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 我很早就认识老陈了,过去我们是邻居。 那年,老陈大约四十五、六岁。他个子不高,一张圆胖的脸,话不多,两只善良的 小眼睛总是躲在镜片后面不好意思地笑着,浑身上下一股憨气,有时竟近于迂讷。认识 他的人都说:老陈?他可是个大好人呐!可不,别说他招谁惹谁过,就是别人招他惹他, 他也不吭一声儿。最多头一低,摆摆手:“吃亏又吃不死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陈这个镜头的定格几乎就是那些年里我对于老陈全部印象的最精炼的勾勒。 老实巴交的性格,加上没个什么能耐,所以直到三十四、五岁上,老陈才找到个眼 看着也要嫁不出去的大姑娘简简单单结了婚。又过了几年,才得了个宝贝儿子冬冬,而 那时的他已是快四十的人了。一眨眼,冬冬已经八岁了,老陈也年近半百。夫妻俩微薄 的工资只够刚刚维持着这个小家庭。家里的那台十二吋黑白电视机恐怕是最高档的物件 了,至于彩电、冰箱,老陈全家虽见过,却是在商店里。别人问他怎么这年头了也不换 台彩电瞅瞅,他笑笑说:“旧的还能用,干嘛要买新的呢?——总不能让我把黑白的扔 掉吧?”又问他大夏天的也不弄台冰箱,他又惊奇地扶扶眼镜道:“那些冰玩意儿不怕 把肚子吃坏?”其实,这又能骗得了谁呢?老陈自个儿心里最明白:没钱! 那一阵子,不知怎地,忽然流行起金首饰来了。街上的男男女女们脖子上、手指上、 耳垂上一夜之间兀地长出个黄灿灿的劳什子来。哪有女人不爱穿金戴银的呢!老陈他老 婆,就是当年的那个大姑娘,终究是女人家,此刻忍不住心动了,尽管她知道两口子的 水准,但是终于有一天,磨蹭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装作不在乎似地对老陈说:“你看 隔壁赵大妈,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耳朵上还缀了两个金环子,真是越老越俏哩!”老陈 虽说憨气,但老婆的心思他怎能不知晓呢?然而他却吞吞吐吐道:“我…我去看看饭… 饭好了没有。……” 打那儿以后,老婆也知趣,再也没提过这档子事儿了,日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过来 了。她哪里知道,默不作声的老陈,却每个月偷偷地攒上了二十块钱。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那是一年零八个月之后。老陈估摸着口袋里差不多了,便冷 不防把老婆肩头一拍,道:“晚上到百货大楼逛逛去!”老婆吃惊地问:“你有病啊? 肥皂牙膏什么的家里不是还有么?神经病上什么百货大楼!”老陈听见老婆这么说,愈 发笑得甜了,红润润的脸上放着光彩,激动地拉着老婆的手一路小跑来到百货商场的金 银首饰柜台前。老婆被满目的射灯光加金光所眩,迷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你喜欢哪、哪、哪一个?”老陈头一回这么自豪而自信地大声说话,竟激动得有 些结巴。引得旁边许多人好奇地扭过头来看他。 老婆张开嘴,好半天合不拢,但以女人特有的干练很快恢复了镇定,挑了一个中意 的。服务小姐嗲声嗲气地说道:“先生,请到64号台付款。” 老陈兴冲冲地一边拿着交款票一边往收款台奔去,但半路上低头一看,立刻就焉了, 拉了老婆到一旁,小声说:“再选个小点儿吧,今天没带这么多钱。” 反正大小都是金疙瘩一个,戴在手上谁晓得是三克还是五克!老婆这回聪明得不得 了,挑了个三百八十块的。于是,老陈摸出厚厚的一叠钞票,十元一张十元一张地数着。 ——这可是他一年多来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血和汗呀,数着数着,两眼一酸,落下两行 滚烫的泪珠。 这枚戒指如同全家幸福生活道路上的一座里程碑,其壮烈的意义足以载入史册。— —我说的可是真的! 老婆自然满心欢喜,做家务时还舍不得戴,三天两头地拿下来,怕给弄脏弄坏了。 一天傍晚,小冬冬兴奋地在院子里喊:“爸爸,爸爸,你快来看!”老陈忙奔到院 子里。哟!竟是一只小猫,深黄色的毛,瞪着一对惊恐的圆眼睛望着父子俩。老陈走上 前把它抱起来问冬冬小猫是从哪弄来的,冬冬说是它自己从院门外跑进来的。 “哎呀,可了不得!是别人家的的小猫跑出来啦。”老陈有些慌张,觉得自己偷了 别人东西似的。 “爸爸,就让小猫咪住我们家,好吗?”冬冬仰着头期盼地问。 “呃——”老陈犹豫了一会儿,“好吧。不过好冬冬我可告诉你呀,如果有人来找 小猫,我们就一定要还给别人,我们只是暂时帮别人看护小猫咪,懂吗?” 冬冬使劲儿地点着头,快活极了。 这小猫也乖巧得很,有什么吃什么,从不挑肥拣瘦,哪怕只是一勺白米饭,它也吃 得有滋有味,一副心满意足乐天知命的样子。老陈一家偶尔改善一下生活的时候,也是 猫儿享福的日子,什么鱼尾巴、鸡骨头啦,都是猫儿难得的美味佳肴。小冬冬格外疼爱 它,全家人自然也跟着喜欢。小猫儿整天吃了睡,睡醒了就玩儿,乐不思蜀,一见人就 “喵喵”地在脚边蹭来绕去撒娇儿。而且,并没有人来寻猫儿的下落。 一天,全家人正吃着晚饭,小猫在一旁跟自个儿闹着。忽听“铛”的一声,原来是 小猫在柜子上用爪子将戒指拨弄到地上了,又跳下来追着那东西玩儿,甚至用嘴衔着, 快活地像发现了新宝贝的孩子。老婆急挥手赶开猫儿,拾起地上的金戒指,迎着灯光看 了又看,还好,没留下牙印儿。老陈也心疼这戒指,揪起猫儿,在它头上假模假样地轻 拍几下,算是惩罚。又安慰老婆:“不要紧的吧?——”猫儿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缩在墙角,委屈地望着主人,一声不出。 以后的几天,猫儿果然老实了许多。 一天早晨,老婆突然神色慌张地冲着正在刷牙的老陈大声问:“你看见我的戒指没 有?” “什么?!”老陈一楞,“我没看见啊!昨晚我还看见在你手上——赶快找找看!” “就是因为找过了没找到才来问你嘛!你看你,一点都不急的样子!”老婆急躁得 很。 “别急,再找找,再找找。——我来找!” 老陈含着一嘴的牙膏沫子,翻遍了所有的抽屉和柜子,又跪在地上用手电照亮了所 有的黑暗里的旯旮角儿,仍是没有找着,他的额上开始冒出涔涔的汗珠了。他不甘失败 地又翻箱倒柜搜索了一遍,恨不能掘地三尺,可还是一无所获。他骤然起了一身的鸡皮 疙瘩,脚下如踩两团棉絮。忽然间,他想起几天前小猫玩弄戒指的情景,情不自禁地一 拍大腿,一定是叫猫给衔了去。想到这里,老陈赶紧去找猫儿。屋里找了一遍,没有, 他推开纱门,只见猫儿正在院子里扑腾着,像是在玩什么东西,快活得很哩!老陈心头 一喜,大叫一声:“可给我找着了!” 猫的嘴里果然衔着个什么东西,早晨的阳光洒满了院子,猫儿口中的小东西正闪闪 发光。老陈不由得心花怒放,跨步过去伸手想揪住小猫,——可是晚了,猫儿见有人向 它奔来,怕叫人抢了去似的,非常干脆地将口中发亮的东西一口咽了一去。 “啊——”老陈惨叫一声,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 闻声而来的老婆见丈夫楞在那里,拍了拍老陈,问:“你不是说找到了么?” 老陈软绵绵地咕哝着,老婆抓着他的胳膊,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戒指落在猫儿 的肚子里了。她起初发青的脸上渐渐红润起来,最后竟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在没给落 在下水道里。”老婆上前一步狠狠地掐住猫儿,如释重负道。 “怎么样?”老陈见老婆的笑容中隐隐地透出一股杀气,惊恐地问。 “怎么样?!你说怎么样?是金戒指重要,还是这猫重要?我不说你也知道该怎么 样!” “什么,你,你要把它……宰了?!”老陈用手比划着,失声地问。 “那你说怎么办!不宰它也行,你把戒指给我抠出来呀!啊?” “别急,先想想办法。”老陈不愿伤害这无辜的小生灵,先作缓兵之计。老婆似乎 想起了什么,匆匆走开去,手中捏了根结实的绳子回来,把猫儿拴在树桩上,系得紧紧 的。 老陈想了半天说:“弄点儿麻油给它喝喝,兴许能把戒指吐出来。” 可是猫儿闻了闻麻油的味道,便调转头背对着老陈。老陈急得直嚷嚷,拍着小猫的 头道:“喝呀,喝呀!……”还是老婆厉害,将猫儿的头按进碟子里。猫儿怎肯呢!仰 着头伤心地叫着,满脸的麻油顺着脸颊的毛尖儿往下直淌,老陈不忍心,找块破布赶紧 给猫儿擦了擦。 “等几天吧,兴许它一泡屎一泡尿地就把戒指给拉下来了呢!”老陈扶着老婆的臂 膀安慰道。老婆将信将疑,暂且放过了它。 猫儿给拴住了颈子,不能如往常一样自由地奔跑跳跃,凄凄地呜咽着。小冬冬揉着 惺忪的眼睛跑进院子里来,老陈一面哄着儿子,一面拉着儿子的手焦虑地走回屋子里。 整整三天过去了,猫儿一直被拴着,却不曾看见生出什么金子来。四天、五天……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猫儿已然习惯了被缚的生活,在一块狭小的天地里重又悠然自得起 来,傻乎乎地扑着眼前翻飞的蝴蝶。 老婆却一天比一天不耐烦了,说:“还是把它给杀了吧!” 老陈骇然:“谁下得了手呀?一个鬼修行七世才投胎成一只猫呢!……” “你还迷信这个?”老婆咬牙切齿道,“修行八世我也要杀!要不然你去把戒指从 它肚子里抠出来!” 是啊!说到戒指,老陈他一年多来辛辛苦苦血汗积攒成的家庭幸福的“里程碑”, 竟因为落在猫肚子里而名存实亡!一想起当年结婚时的那股穷酸劲儿,老陈就觉得对不 起老婆,而这枚戒指正是自己对妻的诚心诚意的补偿啊! “杀!”老陈突然大吼一声,“不就是一只猫么!” “杀?”一直杀猫心切的老婆此刻听老陈这么出人意料地坚决,反倒有些心虚了, 她抬眼问老陈:“不怕遭报应么?”她好象竟有些害怕了。 老陈摘下眼镜,抹着湿润的眼角,心里有些后悔当初收留了猫儿。好端端的上哪儿 不行,偏偏往我们家跑——现在可要倒楣了吧。可转念一想,猫儿毕竟不同于人,怪罪 不得。那该怪谁呢?——怪自己吗?怪自己当初不该攒钱买那金戒指吗?——没那戒指, 日子不也过得平平安安吗!老婆又没逼着叫买!——可当初又有谁知道会跑来只猫儿, 还把戒指给吞了呢!…… 唉!一枚戒指给家里带来一份快乐,一只猫儿也给家里添了一份快乐,可为什么这 两份快乐凑到一块儿,竟如水火般不相容、变成了不快乐呢?老陈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 慧气,一瞬间仿佛感悟到了什么,但又稀里糊涂地什么也想不清楚,也没有功夫去细想。 ——眼前的问题是,留猫,还是留戒指?老陈的心里像是被剪子戳着似的。 毕竟这猫儿的肚子里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价值三四百元的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 呀,对于老陈全家,其价值、其地位,可绝不亚于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又包含了老陈 多少的爱心和多少的苦心、多少的血汗和多少的荣耀啊!今天却落在猫肚子里,瞧也瞧 不见,摸也摸不着,真是天大的笑话!对于老陈,这公平么?! 老陈蹲下身轻抚那朝夕相伴的小侣。猫儿转过身来忘情地舔着主人的手。老陈解开 绳子,抱起猫儿,无比温柔地拢在怀里,仿佛在作最后的诀别。 “你,下得了手么?”老陈望着老婆极其平静地说。 “这…这…我…我…恐怕……不…不能。”老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来罢!”老陈弯下腰将怀中的猫放到地上,毅然道。 “你?”老婆望着平时连鸡都不敢杀的丈夫,不相信地问,“你,行吗?——” 老陈好象没在听她的话。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上脸,仿佛滚烫的猫血喷了他一头, 他的心里涌起阵阵恶心。 老婆见丈夫伫在那儿发呆,又不敢走近厄运将临的猫儿,只是远远地站着再也不敢 出声。 惯于孱弱的人在必要时刻总能拿出出人意料的勇气与杀气,这与外貌性格无关。 老陈,个子不高,一张圆胖的脸,话不多,两只善良的小眼睛总是躲在镜片后面不 好意思地笑着,浑身上下一股憨气,有时竟近于迂讷。认识他的人都说:老陈?他可是 个大好人呐! 可就是这个老陈,平时连鸡也不敢杀,今天却要手刃猫儿了;就是这个老陈,今天 要在被他杀死的猫儿的腹中掏出一枚血淋淋的戒指,将它重新套在爱妻的指上了;也就 是这个老陈,今天将要背上残忍的罪名并同时享有爱妻的美誉了。 冬冬上学去了。妻上班去了。 青天白日之下的院子里藤草相绕满目苍翠,满目苍翠的院子里坐着老陈。 老陈将猫儿倒提,最后看了一眼猫儿,猫儿正顽皮地头向下朝他挤着眼睛,老陈最 后犹豫了片刻,将一无所知的猫儿头朝下慢慢地浸入水桶里,刹那间,猫儿似乎明白了 一切,疯狂地怪叫起来,触电般极度挣扎着,刚才还顽皮地眨着的眼睛,此刻却透露出 无穷无尽的死亡的恐惧,血红的嘴张开着,喉咙里发出如同从地狱传来的惨叫,躯体扭 动着,在小小的水桶里翻滚扑打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整个院子。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 的,终究无法挽救它脆弱的生命。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仿佛有几个世纪过去了,猫儿无 论如何也不再动弹了,老陈才将湿漉漉的扭曲变形的一团拎了出来,“嘭”的一声,极 其沉闷地扔在地上。——猫儿的生命已经彻底完结了。 老陈两眼迸着铁青的光,摸起剪刀,猛地一刀刺进猫的腹中,血从窟窿里喷射出来, 溅了他满臂,满脸,满身。他的手因为感受到血的令人心狂的热度和粘稠的压迫感而剧 烈地抖动着,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铁手正紧抓着他的手腕猛烈地摇晃着一般。他每剪下 去一刀,那刀锋相合时所带来的绵软的感觉像爬虫一样瞬间布满他全身,令他毛骨悚然。 猫的血热乎乎、粘乎乎,淌到地上,汇成一股向低处蜿蜒着,湮没了那一片如茵的绿草。 他向剖开了的猫肚子里伸进一只手去,摸索,他几乎不敢去细看那一片令人疯狂的 血色,却又不得不睁大了他的双眼拼命地盯着看,怕漏过了任何一个小小的血肉的皱褶。 他的五指在猫儿杂乱而鲜红一片的腑脏间探触着、翻转着、摸捏着。他又剪开猫的胃, 居然是空的!又把肠子拽出来一截一截地往下捏,竟然还是空的。他的脸开始由青发白 了,痴痴地翻来覆去地找,每一处都不放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内脏全被他扒了出来, 固执地一个挨一个地揉捏着,又将那几乎已是空了的躯壳反扣过来往下倒,倒了很多遍, 都没有看到金戒指落地的那一瞬。 老陈几乎要哭出来了。“怎么会没有呢?而我竟……”他看着自己满臂的猫血和地 上鲜红凌乱的一堆,瞪大了双眼,浑身忽然感到极度的寒冷,瑟瑟地发起抖来。 老婆下了班,像往常一样推门进来,骤见满地的鲜血,失声惊叫起来。猫儿怒目圆 睁,凝望青天,挣扎的愤怒的表情仍然留在变了形的脸上,露出细细牙齿的嘴倔强地张 开着,仿佛在诅咒什么。 老陈听见老婆的尖叫,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两眼直直地如僵尸般盯着老婆,木然道: “怎么会没有呢?” 老婆惊魂未定,又听说没有,疯了一样绕开直挺挺的猫儿狂奔进屋子里。老陈的嘴 角微微上翘,似是漾着笑意,又好似痴了一般,扭头出神地盯着墙角,“怎么会没有呢?” 他歪着头很认真、很专注的样子思索着,如同在思索一个难解的哲学命题,只是血污还 留在他的手上,再也无法擦去。 后来,他在院子里挖了个很深的坑,把猫埋了,深深地久久地向它鞠了个躬。…… 这以后,老陈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了,别人问他话,他一般只是笑笑,绝少说话,显得 很睿智很深沉、很高深莫测的样子。令不明究里的人常常很是疑惑。 很久的一段日子过去了,他一直是这样。一天,老婆又神色慌张地尖叫起来:“戒… 戒…戒指、戒指找到了。在被絮底下!……”老陈听见了,猛地一抬头,微微张了张嘴, 却什么也没说,把老婆递来的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金灿灿的玩意儿放在掌心出神地盯着 看,静静地,看了约莫两三分钟,突然听见他满屋子地狂笑起来,震得天花板上的泥灰 簌簌地往下直落。狂笑中似带着痛苦,带着仇恨,带着无尽的蔑视与嘲弄…… ………… 因为过去我与老陈一家关系还算不错,所以现在结了婚的我虽早已迁往他处,却忘 不了常去老陈叔家里探望探望,陪郁郁寡欢的伯母聊一聊,顺便帮即将考大学的冬冬辅 导一下功课。但每次去,我总要将冬冬带回我家里,然后再送他回来,因为他们家里干 扰实在太大:大约每隔一、两个钟头,老陈叔就要狂笑一次,然后到院子里对着草地上 猫儿的坟虔诚地鞠一个躬。——八年多来,两鬓早已斑白的老陈叔一直受着这样的折磨, 命运对他这样一个极其善良、极其和气的人真是太不公平了!——幸好夜里还算安静, 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不出声儿。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于安徽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