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 一连好几个星期,“安杰洛斯号”都在进行星球勘探工作。我不断监控着各种 勘探用仪器与设备的使用状况,在忙碌中倒也不再反复想起西蒙。丹也十分忙,顾 不上和我聊天。 3月25日,丹通知我去会议室。 我进去时,已经有人在等待开会了。 环顾四周,我发现几乎各个部门的总管都到齐了。“安杰洛斯号”向来充满了 民主作风,但很少遇到需要大家一起决定的事。丹一定有重要的事与大家商议。 果然不出所料,丹要说的是派人在一个星球上登陆的事。一般情况下,类似 “安杰洛斯号”的勘探船是不派人登陆外星球的,因为登陆较为危险,耗费也较大, 而且在有拍照卫星和遥控取样仪器的情况下,靠近星球的地表反而是没多大意义的 事。 身边开始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丹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等大家安静下来,才又说 话。 “我想大家先看一下由卫星传来的一些放大图像。” 众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了丹身后的投影屏幕上,我也不例外。 这不就是地球吗?山脉和河流的样子令我感到非常熟悉和亲切。但仔细再看, 我的地理常识告诉我,在地球上决没有这样的地方。空气过分地干净了,而水流也 过于透明。但这不是地球,难道是外星球吗?在几张图像上明显有生物社会的影像。 图像上不但有同人相似的生物,而且可以看出它们的文明已经有了相当的进步。 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丹。 “这是昨天传来的图像,接着,我派出了无人取样飞艇。大气取样和岩石取样 的结果是这个星球适合人类居住。” 大家一定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于是丹继续说,“我、凯文和肯特已经谈过了。 从资料上分析,该星球的文明大约相当于人类社会的中世纪时期。在把这些资料出 售之前,我想先派人登陆调查这个星球的具体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要将这些资料 公开。在结果出来之前,我要求与会的诸位对此绝对保密。” 会议室内一阵沉默。如果这个星球真的和地球相仿,那么这资料将是最抢手的、 也是最值钱的资料。我们开办的并不是慈善事业,而是靠风险寻求高利润的公司, 也许这将是我们最大的机会。 “那么,现在表决。同意的人举手。” 出乎意料,财务主管菲第一个举了手,然后才是我。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主管 们一个又一个地举起手来。一致通过。 “那么派哪些人去呢?”武装部的主管李问道。 “这里有我和凯文讨论通过的名单。”丹把名单投影到了屏幕上。 在四个名字间,我看见了我的名字。对此我并不意外。我不但会操纵登陆艇, 而且是整艘船上唯一学过人类社会学的,要了解这个星球上文明的发展状况,我是 最佳人选。 “大家有没有异议?” “我希望能加入。”李站了起来。 丹有些意外。参与计划的全是主管,不让李去应该是因为他是凯文之外宇宙航 行经验最为丰富的,他留下对丹来说,将有很大的帮助。 李今年二十七岁,比丹小一岁,是外籍佣兵,曾经和丹并肩作战过。他曾是优 秀的职业军人,作战经验是全船最丰富的,他之所以加入并且带来了他的佣兵小队, 全是因为与丹在生死与共中培养出的友情。 “可以。”丹考虑后作出了决定,“登陆艇只能乘坐四人,原先负责防护的爱 德华就不用去了。” “还有没有异议?” 室内安静无声。 “名单上的人留下,其余人,散会。” 我没有动,看着其余人走出会议室,室内只剩下丹、凯文、李还有信息部的主 管肯恩。 肯恩关上了门。 “这次登陆将由凯文指挥,由他决定一切行动计划。计划你们留在该星球上一 周,同时‘安杰洛斯号’将继续对其余星球进行勘探工作,一周后回来接你们。预 定计划的原则是在尽量不影响当地生物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搜集有关的情报。”丹 示意凯文接着说下去。 “具体安排是莉娅驾驶登陆艇;李保护全艇人员的安全;肯恩搜集和整理资料。 这些是已经整理出的全部资料,希望大家在明天八点出发前读一遍。” 肯恩把资料碟放在我和李面前。 “没有问题的话,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整理要携带的物品,明天不能迟到。” 丹的表情很严肃。 李、肯恩、凯文和我,谁都没再说什么。 我回到房间,环视周围,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可以说明主人性格的 摆设。唯一可以表现我是主人的只有那张立体照片。 即使我不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虽然在这儿住了两年,但我很刻意 地少留下属于个人的物品。大多数时候,我宁愿成为别人眼里空气般的存在。 收拾完东西看好资料之后,我突然想散步,就去了右舷。 从两舷可以看到宇宙中的万千星辰,在地球上是不可能看见那么多星星的。每 次看到,我都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其实,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作为一个机械师,工作的性质当然与研究古历史 的学者不同,但也是个难得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我完全能胜任,所以几乎不用为工 作的事烦恼。而且,我喜欢宇宙航行。 我想起丹说过我不适合在宇宙里流浪,但事实上,我很能习惯目前这种不用与 陌生人打交道的生活。 从舷窗里,我看见李站在了我背后。 “睡不着?” 我轻摇头,“只是想出来走走。” “我睡不着。”李说。 我笑笑,不说什么。 李认识我也有近三年了,相当了解我的脾气,“从这里看,应该可以看到那颗 行星。” 我注意过了,它离“安杰洛斯号”很近,是蓝绿色的星球,与地球相仿。 “和地球很像吧。” “嗯。” “你和丹的亲人都在地球上吧?”李的问题很突然。 “是的。” “不想吗?” 想念吗?应该有吧。于是我颔首。 “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李看着窗外,“所以我对地球没有什么留恋。如 果可以,我希望能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 “地球之外的净土吗?”我忍不住问。 “我加入这个公司,不仅是为了帮丹,也是想找到那样的地方。” “是吗。” 李听出了我语气中的难过,微笑着说,“还不知道那个行星具体怎样呢,我也 不一定会离开大家。” 我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我不希望李离开,非常不愿意,但偏偏无法说话来挽 留。 “已经晚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李注视着我。 我也注视着李。 “安杰洛斯号”上除凯文外所有乘员都很年轻,李也是。他比丹还小了一岁, 但战争已破坏了他的生活,本该充满活力的黑色眼眸里满是平静的感伤。我完全理 解他渴望平静的心情,却害怕面对他离去的可能。 “李。”我出声叫他的名字。 “什么事?”李有些讶异,但也好像在期待我说些什么。 “要走的话,一定要当面告诉我。”我直直地看到李眼里去,看见他似乎有些 失望。 “好的。”李答应了我。 我稍稍松了口气,“那么,明天再见。” 李点头,转身而去。而我没有立刻走开,看着李渐渐走远。他并没有回头。 这里是在宇航船中,空气是由中央空调送出的,可是此刻我仿佛感到有风吹过, 如五年多前一样。 第二天,登陆艇准时从“安杰洛斯号”中发射成功,在我的操纵下,于目的星 球降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