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得力量 作者:唐诚 ——致痛苦中的人们 翻开《前赤壁赋》,我轻轻地走进了那段历史,用心灵虔诚地解读东坡那曲折 回肠的心路历程。寻找一束穿透历史的光芒。于是在黯淡的天幕下,在野草都腥的 原野上,我看见了一点星光映亮了千年古墓般的历史,一点火焰幻化为生命永恒的 绚烂。 皇帝的诏书来了,贬放黄州。但东坡并没有大 难不死的喜悦,因为能够不死, 固然很好,但谁又知道这又不是更痛苦的开始啦?收拾好行装,东坡蹒跚地走向了 千里之外的黄州,历史的镜头也跟着这位文人一路颠簸,颠簸的也是整个北宋的文 化。从此别了人声鼎沸,车马喧闹的都市,别了生死至交,娇妻爱子,也别了“淡 妆浓抹”的西湖。以后的历程,只是孤身一人的漂泊,只是诗魂的流浪。偌大的一 个中国,竟容不下一个文人的放纵,要让他背负着绝世的才华在山路上艰难爬涉。 黄州到了,一个偏远的山村竟承担起了孕育文化的重担,这不能不说是文化的悲哀。 不过,这倒是片宁静的土地,离京城惨烈的政治斗争远了,连小人们的手也不屑伸 到这个山沟里来。昨日的喝彩,囚禁仿佛都已成了一个飘渺的梦。一个大山中的黄 州足以消融一切城市的喧杂,浮嚣,阻隔一切政治,文化热度的传递。东坡便轻轻 被淹没在了这山水之间,混迹于山夫村妇之中不被人认识。 原来属于东坡的那个世界已经被彻底摧毁了。他的价值观,审美观的重建都需 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便是痛苦与痛苦的递加。东坡到黄州时,正值梅雨季节, 他困居于茅屋中,听凄冷的雨敲打着远近的房屋,竹林发出孤独的声音,这音响引 起了他的共鸣。于是在他淋湿的记忆中,往日酒后而歌的豪放,乘舟游湖的浪漫, 评诗论道的才情……冰冻了他的心。今也只有孤独的他,只有一个寂寞的文人罢了。 这是怎样的无助和痛苦啊! 一个文人的灵魂就这样匍匐在历史最底层,其实整个中国文化有何尝不是在皇 权的大刀下苟延残喘啦?满腹的才华,只能增加他更深的感伤,文化在这个时候, 成了另一种悲哀的源泉。况且他还不敢哭,不敢笑,不敢跳,可怜的东坡只能沉默, 沉默得让历史都看到了一种深味的忧伤。其实人天生就是软弱的,唯其软弱而有能 承担起苦难,才显示出人的尊严。 在那段日子里,他只靠两三碗土酒,暂时麻醉自己痛苦的神末梢。那是一种浑 浊不清的稠酒,但却醇香诱人,这正如他的心情混乱不清,但谁只他日后不会发出 醉倒千年的浓香啦?另一个打发日子的办法,便是蒙头睡大觉,因为只有在梦里, 他才能得到一点慰藉。“偷得浮生一日凉”,这是怎样失意和消极情绪,悲剧性的 个人体验弥漫他整个身心。生命真正成为一种无谓的虚耗,慷慨激的审美观变成了 灰色冷雨的暗调。谁能想到这就是当年写下“西北望,射天狼”的苏东坡呢?一个 人对于痛苦的承负力毕竟是有限的呀。对于东坡这一颗敏感而又坚强的心,敏感得 不能不受伤,不能不痛苦,又坚强的不至于毁灭。人生的苦难这时就发生了特别的 作用,痛苦的种子深深植下了根,茁壮地萌芽了,日后必将开放出奇异的花朵。在 经过一段消沉的日子之后,东坡开始了深深的自省,真正地把过去的那个自我进行 剖析。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的自我探究与省视,都搀杂了太多的功利取向。但在这 个时候,这个地方,这样的心灵自剖就具有了非常的真实性和价值。心灵经过蒸馏, 提纯,便有了孕育另一个伟大的力量。 于是,东坡最伟大的创作时代来到了。多少次,他乘一叶扁舟,在那收留古往 今来一切英雄好汉的泪水的长江边上,在那弥漫着历史的学腥味的空气中,徘徊游 荡。彻耳倾听穿过千年的战马惨烈的嘶鸣中,士兵悲壮的格斗声。举杯邀残月与孤 星,诸葛孔明的羽扇伦巾,曹孟德的雄才大志,都浸在了这淡淡的酒香中,随风而 逝。 壮阔的鏖战,历史 的诗情都淹没在了水波中,崖缝里,化为残戈断戟沉入岁 月的泥流中,化为点点血嵌入时光的进程里。英雄的伟力已在墓穴里枯萎,幻化为 一捧 土,一捧江水。 但有 为的生 命魅力却穿过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恒存于宇宙。但是,一部光 照中国文化史的著作,在这奔流不息的江水上,从东坡的笔下诞生了。 它就是前后赤壁赋。 我们应该感谢黄州!如果没有贬放黄州,没有痛苦磨练,不仅是东坡的损失, 更是整个中国文化的遗憾。痛苦是一种磨砺,它使东坡更成熟,更坚毅,更深刻。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痛苦,东坡便不会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 痛苦,并不是灾难,它只是人生对人生的揶喻,命运对命运的历练,有时甚至 胜于快乐 , 胜于喜悦。所以如果痛苦来临时你能忍耐,并在这痛苦中积蓄力量, 那么不久的将来你必定能获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