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这个地方总是很僻静。 这棵大树至少有五百岁了,传说它是这一带的保护神。大树巨大的身躯挡住了 晨光,每当我站在这儿,都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象一粒沙,在茫茫人海之中,孤 独而顽强地为生存而奋斗,也许哪天便被风吹得没了踪影,就似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我就这样站了很长时间,才微微低下头,在树下有一个石头供桌,香炉里有刚 点燃的香,香炉两旁各有一块石板,下面压着很多小纸条,有的是些小孩子的生辰, 这是家长们祈求树神能保佑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寿,象树神一样枝繁叶茂;有的则 是青年男女求姻缘的。 唉,竟将幸福寄托于一个不存在的“树神”…… 但这里没有我要找的,而前天我压在这里的那张纸条却不见了。 难道,那讨厌鬼出事了? 我才不为他担心,只是货交不出去,我的麻烦就少不了,但我却不知道怎样和 讨厌鬼上面的人联络,只能等着他来找我。 “喵……”一只花猫在树上叫,结果引来附近的狗在树下狂吼,猫的背拱的象 罗锅桥,嘴里“呵呵”地象是蛇在吐信。 但狗显然不以为然,只可惜上不了树,只能在地上转圈。这只狗的运气不太好, 因为我手里没有骨头,甚至连馒头也没有,只好用石头,正打在狗屁股上,狗回头 冲我呲牙,我一瞪眼,它便夹着尾巴跑掉了。 “嗨!下回最好在我手里有骨头的时候再见面。” 我并不讨厌狗,但我更喜欢猫,也许因为自己就象一只四处流浪的野猫吧。 “哈!真是有缘。”这只猫竟是前天救过的那只。它的运气也真不太好,总是 被狗逼得无处可逃。现在它大胆地走过来,闻着我的脚。 “如果我有家,一定会收留你,可惜咱俩是同病相怜。不过至少我可以请你吃 顿饭。”我伸手去抱它。 “小豆子!小豆子!”从谁家的院子里传来呼唤声。 小猫飞快地跑远了。 原来它有家…… 时近中午,找个僻静的小酒馆,要一壶酒几碟小菜,开始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似乎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我虽不怕,但那个小捕头总找麻烦,可真让人受不了。 他那块玉到底在哪见过?那个女人又是谁?而刘皓却说那是他的传家宝,难道 有两块玉不成?我的头又在隐隐地疼,不过酒精已在渐渐麻木我的感觉,所以我可 以继续回想。 ……那是她丈夫送给她,可他又负心,那么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妹妹?不 象。我的朋友?还是,我的爱人…… 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又将思绪转移到那个“小杨”身上。 “太阳社”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传说他们专对付坏人,帮助穷苦人,那么王世 德会不会是他们杀的?如果“太阳社”真的很大,如果这个“小杨”真的是太阳社 的,那么现在他们一定知道他在李大夫家,他们也一定会调查我的来历,这样,我 也许可以从他们那儿知道我的过去。 我扔下一锭银子,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李大夫仍旧和蔼可亲:“你救的人已经醒了。” 我暗暗在窗外观察这个人,由于失血过多,面色很苍白,瘦瘦的脸,应该说长 得很漂亮,难怪那个娘娘腔对他情有独钟。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相貌平平,倒省去许 多麻烦。 我可不愿让他把我当成大恩人,一走进去便道:“你醒了?我救人可不白救, 看你伤的这么重,还要留些钱治伤,就便宜点儿,二百。” 他微微一愣,道:“怎么,我就值二百俩银子?” “我可没说是银子,我说的是黄金。” 他有些为难:“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金子。” 我心里暗道:“就知道你没有。”我故做为难地挠挠耳朵,“那就折合成银子 吧,算一千两银子。” “可以。”他掏出银票。 “两清了。”我拿着银票就走。 “请等一下,在下杨光,还没请教……” “除非你还想让我再救你,否则还是不要知道我的名字。”我知道我越神秘, 他就越会对我感兴趣,就越会四处找我,他们这些正义的大侠都是“受人滴水恩, 当以涌泉还”的。 “等一下,你背后背的可是七巧盒?” 这倒让我吃了一惊,我转头道:“你说什么?这是我的琴盒,什么七巧盒?” “我只想提醒你,”他似是很关心的样子,“这盒子不祥,你要多加小心。” “一个木头盒子,有什么祥不祥的?有病。”我很快地走出了李大夫的家,边 走边想:自从我看到这个盒子,就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死了那么多人,而 我却莫名其妙地背了黑锅,倒真是有点儿“不祥”。 “叱!谁怕谁啊!它不祥,我比它还不祥,谁碰到我谁倒霉。” 现在又有钱了,可以好好玩几天,顺便等着太阳社的人来找我,但别碰上那个 …… 刘皓又挡住了我的路。 看见我他似乎很高兴,但马上又是一本正经的捕头模样:“我还是要抓你回去。” 我也一本正经地答:“我还是要逃走。” “这次你逃不走了。” “是么?”我看了看四周,隐隐地刀光剑影。 小捕头道:“你还是不要反抗了,既然不是你干的,就跟我回去查个清楚吧, 免得受伤。”他的神情倒是很真诚。 我冷冷一笑: “跟你走, 当然不会受伤,只是死路一条。”我故意大声道, “你以为他们伤的了我吗?你也试过,有用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么好的功夫,为什么要做强盗、做杀手?” 我也轻轻叹气:“你这么好的功夫,为什么要做个小捕头?这是命!是由不得 你我选择的。我告诉你,我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为了逃命也可以不顾一切,你又 何必让他们来送死?” “可我总觉得你不像滥杀无辜的人,你几次都可以杀我,可我却仍好好地站在 这儿……” 不等他说完,我堵他道:“那是因为我不想招惹官府里的人。”其实我也不明 白这是为什么。 “你知道那个丁家二少爷的姑父是什么人?是当朝的刑部尚书,你已经招惹到 官府了。” “我说过丁二少不是我干的,你们不能因为没人认罪就抓我当替罪羊吧?”我 真的有些生气,刑部尚书有什么了不起?没想到你也是个势利眼。刑部尚书?逼急 了一块杀! 刘皓似乎感觉到我心中升起的杀气,手向刀摸去。 我暗自感觉着周围的情况:至少有三十几个人,如果只是这些倒还好办,麻烦 的是这个小捕头。我暗暗盘算着逃走的计划,可惜七巧盒在套子里。如果我一动, 他们就会进攻,那样我就会很被动。 忽然,在我的感觉中,那三十几个人纷纷倒下。怎么?有人来帮我?是讨厌鬼? 不对,他的功夫没有这么好,不过,现在的机会正合适。 “小捕头,我没功夫和你聊天了,回见吧!”我一蹿上了房顶,可他却没跟上 来,还微微摇头,为什么? 一张大网向我罩来。 原来如此,这就叫“天网恢恢”么?我用掌向网上劈去,网应声而破,于是我 就破网而出,飞快地向市中心奔去。 “他知道连寒铁链都捆不住我,为什么还用这么普通的网来罩我?难道他故意 要放我走?”我不禁微微一笑,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他不想抓我,为什么又几 次三番地找我麻烦?定是网后面有什么出奇制胜的东西,结果由于我有高人相助, 他的计划才没成功,那么他现在一定气的要死。可看他的样子不象这么坏的人,也 许只是被上头逼得紧了,所以才装模作样给上头看…… 为什么这个小捕头搅得我心神不宁,而我总能原谅他?这就是所谓不打不相识? 我混迹在川流的人群中,心中一片混乱,我该到哪去?出城是不可能的,除非 硬闯。我摸摸怀里的银票,还是找个客栈等到明天早上,再去看看是不是联络的上。 这个七巧盒简直就是一颗随时都可能把我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炸弹?是什么东 西?这个词无疑是从我封闭的记忆大门的缝隙中溜出来的。但当我要用力将那缝隙 开的再大一些,那可恶的头疼又开始折磨我。 我用力敲敲脑袋, 弄得周围的人都吃惊地望着我。 我扫了他们一眼,人群竟 “哗”一下散开,就象退潮一般,难道我竟这样可怕?! 背后一阵疾风,头痛搅得我反映迟钝,想转身已经来不及,我一下被按倒在地, 这是什么招式?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头顶上,我要翻身,耳中传来“唔~”的低吼。 天!原来是一只狗。难怪周围的人都躲到一边。我简直又可气又可笑,可说身 经百战的我,今儿竟让一条狗踩在脚低下。 接着,我又看到了一双大脚,还有“哗啦啦”的铁链声,以及那个让我头疼的 声音:“现在你有功夫和我聊天了?” 这只狗的劲还真大, 而且它的嘴一直离我的后颈不到半寸, 我都可以感觉到 “呼呼”的热气喷在我的脖子上。刘皓的手指离我的穴位也已不到半寸。 忽然,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我也立刻从刘皓的手指下滑开,一翻身跳起身, 才看见一只花猫趴在大狗的身上,咬着狗背不放。 这狗简直比小牛犊还大,一跳一跳,回头去咬花猫。 我有些呆了,这竟是那只叫小豆子的猫! “小豆子?!”刘皓显然更吃惊,刚想上去阻拦,可狗嘴已经咬住了猫的脖子, 猫在惨叫。 我一蹿上前,手指一点狗的脑门,狗立刻倒了下去,我抓起小豆子,飞快地蹿 上房顶,全速向前奔去。 小豆子在我怀里不停地呻吟,我不禁暗暗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傻?你又怎么 斗得过那狗?” 我终于又奔到了李大夫的家。大厅里有三个病人。 李大夫看见我,丝毫都不吃惊,只笑笑,又低下头给病人把脉。 小豆子的呻吟声已几乎听不见了!我抢上前去,把小豆子放在李大夫的面前。 病人都在不满:“一只猫有什么大不了,也来看大夫。”隐隐还有咒骂声。 但当我一掌将一把椅子打成十几块之后,大厅内就只剩下我、大夫和小豆子。 小豆子的脖子在流血,我的心却在抽紧。我愣愣地盯着小豆子,看着大夫给它 治伤。渐渐地,在眼中,黑白相间的小豆子变成了一片金黄,象阳光般灿烂的金黄 色,那是“淘气”~一只机灵活泼的小猴子~但那长而柔软的毛渐渐失去了生命的 光泽,鲜血沿着毛流到我身上。我的心如失去亲密朋友般在刺痛。 一个狰狞的面孔,一把奇异地闪着邪恶黑色光芒的刀向我砍来,我已无路可逃! 一道黑影如闪电而至与刀光同时隐没。 那是“帅哥”~一条浑身漆黑的狗,它扑击敌人是多么勇猛,它望着我的眼神 却又那么温柔。 难道这就是我一直不讨厌狗的原因? 但它们都因我而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只要同我有关系的一切都最终被毁灭?! 我不怕死,但我无法忍受我所爱的人为我而死! “不!决不!!” …… 一连串的噩梦。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人们在绝望中尖叫。一具具干尸向我扑来,用它们的牙 齿咬我的脖子,咬我的胳膊,吸干我的血。 我便也变成了一具干尸。 我不由惊醒,从噩梦中摆脱出来,一身大汗。 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李大夫右手举着银针,正望着我的胳膊发呆。 我一动,他也才惊醒。 “小豆子怎么样?”我简直不敢问,却又不能不问。 李大夫指指床头,我才发现桌子上的木盒子,小豆子躺在里面,它的身体还在 一上一下地呼吸,而且很平稳。 我就象刚刚跟高手大战了几百回合,虚脱般坐在床上。 李大夫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你为什么不问你自己怎么会躺在床上, 而是先问一只猫的情况?” “因为它是我的救命恩猫。”我已渐渐恢复,一跃下地,道,“我可以为你做 一件事,任何一件事。” “为了还一个人情?”李大夫微笑着把我的心里话说完,“你真的可以为我做 任何事?” 我没回答,只点点头。 李大夫仍在微笑,却转开了话题:“你有头疼的毛病,是从你的头受伤之后留 下的,平常没有半点影响,只是当你一集中精神思考时才会发作,精神越集中,就 疼的越厉害,甚至昏厥,就象你刚才一样。” 我十分吃惊地望着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对我如此了解。 他丝毫不理会我的惊讶,自顾自道:“而且你的体质也与常人不同,刚才我想 给你扎针,却刺不进你的肌肤,这绝不是‘铁布衫’、‘金钟罩’之类的护体气功。” “你到底想说什么?”打断他,因为我已不敢再听下去。 李大夫忽很严肃:“我要你留下来,让我治好你的病。” 我瞪的眼睛快掉出来,忽又觉得好笑:医痴。 李大夫的眼中闪着光:“我一定能治好你。” 我只冷冷道:“希望越多,失望越多。” 但我还是留了下来,既因为我答应了为他做任何一件事,也因为我想照顾小豆 子。 但就在这时,那个小捕头又找了来,还有那条大狗,它的毛也是黑黑的,就象 我记忆中的“帅哥”,但我不敢去想,因为我还要对付这个小捕头。 为什么他总能找到我?难道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 刘皓的第一句话竟是:“小豆子呢?” “它很好。”我只希望他不要在这里动手,“有话到外面说,别打扰了大夫。” 刘皓却不动:“我不是来打架的。” 忽然,他身边的黑狗向我蹿了过来,我一闪身,它却从我身旁跑过,向刚走出 来的李大夫扑去。 我低喝一声,飞身去抓狗,李大夫却笑着摆手。 狗围着他转, 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使劲摆着尾巴,他也笑着摸狗的头,道: “小老虎,最近好吗?”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而且可能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刘皓拱手道:“李先生近来可好?” “好。” 我扭头就走。 “等一下……” 我没等李大夫说完,抢先道:“我答应过的事就不会反悔,但你记住,这只是 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让别人知道。” 他没再说什么,刘皓也没再说什么。 我一边望着小豆子,一边喝酒,又一边傻笑。小豆子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弄不 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轻轻摸它的头,叹道:“我真羡慕你,猫之间是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的。” “咚咚咚”,有人敲门。 门并没有关。门旁站的竟是那个杨光,他的脸色好多了。他缓缓道:“我可以 进来吗?” “随便。”我又自顾自喝酒。 杨光坐在我对面,道:“我首先要谢谢你。” 我低头看着酒壶:“咱们的账早已算的一清二楚,你不用谢我。” “不,我知道你绝不是为了钱,否则,你可以把我身上的钱全拿走,又何必连 夜送我来看大夫。” 我淡淡道:“这不是我的原则。” “那什么是你的原则?” “盗亦有道。我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我极力为自己辩护。 他却一本正经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真可恶,一下就捅到了我的痛处。我只能用酒杯堵住我的嘴,一只手还漫不 经心地摸着小豆子的爪子。 他看了看小豆子,笑笑道:“你为了报恩,可以答应李大夫任何条件,那我为 什么就不能?” 我瞪着他:“谁告诉你我答应李大夫的事?” 他又笑笑:“我在窗外听到的。” 我轻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只想把他气走。 他的脸连红都没红:“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我把酒杯丢到一边,举起壶一饮而尽,然后半笑不笑地盯着他,道:“好!我 要你告诉我:我是谁?” 他一愣。 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会这样问。 我狂笑,已有三分醉意,脑袋后面的旧伤一跳一跳地:“你连我的底细都不知 道,就要报恩?如果我是一个大魔头,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也去做?” 他愣愣地看着我,道:“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我不是?”我看着他,天底下最可笑的人已不是我,而是他,“现在捕头还 在外面等着抓我,说有几十条人命在我身上。我不是坏人?天底下还有坏人吗?” 我起身到窗前,黄昏的阳光照在我身上,如血。 良久,他才坚定地道:“我相信那些绝不是你干的,因为一个坏人绝不会为一 只猫报恩。” 我不由一颤,你相信?连我自己都弄不请我到底是好是坏,而你只凭这一点点 接触就断定我的为人? 我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你走吧,就算你是‘太阳社’的,也不会知道我 是谁。” “你知道我是‘太阳社’的?” “我听见那个人妖说的,但我不想同你们有任何瓜葛。” 他默默站起身,只在踏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一定会弄清你的身份。” 我闭上眼,只觉得一阵晕旋。 “我是谁?”我奔向桌子,将坛中的酒一口气喝光,只觉得后脑勺上的伤象又 裂开。 “管我是谁!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只看见李大夫吃惊而略略生气地说着什么…… 我的头还在疼,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我不想听,但那一字一句 往我耳朵里钻;我想弄清说的是什么,那声音却又似是呻吟而全无意义。 我的心好乱、好烦,如有蚂蚁在爬,可偏偏手脚又动不了,只憋得胸口发闷, “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我也随即醒了,只见李大夫满头大汗,对着我的衣服上 血迹斑斑,他在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真担心他会走火入魔,但他却又跳了起来,奔出屋去。 天已经黑了,小豆子一切都好。 烦躁不安,到院子里走走。 李大夫在书房中,桌子上摞了两尺厚的书,他却皱着眉看着油灯发呆。 我忽觉得很有些歉意,毕竟他是在为我操心。其实我早不在乎将来会怎样,那 些不过是水中花,根本不可捉摸,何必浪费现在的好时光去。 李大夫看着倒给他的酒,又盯着我的酒杯。忽然,他将酒杯、酒坛统统打到地 上。香气随着四溢的酒而弥漫了整个书房。 我看着他,道:“你怎么能这样糟蹋酒?” “再好的酒也是毒药,杀人的毒药,特别是对你。” 我轻轻一笑:“早晚一死,又何必那么小心翼翼。” “因为你答应我给你治病。”他板着脸对我。 “那又怎么样?我可没答应你不喝酒。” “让我治病,就必须听我的。如果你说话算数,从现在起就必须听我的,不再 喝酒。”他的声音是那么果断而威严,我不由一愣。 随之是苦笑,那你还不如给我点儿毒药,让我死了算了。但我没说,只转开了 话题:“请问您叫什么?” “我?”他微微有些吃惊,“李鸿滨。” “哦。”我微微点头,不禁仔细打量他:大约三十岁的年级,个子很高,微微 有些驼背,相貌平平却有一股书卷气。 “你呢?”他又恢复了微笑。 “……”可惜现在没有酒杯可以塞住我的嘴,只好沉默不答。 他道:“我要给你治病,就必须了解你,了解你受伤的经过。” 我仍只能对着窗户发呆。 他似乎发现我眼中的痛苦,微微皱眉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 “我!”如被针刺般,目光象剑划过他的脸,“胡说!我告诉你,我是个坏蛋, 天下最坏的坏蛋,我杀人、抢东西,无恶不做……” “我不信。” 我故意做出凶狠的样子:“我偶尔做这么一回好人就把你们骗了,你们也太笨 了。原来做好人更累,我看我还是做我的坏蛋吧。”我有些难以控制自己,心中有 个声音在叫:“我不能做好人!我是个大坏蛋,天底下最坏的坏蛋。” 我转身冲出书房,抓着七巧盒飞快地跑了。我并非有意要违背自己的诺言,但 我控制不住自己要逃离这个地方。 有时,一种奇怪的感觉令我深深恐惧,似乎我只是一只木偶,有一双无形的手 在牵动着线,我便随着伸手动脚。哪天那手厌烦了,丢弃了线,我便也就成了一堆 废物,一无是处。 可天下人又有谁不是被命运牵着,演出一场场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