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羽翼 一 八月二日 晴天 她移开落地窗,打着赤脚的她希望此刻能有心愿可以许下。 窗外正当中午,是阳光最充足的时刻,也是她最讨厌的时间。可她喜欢在这个 时间出去,接受最为厌恶的阳光的暴晒,才能使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即使活得生不 如死。 一身黑色,在风中站着,一只绝望的蝴蝶,注定了的结局。 ——AM 12 :45 小羽 小羽放下百页窗,不忍心看再看下去,关上本子,倒在床上。 现代的公寓,鳞次栉比的小楼,窗对着窗,毫无隐私可言的一个个泄密的窗口, 诱惑一双双窥视的眼。 而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她不可扼制的贪婪的窥视那一扇扇白色塑钢窗后的 人影,漫无目的的侵犯他人的隐私,不放过任何嘲笑与鄙视的机会。房间里,她的 笑声与她吐向空中烟雾在靡烂,单调的一如挣扎着尖叫的小提琴。 要不是敲门声,她不介意就此死去。 是妈妈。 哦,亲人。她的骨血延着她的,这般奇妙,一个从另一生命中剥离出来的独立 的生命形式。哈。 小羽长得越来越不象她。她,正渐渐老去。四十多岁的年纪,不再光鲜的皮肤 上不得不用一管管化学用品遮掩,每一道细纹,都象过去老房子窗下那棵树,象它 那被无辜砍断后露出的年轮般刺目又自然而然布满在各处。 小羽看着她,感到自己很残忍。但是她只会这样,她没有办法。 妈妈也看着小羽,她曾那样的为有一个聪颖乖巧的女儿而自豪。她还能记得她 怎么样的笑着告诉自己她的高考成绩,温和得象一只猫咪。才四年,跨出大学校门 的小羽依旧是一只猫咪,却是一只防备着她的小夜猫。 四目相对,抢人的烟味,晶亮的目光,使这位母亲不得不开口。 “小羽,”她干咳了一下“有没有想过出去工作?” “没。” “为什么?”她被女儿的回答激怒,一把抢过小羽手上的烟。 “不为什么,”小羽翻身下床。“我不需要。就这样简单。” “你这是和妈妈说话的态度?” “你可以打我。”小羽笑了,觉得空气中极度缺氧,妈妈苍白的唇微微张开, 象要随时就会将她吞下肚子的怪兽。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忽然哭了,“小羽,妈妈不想你就这样子下去,我错 了吗?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过去那个小羽去哪里了?” 太文艺腔,太假。一段糟糕透顶的又是屡屡出演的闹剧台词,一个哭的乱七八 糟的母亲,小羽觉得自己象极了一个小丑。她打开房门出去,轻度的失聪使身后母 亲的声音变得模模糊糊。 门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充满忧郁。她看着这个男人,说他是小白脸真的是委 曲他了。 “出去走走也好。”他这样说,眼神落在她后面泣不成声的人身上。 “嗯。”小羽换上鞋关上大门。她几乎能听到他,那个她永远不可能开口给他 一个称谓的男人,轻柔哄她妈妈的低语,可是,她能听见吗?哈,她几乎是个聋子 呀,能吗?! 哈。 PS:被扫地出门,开始流浪。 ----PM 1:10 小羽 二 依旧是中午,她依然一身黑色。 只是今天她没有移开窗,没有出来。 因为今天,下雨。 其实今天的雨不大,她却还是没能出来。雨下得迷迷朦朦的,今天,看不见她 那双没有穿鞋的脚。 她没有装窗帘,一扇也没有装。 这样的坦然,算不算勇敢? -----PM 1 :25 小羽 方琴不能不面对自己婚姻的失败。 她不爱那个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二十二年的男人,这不是她的错。爱就是爱,和 跟谁生活多少年无关。她也不是那种没爱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只是,当一个女人爱 上一个男人时,没有办法不自私。 好不容易回到上海,在商场上的沉浮中,她变得越来越会为自己考虑。因为, 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没有人,知道吗,没有人! 所以,这次她不计后果,不顾一切,她再也不想一个人。 她要离婚。 而她的丈夫给了她一个更为直白的答案,在最后一次没有爱情的性生活过后, 他死在了那个清晨。 她不爱他,但他爱她。 她哭了。 从那天早上起,她失去了一些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她的丈夫,她的女儿。 这就是要付出的代价吗? 那么,她可有得到幸福?! 方琴感到拥住她的手臂紧了,她用干裂的唇轻吻它。 千万别松开它。她低吟。 不会的。他默默许诺。 她想她听见了他的答案。 爱,她早已疯狂。那么……就这样吧。 PS: 雨一直没停。 低沉得象人的喘息,雨原来是咸的,象眼泪,象人的体液的味道。 她一直没点灯,一盏也没有。只有偶尔的一点火光跳入雨景。 象在告诉窥伺者,她还在。 哈,她真的在吗? 那么,是谁在淋雨? ----PM 10 :40 小羽 三 有人在吵架。 很大声的吵,很多人的声音,很多敲击玻璃的声音。 她站在落地窗前,背对屋里的一切。 还是一身黑,无聊的依在身后的墙上。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心情。 才是清晨。 一天的阳光还未有完全升起,可她的神情就象见到了最讨厌的阳光一般,无畏 的,浅嘲的,恣意的,在那黑色的围裹下,精彩的放纵挥霍她的青春。 面对这样子的生命,阳光还是不要升起吧。 一道隐隐约约红色,在她苍白削薄的唇角上造就一笔极致的色彩。象一只吸附 在肌肤上的才喝饱血的蚊子,张牙舞爪,不知检点。 嘿! 怎么还没有天亮? -----AM 5 :35 小羽 维维安是小羽的法文家教。 “今天上哪?”小羽换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 “你带路。” 维维安点头,跟着小羽走出门。她无一例外的听见小羽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你还在写东西?” “是。” “写了些啥?” 小羽幽亮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将身子轻巧的钻进出租车。 “我家好吗?” “嗯。” 这不是第一次了。小羽算得上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但她的法文总是半瓶水那样 的吊着。 “是不是教我很没成就感?”小羽将细长的腿放在对面的茶几上。 “你想不想出国。”维维安看了她一眼。她纤长的身体懒懒的坐在椅子上,却 出奇的美丽,还有一种倦怠,纠结在一起,让人无所适从。 “不想。”小羽耸肩。 “那还学法文?” “我不想。但很多事是不以我的意旨而改变的。”她轻笑了一下。“出去总比 死在这里好多了。” 维维安点了点头。 其实她不太明白这个女孩,她的思维似乎总与别人不一样。 小羽看了她困惑的脸色一眼,点上一支烟。突然想对她说几句话。 因为她不懂,因为她也不想让人听的太懂。 “活不下去了,就只能逃。会死在这的,如果还不走的话。这个城市支离破碎, 我的心也是。生活就是一次次的拼接组合,可是我的生活,怎么拼还是不能完美。” 她吐出一个个淡蓝的烟圈。“我拼不下去了,我的手上身上都是失败的痕迹。我怕 死了。真的。” “都说上海好,可我活在这里并不快乐。” “小羽。。。”维维安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试图安慰她。 “这就是人生,是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别说吧。”烟迷迷蒙蒙的。小羽眯起了眼。她很明白她还是不想走的。 可她又不能留下来。所以有挂在半空中的法语水平。 她能骗过每一个人,却不能骗过自己。“一个人总是对待自己最残忍的,其实, 别人能想到的自己怎么会想不到,只是不去想罢了。” 她继续抽着她那根绿摩尔。 PS 黄昏了,是应该睡觉还是起床? 她的灯总是在黄昏后最晚亮起的,她一直在家,她不爱开灯。 那样的房子,算不算金屋?而这样的金屋,对于一副想飞的翅膀来说无疑是可 怕的吧。 所以要藏起来,所以要放好它,所以不要被人发现。 所以,灯还是没有亮…… -----PM 6 :15 小羽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