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唐 蜀 唐幽一出手,就打灭灯火。 眼前陡然一暗,唐风却不为所动,屏息静气,认准唐幽所站之处;只要唐幽一动,手中 暗器立即射出。 明器派六大高手,天雷幽雨风云,他排名第五,那是他不知流下多少血汗才换来的,他 早已能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都保持镇定。 只有镇定,才能稳定,发射暗器,一定要有一双稳定的手,才能准确,才能制敌。 才能对付唐幽! “三花大撤顶,金叶铁菩提”,他的暗器“金叶铁菩提”已然出手。 三道隐隐可见的金光在黑暗中闪了闪,微微听得“笃”的一声轻响,三颗铁菩提同时打 在急掠而来的唐幽胸口,唐幽微微一晃,“控神擒魔手”已按在唐风的肩头。 唐风没料到唐幽竟会使上这等不要命的打法,应变已然不及,只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 自己脸上,肩头一股大力压将下来,他只道自己再无幸理,心想:“即便是死,也得先出口 恶气再说。”张口便骂:“龟……” 唐幽凝劲不发,推开他,沉声讲了一句话。 唐风一震,一长串的污言秽词全吞回肚里,脑中闪过一幕情景。 到处都是血渍,死尸。 一面破裂污秽的旗帜挂在一段焦枯的树干上,他右手紧握着一柄锋口反卷的大砍刀,拖 着脚步,伸出左手,用力扶起那个同门,他不知道那人是谁,那人的整张脸都被烧焦了。 突然,那人推开他,白光一闪,背后敌人的刀砍在那人身上,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他脸 上,那人出手;控神擒魔手,扭断敌人颈项。 “给我挡着背后敌人”,那人头也不回的说道,踉跄的向前扑去。 唐风热血沸腾,心道:“没问题!”一出手,就挡住后面敌人―― 唐老爷。 唐风一懔,“啪”!唐老爷劈脸给他一巴掌,眼前金星乱晃,唐风捂着脸,一时竟不知 此时此刻,究竟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 唐幽制住唐风,又将他推开,直扑唐瑜。 黑暗中唐瑜也不知谁靠了过来,只觉腰际一麻,足下一空,被人封住穴道,横抱起来。 那人正是唐幽,他抱着唐瑜,撞破窗户而出,同时一把九毒奇门针向后漫射,阻止唐老 爷追来,带着唐瑜向外急奔。 唐瑜有些惊慌,不知唐幽意欲如何:“难道……幽三哥竟是要带我去见……”心中一阵 激荡,忽觉右臂湿漉漉一片,隐约闻到血腥味,唐瑜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唐幽受了伤。 不久来到一条大道上,唐幽避开大道,走入道旁草丛里,拨草而行。走不多时,地势愈 来愈高,唐幽脚步不停,向山岭上行去,唐瑜认出这条山道正是通往断肠岭之路,又惊又 喜,心想:“幽三哥果然是要带我去见天哥。” 行了里许,唐幽脚步逐渐不稳,深吸一口气,勉力再行数步,停在一株矮树前,放下唐 瑜,反手拍开唐瑜的穴道。 唐瑜凝视着唐幽,神色极为关怀,道:“幽三哥,你……伤势如何?”唐幽看了她一 眼,道:“你快赶去东岳庙,迟了怕来不及。”唐瑜道:“不,幽三哥,你受了伤,让我先 瞧瞧你伤得如何。”唐幽退开二步,摇一摇头,不再说话,迈步又向前行。 唐瑜展开轻功跟上去,她虽心急着想见唐天,但是见唐幽似乎伤得不轻,又不肯停步裹 伤,心里颇为担忧。 沿着山路蜿蜒向上,进入山里,密林深处一座古庙,就是东岳庙。自庙旁小径穿过密 林,是一个地势不高的山岭,对面一座气象森严的大山,俯临溪谷,滩险水急,山麓一座大 庄院,在山坡上依着山势建筑,那便是雷家霹雳堂之所在。溪谷险滩,是为雷霆谷。 山岭下平阳之地,矗立着一座高塔,此霄天塔自完工以来,已不知坏了多少武林高手的 性命,令不知多少父母妻儿为之断肠,是以人称该岭为:断肠岭。 唐幽伤后轻功打了个折扣,唐瑜跟在他身边并不吃力,估计二人的脚程,要到东岳庙, 约莫还须一个时辰。 那东岳庙年久失修,已经十分残旧破败,墙边角落结满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屋顶倒 吊着几只蝙蝠,显得有些阴森。 这时天色已晚,大殿上生着一堆火,唐天便坐在火边。 取暖? 破庙已没有庙门,唐天正对庙外而坐,庙外是一片阴沉沉的黑暗。 秋夜沁凉,秋风吹进庙里,火焰陡然盛了起来。红蛇般的焰苗,映得唐天的脸孔忽暗忽 明,看起来极是诡谲。 忽然,一道黑影“噗啦啦”的飞进庙里,却是一只蝙蝠。那蝙蝠绕着火堆飞转,蓦然, 剑光一闪,鲜血溅出。蝙蝠被剑光劈成两半,掉入火堆中,登时嗤声大作,一股焦臭味道传 出来,眼前一花,火堆前出现一名颧骨高耸,神情冷漠的黑衣人,正是唐蛇。 唐天道:“你来了!”唐蛇点点头。唐天道:“其他人呢?” 人影一晃,庙里又多了一名玉树临风般的白衫公子,紧接着一个身披兽皮,相貌奇丑的 汉子走进来,却是唐骏与唐鼠。 唐蛇三人冷冷的围着唐天。唐天拿着树枝,拨着火堆,道:“坐!” 唐鼠就地坐下。唐骏仍是站着,唐蛇退到角落,背墙而坐。 四周传来唧唧的虫鸣声,沙沙的风吹草动声。庙内却十分静寂。 过了一会儿,唐天缓缓道:“今晚我要你们三人前来此地,用意所在,想来你们应已知 晓!” 唐鼠身子前倾,点头道:“知道,知道,我们老早……”转头看唐蛇唐骏都不说话,又 住口缩了回去。 唐天道:“此行虽然十分凶险,但倘若我推断不错,只要合我们四人之力,当有八成胜 算。只不过……此事现已有人接过去办。据我所知,接手此事之人,武功之高,已直追六十 年前天下第一高手独孤悲……既有他出面,便无须我等多事了。” 三人静默。片刻,唐骏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事已经用不到我们了?” 唐天道:“不错。”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唐骏道:“好!”向庙外走去。 唐鼠贼眉鼠眼的觑了半天,忽道:“天老大,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让我们三人去办的 这件事,倘若不成,我们三人可有生还之机?” 唐骏停在庙门口,缓缓转身,目视唐天。唐天冷然道:“你以为呢!” 一旁默不吭声的唐蛇直起身来,冷笑道:“我们以为,你推算出三种可行的的法子,盗 取‘百丈暖’。因怕行不通,是以找我们三人当替死鬼,来替你试试你推想的法子管不管 用……” 突然之间精光耀动,唐天一扬手,数十支银针向唐蛇射去。唐蛇怪叫一声,他身后是墙 壁,无法向后倒跃闪避,猛地侧身一倒,手往地面一撑,懒驴打滚,几个斗侧翻过去跃 起,落地时一个踉跄,小腿肚已中了三枚银针。 唐鼠跳了起来,唐蛇“刷”地拔出长剑,剑指唐天。唐骏走上前,三人并肩而立,虎视 眈眈。唐蛇长剑一振,便要出剑,唐天道:“你最好不要妄动,以免蛊毒发作起来,死的惨 不堪言。” 唐蛇脸色微变,随及冷笑道:“你别骗我,谁不知道你唐天是蜀中唐门明器派第一高 手,唐门明器派的高手,一向自命清高,暗器从不喂毒。” 唐天漠然道:“你知道我去苗疆的事吧!” 唐蛇手上长剑剑尖微微颤抖,忽然跨上一步,嘶吼道:“解药,给我解药!”唐骏侧身 拦住唐蛇,道:“蛇兄,别上唐天的当,唐天中了我们的‘半天香’,方才一击,早已用尽 残存内力。他只是虚张声势,你不必怕他。”双手一掣,手中多出三柄飞刀,对唐天说: “唐天,你一生都以暗器伤人性命,今天,我也用暗器给你送终。” 唐天露出一种十分奇怪的神情,突然,唐骏胸口冒出半支血淋淋的剑刃。唐蛇目露凶 光,手握剑柄。唐骏脸上似笑非笑,竭力转头,问道:“你……你为什么……” 唐蛇森冷回答:“我中了唐天的毒蛊,除了我之外,谁也不得动唐天。” 唐骏嘶声道:“你好狠!”奋力转身,全身暗器一齐出手。唐蛇拔剑,唐骏大叫一声, 整个身子旋了出去,鲜血狂喷四溅,倒地而亡。 唐蛇神色大变,从右臂拔下一支袖箭,那是唐骏临死前发出的暗器之一。他发出暗器 时,唐蛇已拔剑,以致大部份的暗器都失去准头,另一部份也让唐蛇避开,但仍有一支袖 箭,打中唐蛇右臂。 唐蛇左手抓右臂衣袖一扯,衣袖齐肩撕落。只见他右臂中箭处皮下一条条黑蛇般的墨 色,向上延伸。唐蛇面容惨白,运指如飞,封住右肩穴道,生怕血行加速,毒气攻心,一步 一步,走至唐骏身旁,左手探入唐骏衣衫里搜寻解药。 庙里,不知何时又飞进三、四只蝙蝠,扑到唐蛇身上。唐蛇右手已不能动,只得再伸出 左手,赶蝙蝠走。蝙蝠绕着唐蛇团团飞转,唐蛇左手挥赶蝙蝠,便没法子搜索解药。蝙蝠一 只只扑上来吸唐蛇的血,唐蛇动作愈来愈迟缓,左手拿剑,使出好几招精妙的剑招,却杀不 到一只蝙蝠。唐蛇面露惧意,大叫道:“唐鼠,快!快把这些见鬼的蝙蝠赶走……” 语声突嘎然。唐鼠眼露凶光的看着唐蛇,就像唐蛇方才看唐骏一般。唐蛇长剑落地,发 出铿锵一声。 忽然,唐蛇不再理会蝙蝠,手伸进唐骏怀里,蝙蝠扑在唐蛇的颈子,脸上,唐蛇不理, 用他僵直发抖的左手拼命的摸索,摸出一青白瓷瓶。唐蛇面露喜色,咬去瓶塞,唐鼠走过 来,劈手夺去瓶子。 唐蛇坐在地上,脸上、颈子上兀自挂着几只蝙蝠,惨无人色的伸出左手,嚎叫:“还 我!把我的解药还给我!” 唐鼠把瓶子斜侧,白色的药粉泻出,半空中散成雾状。唐蛇惨号:“解药!我的解 药!”张手乱抓,却抓不到什么。陡然身子一震,眼珠暴突,全身僵直,毒发身亡。 那几只在他身上吸血的蝙蝠,忽也僵硬地从他身上掉落下来。 唐鼠目光朝向唐骏尸体,走上前踹了一脚,道:“你奶奶的!你练‘修双空乐运’! ‘修双空乐运’该是老子练的,你奶奶的敢跟老子争着练。你龟儿子,算你运气好,死得 早,不然待老子了结唐天,看老子怎么整治你,你个龟儿子!”回身过来,见到唐天,忽发 出一阵怪笑,拾起唐蛇的长剑,对唐天狞笑道:“唐天,你想不到吧,你会死在我手上!” 唐天望着唐鼠狰狞的面孔,神态一如平常,道:“唐蛇死不足惜,只是我不知你为何要 取他性命?” 唐鼠道:“我没杀唐蛇,他是中了唐骏的毒药暗器致命,不干我的事。”唐天道:“你 可以救他而不救,唐蛇的性命等于是葬送在你手上。”唐鼠笑道:“哈哈!不错,我是可以 救他,可是我真的不能救他。唐蛇这家伙是湖南易家庄的叛徒,你是知道的,易家送了两个 美人给我,要我结果唐蛇的性命,嘻嘻!想不到如此顺利,!那两个美人儿不论身材脸蛋, 可都是第一等的货色,嘻嘻,天老大,这都要托你的福。哈哈,哈哈!” 唐天淡然道:“原来如此。”点点头,又道:“你可否教我死的明白点!” 唐鼠又是怪笑连连,说道:“原来你怕死不瞑目。好吧!你想明白些什么?” 唐天道:“是你们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人指使?” 唐鼠收笑,冷冷看着唐天,半晌,才叹一口气,道:“你别怨我,我要杀你,实是逼不 得已的!”唐天脸上露出疑问之色,道:“逼不得已?”唐鼠盯着手中长剑,道:“不错! 我们虽然恨你要拿我们三人当替死鬼、垫脚石,但你是咱们未来的掌门大爷,本门门规如 山,我们岂敢有异议。然而日前,我却接到一封掌门老爷子亲手写下的密令,上头只有八个 字:‘唐天叛门,格杀勿论!’……” 唐天声音有些发颤,问道:“为……为什么?” 唐鼠嘿嘿冷笑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问为什么!你不想想,当年老爷子 要你整顿唐门,你得罪了多少人!还有,你分明是明器派的头儿,却又为什么要和我们药门 的人来往。现下两边的人都疑心你,我们认为你要害药门,明器派认为你要出卖他们。谁不 知你功夫强、才干好、本事大,但不见得人家就会服你。你爱出风头就算了,何必让所有人 都给你比下去,好似整个唐门只有你唐天一个人一样。你奶奶的!单是你纠缠我们药门的唐 瑜,老子便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天底下的好处都让你一人占尽!” 唐天抬眼看向庙外阴沉沉的黑暗,霎时间彷佛老了许多。 唐鼠续道:“蜀中唐门里,人人都有杀你之心,只有除去你,别人才有出头之日。可是 你的武功那么高,谁敢动手。嘿嘿!最后,唐瑜……” 唐天身子猛然一震,道:“唐瑜!”唐鼠笑的淫邪异常,道:“不错,唐瑜,嘿嘿!最 终还是唐瑜这娘们最有胆识,终于动手了。她先勾引掌门老爷……” 唐天大喝一声:“住口!”唐鼠吓得倒退四、五步。只见唐天脸上肌肉抽动,便如有毒 蛇在啮咬他的心。唐鼠恼羞成怒,骂道:“他妈的!你敢吓我。”迈步向前,长剑一举,就 要往唐天砍去。唐天痛苦的抱着头毫不理会,唐鼠长剑砍到途中,便砍不下去,收起长剑, 退开一步,道:“好,我让你死得明白点。我告诉你,唐瑜想当掌门,却明知自己的武功声 望,根本无法服众,便用美人计,耍得掌门老爷晕头转向,当大伙儿之前,和你们二人约 定,只要你能拿到百丈暖,你就是本门的掌门大爷;同样,要是百丈暖给唐瑜拿到手,她便 是掌门夫人。然后,唐瑜便去找一个名叫唐岳的人……” 唐天道:“唐岳!”唐鼠道:“唐岳便是方才你说的那武功直追独孤悲之人。此人的武 功,果真是高的出奇……”脸上忽露出惧色,道:“想不到天下除了蜀中唐门外,另有姓唐 的高手……若是他要与本门为敌,不知有谁对付得了!”讲到这里,不禁向唐天望去。 唐天道:“你见过此人?”唐鼠道:“我奉命追查本门失窃的重宝‘八面转九子连珠奔 磷炮’样式图下落,明查暗访了半年,才让我查出,原来窃取‘奔磷炮’图的奸细,一直到 两个半月前,才有机会将图送出唐门,当时镇山镖局局主欧阳镇山在川西灌县定盘接镖,亲 自出马走的一趟暗镖,保的就是‘奔磷炮’图。” 唐天道:“你果真查出‘奔磷炮’图的下落,当真了得,唐天佩服。”唐鼠得意洋洋, 道:“唐天,你别心里酸溜溜的不好受,蜀中唐门里头,了得的人物,不只你一人而已。我 虽不会武功,但不论聪明机智,才干本事,可都不见得在你之下,不然现下躺在地上不能动 的人便不是你是我了。你比我强的,不过就是比我英俊一些而已……他妈的!英俊潇洒有个 屁用,女人天生就是糊涂,就喜欢那些会花言巧语哄她开心的小白脸,她妈的!唐瑜就是, 哼!” 唐天苦笑,并不搭腔。唐鼠表情古怪,仰头出神,喃喃自语:“他妈的!唐瑜这娘们, 嫩得可以捏出水来。唐……这家伙的艳福可着实不浅。他奶奶的熊!这种好运道,怎地不会 教我给碰上,他妈的!”看唐天一眼,忽笑道:“天老大,你省点力气吧!‘半天香’这种 药物,本便是散功用的,怎可能内力逼得出来。”怪笑一阵,道:“我说到那里了?啊,是 了!适才我说到那‘奔磷炮’之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争差没去陪一个丑的‘千山鸟 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女人睡觉,才查出镇山镖局走镖的行程路途,算定他们会在三天前, 经过青石村,是以老子才会纵鼠吃了全村子的人,以便老子设伏劫镖。本来打算这件事若是 干成了,今晚老子便不来东岳庙了,就让唐蛇唐骏陪你去霄天塔送死吧!老子便不来理你们 了;嘿嘿!奔磷炮和百丈暖向来是并称的宝物,老子若是单枪匹马夺回‘奔磷炮’图,这份 功劳,可不比取得‘百丈暖’差。嗯,到时候,本门的掌门之位,说不定我也可以坐坐。哈 哈,哈哈!到时大家会怎么称呼我呢?嗯,唐笑羽是掌门祖师爷,唐赤羽是掌门大老爷,唐 无羽是掌门老太爷,唐孤是是掌门老爷,那么我的话,就是掌门蜀爷了。我是唐门嫡系,单 论出身,坐这掌门蜀爷的位子,量也无人敢有异议。掌门蜀爷,掌门蜀爷,哈哈!老子是蜀 中唐门的掌门蜀爷!老子当了掌门蜀爷,定还是让唐瑜做老子的夫人,哈哈!” 唐天一直没说话。唐鼠又道:“枉我费尽心思,布下这许多陷阱,眼看镇山镖局一行人 便要中了我的埋伏,那……那黑衣大汉就出现了!”脸上又现出惧色,喃喃道:“那黑衣大 汉……他……他似乎是长途跋涉而来,可是……他……他是人么?倘若是人,怎能练出那么 高的武功……那欧阳镇山也算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了,在那黑衣大汉手中,竟走不了几 招…… “……所有的人都吓呆了,有几个镖师竟哭了。那么大的人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也不怕丑。欧阳镇山呆在那儿,他成名数十年,想必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是我敢说,他一 定不曾见过像黑衣大汉这等人物、这等武功。那是什么武功,出手一击,无人能挡,世上会 有这样的功夫么?还是……还是那根本不是世上的功夫,而是……而是神魔之殛!” “神魔之殛!” 良久良久,唐天才缓缓吐语,道:“那黑衣大汉,便是唐岳!” “正是!”唐鼠道:“那黑衣大汉抢走‘奔磷炮’图后,留下姓名,扬长而去。临行之 前,还往我藏身之处瞪了一眼,只吓得我手软脚软,差点没屁滚尿流。” 唐天沉吟道:“‘奔磷炮’图给他夺走了。他夺走‘奔磷炮’图,是何用意?” 唐鼠道:“谁晓得他做何用处,八成又是拿去讨好唐瑜了。老实说,原来我还着实踌 躇,是该来这里宰了你,还是去抢那‘奔磷炮’图。现下‘奔磷炮’图给夺走了,老子只得 来赴你的约会了。天老大,你别怨我,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倘若唐岳不去跟我抢‘奔磷 炮’图,说不定老子便不来害你了。” 唐天道:“嗯,你见夺‘奔磷炮’图无望,便回过头来杀我。” 唐鼠有些着恼,道:“不错!他妈的!唐岳武功如此之高,老子犯不着平白无故送上性 命。何况我听说唐岳很喜欢唐瑜,还答应唐瑜去霄天塔盗‘百丈暖’。霄天塔的机关布置这 么厉害,要盗得‘百丈暖’,我看除了天老大你定下的法子管用之外,普天之下,大概也唯 有唐岳方有这能耐了。嘿嘿!妙极,妙极。老子先结果你的性命,再等那唐岳取得‘百丈 暖’交给唐瑜,老子再想办法夺过来。嘿嘿!老子‘百丈暖’也要,人也要,老子对付不了 唐岳,难道也对付不了唐瑜么!哈哈,妙极,妙极!” 唐天神情木然,彷佛成了一尊没有魂魄的躯壳一般。 唐鼠得意洋洋,道:“说起来,唐瑜这娘们的手段也当真了得。她不但要得到‘百丈 暖’接掌唐门,还要除掉你;嘿嘿,好狠的女人!不过天老大,你须怪她不得,谁教你如此 了得,有你在的一天,她的掌门之位岂能坐的安稳。只是……嘿嘿,她这一石二鸟之计,其 中有个破绽,天老大,你可知道?” 唐天低头不语,唐鼠得意非凡的道:“这个破绽,嘿嘿,就在我。若是我不杀你,放你 一条生路,以你的武功智慧,势必有重回唐门的一天;那时,嘿嘿!唐瑜就大事不妙了。” 唐天望着地面,并不搭腔。唐鼠哈哈一笑,满脸狡谲之色,说道:“可是,唐瑜恁也了 得,她早已经想到了;于是,她便放出话来,说谁要是宰了唐天,她便给他好处,这好处, 这好处教我……嘿嘿,当真是教我恨不得立即宰了你,拿你的头颅到她面前领功。嘻嘻!你 晓得这是什么好处么?嘻嘻!” 唐天全身发颤,唐鼠发出淫笑声,续道:“这个好处,可说比世上一切的金银珠宝都还 诱人,比人间所有的山珍海味都还令人垂涎三尺。嘻嘻!这个好处,我料想你也尝过,就 是……”淫邪的瞄了唐天一眼,道:“我小声说给你听。”走到唐天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话。 唐天愣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突然大吼一声:“你胡说!胡说。你……你……你放什么狗 屁!”不知从那里生来劲力,突然猛力挥拳,一拳打中唐鼠的鼻梁。 唐鼠捂着脸倒退三、四步,手放下来,脸上鼻血长流,他看见自己的手上全是血迹,不 由得暴跳如雷,拿起长剑挟头挟脑的便一剑劈去,“嗤”一声,一条手臂掉落在地,这一剑 已削断了唐天一条手臂。 唐天坐在地上,断臂处血如泉涌,整个人似都傻了,好像还不相信,自己的手臂已离开 身体。唐鼠拿着泄满鲜血的长剑,怒道:“好,你想早点死,我就成全你!”挺剑便要刺 出,唐天忽道:“且慢,我再问你一事。” 唐鼠停剑,轻蔑的看着唐天,道:“什么事?”唐天艰辛的道:“你是如何让我中了 ‘半天香’?” 唐鼠道:“原来你还记挂着这件事。我若不说出来,想来你死也不服。好罢,我告诉 你,我唐鼠虽不会武功,但生平有两样本事,无人可及。第一是我的保命绝技‘鼠窜大 法’,名字虽难听,但步法奇幻,神鬼难追;那也是你要借重我盗‘百丈暖’之处。第二是 我的驯兽之术,天下无双无对。你可有留意,我进庙前,有一只蝙蝠飞进来,被唐蛇一剑劈 成两半,嘿嘿,关键便在那只蝙蝠上。那只蝙蝠自出生开始,所食之物,均被我渗以‘半天 香’,等到那蝙蝠长大,身上血液便是‘半天香’。今晚我放蝙蝠入庙,唐蛇一剑劈杀;深 夜起火,那是必然之事;唐蛇一向残忍嗜杀,劈死一只蝙蝠,谅你再精明也不会怀疑。于是 蝠血滴落火堆中,等于点燃‘半天香’,再加上蝠尸烧焦的味道,就算你唐天鼻子比唐犬还 灵,可以闻出唐瑜抹了什么胭脂,也绝不可能知道,你已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半天香’。 哈哈!哈哈!”得意的狂笑起来。 唐天点头道:“原来如此!”忽地咳杖起来,勉力举臂,掩嘴又咳数声。唐鼠怪笑不 绝,道:“唐天,你可以安心去死了吧!哈哈!哈哈!”一剑刺向唐天心脏。 唐天左臂无力的垂下,胸膛空门大开,眼见长剑已触及唐天衣襟,唐天眼中闪过一丝疲 倦之色,张开口,一枚暗器从唐天嘴中射出。 唐鼠竟似未卜先知一般,向左一避,暗器落空,长剑噗地贯穿唐天的胸膛,却没刺中心 脏要害。唐鼠又狞笑起来,道:“唐天,当真对不住得紧,你以前的兄弟泄了你的底,早就 教我要提防你的最后一击了,哈哈!哈哈!” 唐天痛心之至的怆然一笑,望着唐鼠狰狞丑恶的脸,举起左手独臂,平平淡淡的拍出一 掌。 唐鼠脸上的得意和残忍之色,忽然变为惊讶与诧异;接着,又变为恐惧与畏怕;最后, 变成了震骇莫名。 啪一声,唐天这一掌打在唐鼠的胸膛,发出这声轻微的响声。 唐鼠瞪着唐天,向后退开两步;然后,又退了两步;一会儿,又连退十余步。 一丝淡淡的血迹,慢慢的浮出唐鼠的嘴角,渐渐的血迹愈来愈红,紧跟着整个浓稠的血 浆和一些不知名的血块从他的口中呕了出来。他满脸迷惘之色,嘴巴胀满不断涌上来的鲜血 和内脏碎块,不停的呕喷出来;可是,他依然发出混浊不清的声音,问唐天:“这……这怎 么可能?这……这是什么武功?” 唐天笑了,笑的无比的残忍恶毒;然而,他的眼神,却含着无穷无尽的悲伤。他悲伤的 看着,目光有说不出的遥远凄凉。 他就这么恶毒,这么悲伤的看着,好一会儿,才缓缓说了九个字:“阴阳绝灭神鬼大悲 赋!” 阴阳绝灭神鬼大悲赋! “阴阳绝灭神鬼大悲赋!”唐鼠似要叫出满腔满腹的不信,怨恨的嘶号:“这是不可能 的――”语声嘎然中断,仰面一跤摔倒,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四下静悄悄地,唐骏、唐蛇、唐鼠三具尸首的脸上,都是那般愤恨与不平。 庙外,依旧是阴沉沉的黑暗。 唐天孤伶伶地看着外面的黑暗,伸手进怀,摸索着。插在胸口的长剑晃动,他脸孔肌肉 扭曲,慢慢摸出一块碧绿如洗的玉佩。 突然,他呛咳起来,一咳,就是一口鲜血咯地;带动长剑,创口鲜血更是泌泌流下。 那一定是真的痛彻心肺!庙外的黑暗宛似张牙舞爪的恶兽一般;低咳声,便回荡着被无 穷无尽的黑暗吞噬去。萧瑟的夜风低低呼号着,向前看去,前途是一片黯然。鲜血一滴滴的 滴在地上,聚成一滩,蜿蜒而去,渐渐地,咳声愈来愈低沉,终至细不可闻。 火堆中一段焦红的木柴爆出火花。唐天孤伶伶地躺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寂寥萧索之 色。 唐瑜见到唐天之时,唐天已经没有气息。 唐幽升起火来,拔去插在唐天胸口的长剑,见唐天手上紧紧握着一样事物,掰开一瞧, 却是一块玉佩。 唐瑜脑中一片空白,忽然感觉有些可笑;怎么会有这种事,他……霎时间,唐瑜胸口变 得空空洞洞,整个心宛如沉到了没有尽头的深渊之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怎 么会这样! “他……他真的死了么!”唐瑜心想。 唐幽取下玉佩,递在唐瑜手里,唐瑜身躯一震,忽觉浑身发软,喃喃道:“他死了, 我……我不信!” 唐幽沉声道:“他临死之前,也一定要看到这块玉佩。” 唐瑜低头瞧玉佩一眼,终于再也禁受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迷之中,却见到唐天正对着她微笑,笑的无比残忍恶毒,但眼神却带着无穷无尽的悲 伤。 忽然,唐瑜觉得人中剧痛,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唐幽怀中。她抓着唐幽的衣襟,心 里有说不出的惶恐害怕,只觉整个人在不断地下沉。 良久良久,唐幽忽道:“看来,唐天死前,已经悟出了‘阴阳绝灭神鬼大悲赋’!” 唐瑜喃喃道:“阴阳绝灭神鬼大悲赋……” 唐幽道:“我久闻‘大悲赋’之名,故老相传,‘大悲赋’是只有身心俱死之人才练得 成的武功。唐天死不瞑目,死前,恐怕更受了什么重大刺激。” 唐瑜支撑着站起,在唐天身边跪坐下来,眼泪一颗颗滴落,溅在唐天脸上。她慢慢俯下 身去,捧着唐天的脸,轻轻亲吻,柔声叫唤:“天哥,天哥……”脸上爱怜横溢,就像唐天 还活着一样。 唐幽脸孔僵硬,嘴闷咳。手垂下来时,都是鲜血,原来他一直以内力压制伤势,不使发 作,这时却再也压抑不下来。地面火光映上他满是疤痕的脸,已经微弱之至,只见他脸上青 惨惨的,宛若鬼怪,十分诡异可怖。 突然之间,唐天眼鼻口耳,俱皆冒出血来。 唐幽吃了一惊,正要把唐瑜拉开,忽想起多年前曾经听说:冤死之人,停尸待葬,等见 亲人最后一面,当所等之人到来,往往尸首会无缘无故地七孔流血不止,好像死后有知一 般,令人骇异不已。他虽杀过不少人,确从未目睹,不想今夜在此得见,身子一幌,便即定 住。 唐瑜却一动也不动,痴痴望着唐天,道:“天哥,你恨我,你恨我是么!” 唐幽目光朝向唐天,忽道:“我知道唐天因何命丧于此。” 唐瑜神色茫然,过了好一会儿,道:“你知道?” 唐幽面无表情,说道:“唐天来找我,劝我以唐门存亡为重,抛开个人私怨,伺机查出 唐老爷的身世之秘;可是,我却出卖了他,传下老爷子号令,命唐鼠杀死唐天。” 唐瑜全身血液骤然冰冷,两滴泪水停在她白玉般的脸靥上,缓缓起身,走到唐幽面前, “啪”一声,打了唐幽一巴掌,问道:“为什么?”眼中悲愤痛恨之色,直似寒冰利刃,如 果眼光能杀人,唐幽怕已被她杀死了千百次。 唐幽木然僵立,两眼直视唐瑜,他的颜面筋脉曾经受损,己无法表达出喜怒哀乐之情, 但眼神竟似比唐瑜更加悲愤,唐瑜悚然一震,唐幽转开目光,漠然道:“我是老爷子座下护 法,早已誓死效忠老爷子。唐天若取得‘百丈暖’,必藉此大功,逼老爷子退位。我不愿如 此,只有下令杀了他。” 唐瑜身子发颤,俯身抄起杀死唐天的长剑,一剑便往唐幽刺去。 她这一剑含愤出手,去势快绝,一瞬之间,长剑剑尖便已刺入唐幽胸膛。 以她的武功,这一剑原不可能刺中唐幽,那知唐幽竟不闪不避,唐瑜手腕发抖,不愿就 此一剑杀了他,用力一收,将剑收回,道:“你……老爷子究竟对你有何恩义,你要代他受 过?” 唐幽像具僵尸一样,唐瑜虽及时收剑,长剑终于还是刺入了他胸膛三分,他却好像全不 知痛,也不加理会,直挺挺的站着,任鲜血将他原已泄满血迹的上衣又再浸湿。 唐瑜心力交瘁,松手放开长剑,道:“你说,你说!” 长剑铿然落地之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唐幽仍是木然,过了一会,终于动了一动,像是跟自己毫不相关般,道:“当年,我脸 上中了一颗雷火弹,面容全毁,形如妖魔,每个人见到我,都好像看到鬼怪一样;我每天都 害怕早上一觉醒来,我真恨不得一死,免得在世上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唐幽低着头,声 音干涩,说道: “有一天晚上,我鼓起勇气,迈出酸软的两腿,走到井边,低头往下看,发现井底出现 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当时我整个心揪在一起,冒出一个念头,跳下去,再也不 出去见人;这时候,老爷子从暗中走出来,到我身边,看了我一眼;老爷子的眼神很平和, 没有同情怜悯,没有故作镇定,我感觉得出,在老爷子眼中,我脸上的疤痕就像生几粒麻子 一般稀松平常。 “就这么一眼,我心头平静下来,从此跟在他身边,甘心为他效死命。” 唐瑜神情不知是悲是怒,道:“即便如此,你……你也不该出卖天哥,害他死于非 命。” 唐幽慢慢抬起头来,道:“……唐门是我出身之所在,以前,我一直希望能发扬光大唐 门暗器绝学,使之有如少林武当的武术,成为流传千古的武艺,但这几年来,明器派下一辈 弟子的种种作为,已使我心灰意冷,打消这念头。 “我离开明器派,因为,要将唐门暗器绝学在武林中发扬光大,所须不是一个形如鬼怪 之人。 “我不怪他们排挤我,因为易地而处,我也不愿把本门重要职位,交给一个藏头缩尾, 上不得台面的人。 “这不是凉薄,而是我若身居要职,站出去岂能蒙着脸不以真面目见人,但我摘下面 罩,外人见了会怎么想,定然是心里先打一个突,然后想:怎么唐门没人了么,派一个妖怪 出来。 “命数如此,夫复何言。我不能担当重任,又不愿占一个不做事的高位图耗粮食,只得 投入药门,却想不到……” 他敞开衣襟,只见他的胸口剑伤仍在流血,伤口下方钉着三枚金光闪闪的暗器,围住 “中穴”成一个小小的品字。 “这几年唐风精研‘三花大撤顶’暗器手法,而我则分心练药试毒。这小小三枚份量十 足的‘金叶铁菩提’,其实不但可以同时打中我的‘中穴’,还能教我当场胸骨断折;可 是,唐风并没有下此重手。”唐幽道。 “唐门并未负我,我也不能有负唐门。 “但我已誓死效忠老爷子,我绝不能叛他。”唐幽语气不带丝毫情感的道: “唐天死了,你已是本门唯一的掌门继承人,我跟随老爷子已久,深知他的为人,他城 府虽深,却不见得有甚么险恶之心,唐天、唐雨、唐云一意抖出旧事,又心怀成见,老爷子 如何能不求自保。我不让他们拆穿老爷子的底细,是恐怕唐门就此多事。然而要是我错估老 爷子的心思,本门兴衰存亡,便在你一念之间了。” 唐瑜身子微微颤动,道:“我……” 唐幽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翻身,扑倒在地,拜伏在唐瑜身前。 唐瑜吓了一跳,侧身避过,道:“你……你做什么?” 唐幽道:“本门明器派与药门之争,固然是一大隐忧,但同是明器派,面子上和和气 气,其实个个眼高于顶,谁也不服谁,药门亦是如此,老爷子深藏若虚,平庸退让,无所作 为,大家反而相安无事,唐天才具本事虽高,但他成名太早,风头太健,到头来就是想不露 锋芒也难,让他接掌大位,未必是本门之幸。” “芝兰当路,不得不除,唐天既不能为本门掌门,则乱我唐门者,必是唐天。”猛然一 吸气,三枚铁菩提“噗地”陷入他的胸膛之内,唐瑜大骇,抢上前扶住唐幽,道:“幽三 哥!”她见铁菩提深陷数寸,鲜血泌泌流出,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解救。 “属下唐幽,早有心拥立夫人为本门掌门,但因时机未到,故隐忍至今。属下残杀本门 兄弟,罪不可赦,不敢求夫人饶恕,只有自我了断,给唐天抵命。”唐幽声音愈来愈低沉, 缓缓说道: “武林将有大变,老爷子年事已高,应不能再有什么作为,但万一老爷子有不利本门之 举,夫人一定要抢在老爷子之前,赶回唐门,以不受乱命之名,迳自接任掌门,属下在总舵 已有安排……”语音未落,头垂了下来,眼睛半开半闭,未能瞑目。 唐瑜颤抖着伸手探他鼻息,已无呼吸,想阖上他的双目,手却一直发抖,好不容易才把 他眼睛盖上。 古庙凄清,唐瑜直起身来,但见神龛里落寞的神只彷佛正悲悯的注视着她。 悄然独立,心头愈来愈是沉重,迟迟不愿面对,瞥眼见到手上玉佩,整颗心登时剧烈的 收缩在一起,泪水夺眶而出,跪倒在唐天身上,痛哭失声。 不能自己的哭泣许久,方要收泪,心头一紧,眼泪又是如泉涌出。 良久良久,唐瑜拭去眼泪,握住唐天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凄苦一笑,道:“天 哥,你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狠下心肠,走出古庙。 空山寂寂,转眼间,唐瑜的背影已消失在庙旁小径之中;四下一片惆怅,寂寥的月色 下,这座衰败的古庙竟是显得如此落寞荒凉。 正是: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 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