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1 虹烛抱着孩子。这是一个清晨。东方的太阳隐藏在乌云里,惨白的,偶尔探 出身体,望着大地。那里需要自己的热量。 周小春摸着孩子的头,有些发黄的头发,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他要上班。 这些日子的工作很多。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 开车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只是开快车,安全是第一的。路上吃得好一点。 虹烛嘱咐道。看着他站在那里,回头看着自己,还有孩子。一张不愿离去的脸, 一双眼睛。 知道了。周小春说,可以到我妈那。她喜欢看到孩子。你一个人也不寂寞。 虹烛笑了笑。起风了。树木摇摆不定。云快速地移动。不会下雨了。 他看了看天,然后走了出去,没有忘记回头看看他们母子。 虹烛看着孩子走。孩子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一切都充满了神奇。孩子眼睛 里的世界,该是不一样的世界吧。刺激,反应,然后记住,然后形成自我,抑制 着那个本我的冲动。最后是超我,判断自己所做的一切。内疚,或者兴奋。一个 人的心理是这样的复杂。难以捉摸。 夜里下了一场暴风雨,像是世界末日。一个人感到害怕。电光闪处,一个别 样的情景。孩子在哭,不知道该怎样对付眼前的一切。 有人在打扫大街上的残枝落叶。 虹烛来到惯常的那个小铺。这里的店主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少妇,没有孩子。 一个人整天呆在这里,什么地方也不能去。这是她的工作。没人的时候,她会站 在窗前,看街上行走的人。不知道他们要到哪里。该有一个地方,有某一个人等 待着他们。他们的脸,他们的眼睛,他们走路的姿态。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虹烛给孩子买了一瓶奶。看着他吸吮着瓶子。她坐在少妇的旁边。这个时候 人们都在工作。虹烛是一个家庭主妇。 听说有一个人在昨夜的雨中死了。被一棵刮断的树枝砸到了。少妇说。她在 这里能听到很多的琐事。人们喜欢在平时说一些闲言碎语。尤其是女人。上了些 岁数的女人。她们自有她们的烦恼。 虹烛看着她,那是一场不同寻常的雨。天在发怒。我看到了闪电劈到地上。 真的很可惜。竟死于一截断枝。 谁说不是。人们早晨发现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睁开的,露出惊异的眼神。说 是看到了什么。有人说是碰到了鬼。应该是一些奇怪的东西。少妇说,她精于此 道。在这里能学到一些说话的技巧。道听途说也是一种消遣。 也许是命该如此。虹烛看着孩子,常听说有人看到鬼。他们却说不出来到底 鬼是什么样子。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说法。 说不定是自己吓自己呢?少妇说。 有人来买东西。三个外地人。这个地方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 方,却有同一个目的。人们的境遇千差万别。自己感到自己是最不幸的那个人。 虹烛看着他们走出去,健壮的背影。劳动造就了这样一个健康的身体。有的 人花钱去健身房,自己让自己受累。他们说这是一种生活方式。或者是时髦。 少妇逗着孩子玩。手里拿着一个气球。红色的气球,像公牛眼中的红披风。 一种不可捉摸的诱惑。他伸着小手。这是一种锻炼。 虹烛笑着。母亲爱护孩子的笑。 电话铃响了。 虹烛抱着孩子在看电视。一个娱乐节目。给人以笑容。这是一群无聊的人做 给无聊人看的现场秀。她不想起来。 你好。我是虹烛,你找谁?她说。眼睛看着电视。一个人正爬过一座人造的 障碍物。气喘吁吁。那是一个四十上下的成年人。 找的就是你。我是周小春的领导。那个人说,有些犹豫,有一件事情。 小春不是上班了吗?虹烛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情。 你到一中心医院来。叫上他的父母。他说。然后停止。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上医院。是不是小春出了什么事?虹烛不相信他的话。 或者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过来就知道了。快点。他说。不想告诉她真实的情况。 你不说,我不会去的。后果是你负责。虹烛说。她要知道一切。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听得见有人在喊叫着什么。他在回来的路上,在一个地 方加油。一个酒后驾车的司机,撞上了他。现在在医院里抢救。 虹烛看着电话。这就像是一个诅咒。你不骗我? 快点吧。他说。放下了电话。 虹烛呆呆地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自己从未遇到的事情。脑中一片 空白。还有他的父母。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一家人站在手术室门外。还有小春的领导。两个警察带着那个司机。司机已 经清醒,他木然地站在那里。 虹烛带着孩子。时间过得真慢。孩子看着这样一个地方,陌生的味道,他不 安分地动来动去。 小春的母亲哭着,刚才那个打在司机脸上的耳光,手还疼着。如果再也见不 到自己的儿子,真的会和他拼命。 医生走了出来。脸色沮丧。还有疲惫。我们尽力了。然后走开。 护士推着周小春走来。一块白布盖在身体上。僵直的身体,脸色惨白,闭着 眼睛,一动不动。真的就死了。一个人的死是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随时随地。 众人都赶上去,痛哭,或者默默地看着。虹烛站在那,她的身体沉重,那天 早上的回头竟是永别。静静地看着,眼光散漫。自己的男人,孩子的父亲。没有 眼泪,心里只是痛,一点点撕裂麻木的心。 母亲找那个司机拼命,两个警察奋力地拉开。一个疯狂的女人,不顾一切, 她的力量是惊人的。 虹烛靠在墙上,没有一点力气。一切都是这样的难以琢磨,看不到一个安全 的地方。孩子喊着爸爸,轻轻的声音,淹没在众人的嘈杂之中。她抚摸着孩子的 头,安抚着,更是对自己的安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不是真的。我看 到他躺在那里,在自己的胸前,温暖的身体,浑厚的手掌,轻轻的呼吸,还有身 体的味道。 一切都是幻觉。 护士推着他,走开。她没能走开。看不到自己的亲人。诀别不是现在这个时 候。 一片混乱。一片疯狂。一片无助。一片痛哭。有人看热闹。在这里,这是司 空见惯的一幕。医生已经走开。他们要休息。 虹烛坐在沙发上。丈夫已经安葬,得到了应有的赔偿。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孩 子。这样一座空空的房子。 吴燕走了进来。两个悲伤的女人。一个孩子。无言的沉默。她坐在她的对面。 孩子在床上睡觉。一岁半的孩子,有一张天真的脸。 虹烛从未哭过。这是坚强,还是一种反抗,还是一种背叛。 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你准备住在这里,还是回到父母家。我知道一个人的苦乐。吴燕说。把一片 西瓜递到虹烛的手里。 虹烛看着这个生活了将近四年的地方。这里有她的一切,也有他的一切。每 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爱和不爱。控制与服从。还是回家的好。父母的家。每 一个作父母的都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我们永远是他们的孩子。 吴燕低下了头。这是自己每时每刻想的事情。离这里两百多里的城市里,有 自己的孩子。一个没有离婚的男人,事实上已经谈不上什么婚姻。自己的决绝让 自己心痛。那样我们又是不远了。一个人的时候想到了学一门手艺,那样可以让 自己安心。 我们都被教育成这样的女子。看着母亲的样子学着作一个女人。虹烛说,吃 一口西瓜。西瓜是要吃里面的。什么东西都不应该只是看外面的样子。要知道在 外表下隐藏着些什么。没有人可以给我帮忙搬家。我们没有这样的力量。还是要 花钱雇人的。我的父亲能做这样的事情。很多的人在他的手下。不用自己动手。 是啊。是要有钱。不多,但是要能生活得无忧无虑。这是难的。独立的人格。 独立的自己。吴燕说。我就是要这样。失去的就让它失去。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总是认为父母的就是自己的。现在才知道,只有自己的才是自己的。我们把 握不住别的,让别人说一个是字是难的,让自己说一个不字却是很容易的。虹烛 说。 孩子醒了过来。当看到母亲就在自己的眼前,展开一个笑容。妈妈。姑姑。 她们两个人笑了。 22 这是又一次,回到这样一个地方。无法逃离的一个地方。父母的家,没有什 么变化。自己的那间屋子还在。一尘不染。这是母亲的心思。女儿却不那样想。 父亲不在。母亲一个人在看电视。这是在等她的归来。 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灼烧的太阳,万里乌云,西南风是热的,看不到要下 雨的样子。 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样一个无法琢磨的女儿经受了比自己更多的痛苦。 两个男人,最后只是自己。还有可以安慰的一个儿子。要等上很多年才会明白他 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更加沉默,看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把自己藏在了心底。 一张美丽的柔和的脸,那是一种幸福快乐。这是对别人而言。美丽是雨后的彩虹, 注定要失去。 虹烛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那是些提前搬来的,杂乱无章。孩子和姥姥在一起。 母亲是喜欢这个孩子的。这是她唯一的孙辈。不会再有另一个了。他是伶俐的, 两个人相处得很好,没有一点隔阂。这是一种补偿。 母亲给他一个香蕉。呆呆地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如何安慰。该说些什么。 都是没有用的。一切都过去了。留下了伤口。伤口是裂的,无法愈合。希望她回 头看一看自己,有一份幽怨,表现出的苦疼是可以忘记的。她一心一意地忙着, 一束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是一个焦点,晃来晃去。就像她的心。母亲叹了一口气, 把视线转移到孩子的身上。 吴燕,虹烛,孩子,走在子牙河堤上。这是一个多变的季节。上游的洪水, 还有这里的几场暴风雨,子牙河已经爆满。水面离桥面只有两米多。人们看着。 田野上有许多的庄稼,那是人们的财产。有一对军人,在巡视。他们在找一个爆 破口,准备把洪水引到那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这是要保护城市的安全。 河面上有许多的漂浮物。一些树枝,杂草,偶尔会有几个箱子。不知道有多 少家的房子在这场洪水中毁灭。这不是人所能控制的。浑浊的水一泻千里,永不 回头。 他们站在河堤上。有人在抱怨,有人在庆幸,但所有的这一切,都不会妨碍 人们继续生活。前进,像这水。 这也是一种景观,看得见自然的力量。吴燕说。披肩的发随风飘扬。这样的 水,这样的田野,一望无际,碧波千里。 虹烛笑笑,她看着孩子。美是美,不过,代价太大。这里有这么多的人,都 在看这水。没有笑脸。 如果我们没有看到,那么我们也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当我们看到时,我 们可以从好的方面来安慰自己。两个方面,就像那个半杯水的故事。还有一半的 水,或者只剩下一半的水。吴燕并没有看她,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洁白修长的 手指,干不了任何田里的劳动,自己已经脱离了这样的一种生活。 自己的心里总是想着别样的一种生活方式。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虹烛看着 她的手指,和自己的一样。 那是什么?吴燕说,手指着河面。 一只木箱上,呆立着一只小白猫。无住地看着四周。到处都是水。割断了生 与死。它叫着,随时掌握着平衡。生死一线间。 猫。孩子也看到了,我要猫,小白猫。 人们看着它随水而去,没有一个人想办法去救这样一个小生命。一只猫,一 个人,不能等量齐观。 一只可爱可怜的猫。吴燕说。 他们都不说话。夏天的太阳喜欢呆在天上。不想离去。 我要走了。离开这样一个地方。吴燕说。夕阳照在她的脸上。这不是自己能 呆的地方。一个人能被安静杀害。 虹烛看着她。我知道。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想到回到丈夫的身边。孩子需 要一个母亲的。即使自己租一间房子。 不会。离开越远越好。如果可以这样,就这样。虽然下了决心,但是却不知 道怎样付诸实施。丈夫,一丈之远的那个男人。却是在自己的心底。吴燕说。现 在到了吃饭的时间,想想吃什么吧。回去的路上可以买。 虹烛,吴燕,孩子,三个人。 全叔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虹烛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笑着。以为早已 经把这个男人忘记,或者与仇恨放在了心底,不再唤起。 全叔看着他们,在虹烛的脸上,然后是吴燕,然后是孩子。想不到会在这里 看到你们。他说,她的那张脸依旧是明媚,过了这几多年,受了这几多苦。 我也没想到。虹烛说,现在又在哪里应酬,吃得这样满面红光? 全叔瞥了她一眼,把视线转移到孩子的身上。她没有生气。这样的一个少妇, 该是寂寞的。还有那一个,一样的精力无处发泄。在大城市里呆过许多时间。可 可,喊姥爷。给你买冰激凌。他一把抱起了孩子。 姥爷。孩子喊道。 真乖。买冰激凌去了。全叔答应道。他回头对虹烛一笑,一会我送他回家。 虹烛看着他,渐行渐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让他带走自己的孩子。那 恨呢?也许可以原谅,但是也可以是报复。 喜欢孩子的男人,也该是一个好男人吧。吴燕说。 是啊。她想到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无法抹平的创伤。自己的控制也许是一个 错。但不控制更是一种不可原谅。不知道怎么办。 虹烛躺在床上,深的夜,万籁俱静。这是一个失眠之夜。一直睡不好。有一 个影子在自己的周围,纠缠不止。那是什么。是自己的想象?是真有其事?什么 也不是。那是风声。吹动着树叶,轻轻柔柔,沙沙而响,然后是一阵疾风,一个 声音在说着什么。听不清楚。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不明不白的世界。没有一件事情 是能搞清楚的。 她翻转身体。有一种渴望。身体需要一个男人强有力的拥抱揉搓。为什么会 这样。想到的是全叔,粗暴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还有健壮的身体,激烈地运动, 以及撕裂的痛。手情不自禁地放在自己的胸前。丰满尖挺的胸部,平滑的腹部, 隐秘的私处。一切都像是新的,不属于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流着泪,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全叔。兽一样的脸,那双眼睛,闪着光,粗重 的喘息。她用手擦了擦眼泪。这是一个下意识。不知道象征什么。是想看得更清 楚一些?泪眼始终没有停止流淌。他持续了很长时间。有一种无名的兴奋。那是 无耻的高潮,竟缘于一次强奸。 什么也没有忘记。她的中指加快了速度。性幻想对象就是那次侮辱的主动者。 渐浓的快感,放松的身体,这样的一个夜晚,她寻找着自己的潜行的动力。一切 都结束了。这是一次自慰。见到全叔的晚上。自己是需要一个男人的。只是要满 足自己的身体的欲望。 夜阑了。一个寂静的夜。一切都在黑暗里。适合干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比 如一个决定。心渐渐沉静。终于可以睡觉了。 23 虹烛躺在吴燕屋子的床上,用毯子盖住了半个身体。吴燕临走时把钥匙给了 她。这个地方没有人打扰。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她把自己的身体再 一次给了全叔。这一次自己是主动者。 她一动不动。眼中有才退却的泪。全叔在的时候,她是兴奋的。对待这样一 个男人,笑是要写在脸上的。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它是要藏在心底的。 全叔的脸上有一种莫明的神情。这是她从前没有看到过的。这样一个女子, 寂寞的寡妇,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但是为什么是自己。自己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有一种依赖。一个只有天知道的原因。她想干什么。是要自己的钱,还是只是为 了这样的一件事情,简单但又复杂。有一个阴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没有 发现有另外一个人。 她躺着,自己这是怎么了。她站了起来。赤裸的身体在秋天的房间里,蓬筚 生辉。她用手掐了掐臂膀。疼痛。这都是真的。镜子里,一个天生尤物。相互凝 视。时间是静止的,在那一瞬,就成了永恒。她用手擦净了眼泪。这不是自己的 地方。要回到家,孩子还在姥姥的看护下。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她骑上自行车。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也是一年之中的转折期。由热而冷。 四季分明才能得到丰富的果实。涩与不涩,都是果实。 那是一种冲动,藏在心底的某一个地方。为什么是一男一女,而不是一个人。 一种本能,一种原罪。控制与反控制。都是自己的幻想。柔软的身体,一种强大 的力量。 一群小孩子背着书包,围着一个卖棉花糖的小贩。蓬松的棉花糖,甜甜的味 道弥漫在空气里,入口即化。虹烛停下来。她要给孩子买一个。一个娇惯的孩子, 长到两岁,需要自己的严厉。她不想让孩子呆在这样的一个小地方。 该买些菜。昨天就吃得差不多了。她来到市集。这里每天都有很多的女人, 提着一兜一兜的菜蔬,回家,自己该是其中的一员。有许多熟悉的小商贩,都会 多给一些。 这是一个多少有些脏的地方。一些蔬菜的叶子,破旧的农用拖车,鱼的腥味, 还有嘈杂的人声。这是每一个地方都有的东西。 虹烛打开门。全叔坐在沙发上,正和孩子玩耍,母亲正从厨房里走出来。他 为什么要呆在这里。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情。他应该在某一个地方,却不是 在这里。她的心一颤。全叔在这啊? 全叔抬起头,看着手拿蔬菜的虹烛,脸上是笑容。我来和你爸谈事情。他还 没有来。他是镇定的,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人,可以掩饰一切。 虹烛站在那里,忘记了把菜放到该放的地方。孩子看见她手里的棉花糖。一 把抢走。手里的菜掉了一地,全叔走过来,一起拣菜。手碰到了一起。她把手缩 了回来。看着他。这是一种怨恨。 这么不小心。母亲走了过来。 都是可可的事。这么一个小搀猫,早知道不给他买什么棉花糖。虹烛说。躲 过了全叔的眼睛,母亲的窥视。 她一个人走回卧室。夕阳照在墙上。漫反射的光。一室的光明,有些耀眼。 心情沮丧,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切都不如意,包括自己的偷情。眼前一片红 色,并不是黑色,这是眼睑里血液的颜色。 一只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遮住阳光。一种掩饰,一种无奈,一种愤怒。 听见一个脚步声。那是父亲。还是那样熟悉。一种气息弥漫在整个的屋子。 他是这里的主人,无人代替。他和全叔说话,和母亲说话,和孩子说话。他和他 走到另一间屋子,谈些什么。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叫人听到。 虹烛从门缝里看到了全叔,在另一个门缝里,严肃的样子。这是他的真的模 样,看见了他的谨慎。这是值得佩服的。 她走了出来。母亲一个人,现在需要她的一只手。她已经力不从心了。这里 可以看到全叔。她的心里是矛盾的。看见与看不见,全由自己的欲望。 24 一阵电话铃声。这是早晨七点钟。秋昼越来越短,人们还想多睡一会。 烛儿。你的电话。母亲喊道。有些不耐烦。什么时候打电话不好,偏是这个 时候。 虹烛接过电话。你好。我是虹烛。你是谁? 我是吴燕的丈夫。我想知道吴燕在哪里?她说过,在那里只有你这样一个好 朋友。她没有一点消息。手机关了。没法联系。 对不起。我也无能为力。她一个人走的。没有说要去哪里。离开越远越好。 这是她的原话。虹烛说。对他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这样的一个男人,心思全在 自己身上,不值得同情。但是他是焦急的。 你再好好想想,她说过什么,比如一些地点。他说。他没有放弃。 对不起。虹烛说。 谢谢。孩子想找妈妈。只是哭,没有一点办法。他挂掉了电话。一无所知。 这样的一个世界,刻意的躲避,没有一点希望找到。 虹烛笑笑。只有这时候才会想起一个女人的重要。她走回卧室。孩子还在熟 睡。买一些早点。孩子醒来时可以吃。 吴燕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这成了一个谜。是一个女人的故事, 最终的结束。可是,还有许多相同的人在后面。一层浪,然后是另一层浪,层层 叠叠,前仆后继。 虹烛走在早晨的小镇上,各种各样的人,行色匆匆,或悠哉游哉,每一个人 有每一个人的活法,可是女子必定要经历那么几个阶段,在男人的背后,看这个 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像是自己给孩子做饭买吃的,而不是谁。母性,就这样牺牲。 自己能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一个男人,光洁的平头,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他在等什么,看着路上来来往 往的人和车。虹烛看着他,也许他就是那个要带走自己的男人。他们的视线相遇。 他转过了头。一辆车带走了他。他把自己遗忘在这里。那一眼分明是一种暗示。 他不明白。 虹烛静静地走着,有一种笑在她的脸上。这是她没有察觉的。 25 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星星点点,飞舞的样子,像天使的翅膀。大 地一片洁白。这样的天气适合呆在屋子里取暖。 虹烛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刚刚从吴燕的住所来。还有另一个人,他也该走向自己的家,或者是自己 的办公室。他是全叔。他们一前一后。害怕别人看到。 偷情。一个难听的字眼。这是他们在干的事情。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们 相互搂抱在一起。这是难得的一段清净时光。 给我找一个丈夫。虹烛说。像你这样有钱。不过要年轻一些。无论他是什么 地方的人,我不注重他的过去,我只要他现在是一个有钱人就可以了。她在他的 耳边,吹气如兰。 全叔看着她,手在她的胸前。这是你的想法? 这是现在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一个办法。她说,抓住了他的手。那是一双大手, 平滑而细腻,不像一个男人的手。 全叔不说话。像是在想什么心事。这样的一个女子,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 那个纯洁的姑娘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不说话,叫你办事情时,就变成这样一个模样。虹烛有些生气,这是 给他看的。我只想要一个男人。是不是你吃醋了? 全叔用手按了按她的乳房。一件小事情。有很多这样的人。我给你挑一个最 好的。 这还差不多。虹烛给他一个吻。 虹烛走着。自己的家就在前方。看见父亲的身影,走进院子。那个背影也是 孤独的。自己的事,给了家人痛苦,原来自己一直不知道。 雪落在她的脸上,冰冷的,几秒钟化掉了。温暖和寒冷,初冬与白雪,一个 人影,自己的心。一瞬间,好像一切都明白了,又好像一切都不知所措。还是走 吧。一边走,一边看。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今天自己可以下厨,给父母做一顿热腾腾的色香味具全的好饭。 虹烛走进屋子。一股热气迎面铺来。这是一个家的温暖。孩子喊着妈妈,自 己的父母在说着什么。电视在开着,或许有人在看,或许只是一个摆设。 爸爸,妈妈,今天吃什么?虹烛问。 父母同时回头看着她,然后轻轻地笑了。这样的天气,适合喝又辣又热的味 道鲜美的沙锅胖头鱼。父亲说。鱼在厨房里。 知道了。虹烛说。看着他们,还有自己的孩子。轻松地走向厨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