无限的夜幕。在夜里,她被彻底埋进了黑色。她 是怎样的不再有人知道,只是有一天一个赶着夜路回家的人撞到了她的身上,那 个人听到一声沉闷的,象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从黑色细长的怪物体中发出, 他飞快的跑走。从这以后,他得了严重的失眠症,他逢人便说,那种声音象一个 女人在笑,凄切而温柔,他说他不再会忘记。从此,他成了一种声音的俘虏。 除了体色,她觉得自己已很象黑衣女人了。但是,自从她戴上面纱彻底成为 黑色以后她再也没有看到过黑衣女人。她们一起失踪了,或许她们又到了另一座 城市,另一个星球开始了她们的飘移,而她却得永远的留在这里。 她很满足,她感到自己受到了重大的托付,她得为黑衣女人做点什么。因为 迷恋看不见的她们,她失去了记忆,是关于如何面对完美无瑕的黑色泰然自若的 活着的记忆。 黎明时分,她把一双骨瘦的手拼命伸向远方,她想拥抱越来越远而变得黯淡 的黑色,或者她要为她的冥想和她的黑衣女人做最后一次祈祷。 10. 我说完了黑衣女人的故事。然后我告诉他,他是第一个有耐心听完这个故事 的人。它发生在梦中,但是仅仅对于一种实际上无处不在的颜色来说,故事还是 太长了。 他低着头思索,一句话也不说。事实是他并不了解女孩在这个短暂的黄昏所 说的黑色表示了什么,他只是在想故事中有着严重幻想癖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只对 黑色产生了欲求。 不知不觉,我们已走了很久,很远。 黄昏后的夜如期而来,在我们的身旁团团围住。我们怀着各自的心情想着被 夜渲染的,象梦一样溶开的黑色。我们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离城市已远, 已褪尽了一切颜色的地方。 四面空旷幽深。我们是两个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孩子,孤独的站在黑夜的深处, 手牵着手。 (下) 11. 我以为人的一生都在有意无意的寻找自己的对手。 我的对手就是小安,我可以一整天的对他胡说八道,说别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我不知道如果没有小安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我是否还会象现在这样喜爱幻想, 是否还有许多的话一定要表达。 我问小安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小安笑着用手指着我的额头说他喜欢我这里 面的东西。我为此感到惶惑不安,因为只有我知道我的脑袋中的东西一直以一种 雏形的状态存在着,它象一个封闭的蝉茧不容我去了解它,去促成它的成长。直 到小安不期然的闯入,它才以它成熟而惑人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它与小安之 间有种超出我的理解之外的关系,我甚至都不能很好的驾驭它。但小安却说他喜 欢的是它,而我究竟是谁倒是无所谓的了,这怎能不教我迷惑不解呢? 我和小安应该是两个赛跑的人,我们不可能手拉着手一起跑到终点,总有一 个得赢,一个要输。我们有着各自的跑道,如果我们没有走到一起,那么在这场 比赛中我们根本无暇顾忌对方,只会一味的向终点冲刺。但是现在我和小安都在 想方设法的去维持这场角逐的和谐,力以达到一个折衷的胜利。 我不知道和小安在一起还能有多久,我一点也不清楚,小安很可能在我的转 念之间就不知去向。小安对我说过,他不会一辈子呆在这座城市里。小安是那种 平日里懒散成性,但若是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决不会拖延半分钟的人。他认真的 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变得严肃而冷漠,教人不能接近。每次小安弹琴的时候,我 都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因为在那时我的存在似乎是不必要的。如果我真的在那 个时候离开,我确信小安一定都不会察觉,他会继续做他自己的事,而且可能做 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小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你说要离开他,他决不会站 出来把你拦住,他认为世界上的事只有自己和现在是最重要的,对于每个人都应 该是这样,所以他不会阻碍任何一个你自己在此刻做出的决定。和这样的小安在 一起怎么可能预见到我们的未来? 有时小安要找一些理由为失望或者怯弱作一番掩饰,小安有着能给人安全的 体态,却没有一颗坚强的心,他是一个为了牺牲而牺牲的人。 我因此而爱上了他。 12. 我们都曾经是这个世界上快乐的孩子。在草地上打滚,为一些细小的事执着, 随意的笑着、哭着。但是,我几乎已经忘了我的孩提时所发生的所有的事,我的 记忆是从家人的闲聊和那些泛黄的童年的相片中得来的,是加上了自己的想象和 筛选的产物。我并不是凭空成为现在我的这个样子的,我应该有我的过去和回忆, 但是这样东西太玄了,我是说记忆或者是一个孩子纯洁天真的笑语,它们让人不 忍去认真的想一想。如果我真的把它作为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去想,也许我会得出 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我能够想起我曾经是怎样的一个小孩,忽然有一天遇到了 一件什么事,然后我就渐渐的忘记了。遗忘的过程是极为缓慢的,但在日月不断 的轮换中,那个过程又被压缩成在我们看来是极小的一段,所以有一天当我们猛 然的想要找到那被人们称为无忧无虑的童年的一小块诱人的日子时,我们却什么 也想不起来了,或者只是一片奶黄色的朦胧的光,在眼前一晃就怎样也找不到了。 那么,究竟我是从哪一天开始了遗忘? 13. 总是在那种有着象玻璃珠般阳光透明的早上,我和小安赖在床上都不想起来 的时候,我们会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小安喜欢用白白的毯子把我包在里面, 然后把我放在他的腿上跟我说话。那时我们的眼睛里都是笑。 小安告诉过我他在很小的时候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总喜欢自个跟自个玩。拿 小兵打仗,做小飞机,要么就捧着电视机看上半天,总而言之都是一个人可以玩 得好的游戏。我对小安说,那我可比你疯多了,整天跟着一帮男生翻墙,捉猫儿, 穿树林,不到天黑是决不回家的。小安捏了捏我的小鼻子不怀好意的说,我知道 了怪不得你长得成这么点大,原来都是在小时候先给消耗完了。 小安总是忘不了这个茬,对于人体的构造问题他有着特殊的兴趣。我气呼呼 的从白毯子里逃了出去,仰面躺在床的另一侧假装不理他。没过多久,小安就爬 到了我的身上,用他的厚实的手在我的每一寸肌肤上抚摸。在我生气的时候,小 安的欲望就会强烈的膨胀起来,他有一种能力使我的每一根神经松弛无力,将我 的那一片潮湿的小小丛林领向他所为我指引的圣地。然后,我们做爱,在薄而通 透的阳光下,在谈及儿时的回忆时。 总是这样的,那些我和小安在一起渡过的每个慵懒的白日,那在阳光下白而 充溢着情欲的大水床,那荡漾着琐碎回忆和细小灰尘的空气夹杂着我们的汗水和 沉重的喘息被定格成一幅一幅永久的画面。那是我们共同的画面,它将把我们曾 隔断的过去重新规整,也预示着另一种遗弃的开始。 14. 我和小安并排躺在床上,每次我和小安做完爱,我的脑袋里的空虚就象一个 即死的人的双眼那般的裸露和恐惧。我们是那种屈服于欲望的人,我们由于对世 俗的不屑而热衷建树某种虚无的理想,放弃生活实质的模式和幸福的依据而竭力 将自己推向短暂的快乐极限。比如性的高潮,比如体验着死亡的黑沉临界的自虐。 顶峰之后就是自然而然的失望、疲倦、虚空、破碎的肢体残片。 我起身胡乱的翻着桌上一大堆乱糟糟的东西,找到一支烟,点起。我躺在床 上抽烟的时候,小安侧过身抚摸我的脸。我闭上了眼。小安用的是他按和弦的左 手,指尖上有一层老茧。他虽然很小心的象玩赏一件细瓷般的摸着,仍然是粗造 的。闭着眼睛,我喜欢小安手指的质感。这让我感到他是区别于其他任何男人的 我的情人,而他此时爱抚一个女人的指尖,他的姿态,他的眼中或是爱怜或是由 占有欲而生的满足都是属于此时的我的。我会因此再度兴奋起来跳到他的身上象 一条垂死的蛇不停的扭动,刺激体内的迷乱享用他的身体为自己制造另一个高潮。 但是今天我什么也没有做。我闭着眼抽烟直到燃尽的烟丝烫到手指。我觉得很累, 但是没有办法我爱身边的这个男人爱得要死。只是因为他的棱角分明的手能够奏 出那样疯狂的音乐,只是因为他在做爱时那双阴郁得要命的眼睛和压抑的呻吟, 他的身上散发出凌乱、虚弱、狂热、和止不了的绝望。这一切使我的生活变成一 只张开着的瞳孔,无限深暗、热烈和失败。我就是这样的无可救药。在任何痛苦 的磨砺中,我会变成一只眼光敏锐的夜猫,灵巧的穿行于黑夜。我的眼中将会燃 放一生一世最美的光亮。而这个男人让我看到了某种东西,它燃烧着、膨胀着, 却又无法存活,这使我疼痛又使我兴奋。就是这么简单,我只能爱他,我无计可 施。 我扔掉烟头,然后转过身用双手缠住小安。我说,如果你要离开我,我就这 样的杀了你。小安正将头埋在我的胸前,用一种潮润的气息搜寻我的小小的双乳。 听到我的话,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浅的呻吟,之后是越来越急促而充满诱惑力 的呼吸声在我的耳畔蔓延开来。他的哑喑、断续的声音象地狱的咒语,你还要什 么……我给都你……我会死你……愿意么…… 黑暗叠交的影子,想象中美丽的家园,销魂而疼痛的峰顶。又一次我被欲望 的鞭子苦苦抽打,追随着这个此时能给我一切的男人…… 推开令人眩晕的幔布,我看到裸体的男人和女人,他和她正用一种倾斜的舞 姿沉迷于危险的游戏,不停的上升、下降、相互纠缠。而真实感早已褪尽于层层 袭卷的虚弱的快意之中,沉默的男人和嘶喊的女人,他们的面孔看来是这样的孤 独和困顿。 15. 快要接近我的二十岁生日的那几天,我总是为一些小事莫名的哭起来。我的 心里充满了不知从哪来的悲伤,我只想把自己掏空,在一个人的面前哭干自己。 我有一个愿望,是在那次的生日晚餐上,在众人围座的烛光中许一个小小的 愿。然而那一天匆忙离去的家人、一只来不及切开的生日蛋糕和两只没有点燃的 蜡烛终于在冷清的现实中告知了我的愿望的落空。 那一夜我想起了近日来无处排遣的悲伤。我唯一能做的是拼命的想清楚自己, 我已经遗失了太多的记忆,我不再是个孩子可以在别人都离开的时候放声哭泣。 过去囊括了一切业已失去的,但是我的现在又有什么能来张扬我的生命之美,可 以让缓如晨烟般不停褪去的现在留下哪怕仅仅一丁点的寄望。 16. 生日的前一天,我请小安吃老肯鸡。在一面印着老肯脸的大玻璃窗下,我对 小安说,我就要过一个非常糟糕的生日了。天晓得,我已经二十岁了。有什么地 方不对了,我难过的要死。 小安才不会说什么,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把目光转向我身后的玻璃窗, 津津有味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初秋的冷空气只稍稍的擦了一下天空的边,就打着旋跑走了。十月的天气有 一种奇怪的烦闷,象一只泡在热水里的苹果,一点一点的涨大,发出酸而甜腻的 味道。 我突然的受不了了,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烂苹果似的,忍不住的恶心。然后我 就哭了起来,象河水决提一般,哗啦哗啦的,把我和小安都下了一跳。 小安说,好啦,别不乖。我送你一样礼物好不好,能把你乐死也能吓你一跳 的礼物,如何? 我不理他,只管哭。哭着哭着就觉得没劲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呢?我抬起头, 看小安,他照例不说话,朝我扮了个鬼脸。我开始对他说的礼物有充满了好奇, 我问小安,是什么呀? 小安突然的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拍了一下我的脑门,说,傻蛋,现在不告诉 你。 后来,小安把他的礼物送到了我家。是两只小松鼠。我倒是真的乐了一阵, 两只松鼠太逗了,一只一天到晚的只知道吃,另一只整天介活蹦乱跳。它们吃东 西的动作也好,跳来跳去的动作也好,都奇怪的要命。我和小安一个下午就看着 小松鼠一个劲的乐。可是后来就不好了,小松鼠们拉的屎太臭,房间里一股臭玉 米的烂味散也散不掉。我开始犯愁,决不能还给小安,他这家伙总是在外面闲荡, 肯定要饿着傻蛋松鼠,可是自己留下……也就只能这样办了。 所以从我二十岁生日起,我有了两只可恨可爱的小松鼠。 在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松鼠是一种不会发出声音的动物,它们安静而孤独。 怕冷的时候,它们相互依偎着躲在笼子的一角,不为人知的观望着外面的世界。 一个月后小松鼠被我转送给了别人,在它们被带走的前一天我突然发现它们都有 一只细长蓬松的美丽尾巴,它们就象两位落难公主,在被囚禁的铁笼里依然小心 谨慎的呵护着自己的矜持和优雅。 17. 男孩和女孩在黑暗里站了很久,一种黑色的冷风吹来使他们禁不住打了好几 个寒战。终于,他对她说,去我家吧,我们一起听音乐,好么?于是女孩跟着他 走了,其实到哪儿去都无所谓,她的心一定还藏在另一个地方,那是他怎样都无 法懂得的地方。 男孩的家事实上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里面有一张床,一只可以折叠的 小圆桌,还有的就是放在床的右侧的与这个简陋的房间反差极大的一台音响。女 孩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她被自己心中的那个地方突然的赶了出来。第一次,一种 近在眼前的现实感跃到了她的跟前。从前女孩眼中的男孩就象是一页书里的人物, 在特殊的时间从书页里走出来,走到她的面前,牵她的手,听她说她想象的故事。 她从来不想知道他的生活是怎样的,因为她以为他和她,和其他普通的人一样有 着的是一种充斥着富足气味的平庸单调的生活。 我们就坐在唯一的床上。那是一个女人狂野空旷的声音从我们的背景中散开, 使人想到夜的本质它的面似宁静的假象,使人想到欲望、人群和一些肮脏却真实 的东西。我们并肩坐着,我们都不说话。我想着突然陌生的他和那种音乐的真实 性,他低着头,眼光却象一把锐利的具备了思想的刀。我看着他的削瘦的肩尖锐 得象是永远不会溶化的冰,一块冰,我靠向了那块冰,我冷。 18. 我用钥匙打开小安家的门,一股潮湿的灰尘味道钻进鼻孔里。“小安,你在 么?”明知小安不可能在,我还是喊了一声。如凝结般的空气安静极了,一点点 的回应都没有。我推门进屋,那张淡蓝色的大水床突兀的进入我的视野,它正铺 张无力的躺倒在地面上,被窗格子剪成了一块块的明晃的阳光撒在它起伏的表面 上。我用手遮住眼睛,金色和黄色绘织而成的杂乱无章的线条在我闭上眼后的黑 暗中强烈的跳跃。那是一种有害的阳光。这时,我奇怪的觉得我是一个受伤的人, 是被那种跳跃进黑色的颜色击伤的人。 我又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孔,那个在我六岁时从我的身体上空降下的面孔。 而我知道这是幻觉,是错乱的视觉把我带入了一条我自以为早已泯灭的记忆通道。 我并不害怕,即便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应该正在青春期的男子企图掠走我的童贞 时我也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惊恐。我只是茫然和好奇的注视他的举动,他的双手 象两条谨慎的蛇轻轻的在我的身体上蠕动,然后一点一点向那个幼嫩的粉色的隐 秘花瓣移去。我一直非常安静的注视他,六岁孩子的眼睛里面是一种成年人因为 无法了解而深深畏惧的洁净的智慧。现在我知道了,正是这样安静的眼神使他感 到了不安。他犹豫着停了下来,而后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用舌头一遍一遍湿润 我的面颊、双耳。他的舌头是那样的柔软而轻,但是我觉得脏。我推开他,然后 跑走,而他并没有阻拦我,只是在我的身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被漫长的十多年时间磨损了的那个男孩, 我再也记不起他容貌和身材,记不起他在阴影中的面部向我缓缓靠近时的表情了, 然而在我兀然想起他的时候,心中充满的竟是对他的怜惜之情。如果我还能退后 到六岁时那个黄昏的男孩身边,我想我一定会用一种孩子特有的简单而执着的神 态告诉他:等我长大,等我有了美丽公主的羽衣。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们正在做的,或是将要做 的都是在抽紧了的寻找时留下的空置。填补它,如同打发无聊的时光所产生的任 何娱乐游戏。那个男孩的身体被成长的剧烈膨胀感撕裂着,他需要一种认知,关 于自己,关于性,关于一切隐而未露的幸福和痛苦并存的感官体验。他知道自己 的懦弱,并且想要用某种方式否定它。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他,无论是现在还是以 前。 耀眼的阳光暗涩了,我渐渐的在小安的床上睡着。梦浅浅的,象是很轻的一 跃就会醒来。梦中童年的男孩静静走远,我对着一个隐约的淡紫色人影喊了一声 小安,便是一片知觉的黑洞。 18. 从梦中醒来时,我依然置身于黑暗之中。夜已深,大格子的窗帘恬雅的垂立 在夜的发端。 我觉察到在这个房子里有一种熟悉的气味,然而它已经离我异常遥远了。我 看到了桌上小安的留条,依然是那种散懒的字迹,依然是在说明他的不告而别: 小猫:不要想我,我就会回来,很快! 小安 19. 我说你应该离开我现在对就是现在,想象没有爱情没有高潮的性器没有刺激 感官麻木的适逸我已经很累了而我需要的是疯狂是奔跑是刺伤自己的利器。也许 也没有等待。我想你明白因为我爱你我不能离开你所以你必须走。 死亡具有永恒的魅力你最了解。死亡在你的背部,是的,我压抑不了对你背 部的迷恋。它的弧度、厚度、骨节、毛孔、欲望被灼裂的红色、气息。我常在你 睡着的时候轻柔的抚摸你的背部,吻它,低低的呻吟,伏上你的背。我的身体不 停的哭泣,潮湿,舞蹈。我是一条被诅咒的蛇,柔软剔透,被最后的潮水带走。 我曾经对你说过生命不过是一个人存在的背景,我可以离它很远,然后变得 毫无价值。我感到你的死。从我们胶合的身体临来的高潮疯狂压抑的绝望。我希 望你是死的,死最能够接近真实。我希望我们的交合是一次纯粹的洗礼。我们彼 此受伤,为绝望点燃鲜血。这也许不再是爱情我也从未知道爱情。 让你随着我的手势起舞,这是最后一次了。 20. 女孩再也没有走到那条黄昏的街上。 那个和男孩一起听歌的夜晚,因为她的冷,他拥抱了她,他吻她的额头,将 她的手贴在他温热的脸上。她哭了,当歌声嘎然而止的时候,如死亡般空虚的寂 静和灰色的空气中蕴含的悲伤,使她突然发现了一种真相。她问他,究竟发生了 什么?他说他知道的只是从来都没有永远,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关系。他微笑 着,他的脸裸露在惨白的月光中,介于谎言和真实之间教她措手无措。 她停止了哭泣,然后她离开了。她说再见,她想这就够了,他所知道的和她 一样多。很多东西是会自生自灭,慢慢遗弃的,包括那在她的生命中如慢性毒素 般生长不息的夕阳和已幻化的记忆。 21. 教我怎样告诉你呢,小安你的吉它在黑暗的角落沉默的泛着光没有你在它有 一双灰的眼睛象你的额头永远微笑的细纹。你走远了你是对我失望了么或是别的, 我一直不停的说不停的掩饰着一种慌张,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未来陌生得让人不解 我的字象一个人寂寞的解释什么也没有只有你在这个角落陪着我在这个角落灰尘 和烟的光线下。你走开了你的夜晚现在你在哪里那些寂寞的人都做些什么。我怎 样告诉你我听见了那样的声音它们太好了我终于知道了一种飘浮而来的沉重能够 将生命变得不同也令人沮丧,是因为这样的么你走开了你会在谁的怀里在你很冷 很冷的时候如果故事写到了最后你会让身体不再有归宿就象我们眼中曾有的永恒 一样么? 我想象你一切的想象,你悲伤的眼你的悲伤的手指轻轻哭泣的背你抚摸她你 看着她。如果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