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过得极其糟糕的一年。 我开一家迪斯高,源于对音乐的狂热,自己兼做DJ. 我曾尝试在喧嚣的电子舞 曲的间歇拿出珍藏的约翰。威廉斯的音乐播放,当我颇有些自得的陶醉在电影音乐 大师的小提琴旋律中时,台下却是嘘声四起。我还免费开地下摇滚乐队的演唱会, 第一天观众爆满,第二天我卖正常票价,一晚上却只进来了三十三位顾客,其中三 十位还是魔山乐队赠送出的门票。令我最为沮丧的一次,是在情人节那晚开专场的 交谊舞会,打算整晚播放浪漫悠扬的音乐,但那晚会跳华尔滋的年青情侣寥寥,为 了不冷场我不得不又放起了迪斯高。 最蠢的一次,我过生日,免费派送酒水,结果大家开怀畅饮,有几个爱搞事的 家伙喝得酩酊大醉围逐戏弄小姑娘,我随保安上去劝阻,被一数人围住一顿饱揍。 后来还知道那两小姑娘和他们原本是一伙的。 我还期待找到爱情。 整一年里我的努力总是以希望开始失败告终,我找到的是一晚又一晚床第之欢 后的疲惫空虚。 记得那一年里我最满怀热忱最想去爱的女孩是魔山乐队的女主唱肖雅。说到底 当她在台上身穿皮衣皮裤纵情大唱那些直白得令人心跳的摇滚歌时并不能打动我什 么,令我倾心的是有一晚我请乐队全体成员吃饭,她就坐在我身边,当我问起他们 乐队为什么取名叫魔山时,她和我大谈起了托马斯。曼的“美丽如画的时间躯体”。 就在她绘声绘色描绘小说《魔山》中诡异的山庄场景的当间,我被她含而不露的冷 俏及落落大度给彻底征服。 当晚散席前,我搜肠刮肚找到谈继续演出计划的籍口把她留下,我邀她到河边 去吹吹夜风,她欣然应允。我其实是渴望和她在河边的小径上漫步来一次浪漫月光 夜,她却没走完一个来回就不耐烦的拉我去她的住处说听音乐。我不得不尴尬的打 住摇滚乐起源的话题巴巴的跟在她屁股后面上了一辆出租车。 来到她家,在她凌乱的据说很有艺术家气质的单身公寓客厅里,当她放起恐怖 海峡乐队的歌曲“金钱关系”,在音响柜前脱下衣服赤裸裸用直勾勾的眼神望着我 时,我简直慌张得不知所措。 最终在沙发上在某位美国著名电影小生近似嘲弄的冷酷表情下我瘫在肖雅怀中, 我傻呼呼的心存一丝希望的问她看见我的第一眼是不是特有感觉,她笑着把我推到 沙发下的一大堆音乐杂志和纸巾中,不屑的反问你以为你是基洛。李维斯啊?我面 红耳赤,猛然想起对面墙壁上贴着的正是这个家伙该死的电影海报,那瞬间我心底 对自己来了一阵彻底的嘲笑。 的确,那一年里我认识的狐朋狗友无数,和我度过一夜春宵的姑娘也多得大半 叫不上名字。我的听觉被嘈杂的电子乐折磨得烦躁不堪,我的嗓子喊得沙哑,我眼 睛被烟熏得失神,而我在牌桌和饭桌上消耗的钱大致与我开迪斯高赚的钱相抵,而 我最有底气说的一句话就是,烟草公司那一年如果要颁发杰出青年奖的话非我莫属。 最后我决定把迪斯高转让。 某天凌晨我孤零零的坐在场子的角落,我刚刚被一位姑娘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 大家大概以为我玩弄了她的感情占了她的便宜,其实只不过是她嫌我给她的三千分 手费少了。我是想多给点,那姑娘多少给我做过几次早饭让我体尝到一点人间温情, 但那段我手气实在是很差,迪斯高三两个月的收入差不多都在麻将桌上输光了。 曲终人散,服务员打扫完场地纷纷和我说再见,我在酒精的浸泡中全身疲软, 感觉自己比稻草人还轻飘,我突然扪心自问,你得到了什么?你能够得到些什么? 难道这就是你要的生活? 我耳边响着的是一首叫“祈祷”的小提琴和钢琴合奏曲,那多少有点悲情,伤 感和无望占据了整个大厅,我有点人间末路的绝望。我想我得告别,告别这里,告 别这样的生活,要不然我真的要完蛋了,可我还年青啊,三年前我才二十六岁。 那刻我大概最希望上帝来拯救,但上帝往往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你身边。 我把酒瓶里的最后几滴酒用力抖到自己嘴巴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站起身, 望着自己亲力装修的场子,想起一年前自己为什么要开这个迪斯高,想起因我而远 走他乡的老朋友。 “再见,龙卷风,再见了,我的朋友。” 我在心里对着迪斯高大厅大唤,整个人沉浸在那种灰色的颓丧情绪中不能自拔。 就在那时候,我被身后传来的卷闸门被拍动的刺耳轰杂声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