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直至乐凡再度来找我。 乐凡将我自床上拎起来,丢进浴缸,开冷水照头淋下来,“你清醒了没有? 时光机连着两天发出信息,你居然连电话都不接?洗个澡,快快回去接利儿。你 总不能将她丢在那边不顾。” 我听话地慢慢梳洗,是,利儿该来了。可这又干我什么事?去接她是我应尽 的义务,可她来又对我的心情有什么帮助?明珠又不能回到我身边。 淋完浴,我懒洋洋地套上衣服,“走吧。” 乐凡气结:“连胡子也不刮,你以为你是司徒震天吗,人家留胡子是性格, 你是邋遢。算了,利儿该等急了,快走。” 一路上,我一径懒洋洋,任凭乐凡摆布。 他将我丢进时光机,我按下了返回钮,瞄着不断飞闪的时程数字,心里忽而 有个疯狂的想法,我可不可以回到明珠出生的那一年去,将刚出生的她抢过来送 到我出生的那一年再回去? 是,这样是违反时间律则的,可谁有这样我才能同明珠在一起。 我如着了魔般考虑着此事的可行性,连时光机何时停下,利儿何时坐到我身 边我都不知道。 “平之,平之,你怎么了?怎么一下子瘦那么多?”利儿启动机器后,看见 我,大吃一惊。 “没什么。”我眨眨眼,打算回去后仔细思量一下此计划的可行性。 利儿拍拍我:“自己当心。” 是,她是关心我的,可也就是这个程度。 “怎么样,那儿有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她一派放松地往后一靠。 好玩的?我苦笑,爱情算不得好玩,它简直会要人命的。 “怎么搞的?你魂不守舍的,对了,我问‘AE一号’拿来了H584和H585的情 况晶片,你待会可以看一看。”利儿想起来,顺便向我报告:“‘AW一号’报废 了,我回去时,他已经短路了,这对于机械人来说几乎是自杀的行为,真不明白, 怎么会这样。”利儿一脸的困惑。 她是不能明白,可我却懂了,那种能要人生要人死的感情。 “利儿,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的话,我建议你到了时空点,出去玩的时候, 别告诉别人我们是夫妻,只说是兄妹就行了。”我嘴角掀起一丝苦笑,也许有点 坏心,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同理,独苦苦也不如众苦苦。 至今,连我自己也弄不清,爱上明珠这件事于我算乐还算苦。 “咦,这是为什么?”利儿不解。 “别问,你只要照做,就能明白了。”我步下时光机。 利儿跟过来,对迎面走来的乐凡说:“平之怎么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 乐凡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他只是经历了一件让我留下来的同例。” “听不懂。”她耸耸肩,放弃。 “回宾馆吧,”她拍拍公文包,“你的H584和H585都在这儿。”她明显想同 我讨论公事。 可我没有心思:“先回宾馆再说。” 利儿怪怪地看我两眼,不说什么,召了车子,坐上去便闭目养神。 回宾馆,我径自上楼,利儿却被人拦住取了一张什么传单,但她随即也跟了 上来。 到房间里,利儿放下公文包,取出一张晶片,“喏,看看吧,这两个的进度。” 我接过来,毕竟是我为之努力钻研了二十几年的工作,打开电脑,调出资料, 即刻皱起眉,“怎么回事?H584结果倒还强差人意,H585怎么搞的?” 我坐下细看,正待仔细研究,却见利儿松了口气:“还好,至少面对工作, 你还是那个何平之。” 我不响,也许表面看来我还是我,可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我永远回 不到那个没经历过这一切之前的我了。 利儿举起手中的传单:“周末化妆舞会?那是什么,噢,明白了,应该很有 趣。平之,你去不去?” 我摇摇头:“你去就好,H585的问题有点怪,我想把毛病找出来。” 利儿点点头,“那我去吃饭了,可要给你带点什么上来?” “随便什么都可以。”我已心不在焉了。 的确,利儿回来的确对我有帮助,她把我们那个时代的气息带来了,也把我 的工作带来了,我的心思开始转移到工作上,这才把我从忧伤中拉了出来,毕竟 那是我为之狂热和钻研了二十几年的事业,它能帮我分散掉痛苦。 以后十天,我将所有时间花在工作上,根本未步出房门。 然而不知道形容得对不对,痛苦仍似影子般追随着我,我不去想,但它就在 那儿,我知道它在,无论在我工作睡眠沐浴更衣时,它统统都在。 尤其在睡眠时间,我不可避免地想着明珠,经常会一想而致不眠,或者会在 梦里见到她,而致惊醒。 无论哪种状况都令我极不好过,我不得不减少睡眠,全力沉浸在工作中,才 能抵挡那种几乎是可怕的思念和想去找她的冲动。 这一天,我正修改完了H585,正构思H586的新企划时,利儿进来了:“平之, 我有事找你谈。” “可否明天说?”我心思还在 H586上,用于火星深层探测的话…… “平之,这件事很重要,我必须现在同你谈。”利儿有些异样。 我抬头,一怔,那一脸义无反顾的坚持,还带着甜得腻人的微笑,“唉呀”, 我失声,我曾在明珠脸上见过同样的表情。 “你恋爱了?!”我嚷出来的是疑问句也是惊叹句。 “是,我恋爱了,为了我的爱人,我要留下来。”利儿毫不犹豫地勇敢地回 我,“我需要同你商量该怎么做。” 我呆了半晌,“你怎么,我是说你……”我说不出话了,虽说我也曾想过要 让利儿尝尝爱的味道,可是没料到她当真的会恋爱了。 利儿郑重地在我面前坐下,“是,我也经历了乐凡和你经历的事。” 我合上电脑,晃晃头,自冰箱取出一瓶酒,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实在是需 要定定神。 然后,我坐下:“他可知道你需要为他做这么大的牺牲吗?他又值得你如此 做吗?” “他完全值得,可他不需要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愿意为他这么做, 有何不可。”利儿倔强地仰起脸。 “你没把你的来历告诉他?”我立时明白了。 “有关系吗?”她不解。 “爱情里最好不要掺杂谎言比较好。”我喃喃自语。 “不行,他向我求婚了,我怎么告诉他我和你不是兄妹呢,而且我们那个时 代的婚姻关系多可笑,怎么能算数。”她一口推得干干净净。 我往沙发上一倒,“我的天啊,大难题,在我们那儿,人是社会的资产,上 面不会轻易放弃的。” “所以我要同你商量,该怎么办。”利儿固执地望着我,“还有,今晚,他 要请你吃饭,你毕竟是我哥哥嘛。”她的神色轻俏起来,笑意由眼睛里漾出来。 “明白了,先不讨论该如何让你留下来,先告诉我,你怎么对他说我们的背 景,包括我们的身份背景职业,来这儿干什么之类。”我心里盘算着,见过那人 之后,再来考虑要不要求乐凡让利儿留下来,那人总要值得吧。 利笑吟吟:“我告诉他我们是兄妹,来这儿旅游,职业就说我们的职业。父 母双亡,就这些。” “那他的事呢?说来给‘哥哥’听听。”我翘起了脚。 利儿一手托着下巴,“他啊,”表情马上柔和起来,“他叫司徒震天,是个 脑科医生,在他的专业中他是整个地球最好的,他告诉我他们家是医生世家,到 他这一代有三兄弟。他是老大,老二叫司徒震地,老三叫司徒圣人,他还有个小 叔叔叫司徒鸣月,他是脑科专家,老二是心脏权威,老三是胚胎专家,小叔是专 研基因的。他们是瑞士华裔。父母早已不问世事,一直关在实验室里做研究,爷 爷奶奶还健在,不过退休了,不工作了,环游世界去了。” “他是个怎样的人?”我皱起眉思索,司徒震天这个名字,似乎从什么地方 听到过。 “他外表看上去粗犷性感,可实际上他是一个心细如发的男人,又温柔贴心 更兼幽默风趣,还——算了,他的好处说都说不完,你见了他就知道了。”利儿 微仰着脸,满面崇敬和柔情。 看来她不但爱他更崇拜他,我撇撇嘴,很不以为然,“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别嫉妒嘛,我说的是事实。”利儿笑吟吟,“他比你可风趣多了。” 这死妮子,有了情人就来呕老公。 门铃响,利儿站起来,“他来了。快,我去开门,你换件衣服。” 我懒洋洋站起来,伸个懒腰,拎起白色休闲装,这还是明珠送我的,我的心 温柔地牵动。明珠,明珠,你现在可好? 套上衣服,走出去,客厅中利儿正和一个男人密密倾谈,想必就是司徒震天 了。 见我出来,他站起来:“你好,我是司徒震天,你想必就是利儿的大哥平之 吧。” “是,你好。”我同他一握手,噫,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气质非 凡,更让我没话说的是他的好相貌,浓眉大眼,鬓络腮胡子虽已刮过了仍有大片 须根,粗犷豪迈,单看外表,他哪里像医生,分明是鲁宾逊之流。 “利儿,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大哥这般斯文俊秀。玉树临风。”司徒转向利儿。 我愣一愣,才省悟他在恭维我,“哪里敢当呢,倒是你才真是粗犷豪迈更兼 气质非凡。” “行了,你们俩别夸来赞去了,我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走吧,下去吃饭吧。” 利儿一手挽住一个,拉我们走。 我同司徒相视一笑,随她走。 的确,司徒眼神正而清,是个高贵人物,我同他可说一见如故。 席间,我也领略了司徒的风趣幽默,他的谈吐、言行举止可打九十八分,二 分失在紧张上,到上甜品时,他紧张得筷子也脱了手,也不去捡,对着我将话导 入正题:“平之,我同利儿决定结婚,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这是提亲?!我沉吟两秒,缓缓开口:“利儿是我妹子,我当然想她幸福, 今天又见到了你,你的人品个性都不错,我当然会祝福你们,只是,”我转向利 儿,“你想清楚了?” 利儿同司徒两手交握,对他一笑:“自然,我想清楚了。” “那就好,司徒,我这妹子于人情世故上欠缺那么一点,你要多包涵。”我 对司徒震天郑重交托。 “是,利儿这一点最可爱,我会让她幸福的。”司徒高兴得语无伦次,只晓 得握紧利儿的手不住亲吻。 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脸上犹自带着略微傻气的笑,对着利儿眉目传情, “利儿,过两天我要回本家,你可会与我同行?” 利儿正要答应,我截住了话头:“利儿同我还有事要办,这样吧,你再给我 们半个月,半个月后,利儿就能跟你去了。” 利儿望过来,一脸的不甘愿,我白她一眼,拉她到一边:“你忘了你要留下 来还需经过战斗了?再者,你现在连证件都没有,怎么跟他到处走?” 利儿“啊”一声,“对,还有点事要办呢。” 司徒望过来:“可是大后天我就有几台手术要做,不回去不行。”一脸的不 舍。 利儿走过去安抚他:“你先回去,我办完了事再找你。” “是呀,”我拍拍司徒的肩,“正好先回去打理一下婚礼细节,要不然你回 去安排一下再来嘛,又没什么关系。” “好吧,”他委屈地点头,拉住利儿,“那你今天和明天都要陪我。” “去吧去吧,”我挥手赶他们走,“找节目去,我也该回楼上去了。” 司徒恭敬地敬礼:“是,保证将她安全送回来。” 两人一溜烟地走了。 我一回到房里,脸就拉下来,是,我替利儿庆幸。但同时,无法不想起明珠, 为何我就没利儿那么好运呢。 沮丧了好一会,我倒杯酒,拨电话给乐凡,“乐凡,利儿找到了真爱,想要 留下,你替她想想办法。” “那你现在如何了?”他的声音充满关切。 “我?”我苦笑,“我还有什么如何,大不了回去继续当机械。” 他在那头叹息一声:“好好保重,明天我正好要进市区,咱们当面谈。” “你几时到?” “约莫下午三四点。别想太多,也别喝太多。” “得了,乐凡,谢谢你。”我想一想又补一句,“你是好人。” “相逢自是有缘,说这个干吗!”他挂了电话。 我放下耳筒,坐在沙发,将同明珠相处的那五天自记忆宝库中翻出来细细回 想。唉,明珠明珠;给我至乐是你,令我至痛也是你。 不知过了多久,门响,是司徒送利儿回来了。 司徒送利儿进了房间,同我招呼:“平之,怎么还不睡?” “来,一起喝一杯吧。”我倒酒给他。 他看看我:“可是为情所困?” 我苦笑,好贴切,为情所困。 “女孩子呢,”司徒侧侧头,“对待女性,男性要稍微强势一点。平之,你 大概就是太好说话了,人家说什么就什么,像利儿怎么会答应嫁给我,就是我硬 逼来的。嗳,想我司徒震天也是不少女性的梦中情人,偏偏被利儿降服,还要用 到死缠烂打的招术才能硬逼她下嫁。嗳,她真真是我的克星。”他说着说着又笑 起来,“我认识她一个礼拜就决定要娶她,以后三天前前后后求了十次婚,最后 一次硬赖她答应。所以,老兄,别太轻易放弃。追老婆,是可以不择手段的,当 然只要不犯法。”他放下杯子,“好吧,我告辞了,明天还要陪利儿出去。” 他走了,留下我反复思索他的话,手不由自主地拨了明珠的电话,有人接起, 是明珠。 “明珠,你在哪儿?”她只轻轻地“喂”一声,我就不能控制地激动起来。 “平之,别这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明珠轻轻地回我。 “我不信你就不想我。明珠,明珠,你真是铁石心肠不成?”我轻轻哀求。 “平之,你……”她声音哽咽了,挂断了电话。 可我已听到背景音乐那一曲“滚滚红尘”。 我穿戴好了,匆匆下楼赶过去,她应该在舞厅里,这次我非得将她夺过来不 可。 一路上,我怀着期待,迫切地想见她。 走进舞厅,选了个位子坐下,我不住地用目光搜索舞池。 看见她了。同时,她也看见我了,我们隔着半个舞池遥相凝望。 她的手缓缓伸上去,勾住男伴的脖颈,将脸搁在他肩头。 我却觉得肩上一沉,是,她这个动作是对我做的。 我站起来,打算穿过人群去找她,却被几个女孩子围住,要请我跳舞,我不 知所措,怎么办?该怎么突围? 正为难间,被人一手拉过去:“对不起,他是来找我的,我们有事要谈。” 我抬头,惊喜交加:“明珠!” 她白我一眼:“你这个呆头鹅,差点被人当肥肉吃了。” 我拉住她手,只晓得笑,说不出话。 “走吧,我们外面去说话。”明珠叹一口气说。 “先跳一支舞好不好?我一直怀念那一晚我们共舞的时刻。”我央求。 她心软地嗔我一眼:“来吧。” 我拥紧她,旋入舞池。呵,明珠,明珠,我终于又能抱住你了。 “明珠。” “嗯?” “我就知道你也想我。”我得意了,笑着说。 “哼,谁想得到你这么粘人。”她假装不悦,双手却紧紧搂着我。 “明珠,嫁给我好不好?”我低声地求她。 这一句忽然破坏了气氛,她停下了脚步,拉起我,“走,我们到外面去说。” 我任她拉着走,一直来到咖啡厅。 坐下,要了饮料,明珠低着头,似不知该怎么开口,我又重复一遍:“明珠, 嫁给我。” 明珠抬起头,眼中水光盈然:“平之,我不能。” “为什么?”我焦急地抓住她的手。 她的泪滚滚而下:“我有了他的孩子,我就要嫁给他了。” 我如着了当头一棒,“明珠,你是骗我的吧?” “不,平之,我们遇见得太迟了,如果早两个月的话,我定然随你走,可现 在这个状况,我……”她咽了下,才说得下去,“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 私欲而杀死一条小生命,我做不到。” 我急急思索,也要几秒钟才说得出话:“明珠,不相干的,你的孩子就是我 的孩子,我会好好待你们的,你不用杀死它,带着它一起嫁给我。” “不,”她泪涌得更急了,“这对你和他都不公平,我不能这么做。” 呆呆地怔了好一会,我拿起面前杯子喝一口,手抖个不停,这次是真的完了, 入喉的液体同我的心情一样,一片苦涩。 “平之,平之,”明珠抓住我的手轻摇,“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别这 样,我早就知道我一向运气不好,是我牵累了你,我辜负了你。平之,都是我不 好。”她说不下去了,几乎泣不成声。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是啊,我的运气没利儿好,我终得不到自 己所爱。 “平之。”明珠丢了钱追上来,“平之,你别这样吓我,你说话,你要打我、 骂我都行,你别这样。” 我回头望着她,轻抚一下她的脸颊:“明珠,不是你的错,是命运在捉弄我 们。明珠,过几天我就要离开了,你好好保重,再见。”我温柔地同她道别, “记得我是爱你的。” “平之。”她由身后抱住我,将脸靠在我背后,啜泣不已。 我握着她的手,“记得吗?上次你也这样子在我背上哭。” 她松开了手,“平之,我也爱你,可我们有缘无份。平之,别忘了我。” 我最后吻一下她的脸颊,转身离开了。 走出宾馆,我怔怔地,一路向前走,也不叫车,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终于跑了起来。 不知跑了多少,我觉得肺几乎炸开来,脚也再抬不起来了,才停下脚步,撑 在一根栏杆上弯腰呕吐起来。 吐完了,才发现,泪早已不知落了多久。 身后一辆车停下,“平之。”明珠跟来了。 她递给我一块手帕,“平之,擦擦脸,我送你口去。” 我上了车,无力地闭上眼,往后瘫靠在椅背上,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平之,对不起,我的名字是还君明珠双泪垂的明珠,也许是注定了我天生 得不到所爱。”明珠温柔地用面纸替我拭脸,在我耳边低语。车子停下,我下了 车,明珠拉住我,深深地绝望地吻我。 我抱紧她,不舍地与她缠绵。 当唇分开,我们两人的脸上都湿漉漉的,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泪。 我拭着她的脸:“明珠,回去吧,好好保重。” “平之,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我永远记得平之你这样的爱过我。”她用 衣袖抹干我的脸,仔细端详了几分钟,回身上了车。 我举步维艰地走进电梯,几乎是扶着墙爬回房的。 回到房里,倒在床上,天快亮了,我很累,一种由心底透出来的累,可是我 睡不着,无法成眠。 一直睁着眼躺在床上,听到利儿被司徒接走,听到电话铃响,我无所谓地接 听。 乐凡来了,咦,已经下午三点了吗? 我起来,洗一把脸,衣服也不换,到咖啡厅去同乐凡碰头。 一见我,乐凡就“啊呀”一声:“怎么搞的?脸色这么吓人!是不是病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他了解地点头:“失恋是这样的,不谈这个,你昨天说利儿要留下来,是真 的吗?为什么?” “是,因为她找到了留下来的理由。”我忽而想起,“对,我记得你认识司 徒震天?他是怎样的人?” “他是个有趣角色,而且对于人脑的研究颇有一点想像力,他是古阳的好朋 友,我同他不过几面之缘,也算是朋友,时常通通信息。今天我来,不光是看你, 也要探望他,他也住这儿,且前几日同他联络,他说找到了他想娶的女人。啊, 难道——”乐凡询问的眼神望着我。 “是,他找到的未来妻子是利儿。”我点点头,没乐凡那么兴奋,对于一切, 似乎再提不起比较激烈的情绪。 “那他可知道你们的来历?”乐凡关心地问。 “不知道,”我想一想,“说出来他也未必信吧?” “他有这个接受能力,”乐凡不以为然,“而且司徒震天最恨别人的欺骗, 无论蓄意抑或无意的,他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是他最重视的人。”乐凡警告他说, “最好对他说实话。” “那是利儿的事,我会建议她的,听不听由她。”我点点头,“不过我们说 的已很接近事实了,我同利儿不过像兄妹而已。” “何平之!”乐凡忽而发怒了,“你脸上老挂个万念俱灰的表情算怎么回事? 失恋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我耸耸肩,无话可说。 “算了,你这种对感情一点都没免疫力的家伙,活该在情场上死无全尸,不 管你了。”乐凡放弃了。 我抬头:“利儿同司徒来了。” 乐凡也看见了,忙起来招呼:“司徒,这边。” 司徒带利儿过来了,“咦,乐凡你认识平之他们兄妹?” “是,谁晓得你喜欢的人是利儿,一会古阳也会来,今天我们可以秉烛夜谈。” 乐凡笑嘻嘻地迎上去。 司徒轻“嗤”一声:“肯定是你们被两位的夫人放逐了,否则哪有空理我。” “喂,你也太小看人了吧,你是我们的好朋友,明天就要离开了,怎么说也 要好好陪你卿一聊。告诉你,今天是为了要陪你才让她们去聚会的。你可要把因 果搞清楚。”乐凡白他一眼。 “她们在哪儿聚会?”司徒反将一军。 乐凡挠挠头,“呃,在这儿包了个套房。” “哈,我说呢,你才舍不得离你老婆太远。”司徒拍拍利儿勾在他臂弯中的 手,“就像我也不舍得离利儿太远一样。” 司徒说得毫不脸红,乐见和利儿倒一下子红了脸,利儿嗔道:“少肉麻了。” 司徒抗议:“这是实话啊。” “实话也用不着说出来嘛。”利儿这种娇柔的姿态声音是我从没见到过的, 我一呆。 “怎么了?”乐凡拍拍我。 “原来利儿也有这种表情姿态,我以为利儿永远只有严肃的表情,谁想到她 会这么妩媚。” “恋爱中的女人嘛。一个女人就是一个女人。”乐凡很有哲理似地说。 “那她要留下来没问题吧。”我想起正题。 “这,我要同何塞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法子可行。”乐凡语气保守。 “噫,难道——”我睁大眼。 “放心,应该有办法的。”乐凡拍拍我,“不过,你要再同利儿谈谈,留下 来的话,她要放弃的东西不只是物质上的。” “是,我会同她说的。” “对了,再问问她可要我来告诉司徒你们俩的来历?欺瞒是要付出代价的。” 乐凡拍拍我的肩。 “晓得了。”我淡淡地应。 “晚餐时间了,我同利儿去吃日式料理。乐凡,你呢?”司徒同利儿讨论了 又回头问。 “我找我老婆去吃西餐,吃完了在你房里碰头,那时候古阳也该到了。”乐 凡同司徒约好。 利儿问我:“平之,你呢?” “我回房叫客房服务。”我站起来,也不打招呼,转身离去。 听得身后乐凡说:“算了,让他去,我们都双双对对的,他看了只有触景伤 情。” 我苦笑一下,上楼回房。 叫了饭菜上来,我却毫无胃口,一点吃不下,只有酒是我良伴,我又多叫一 瓶。 环视房间,它几乎成了我的避风港及安全的牢笼,我苦笑,再喝一杯。 醉也是好的,可惜,不知为何我神智始终清醒,令我痛苦极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