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小时候,日子总是无边的漫长,年总是在快乐而遥远的地方。成人了,自己有 了家,有了孩子,心便迅速的磨老了。而日子便如长了翅膀。闭上眼睛,能想到天 的尽头时间的轮,在白光里飞快地掠着光和影……一年一年的总在恍惚间。 今年过年时,弟弟来我家过年,丈夫的公司一直上班上到农历腊月三十才悻悻 散了。我和弟弟在家等他回来,我没有做饭,打算去饭店吃年夜饭。天暗了,屋里 亮着日光灯,我们无言地坐着,白煞煞的光便亮得有些凄惶,在这年三十的夜。 晚上8点,丈夫总算回来了,我欢天喜地的催他换好衣服出门。我们抱了儿子, 满脸笑容地走进寒冷的漆黑的夜色中去。 坐在车里望着窗外。街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店铺里都拉下了卷闸门,只有 远远近近的饭店里灯火通明。街面全无平日的热闹,许是过年,平日做门脸生意的 外乡人都会家过年了。 丈夫幽幽感叹道:年三十跑出去吃饭,真是只有流落异乡的人才出门。 我搭腔道:如今过年流行在外面吃饭,谁耐烦在家又洗又剁的。 丈夫说:我妈就愿意。我从前过年可都在家吃饺子。 我坐在后面无声的笑笑。弟弟说:这时候妈妈肯定也在做年夜饭。 到了饭店,倒是热热闹闹的,满堂宾客。这家饭店名叫“九头鸟”,经营地地 道道的湖北菜。服务员小姑娘认认真真讲着孝感味的普通话。笑起来象我的故乡村 子里的某个姑娘。这是我和丈夫经常来的地方。用以慰藉我叛离故土却在异乡日益 滋长的乡愁。 丈夫拿起菜谱。点了一大桌子菜,藉此招待小舅子和吃团圆饭。我们还兴致勃 勃叫了一盘臭干子。为我们服务的两个小姑娘都才十几岁的样子,她们不时被其它 的客人叫过去,简直忙的团团转。我无限怜悯的望着她们:在这大年除夕的夜里, 这些远离家乡的小女孩们…… 她们没有节日,她们一如既往的去伺候人。成全别人的合家团聚的节日。 我们来的比较晚,吃饭间,客人们开始陆续走了,许是回家看晚会去了罢。女 孩们开始收拾碗盘,擦地板,她们配合很默契,彼此很帮忙。儿子打碎了一只碟子, 女孩们一起笑道:噢!岁岁平安! 吃到最后,还有一道汤没有上来。是天麻炖乳鸽汤。许是要现炖,时间长。顾 客都快走光了,我们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我想开口退了不要了。丈夫急忙阻止我。 于是我们便坐着等汤。我走到大堂一看,一群带白帽子的厨师和服务员们聚在吧台 前看电视。都是年轻的男孩和女孩。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他们在热烈地议论 屏幕上唱歌的哪个美女到底是谁。 我走回雅座,一看只有我们一桌客人了。简直都有点狼狈了。乳鸽汤到底上来 了,我们象征性地喝了几口,便急急忙忙买单走了。 回到家,弟弟便急忙去打开电视看晚会。我和丈夫依旧坐在灯下看书,哄儿子。 这是一个与平常无异的夜晚。 午夜时,本一片寂静,突然有人在放炮,砰的一声响过后,小区内的汽车的防 盗系统纷纷叫起来,声音尖利而刺耳,似乎是在辽阔无人的荒野里。回响,回响…… 此后再也没人放炮了。 这是2001年的除夕,一个旧的一千年的最后一夜。 2001,1,29,夜于北京牡丹园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