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 我选择的降落地点是一个规模较小的村子附近的森林。 在开启完飞行器的保安和隐蔽程序后,我们四人分成两组行动。李和我一组。 李一直走在我的前方,为我挡开繁密的树枝。 “偷偷接近可比正面作战累多了。” 经过一段艰苦的跋涉,我和李有同样的感慨。如果可以借助先进科技的力量, 我们一定早就走出森林了,但凯文严厉地禁止我们使用现代化的工具。 “在完全没有工具的时代,你们的祖先也生存过来了,现在不过是要走那么短 的路程,你们就不行了吗?你们对工具的依赖太重了!” 凯文还真是个顽固的老头。我孩提时代就认识他,一直到现在,凯文家里所有 的家具都是凯文亲手制做的。不过,刀、锤和斧子难道不是工具吗?现在想来,如 果能携带这种类型的工具也可以减轻负担了,可惜从“安杰洛斯号”出发时并没想 到有不能使用激光做开路先锋的情况。 生命感应器显示我们已经接近了村庄。在我们前方近十米处就有‘人’的存在。 李躲在一株大型植物后停了下来,打手势让我悄悄地靠上去。 到底我们是在一颗陌生的星球上,李的一切行动都特别小心。所有路面都必须 先走过,他才准许我通过;所有拦路的植物也都经过了他的检验。对于他把危险担 于己身的做法我非常不以为然,但他的好意我也无从拒绝,毕竟他的工作就是保护 全体成员的安全。 我轻声走到李的背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相当奇异的景象。 一个与人类女孩相似的少女正站在前方的空地中央。她的肤色微黑,大约十三、 四岁,穿着米色的连衣短裙。从外貌来看,与人类的女孩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令人吃惊的是,她的身体被隐隐约约的红色光芒所笼罩着。这是在地球女孩身 上不可能看见的现象。 红色的光芒渐渐加强,女孩放在胸前相对的双手中出现了一个红色发光的球体。 球体直径很小,但那的的确确是散发着不可思议的红光。这一幕如此地神奇,简直 像在幻想古代小说中反复出现的魔法。但我素以理科见长,绝对无法接受科学之外 的力量。那一定有什么我所不知的科学原理能解释。 我用小型摄影器拍摄了那女孩子的举动。 又有‘人’来到了这里。这次的‘人’像是男孩。来到距离女孩五米左右时他 就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等待着,直到那女孩子发现他的存在为止。。 他们开始用某种语言说话。 我录下了他们的对话,准备以此作为外星语言翻译器的原始数据。 至此,可以说完成了计划的第一阶段。有了这些资料就可以初步了解这些‘人’ 的可能结构与语言,甚至可以通过与地球文明发展的历史相对照,从而得出这里文 明的发展程度。至于对植物采样的任务,将由凯文和肯特完成。 我刚有些庆幸任务完成得轻易,就发现那两个少年正要离开,而录下的数据离 翻译器所需量的一半都不到。无可奈何之下,我决定追上去。 李看来并不希望我跟着那两个少年,但没有说什么,依然小心地护着我。 看着李的背影,李的背宽宽的,稍长的黑发在风中扬起。 出发前夜的感受又一次回荡心头。 如果这个星球真的是一片净土,那么李就会留在这里吗? 我害怕失去李。 要是我不曾知道李会走,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注意到李的存在对我而言有多么重 要。就像西蒙的失踪时一样,只有在面临失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们并不一定 要留在我的身边。 我为了寻找西蒙而能来到这个星球,但却要在这里失去李吗? 李和我一路跟踪到了一个小村庄。 村庄不大,大多建筑是木制的,只有几幢用砖石砌成。对比地球的发展过程, 这里的文明应该差不多相当于中世纪吧。 来到村庄后,那两个少年似乎各自回家去了。 我有些泄气。即使跟踪也没办法多录下些数据吗?难道要我们守株待兔? 但实在没有别的方法。我和李一起守在村口三十米外,等待“人”出来。 躲在植物之后良久,我们沉默不语。 李坐在我的对面,像是在闭目养神。借机我仔细地观察他的脸。 他真的很年轻,不管他是否历经了多少恐怖的战争。丹曾告诉我,李是西方人 与东方人的混血儿。黑色的眼睛和头发证明了这一点。睁开双眼时,他的眼眸如黑 夜般深邃,但他并非是个美男子,虽然他拥有非常吸引人的气质。 “李。”我突然叫出李的名字。 李睁开了眼睛看着我。 然而我没有话要说,或者说,我无法说出我内心所想要表达的。 “没什么。” 李的目光却笔直地穿过了我的眼睛。那就是所谓的凝视吗?被李注视着,有一 种类似心慌的感觉在我心底涌起,但不能移开视线。 几秒后,我放弃了克服慌乱的努力。可能的话,我也希望看着李,看清楚他在 想些什么。有生以来,我从未那么主动想去了解一个人。 可是李并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在过去了的几秒内,我曾有过可以接近他的错觉,但那只不过是错觉而已。我 暗自嘲笑被直觉愚弄的自己。 已经太迟了吗?在彼此人生轨道相交的三年内,我没能好好珍惜相处的时间, 也许已经错过了那道曾经向我打开过的心门。即使自己一直把他当作朋友,也经常 地缩在自己的领域内,而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其实,不仅是对李,对谁,都是一样。 我也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想亲近别人,却总是做不到。这就是冷漠吧。我的冷漠 已经伤害过不少人了,我无意如此,却每次都踏进同一个陷阱。 我感觉到悲伤和无力。 在约定时间之前,李和我已经回到了飞行器。 我把收集到的数据通过无线通讯输入“安杰洛斯号”的智能中心。在我工作的 时候,李一如既往地安静,坐在我身后。 虽然科技已经非常发达,但在宇宙间传送数据依然需要十几分钟的等待。于是, 我把录影放在屏幕上。 那女孩子的动作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由那之后录下的“人”的行为,我发现他 们的动作与地球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但那红色的光芒是地球上所没有的。即使有, 也出乎了我的学识所及。 “地球的科技不能解释吗?”李突然发问。 我点头。 到现在为止,基本上,这个星球的“人”和环境与地球非常之接近,只有这个 现象,只可能与幻想相似。 我把对“人”行为的分析结果记录在了飞行器的微型智能中心上。至于那个我 不能解释的现象,我的结论是需要继续深入的考察。 从“安杰洛斯号”的智能中心传来了信息。这个星球的语言已经处于成熟阶段。 综合对话内容来分析,并对比地球文明的发展过程,该星球的文明大约已达到地球 的中世纪阶段。与现代的地球文明差近一千年的距离。 凯文和肯特带回了植物的采样。 在我忙于整理植物时,他们查看了我拍摄的录像,阅读了我的分析结果以及智 能中心的结论。 亲身体会过这个星球的环境后,他们对于这个星球与地球的相似已经不再惊讶, 但那个我无法解释的现象显然也给了他们很深刻的印象。 “看来我们还得继续再接近他们一些。”肯特目不转睛地又看了一遍那个情景, 但和我一样无法用所学过的科学来解释。 “我看,这就是魔法哟!”凯文丢下一个不负责任的结论,“我可并不喜欢什 么都是科学的。如果什么都必须按科学的理论来发展,那么人类的历史岂不是如同 1+1=2那么简单了呢?” 凯文的想法才是简单。科学是世界运行的理论基础,万物都不能脱离科学的规 律而存在。人类进化的历史是科学的,但在人类社会的历史上,人类的思想构成了 一个很大的变数,从而不能完全依附于生产力的发展。后者的发展是科学的,前者 却是在后者的推动下,前前后后地跳动着舞步。然而,历史依然是科学的,至少我 如此相信着。 我虽然不满凯文对科学的态度,但我不会为此和凯文起争执。“安杰洛斯号” 的气氛是民主的,每个人都可以持有自己的意见,只要不强迫他人接受就可以。 “科学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没有一样事物可以脱离科学规律而存在!”肯 特跳起来维护科学的至上地位。 凯文不以为然地看了肯特一眼,却没有为了这个问题与他争论。 “小伙子,你有什么想守护的东西吗?” 肯特有些惊讶,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没有想过。” “比起守护科学的尊严来,你的勇气更应该用于保护爱人的幸福。”肯特的脸 微微发红,大概是想起了留在地球上的恋人。 凯文说到爱人时,我突然想到自己还从来没有恋爱过。不是没有被男孩邀请去 舞会。也曾经和男孩约会过几次,却始终没有恋爱的心情。菲比我低一年级,在恋 爱上却有超过我全部经历的经验。看过她恋爱时的诸般情态,我明确地了解自己决 不可能和她一样把感情自由地展现在别人面前。 对别人而言,我是个不好接近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