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 诸 过了许久,唐猪剔亮了灯,唐瑜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她痛恨自己,又深感愧疚。 她曾发誓,这一生一世都不再背叛唐天,可是她用尽全身之力,也推不开唐猪笨重的身 躯。 ――她真是在推开唐猪? 她厌憎唐猪谄谀的笑容,却无法遏抑自己的心猿意马。 在得知药门七大长老一致决议,令她嫁给唐老爷的那天,她还记得那晚夜静更深,她散 发赤足,衣衫不整,带着八分酒意,走出房门,信步漫游,却在后院不期然的遇到唐猪。 她一头撞上一团肉球,一抬头,才知道是唐猪。唐猪肥嘟嘟的,真的跟头猪一样,她笑 了出来,拉着唐猪,胡言乱语,又叫又闹。唐猪什么话也没说,扑过来便要吻她,她侧头避 开,但是,却未避开唐猪其它举动。 她没想到唐天,只想到唐老爷,感到有说不出的快意。 后来唐猪回转霹雳堂前山酒店,她便不曾见过唐猪,一直到这晚…… 唐猪望着躺在床上的唐瑜,忽觉万分愧疚,心里兴起了一股要照顾她,保护她一生一世 的冲动,忍不住冲口而出,说道:“瑜妹,你放心,我诸……不是负心薄幸之人,只要你一 句话,我立即去宰了唐老爷,用八人大轿,不,十六人大轿,抬你进门,明媒正娶,娶你做 我老婆。” 唐瑜默不作声,唐猪又道:“我知道,你看我不起,我又胖又懒,又没出息。可是我是 有苦衷的。你相信我,再要不了多久,我便能扬眉吐气,光宗耀祖。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女 人,应该要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身边随时有七、八个ㄚ侍候;我现下功未成,名未就,根 本不配娶你,可是,只要你肯,我去偷抢拐骗,也……” 唐瑜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唐猪,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应该是这样的女 人?”唐猪道:“那是你天生的,你的美貌固然出众,但你的样子,任谁瞧来,定当都要认 为你该当便是要像我所说的那个样子。” 唐瑜闭上嘴,便不再说话。唐猪痴痴地瞧着她,半晌,又道:“瑜妹,我……我是真心 的。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你不只漂亮,而且亲切、温柔、大方、酒量又好,我 们男人希望女人有的好处,你统通都有,我,我定是祖上积德,老天垂怜我爹爹、我爷爷一 生忠心耿耿,为……才让你和我……只要你肯跟我,我这辈子一定只对你一个人好……”他 比手划脚,从初识唐瑜开始讲起,说道自己是如何茶不思,饭不想,身上肥肉少了数十斤, 后来自暴自弃,大吃大喝,肥肉又长回来。说到激动之处,脸孔挣扎扭曲;谈起刻骨相思之 苦,满目沧夷。跟着立誓赌咒,拍胸保证,要唐瑜相信他。唐瑜却一直不开口,唐猪顿了一 顿,道:“瑜妹,你说句话吧!至少你让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唐瑜仍是低眉不语,唐猪道:“瑜妹,你还是信不过我么!要是你还信不过我, 我……”唐瑜忽扬起眉头,道:“求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难道你当真要我说出我以前的事 么!” 唐猪愕然,阖上嘴巴。 过了一会,唐猪才垂头丧气的道:“是我不对,是我痴心妄想,唉!”叹了一口气。 唐瑜不语,隔了良久,忽道:“听说你和唐鼠是拜把子兄弟。” 唐猪道:“不错,我和唐鼠是拜把子兄弟。其实你莫瞧唐鼠又丑又坏,他很有些本 事……”看唐瑜好像没在听,唐猪有些气馁,道:“你为什么问起唐鼠?” 唐瑜又是好一阵子不回话。唐猪灰心丧志,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给唐瑜听。忽 听唐瑜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向唐鼠提过我们的事。” 唐猪有些尴尬,道:“哈哈,你怎么知道!”想一想,又道:“我不是有意说出来的, 你别生气。” 唐瑜道:“唐鼠知道了我们的事,他怎么说?” 唐猪道:“你……你怪我么!” 唐瑜道:“不怪。” 唐猪精神一振,道:“哈哈!唐鼠那小子,整天跟老鼠蝙蝠为伍,又脏又臭,偏生又最 喜欢糟蹋良家妇女,总要吓得人家尖叫哭泣,他才开心。那天我看不过去,说了他两句,他 就说我没本事,这辈子注定只能在妓院找老婆,我一怒之下,就说了我们的事,哈,当时唐 鼠目瞪口呆,捶台拍凳,以头撞墙……” 唐瑜泪水从眼角流下。唐猪只瞧得心都碎了,用力打自己一巴掌,道:“你……你千万 别哭,你一哭,我……我就恨不得死在你面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多嘴。” 唐瑜拥被坐起,拭去眼泪,道:“你是不是还告诉唐鼠,说我不再喜欢唐天了?” 唐猪搔头弄耳,道:“我虽没这么说,但是我以为你会和我要好,定是因为唐天做了什 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告诉唐鼠说,你要是敢去宰了唐天,说不定唐瑜不怪你,还会给你好 处。” 唐瑜以手支额,道:“不……”想起唐天死不瞑目的诡异面容,唐瑜只怕自己以后都再 不能原谅自己;难道,难道唐鼠告诉了唐天! 唐天或许觉得很不甘心,很不公平,空有一身傲人的武艺,却中了唐鼠诡计,死得一点 也不值,但比起心爱的女人,居然……那才是无可耐何,真正的死不瞑目! 他一定伤透了心,心痛的入了骨髓肺腑,完全无法忍受,才会紧紧抓着她送他的玉佩不 放,就连死了,也要等到她来。 唐瑜仰面向后,乌黑的长发如万丈险瀑般地划下;紧蹙的秀眉,宛若又薄又亮的刀锋般 充满杀机;毫无血色的嘴唇像淡红色的罂粟花花瓣一样地绽开;雪白柔和的颈部曲线,彷佛 带着不可测知的魔性。 她已不能自持。 唐瑜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几近疯狂的笑;她的心,已被无数自责、痛苦、悔恨终 身的虫子啮咬殆尽。 唐猪见状,骇了一骇,大喝一声:“唐瑜,你笑什么!”趋上前去,一掌便往唐瑜的天 灵盖拍去。唐瑜如受雷殛,呆滞片刻,软瘫在床上。 唐猪吸了一口气,将唐瑜扶正端坐,伸掌抵住唐瑜的背心,浅运内力送去。唐瑜软弱无 力,喘息细细,汗渍微微,几丝发络贴在她艳色无俦的脸颊上;绝世无伦的美丽胴体,看起 来是那么地优雅纯洁,淡淡地散发出幽兰似地芳香…… 唐猪的心又收紧起来,双掌摩挲唐瑜光滑的背脊,慢慢凑近…… 这是他们第三次。 唐瑜只怕怎么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又再一次的任由唐猪侵犯自己。 她真的不明白? 那么多人为她痴迷,为她伤心,为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难道她真的不明白! 院子中的那个人,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他就在那儿孤伶伶的站着。他高大的身躯, 宽阔的肩膀,彷佛可以承担起所有世人都无法承受的事物;可是他也不明白。 在他粗豪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真挚细腻的心,然而,他完全无法了解她;一个温柔 美丽,妩媚迷人,深情如此,又心思复杂如此的女人。 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 她是在放纵自己;还是在惩罚自己? 她是在迎合;还是在反抗? 她闭上的眼眸,微蹙的眉弯;以及娇喘呢喃的声息,究竟代表着什么? 是痛苦;还是至乐? 她不是已然为一个最让女子心仪的男子心怀内疚而几近疯狂,何以又让自己毫无保留的 在这样一个痴肥粗鄙心的男人身上,陷入几近疯狂的模样?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啊! 她的心思,有谁能够摸透? 她为什么如此放荡;为什么啊? 她是想伤害自己,还是在伤害别人! 他不明白,他一点都不明白。他自知自己已经活不久了,他为了取得她想要的事物,受 了致命的一击。方才他早就见到她和这个痴肥臃肿的男人在一起,然而这一击震坏了他的五 脏六腑,他不得不先寻个僻静处所,施展方当悟出的师门嫡传秘法;至高无上的绝世武功: “与天争命”大法,延续性命,他已是必死之人,他自知纵有灵丹妙药,也不过七日之命; 他强忍不让自己呛咳吐血,于是他发出一声喑哑、空洞、诡异,有如来自无间地狱的闷号。 唐猪悚然一震,几乎便要宣泄而出,延颈张望,一只雪白柔美的手臂却缠绕上来…… 唐瑜冰塑玉雕般,好似失去了魂魄。唐猪挺着肥肚子,志得意满的走来走去。一会儿, 停在床前,望着唐瑜。唐瑜起身捡起衣物,见衣裙都给唐猪扯破,便放在一旁,想一想,还 是穿上。自始自终,都没瞧唐猪一眼。 唐猪当头给浇了一盆冷水,道:“你……你不开心?”唐瑜默然。唐猪气沮神丧,道: “你……唉!我明白了,你心里还是向着唐天。”摇头苦笑,道:“我和唐鼠说起我们的事 时,我说我要是唐天,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把你从唐老爷身边抢回来。唐鼠说:唐天这 小子,天底下的好处都给他一个人占尽了;老子在外头为唐门奔波卖命,他却在唐门里把咱 们药门最漂亮的女人拐上手就不管她了。我说:照啊!一个是明器派,一个是药门,唐天也 真是不应该,他早该知道他和唐瑜是不可能的,却还要惹得唐瑜为他那么伤心难过。唐鼠 说:唐天有什么了不起,他妈的!总有一天,老子非宰了他不可……瑜妹,既然你还是喜欢 唐天,我……我不会强留你的,我不是怕唐天,我是不想看见你不开心的样子。哼!你教唐 天留神唐鼠,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唐鼠行事,向来不择手段,唐天虽然了不起,可不 见得是不会武功的唐鼠的对手。” 唐瑜心如刀割,道:“天哥……天哥已经……给唐鼠害死了!” 唐猪一呆,道:“唐天死了……”唐瑜哽咽点头。唐猪大喜若狂,冽开厚唇,正待放声 长笑一番,忽见唐瑜冷冷瞧着自己。唐猪脸上肥肉僵硬,硬挤出一丝悲凄之色,道:“唐天 死了,咳,唐天……唉!瑜妹,你可别太伤心。” 唐瑜别过头去,再也不看唐猪。 唐猪谄笑道:“瑜妹……” 唐瑜面如冰霜,不发一语。 唐猪弓肩缩颈,阿谀的道:“瑜妹……”唐瑜寒着脸,听如未闻。唐猪笑的更加卑微, 像一头摇尾乞怜的狗,坐到唐瑜身边,道:“瑜妹,我……我摸摸你的手成不成。”见唐瑜 冷然不语,便自己把手放在唐瑜手上,感激涕零的道:“想不到!想不到!六十年了,诸葛 侯府与南宫世家,终能再次携手结盟,共图大事。” 唐瑜肩膀微微一动。唐猪轻抚唐瑜的细致的手背,道:“你的手当真又白又细。”满脸 感慨之色,仰头呆呆发起愣来。 唐瑜把手抽出来,别过身子。唐猪回过神来,道:“我……我是想你明白,你的身世。 你本姓南宫,你知道么?” 唐瑜仍不说话。唐猪向她凝视了半晌,叹口气,道:“唉!这事说来颇伤诸葛侯府的颜 面,但若不从头说个分明,你也难以明了。六十年前,五大高手围剿独孤悲之役,平西侯诸 葛高亭诸葛爵爷力战独孤悲,不慎被独孤悲的掌力击中,伤及下腹,久久未能治愈。隔几 年,南宫世家的总管南宫问来诸葛侯府做客,诸葛爵爷因公务烦忙,遂要夫人欧阳楚楚尽心 款待南宫问,不想……不想两人竟因此结下私情。唉!爵爷一生英雄,但娶欧阳楚楚为妻, 究竟:::唉!爵爷的行事如何,原非我等所能妄加评断……唉!”长吁短叹了一番,才又 道:“与欧阳楚楚的事传开之后,南宫问无法在武林中立足,隐姓埋名,避居外地。不料又 过几年,唐门与侦缉营连手,灭了诸葛侯府、秦家寨、南宫世家。由于事起突然,待南宫问 得讯之后,南宫世家已然败亡。南宫问念及香火之情,发誓要为南宫世家报仇雪恨。他花言 巧语,哄骗了唐门里一个女子高手唐眉,想利用唐眉对付唐门,可惜事败,惨死于唐门。 “但唐眉肚里,却也怀了南宫问的骨肉。唉!那孩子生下来,便是你的母亲;你……你 是南宫后人,这事我查的一清二楚,绝对是无庸置疑的。” 唐瑜淡然道:“那又如何!” 唐猪哦一声,道:“原来你已知晓。”面容一整,胖脸上,突然拢上一层阴鸷森冷之 气,沉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么!”唐瑜忽有些不甚自在,道:“你是谁?”唐猪阴冷的打 量唐瑜,眼神就像是豺狼在看一具死尸;又似一只正在濒死猎物上空盘旋的兀鹰。唐瑜感觉 出他的目光,不寒而栗起来,挪动挪动身体。唐猪目光收缩,又阴恻恻的看了她良久,才缓 缓开口,说道:“我不姓唐,我姓诸葛,我是诸葛侯府的后人诸葛石!” 唐瑜脸色刷然惨白如纸,道:“你……你是诸葛后人!” 唐猪肃然道:“不错!四十九年前,先师诸葛锥于诸葛府大变之日,携着诸葛侯府的镇 家之宝‘八面转九子连珠奔磷炮’样式图,投奔川西大侠柳弃叶。柳弃叶是青城派高手,也 是当今青城掌门柳半叶的嫡亲兄长,先师以为他会顾念武林同道之谊,收容先师,不想那柳 弃叶竟是侦缉营密探,暗图谋夺先师身上的‘奔磷炮’样式图,先师一 时不察,为他所趁,负伤逃走。 “当年河西民变,乱民啸聚十余州,连兵数万,天下震动。诸葛爵爷与独孤悲,南宫无 痕,秦啸虎,雷三晃,唐笑羽六人结义起事,聚义士数百人,独力抗贼。花马池一役,六人 率民兵三百余人大败贼兵,使贼众声势为之一挫,于是各地豪杰群起响应,会合官兵,直捣 贼众巢穴,大破贼窟,擒获贼首,其乱始平。当乱民初起之时,凭仗‘八面转九子连珠奔磷 炮’摧锋陷阵,攻城掠地,官兵遇之辄败。先帝为防范后世复有不臣之民师其故智,再藉奔 磷炮作乱,乃将打造这套火炮的样式图谱,收存于皇宫秘库,从不外传。那一年诸葛爵爷和 雷三晃联手,夜闯大内,盗出这套图谱,却在归途中发生龃龉。雷三晃那厮不怀好意,想独 吞图谱,暗算爵爷,幸得爵爷早有防备。两人功力相仿,大打出手,恶斗了数百回合,仍不 分胜负,酣战之中,图谱被扯成两半,两人各得一半而去。 “这两半图谱,一是打造‘八面转九子连珠奔磷炮’的样式图,一是奔磷炮二升七合的 火药配方。爵爷得的是样式图,雷三晃抢去的是火药配方。他将这配方交给他的助手托钵上 人,记入雷家霹雳堂的火药密册‘百丈暖’里,这也就是‘百丈暖’弥足珍贵的原因所在。 “后来霹雳堂起建霄天塔来收藏‘百丈暖’,而‘八面转九子连珠奔磷炮’样式图却流 落江湖,数度易主。先是柳弃叶得去,不久先师得欧阳楚楚之助,杀死柳弃叶,夺回样式 图。不想唐门得到消息,派遣高手,追踪先师二十余年,暗算先师成重伤,抢走了这张样式 图……呜……”唐猪咬牙切齿,神情甚是狰狞可怖,说道:“先师志业未成,不幸逝去,可 是他老人家留下遗命,嘱我诸葛后人,生生世世,不可忘了夺回‘八面转九子连珠奔磷 炮’,兴复诸葛。我在唐门十余年,忍辱负重,忝颜事仇,图的是什么!天可怜见,终于让 我夺回‘奔磷炮’样式图。我已在浙东海外的一个岛上,备足上万斤精铜,准备开始打造 ‘奔磷炮’,只要‘百丈暖’一到手,嘿嘿! “瑜妹,你是南宫后人,唐门对你虽有养育之恩,却是你三代世仇。你想想,你外公一 生的心愿是什么;你爹爹是怎么被赶出唐门的;唐门药门众长老是如何逼你嫁给唐老爷的, 唐门对你如此,你还要为唐门卖命么!” 唐瑜这一夜与闻诸端大事,均是她这一生闻所未闻。她个性温和柔媚,从小到大的教 养,使她在人前不失仪态,但她其实并非坚毅刚强之人,接二连三的身心巨震:身世秘密揭 开,心上人惨死,实已到了她忍受的极限。唐猪最后这几句话,更是重重敲进她的心坎,一 时间唐瑜只觉自己的身子被淘空了一般,道:“不……”缩到床角,不停的摇头,道: “不,我……我姓唐,我姓唐,我是唐门中人……” 唐猪笑的十分奸险,道:“当然,没人说你不姓唐,天底下姓唐的多的是,为什么你不 能姓唐;糖葫芦也姓糖,只是此糖非彼唐罢了。嘿嘿!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糖葫芦,现下不吃 了,现下我喜欢吃唐――我要吃掉唐门!”唐瑜一惊,回眸只见唐猪一脸残毒,眼中发出凌 厉凶狠之至的光芒,唐瑜全身毛骨耸然起来。唐猪阴森森的扫了她一眼,又道: “眼前‘百丈暖’给独孤岳取走。这个人的来历,我早已怀疑许久;原来,他是独孤门 人之后……”唐猪脸上露出惧色,四下张望,确定屋里屋外无人,才回过头来道:“好厉 害!天下竟然有人能练出这样的功夫!只怕当年的独孤悲,也不过如此……听说前些日子, 你被少林僧人抓去,囚禁起来,也是独孤岳闯进少林,救你出来?” 唐瑜脸一红,微微点头,唐猪道:“这件事我亦有耳闻,说起来都是少林寺的慧明老和 尚在挑拨离间。慧明这只老秃驴,乃是当年秦家寨的二当家秦抱雪,目下没一百岁,只怕也 有九十好几了。他扣留你在少林,存心是想引起嵩山少林寺与蜀中唐门之争,以图渔翁之 利;真是个老奸巨滑的贼秃。嘿嘿!幸亏这桩事让独孤岳坏了,不然我诸葛石还有戏唱么! 嘿嘿,总是天佑诸葛,合该诸葛复兴!”唐猪愈说愈是得意,胖嘟嘟的脸上一层油光,笑吟 吟的牵起唐瑜的手,道: “瑜妹,现下情势大好,听说那独孤岳很喜欢你,我看天下间也唯有你,才能从他手中 取得‘百丈暖’;呵呵!到时‘奔磷炮’、‘百丈暖’都在我们手里,呵呵!别说小小一个 蜀中唐门;嘿嘿嘿!就是逐鹿天下,问鼎中原,又有何不可,嘿嘿,,嘻嘻,哈哈!”怪笑 连连。忽听屋外有一人说道:“好罢!我给你‘奔磷炮’和‘百丈暖’,你去买个鼎来煮鹿 吃吧!”窗户被人从外拉开,一个大汉劈脸丢给唐猪两卷纸轴。这一下事起仓猝,那纸轴去 势不缓不急,但不知怎地,唐猪就是无法躲闪,被迫用双手一左一右,接住纸轴,猛然一 震,蹬蹬蹬向后退开三步,口溢鲜血,双手松开,纸轴掉在地上,散了开来。 此时晨曦微露,第一道曙光从大汉身后透进来,但见散开的两卷纸轴卷首各有一行较大 的篆字:“八面转九子连珠奔磷炮”,“百丈暖”。 唐猪面如死灰,唐瑜花容惨淡,那大汉正是独孤岳。 独孤岳脚一跨,倏然间便进了房里。砰的一声,唐猪双膝落地,磕头如捣蒜,道:“独 孤大爷;独孤大侠,小人卑鄙无耻,下流混蛋,信口雌黄,乱嚼舌根,冒犯大侠清誉。大侠 英明神武,武功盖世,武林中人早有论断,小人胡言乱语,说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一切全 是小人的不是,大侠念在小人一时糊涂,给猪油蒙了心,大人大量,千万饶了小人一条狗 命,小人从此必定隐姓埋名,退出江湖,不敢再言是非。” 独孤岳侧身避开,道:“我没想过要你的命,再说我也不是大侠;我来这里,是为了找 唐姑娘;这是你的地方,你不须对我行此大礼,我担当不起。” 唐猪如蒙大赦,道:“是是是,独孤大侠借小人的小地方,和唐姑娘商谈大事,当真令 小店蓬壁生辉。小人真是三生有幸,才能请得独孤大侠和唐姑娘大驾光临。独孤大侠和唐姑 娘请慢慢谈,小人这就告退。”仍连连磕头,膝行退出门外,这才窜逃而去。 独孤岳一言不发,拾起“百丈暖”与“奔磷炮”图,重行卷好,放在床边,转身走开。 唐瑜低着头,轻声啜泣。 独孤岳停下脚步,背对唐瑜,说道:“你……”不知该说什么,隔了良久,喟然长叹, 揭帘出去。 不多时独孤岳提了一桶清水,拿着一套粗布衣裳进来。将水桶放在一边,衣裳摆在床 前,望着唐瑜,没有说话,别过头去离开。 唐瑜抹去脸颊泪痕,脸上露出倔强之色。梳洗一番,换上粗布衣裳,走出茅屋,天色已 经泛白。但见独孤岳站在屋前一块大石旁。唐瑜走上前,站在他身边。 独孤岳双手负在胸前,眉毛一挑,说道:“我盗‘百丈暖’之事,现下方圆百里之内的 武林同道,只怕俱已知晓!” 唐瑜淡淡而立,并无丝毫惊异之色。独孤岳侧头斜睨她一眼,道:“我原以为你是唐门 中人,是以多有顾忌,现下既已知晓,便可放手一搏。” 唐瑜眼中露出疑问之色,独孤岳道:“我离开霄天塔……嘿嘿,因事耽搁了一阵。在暗 处里见到雷泽和雷洪匆匆忙忙赶回霄天塔废墟。他们知道我闯霄天塔之事,雷洪暴跳如雷, 咆哮不已;雷泽打算大发武林帖,广邀武林同道,共商对策,来对付我……嘿嘿,武林新出 的祸胎。不久少林高僧慧明和青城派的柳七叶也赶到;慧明答应出手相助,柳七叶说了一番 冠冕堂皇的话,也要参予此事。随后我的主公……我不知你知不知晓,我的主公便是唐老 爷……和唐门的唐雷唐风也来了,唐风一到便破口大骂,说什么唐天,唐幽,唐蜀,唐骏都 给我害死,蜀中唐门也要找我算帐,嘿嘿!” 唐瑜惊道:“怎么他们的死全扯到你头上了?” 独孤岳目光炯炯,盯着唐瑜,道:“唐天死了,你知道?” 唐瑜道:“我知道。”语声再不带任何波澜。独孤岳凝目瞧了她半晌,点了点头,道: “唐风说,唐天、唐幽、唐蜀、唐骏一起被杀死在东岳庙,天底下有这等功夫本事的,只有 独孤余孽。” 唐瑜檀口微启,道:“这……这……怎么唐老爷不帮你辩解。” 独孤岳手一摆,道:“有什么好辨解,独孤一门受的冤枉还少得了么,反正有什么事, 没得收场时,往独孤一门推就是了。我不耐烦多听,传声留话下来,说我刻下有要事在身, 无暇奉陪,要找独孤的,七日之后,幽冥谷相见。” 唐瑜动容道:“这……这怎么可以,你怎地这么不爱惜自己!” 独孤岳嘿嘿冷笑,道:“当时在场的,有个沈白,后来才赶到,他听了唐风的话,插嘴 说唐天唐幽唐蜀唐骏四人的死法都不相同,分明另有隐情,跟独孤余孽只怕没有关系。唐风 摇头就是不信,沈白便说此事侦缉营的探子已经打探的清清楚楚,慧明和柳七叶都可做证, 柳七叶说并无此事,唐天死因,他一无所悉。嘿嘿,那个沈白,当真好笑,说柳七叶睁着眼 睛说瞎话,当场差点和柳七叶打起来,反要唐雷唐风上前排解,唐雷说了一句,不管唐天怎 么死的,总之,这笔帐蜀中唐门是记在独孤余孽身上了。” 唐瑜道:“他们……”一跺脚,道:“我知道他们的用心,唐天唐蜀唐幽唐骏之死,是 唐门的丑事,他们不愿张扬出去,但唐门一夕之间死了这么多高手,不能没有缘由,因此上 要找一个认头之人,慧明和柳七叶晓得唐门的心思,乐得顺水推舟。你毁了霄天塔,抢走百 丈暖,霹雳堂固然不能善罢甘休。慧明和柳七叶,却更是觊觎。百丈暖只要一天在你手上, 天下英雄,怕都要群起向你攻之了。” 独孤岳低头不语,半晌,才道:“嘿嘿!我听雷洪说道,他将集结霹雳堂三十二名高 手,设下一个三十三天霹雳大阵,来对付我。慧明老和尚也打算召回他九名俗家弟子,摆下 降魔伏妖九曜刀阵……慧明这老和尚,退隐江湖已近二十年,武林中人都不知他曾收过九名 俗家弟子,连刀客沈白,人称十年仅见的刀术奇才,也曾经在他门下学过艺。” 唐瑜道:“沈白……他不是出言为你辩解么!” 独孤岳道:“沈白……嗯,他的刀法极好,我十分佩服,就算他不来,只要我还有一条 命在,早晚我也要会会他。” 唐瑜道:“你……为什么你……当初你和唐天也是这样。” 独孤岳笑笑,笑声干涩。顿一顿,道:“……那柳七叶,哼!青城派是朝廷为了牵制蜀 中唐门,暗中扶场的武林门派。柳七叶和青城掌门柳半叶,原都是大内侦缉营的好手。嘿 嘿,想必到时幽冥谷里大内高手定然不少。 “还有唐雷唐风也要会同唐门明器派二十六名高手,布下一个二十八宿风雷阵法;据 说,这阵法的威力,要比唐门雷雨风云四大高手所排的四布阵法,厉害七倍。 “至于唐猪,嘿嘿!该称他诸葛石才 是。我知道他们诸葛后人,多年来苦心经营了十三个据点,分散中原各处,各豢养了 四、五十名死士,其首领称为诸葛十三煞星。三天前,我奉主公之命到温州附近,从十三煞 星中的山煞欧阳镇山手中,抢来这‘八面转九子连珠奔磷炮’样式图,方才听诸葛石这么一 说,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打算在浙东海外的岛上打造奔磷炮,想是为了避人耳目之故,无怪欧 阳镇山要把样式图送去温州。看来诸葛石就是诸葛十三煞星中的石煞了,他见了奔磷炮图, 才知图已给我抢走,可能欧阳镇山还来不及知会他。嘿嘿!诸葛石和欧阳镇山吃了这闷亏, 我猜他们绝不甘心,定要想法子来夺回去,嘿嘿! “雷洪的三十三天霹雳大阵,慧明的降魔伏妖九曜刀阵,唐雷唐风的二十八宿风雷阵 法,诸葛石与诸葛十三煞星;侦缉营的柳七叶不计,昔年五大世家,就差你们南宫世家了, 嘿嘿!南宫瑜。”独孤岳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酷狠毒之色,唐瑜心下 一寒,不由自主的退开两步,道:“你……你……你练成了阴阳绝灭神鬼大悲赋!” 独孤岳笑容一敛,道:“这不是大悲赋,这是我自创的武功!”右手一展,手中多出一 把精光闪闪的钢刀,又道:“前人武学,与我无关!”一刀凌空挥出。唐瑜和他相识颇久, 从不曾见他身上带刀,这刀也不知藏于何处,突然之间,便出现在独孤岳手中。刀光一闪, 隐没在独孤岳身上,陡然间,茅屋旁一排竹篱墙齐中而倒。 那竹篱墙距离独孤岳少说也有四、五丈远,唐瑜吃了一惊,道:“这……这……” 独孤岳森然道:“这是我自创的武功!我早知我必将一战,便自创一门武功出来。我要 用我独孤岳创制的这一门武功,来打这一战!” 唐瑜瓠犀微露,呆立半晌,忽觉心情沉重之至,说道:“你……你难道不能避开这一 战?” 独孤岳摇头道:“不能。” 这两个字说的闲淡之至,但唐瑜听入耳中,却有重逾千钧之感。唐瑜心里一阵激动,忍 不住上前握住独孤岳的手,道:“独孤,不要去。我求你,千万不要去应战。慧明老和尚秦 抱雪,唐门唐雷唐风,霹雳堂,诸葛后人,还有青城派,他们为了奔磷炮和百丈暖,什么卑 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过去六十年他们便是这般,以后六十年也一定还是一样。眼前他们全 都以你为敌,你绝无半分胜算。我不知你这门功夫是什么样的武功,施展开来有多大威力, 但我知道,再高的功夫,也敌不过他们设下的计谋,你不可能赢,那是已经注定的。独孤, 我求你,保重自己,不要去,天哥死了,我……我……我不要你去。” 她芙蓉般的面容带着哀恳之色,虽然铅华弗御,但教人怎能忍下心来拒却她,尤其她最 后几句话,几乎可说已经吐露了心意,独孤岳心神一阵激荡,真想张臂便将她抱入怀中。但 随及克制,把手抽开后退几步,侧身不敢看唐瑜,说道:“不,我一定得去。” 唐瑜痴痴的看着独孤岳,盈盈大眼中,带着几丝不谅,几丝忧愁,还有深切的关怀,她 慢慢垂下手来,说道:“为什么?” 独孤岳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之色,他彷佛又见到那对凰凰,在一片碧绿之中,鸣和飞 舞…… 那块玉佩玉色碧绿,明净如洗,整块绿玉之中,天然映出一对凤凰,活活如生。 山寨旁一段平阳之地,茂林苍翠,野草丰茸,平地左首十余株合抱不交的大松树,荫覆 数亩,亭亭如盖。女郎,青年,大汉便或坐或躺在其中最大的一株松树下。 女郎曲膝坐在自己脚跟上,手里握着那块玉佩。不论何时何地,她的风姿,总是那般地 优雅迷人。 青年心里很开心,他道:“庄子大宗师里有一段:‘子祀、子舆、子犁、子来相与 语…………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我们三人目下的情景,便与他们一 样。” 女郎微笑嫣然。大汉心里暖洋洋的;虽然他不十分清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想:“大 宗师,嗯!我想做个大宗师,可惜多半做不到。”女郎似乎看出大汉的心思,目孕笑意, 道:“大宗师;你的志向不是自创一门武学,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大汉哈哈大笑,道:“想是这么想,真要做到,只怕千难万难。要出一个大宗师,只有 一代是不够的,总得好几代浸渍下来,加上祖宗积德,生出一个才气横溢,气度恢弘的人物 来才成。” 女郎嘴角浅浅绽开,妩媚一笑,撇转螓首,望向青年,道:“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 何不言尔志。” 青年以双手为枕,躺在草地上,他很愉快,道:“我,我绝不白活!我就算要死,也要 死得其所。我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女郎有些不高兴,嗔道:“好端端的,干什么说起死来!” 青年坐起身,耸耸肩,道:“好吧!是我失言,你别生气。” 女郎目光瞥向远方,幽幽道:“你要是死了,我……我……” 大汉道:“你就怎么样?” 女郎忽笑了。笑的万般娇羞,万般妩媚。她的美丽,她的娇艳,似都在这一笑中笑开 了。她道:“我不说!” 青年和大汉都瞧得痴了。 “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青年像是怕打碎名贵瓷器般地问:“可以说来听听吗?” “我……”女郎星眸半垂,微微羞涩的低下头。大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女郎温柔的看 大汉一眼,道:“我不像你们,都有远大的志向。我……我只想着一件事。”她视线停注在 手中那块玉佩上,害羞的目光中,有一种一往直前,永不后悔的深情与执着,说道:“你们 一定都猜不着我想什么。我……我只但愿能和心中的人儿在一起,比翼双飞,就像这对凤凰 一样。” 大汉心情一阵激荡,目光一瞥,翠玉里那对凤凰,彷佛活了过来,就在这一片碧绿之 中,鸣和飞舞…… 独孤岳强忍揪心之痛,摇了摇头,说道:“不为什么。只为我是独孤门人,是以无论如 何,我都不能堕了独孤一门的名头。” 唐瑜哑然失笑,道:“为了独孤一门;你知不知道你的主公,也就是唐老爷,他是个什 么样的人,你要是知道他的一言一行,这一辈子都要耻为独孤门人。” 独孤岳不置可否。唐瑜又道:“独孤,你年纪尚轻,有大好前程,只要你肯,以你的武 功,何愁不能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不然归顺朝廷,朝廷也必将重用。五大门派与独孤悲六十 年来的恩怨,你犯不着牵扯进去。唐老爷是你主公,就算他有恩于你,但你已取得百丈暖与 奔磷炮图,也足已报答他了。幽冥谷之约,你根本无须理会,自古以来许多不守诺言的人, 还不是照样成大功,立大业。何况真正该赴这幽冥谷之约的人,不是你,是唐老爷。唐老爷 才是独孤后裔;你是什么身份,唐老爷都没站出来,你凭什么站出来!” 独孤岳嘴角微微牵动一下,唐瑜见他似乎被说动了,又加一句:“我知道你从小便听信 红羊浩劫之说,但那是有心之士编造的,你该不会想为一个子虚乌有之说,断送自己的一生 吧!” 独孤岳忽笑了笑,说道:“我会。因为我信。” 唐瑜愕然。独孤岳淡淡一笑,又道:“有人一辈子虔信仙佛神鬼;有人一生遵循礼乐教 化。有人求的是功名权势;有人爱慕的是富贵荣华。有人尽忠报国,舍身取义;有人至性至 情,之死靡它。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为红羊浩劫之说,而舍己之一生。 “贪夫殉财,烈士殉名,夸者死权,众庶凭生。既然如此,我岂不能为红羊而战。 “或许你说的不错,我不该再为独孤一门,不该再为唐老爷。但是我仍然非战不可,因 为我要信我所信,我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你明白么,我就是死,也绝不能避战。” 唐瑜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不,我不明白!独孤,我不知该如何劝你才 是,但是你不要走错了路,钻进死胡同不肯出来。” 独孤岳落落穆穆的说道:“或许吧!可是那与这一战无关。”望了唐瑜一眼。唐瑜心下 一懔,但觉他的目光有无比的忧悒、深遂、孤独、寂寞,忽然间,唐瑜觉得独孤岳像极了一 只离了群的孤雁,拗执而孤傲的飞向那最高最险的山峰,不管能不能越过,都不肯回头。唐 瑜平静下来,说道:“独孤,彼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士为知己者死,你自思你这么 做,值得么?” 天边晨星逐渐隐去,远山层叠,前方林木葱葱郁郁。独孤岳看着眼前一派淳朴天然之 景,良久良久,才说道:“我打小开始练武,练武又辛苦,又不好玩,我从不知我练武是为 了什么。二十几岁上,主公一番话晓谕我,我明白了,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将信我所信。 “我不知道我是否走错了路,但我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一生,一定要做出一件事;不管 是生是死,是成是败,他都要要做。我不管我所信是真是假,是事实是捏造,也不管谁是谁 非,谁对谁错,我只知道,大丈夫既已决心做一件事,就决不更改,决不退缩,就算是死, 也要做下去。 “我等了这许多年,就在等这一战;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了……” 独孤岳望着唐瑜,道:“你明白么?” 唐瑜茫然而立,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明白!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你非战不可,为 何你不得不战。你可以没有敌人,你可以不战,只要你不信你所信,你根本可以不打这一 战!” 独孤岳闷不吭声,唐瑜愈说愈激动,道:“而且,你知道么?你所信的,根本无人相 信;你知道么!无人相信!” 独孤岳突然双眉一轩,眼中精光暴射,森然道:“没有人信――我信,那就够了!”刷 一下又拔出刀来,顺势一斩,劈在他身前的大石之上,火花迸出,石屑激射,刀刃反弹而颤 动不已,彷佛就要破空而去一般。他紧握刀柄,手背青筋蛇般浮凸而出,竟似不甘一世沉沦 血海,也要破体而出。 大石裂成八块,倒了下来。 唐瑜错愕。独孤岳一抖手中钢刀,再看唐瑜最后一眼,转身离去。唐瑜知道他这一去, 便再也不会回头,明知他心意已定,还是忍不住在他后头哑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那 么固执?你还未走入绝地,你还有退路,为什么你执意不肯回头?” 独孤岳缓缓停下脚步,侧头嘲讽一笑,道:“是的,我还未走入绝地,我还有退路;可 是日暮途远,我也只有倒行逆施了!”掉头大踏步而去。 晨风轻拂,林间白雾弥漫,隐约听得一阵雄浑苍凉的歌声传来,唐瑜倾耳聆听,却是: “失群鸟,日暮犹独飞,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 星散云离,寞天寂地,唐瑜心下大恸,竟不知何去何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