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犯浑了 作者:岁月0011 那种揪心欲裂的头痛将奎奎从昏睡中惊醒。 眼皮重得像磨盘,奎奎想试着撑起它们。 “你醒来了?”这声音含着喜悦和关切。奎奎听出来了,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难怪听起来那么温柔。 “她是谁?这是哪儿。”奎奎一时竟回不过味来,想睁眼瞧仔细些,却没丁 点气力,身子软得像滩泥,太阳穴蹦蹦直跳。 女孩给奎奎喝了些水,奎奎的头疼减轻了许多。他拼命撑开眼皮,看见自己 正半卧在一个女孩的怀里。他不好意思地费力挪了下身子,不料那女孩将他搂得 更紧了。 奎奎见天已拂晓,晨曦伴着鸟啼闯进了自己猫居的这半拉子工地的一楼。 “这是怎么回事?”他在慢慢地回想着…… 奎奎是个被警察正在查找的人。他和丰枫、石昊仨都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 奎奎只上了初中,就开始到处打工,自身其力了。石昊职高没毕业查出来患了白 血病,痴情于石昊的丰枫在无助无望之际,恫吓敲诈了几个衣冠禽畜。因丰枫掌 握了这几人的罪证,这几个畜牲只得忍气吞声地花钱买平安。奎奎开始一点儿都 不知情。丰枫让他在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去取个包,他就去了,尔后把包交 给丰枫。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钱。奎奎不缺钱。他在欣春酒楼当厨师,每月薪金 八百多元呢。可丰枫恫吓敲诈来的钱没救得了石昊,丰枫因案发,竟在火化场上 殉情自杀了。这些都是胖胖的酒楼刘老板在刑警上门调查后,连夜派人悄悄到他 租住的小屋透信给他的。奎奎吓得掏出藏在枕头里存下的二千多元,躲在南郊的 这个工地耗了起来。 他还是在躲到这儿的第二天傍晚,四下窥探了一番,灰头土脸地挪蹭到不远 处的一个小店,买了一堆食品和几瓶啤酒、几瓶矿泉水,才度过了这艰苦的几天。 昨儿晚上是怎么回事?他又喝了几口那女孩递来的矿泉水,依稀记起了当时 的情景: 长得像黑塔似的奎奎在这工地的二楼上已猫了三个晚上,天气热得燥人。他 知道自己身上那股汗酸体臭味多么难闻,倘若有人路过这儿,拿鼻子一嗅,准保 能把他当流窜犯给拎出来。他后悔没带两件衣裤换换。好在他知道那停放搅拌机 的棚子里有自来水。 憋到晚上,奎奎自己都受不了身上那呛人的酸臭味。他蹑手蹑脚地窜到那个 有自来水的工棚。 清凉的水流从发间扩散,顺着发梢发根,快速地滑向燥哄哄的脸颊,将一缕 清爽从头顶直送到他的心田。他甩了下湿淋淋的头颅,拧开水龙头,凑过嘴去, 咕咚咕咚喝了一气。 他回到工地的二楼,听到了男女的戏谑声。他在第二个晚上曾听到过这种声 音,尔后就是那种大呼小叫的怪声。他二十五岁了,虽没挨过女人的身子,可没 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叫,他知道那是男欢女爱时激情迸发的声音。他闪在一个砖垛 后面。 可今晚上听到的声音不是那么回事,由开始的戏闹声变成了两个男孩粗暴的 吼叫声和一个女孩惊恐的责问声…… 女孩怨艾地对一个男孩说:“你昨晚在网上说让我来,帮我找工作的么?咋 带到这儿了……” 一个男孩说:“是我的哥们,他也是网上的大虾,特地来见你的。” 另一个男孩嘻笑着说:“我们哥俩自小就有啥分啥。今晚哥们教你个时尚的 玩法,明天立马给你找个好工作……” 那女孩惊叫起来:“不行、不行!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一个男孩吼道:“不行?不行也得行!” 奎奎听明白是咋回事后,觉得自己的心往上蹿了一下,胸膛里的愤怒翻腾着 直往上涌。他最不待见欺负人的事,一个大步跨到他们面前。 那两个男孩被突兀而来的奎奎吓了一跳,待看清只是他孤身一人时,也就不 放在眼里。一个男孩冷笑道:“这位大哥,这儿的事与你无关,你趁早走人,否 则别怪哥们没打招呼”,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来,在漆黑夜里发出嗖嗖 的冷光。 奎奎习惯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要让对方知道“怕”字怎么写。他一肘击 在那个握弹簧刀的男孩小腹上,又一脚踢在另一个男孩的胸脯上,两个男孩立刻 痛得鬼哭起来,顾不上去捡掉在地上的刀子,慌忙抱头鼠窜。 奎奎下楼追了一段,没想到跑得太猛,一头撞在楼下的钢管架上,眼前一黑, 身子重重地栽倒在地…… 奎奎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女孩,她个子不太高,长得不算漂亮,但很清纯,一 双眸子很亮,一对早熟的乳房就像两只丰盈欲滴的果实。 女孩说她叫兰兰,是江对面Y 市农村人,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找了三年 工作了,没一个让她舒心的。她在泡网时认识了z 市一个网名叫“浪里白条”的 男孩。“浪里白条”说他爸是z 市城管委主任,可想办法让她进城管委当个打字 员,没想到险些上当失身。 兰兰说,你打“浪里白条”他俩时样子可凶了,活脱脱的像匹野狼。这才叫 男人,才叫汉子;才让人叹羡,让人崇拜。 奎奎很实在地告诉她刑警正在抓他,要不他咋会呆在这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 兰兰惊问他是咋回事?他把躲出来的原由讲给她听。 兰兰听后说:“你又不知道那是敲诈来的钱,不知者不为罪,向警察说清楚 不会把你咋样的吧?” 奎奎恍惚地说:“我说得清楚么?作案的丰枫自杀了,死无对证。再说,那 两个办案的刑警我见过,一男一女,男的叫凌飞,女的叫若男,那个凌飞人称神 探,可厉害呢。” 兰兰说:“老是躲着藏着的,也不是办法啊。” 奎奎说:“我想也是,这z 市就这么大,猫在这儿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把 人给憋死。我想到省城去,凭我这身板、这厨师手艺还愁找不到工作?” 兰兰说:“我也想去省城碰碰运气,咱俩一块去吧。” 奎奎请兰兰去买了一套衣服和一副眼镜,乔装后,连夜乘火车到了省城。 奎奎孤身长大,生活自理能力强。他在省城郊区租了一间农民的小屋,买了 两张小床,中间还拉上了布幔。兰兰笑道:“拉开布幔是一家,不拉开布幔还是 一家。” 两人第二天一大早赶到朱雀桥外来劳动力市场。这还是奎奎从房主那打听来 的。这个市场是个黑市场,雇主对这些外来的民工像打量牲口似的,相中了,侃 个价,谈妥了拉着就走。奎奎那一身健壮的肌肉很快被一个送纯净水的公司相中, 说好由公司提供自行车,每送一桶拿五毛钱,多劳多得。到傍晚,兰兰也被一个 老师模样的人选去当保姆,帮他小夫妻俩带刚满月的女孩,每月四百元。 两人买了些熟菜、啤酒回到租住的小屋,举杯相庆。 奎奎买了份省城地图,开始了送纯水。没到一个月,他把省城街巷已摸了个 门儿清。他浑身都是气力,最多时一天能送六十多桶。他细细一算,干这活远比 当厨师强,厨师每晚都忙得昏天黑地的。再说身边有了兰兰,生活有情趣得多了。 兰兰的主家待她不薄。女主人时常把淘汰下来的衣服、化妆品送给她,把她 打扮得像个城里女孩似的。主家吃得考究,一个月下来,兰兰脸色红润,浑身灿 烂得充满阳光。 奎奎的收工时间由自己把握,但兰兰要等女主人回家,吃过晚饭后才自由, 奎奎也就干脆工作得很晚才回家。 这天晚上,奎奎一回到租住的小屋,就闻到一股幽幽的、清新的香味。他皱 着鼻子像猎犬似的嗅着,一双柔软的小手悄悄地蒙上了他的眼睛。他捏住了那双 手,兰兰脸上火烧云似的通红,害羞地倒在他的怀里,那乖顺可爱的样子,让他 心里一阵摇荡。 奎奎觉得自己是高山,她就是山间的小鹿;自己是大树,她是枝头的画眉; 自己是大海,她就是那飞翔的海鸥。 在这个长长的无言无声的拥抱后,他那厚厚的滚烫的嘴唇平生第一次吻了女 孩。他的初吻,是怯怯的、笨拙的,是和兰兰湿润的嘴唇牢牢地贴在一起的。 他俩懵懂地迈入了那神秘的境界。他以猛烈的动作表达着对兰兰的爱恋;兰 兰明亮秀美的黑眼睛闪烁着惊奇的喜悦…… 自那个晚上后,奎奎觉得自己是艘小舟,兰兰是静谧的港湾;自己是辛苦跋 涉的探险者,兰兰是大漠深处的一泓清泉;自己是一片飘叶,兰兰是风和日丽的 丛林……他的心好像在广裹的雪原上奔突跳跃。 这个小屋充满了醉人的温馨,成了两人如痴如梦如仙的奇异福地。 过这样的日子多美多好。奎奎想像个蝉脱壳那样把过去一点点地忘掉,忘得 越干净越好。 一天夜里,兰兰被一个噩梦惊醒,她摇醒打着如雷鼾声的奎奎说:“我梦见 你被警察抓走了,我哭得呼天抢地的……”看着兰兰满是惊恐的眼睛,他心里又 甜又有点后怕。他把兰兰轻轻举到胸前,定定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 “我爱你,你也爱我,这辈子谁也甭想把我们分开!” 兰兰在他怀里笑成一束花,枝枝都颤。奎奎像小老虎似的,把笑靥如花的兰 兰揽在身下…… 奎奎捞到一个肥差。 云湖小区是省城的富人区,也有人叫“二奶”区。住在小区别墅里的大多是 靓丽妖佻的青年女子或端庄富态的贵妇。她们用纯水泡茶、冲咖啡、煮饭,有时 还用纯水滋润保养她们娇嫩的双手和白净的脸庞。奎奎摸到这个规律后,每天不 用她们打来电话就主动把纯水送上门,很讨她们的欢喜。其中,一个年过三十, 气质优雅,有着娇好容貌和丰满身材的贵妇,每天见他换上纯水新桶,取下空桶 后,都递给他一张香香的纸巾,叫他坐下歇会再走。奎奎哪有这个时间,但一听 到那糯糯的、甜甜的声音,心里也觉得很受用。 这天下午,奎奎又给这个贵妇送水。那女人像是刚刚沐完浴,头发湿淋淋的, 穿着一身洁白的低胸睡衣,沟壑很深。那女人朝他璨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齿:“别急着走啊,瞧你忙得一身是汗……”说着伸出一双玉臂拉住了他的胳膊, 那水葱儿似的双手竟在他坚实的肌肉和铁刷子般头发上若有若无地滑动着…… 奎奎已被炙热的太阳晒得七晕八素的,又被这突兀而来的撩拨吓了一跳,头 昏脑胀,竟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嘴里嗫嚅着,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女人悄悄问他:“你送一桶水才几毛钱,陪陪我,我会给你许多钱的……” 奎奎听明白了。他是一个青春男孩,在这女人的抚摸与体香面前,他差点崩 溃了。但他心中想着兰兰给他的温柔、给他的甜蜜、给他的欢娱,觉得兰兰那双 清澈澄明的大眼睛在盯着他,在看着他的灵魂。他用惊人的毅力压制着自己的冲 动,用自己的精神维护着他对兰兰的爱恋。他毅然推开那个女人,转身欲走。 那女人一片期盼的渴望化成两行辛酸的热泪,涌出了眼眶。她对奎奎说: “你不肯陪我,那能不能每天帮我送点货,每送一次,我给你五十元。” 奎奎觉得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别人煮熟了的鸭子竟飞到他的碗里了。他可以 不要这个女人,但他没有理由不要钱。他问:“送什么货?” 那女人说,她在网上开了个专卖店,专卖一些男人女人都需要的性用品,生 意还不错,她问奎奎有手机吗?奎奎摇摇头,那女人递给他一只手机,教他如何 使用,如何充电,告诉他只要一接到她的电话,他就要快速赶来把货送到客户家。 奎奎同意了。 渐渐地,奎奎把送纯水的差使给辞了,专门为那女人送货。因为客户太多, 那女人送货的电话也没规律,有时白天,有时中午,大多是深夜,可每月的收入 有四五千元。那些货都是装在一个个印制精美的小盒子里,标注着“情趣内衣” 或“老虎油”、“爱神冲剂”等。他没把这事告诉兰兰,他想每天多送些货、多 拿些钱,积攒两三年,在郊区买套二手房,和兰兰结婚,过上美滋滋的小日子。 这天晚上,他到玄武宾馆送货,意外地发现刑警凌飞正坐在一楼钢琴酒吧和 一个青年聊天。他以为是凌飞发现了他的踪迹,赶到省城抓他来了。他吓得几乎 摔倒,没敢上楼送货,急忙溜回家中。 兰兰见奎奎目光惊悸,嘴唇哆嗦,忙问发生了啥事?他对兰兰结结巴巴地说 了刚才送货时见了刑警凌飞的事。 “送货,送什么货?你不是送纯水吗?”兰兰追问道。 奎奎无奈讲了为一个贵妇送货的事儿。兰兰警觉地问:“什么货,送一次给 五十元,有这么大利润?” 奎奎拿出那只小盒子,兰兰哗地撕开了,两人见里面塞满了废报纸,抖开来 一看,废报纸里藏在一只装着粉状的小塑料袋。两人都懵了,一下子搞不清这是 啥玩意。 这时,那女人打了奎奎的手机,问他为啥没及时把货送到,客户等急了,已 打了几个电话来催了。奎奎诺诺道:“一会儿就到。” 兰兰比奎奎多读了三年书,而且在主家看了不少报纸、杂志,惊慌地说: “会不会是海洛因?” 奎奎头嗡地一下炸了,嘴里说:“不会吧,不会吧”,但他脑海里泛出那些 客户接货时迫不及待,像饿狼发现了猎物似的两眼冒绿光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 他跌坐在床边,心里涌起一阵阵惊慌和恐惧。 兰兰说:“报纸上说,海洛因点燃后会发出一股烟糊味和酸味,我们试试?” 说着不待奎奎同意,就从他身上掏出一支烟,点燃后靠近那包打开了的粉末上, 果然,那股卡喉咙的糊酸味扑鼻而来。 奎奎的手机铃声一阵又一阵地不断地叫着。他气恼得啪地关掉了。 兰兰小心奕奕地说:“奎奎,你已犯过一回浑了,可不能再犯了。现在去找 那个刑警,算是检举立功,指不定能将功折过,把上次犯的抵销掉呢?” 奎奎心如乱麻,脑海中幻化出种种令他紧张的画面。他觉得上次是无知地帮 比亲姐弟还亲的丰枫的忙;这次虽然也是无知,但他是被丰厚的收入迷住了双眼。 想到这,他感到自己的骨头缝里在咝咝地往外冒着凉气。 兰兰劝道:“去找那个刑警举报吧,整日里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可不是长久 之计。你放心,我是你的人,就是判你个几年,我也等着你。” 奎奎抱着兰兰失声痛哭。 刑警凌飞正是为查寻一宗毒品案的源头来到省城的。 Z 市近来发现有两个毒贩专门到省城进货,且听说是网上交易,货到付款。 他被省城同行安排住在玄武宾馆。在他们会商侦破方案时,凌飞发现一个长得像 奎奎的人一闪而过。他想,上次的那宗恫吓敲诈案就少一份奎奎的证词,至今还 未结案,只要奎奎在省城就好办,待忙完了毒品案再找奎奎吧。 凌飞没想到,奎奎和一个女孩敲开了他住宿的宾馆房门。听了奎奎的举报后, 他高兴地拍着奎奎的肩膀说:“嘿,你小子这下可立功了。” 兰兰怯怯地问:“你们还会为上次的案子找他吗?” 凌飞爽快地说:“在那起恫吓敲诈案里,奎奎没有犯罪故意,而且也不知情, 但客观上帮助了犯罪。这次,奎奎举报有功,我想就不再追究他了。你们放心地 回去吧,该干嘛就干嘛,好好过日子。不过,奎奎今后可再不能稀里糊涂地做这 些助纣为虐的事了。” 兰兰欣喜地拉着奎奎出了玄武宾馆大门。两人如释重负,亢奋地走在省城的 大街上。 兰兰说:“回z 市好么?那儿有你的家。回去后,把手机和那个女人给你的 钱都交给那个刑警。我俩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吧。” “我可不能再犯浑了。”奎奎乐呵呵地自语着。 夜晚的省城大道五彩缤纷,那迷人的霓虹彩灯把他俩的心情点缀得绚丽多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