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 作者:恬淡月光 看来岂非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史湘云 一 腊梅头一次见晖的时候,是在晖宴请老书记的晚宴上,晖当然知道老书记在 厂里的份量和在组织部的关系,他想揽那个三百万的安装工程从老书记这里开口 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老书记不喜欢办公室的小姑娘,腊梅的心灵手巧和善解人 意很得他赏识,何况又是他党政口的人,每天早上的茶都是腊梅帮他冲的,细心 的腊梅总是先用开水把茶冲一边,然后再到上半杯水,喝的时候再加上另一半, 这样身体不好的老书记就不会喝凉茶。如果腊梅要是出差不在,老书记就会叹口 气亲自动手给自己冲茶。 一顿饭下来,腊梅像女儿伺候父亲一样的细心给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餐 桌上她的话很少,总是抿嘴一笑算是回答,对他们意味深长的谈话充耳不闻。将 老书记送回家,晖开车送腊梅回宿舍,在晖的有意引导下,腊梅才露出她那原本 开朗的性格,腊梅问晖的家远不远,喝这样多的酒不会有事吧,晖却回问了一句: “你问的是那个家呀?” 腊梅一愣,眨眨眼睛又问了一句:“儿子住哪里呀?” 晖咧嘴一笑说:“在芳草地。”腊梅知道那是个高级别墅区,环境相当好。 她接触到了晖逾挪的眼光,掩饰不住好奇又问了一句本来不想问的问题:“几个 儿子呀?” 晖的笑意更深了:“两个在芳草地,一个在地球的那一边。” 腊梅干脆问到底:“最喜欢那个儿子呢?” “自己的儿子,当然哪个都喜欢了!” 二 晖是个36岁的壮年男人,几经大起大落。他早已学会了艰苦创业,精心守业, 如今的他绝对不会再像几年前那样毫无节制的大肆挥霍,他现在的最大乐趣就是 把钱用在刀刃上。让钱继续生钱,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同时在艰难的奋斗之后 也懂得了如何去享受生活,享受他认为的高品质的生活。 在腊梅之前,他曾有过无数的女人,但是都不长久,他从不对某个女人认真, 并且挑剔的很,泛泛之辈他是不要的,那些花瓶他更没兴趣,可腊梅的灵巧细致 温柔委婉却勾起了他无尽的兴致。 头一次请腊梅吃饭是快下班的时候,老书记家里有事推辞了他的宴请,出来 正好碰到端着饭盒准备打饭的腊梅,他笑着说:“吃够了食堂的饭了吧?我带你 去吃耐火砖!” 对晖已经很熟悉的腊梅不仅诧异了:“耐火砖?那也能吃吗?” “当然,还很好吃呢!我在侧门等你!” 腊梅很感激晖的细心周到,没有在大门口等着,否则明天将是厂里的头条新 闻。 耐火砖是一家休闲餐厅,离腊梅的工厂很近,腊梅从来没有进去过,只是经 常看到那别具一格的店门。直到坐在了用耐火砖堆砌的吧台旁,腊梅才看到了那 些她久违了的东西,四周陈列着很多历经风霜的年久退役的工具,墙角摆着一个 斑斑驳驳的大轱辘,墙上一簇簇的干玉米旁挂着一盘手腕粗的井绳,锈迹斑斑的 锄头锆头斧头倚在一个大箔箩里,腊梅一回头,身后的一架古老的纺车闯入了腊 梅的视线,姥姥弓着身子纺线的身影顿时涌上心头,腊梅的眼泪夺眶而出。朴簌 簌的滴在了盘子上,晖惊讶眼泪也会砸出声响,纳闷腊梅流泪的理由,轻声问道: “怎末啦?”腊梅恍然拿起纸巾蘸掉眼泪,勉强笑道:“没什末,看到那些东西 想家了。” 晖站起身,拉起腊梅就往外走“我们去别处!” 腊梅拽住晖的衣服:“不!不!这儿很好,有家的感觉,我喜欢这儿!” “哦!”,晖松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他听说过腊梅的身世,后悔不该带她到 这里来,他一言不发的看着腊梅,腊梅赶紧破涕为笑,故作轻松的说:“让您见 笑了。这里的东西好象都是从我们家里搬来的。”说着眼圈又红了。 晖赶紧让小姐端来耐火砖,:“尝尝这里的特色菜。”所谓的耐火砖是切成 类似耐火砖样子的一块块的炸肉。炸鱼和炸果脯。像金字塔摆放在别致的盘中, 硬硬的脆脆的香喷喷的焦黄诱人。腊梅这才细细的打量这家不同凡响的小吧,整 间餐厅都是用带圆孔的耐火砖堆砌的,原汁原味,没加一点修饰,墙上挂的,地 上摆的,都是自然的来自于天然,散发着纯朴的乡土气息,腊梅坐在那里就像坐 在记忆中。在她的座位上方挂着几个高高的装裱得很地道的镜框,里面有近千个 比烟盒还小的手绘的中国传统脸谱,小小的脸谱个个描绘的精致细腻,桌上的玻 璃板下压着脸谱的出处,那是一个老艺人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对自己的一生的精心 描绘,耐火砖的老板收藏了老人毕生的心血和那些写满了沧桑的故事。 晖无语的观察着泪痕未干的腊梅,心底一丝久违的陌生的感觉悄然而过。 三 想到自己的家,腊梅痛苦地甩甩头,她已经没有家了,自己是个真正的孤儿 了,妈妈和姥姥在她参加工作前后相继去世,在她们的生活即将苦尽甘来的时候, 在腊梅即将有能力让生活的重担从身心俱疲的姥姥和妈妈的身上移开的时候,他 们二老却无福享受,腊梅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的两位亲人离她而去 却无能为力,想到离去的亲人,腊梅的胸中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自腊梅记事起,家中就没有一个男人,只有她们娘仨,姥姥,妈妈,和腊梅, 靠着给人家做衣服和刺绣过日子,姥姥和妈妈的针线很好,尤其刺得一手好梅花, 谁家有嫁姑娘娶媳妇,提前半年就找上门来绣枕头和包袱,所以即使她们没有地 道也还能有粮食吃,没有地是因为她们是外乡人,至于她们的祖籍是哪里,还有 没有别的亲人,姥姥从来都不说,腊梅的记忆里,她们搬过无数次的家,全部的 家当就是那辆歪歪扭扭的地排车和老得不能再老的纺车,妈妈在前面拉着,腊梅 在后面推着,姥姥坐在少得可怜的家什中,搬家是因为她们经常受欺负,直到她 们遇到了那个菩萨般的老人,才在那个小山村中安定下来,一直到妈妈去世。 那是个很小的村子,很偏僻,村里的人几乎都一个姓,是一个很大的家族, 那位菩萨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当她们借住在村里的时候,有人夜里偷袭,被 姥姥用棍子打断了腿,第二天,村里人围住了她们娘仨送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 太没有惩罚她们,反而让做村长的儿子安顿他们在村里住下,并发话谁也不许欺 负她们,在老人家的庇护下,她们成了村里唯一的一家外姓人,姥姥感激的叫她 作老菩萨。一年四季的衣服用物早早的就准备好送去,老太太最欣赏姥姥绣的梅 花,也最喜欢腊梅。腊梅能上那所中专也是老太太让儿子费尽周折从乡里弄来的 名额。否则尽管腊梅的分数是乡里的前几名也没能力进那所学校的门。老太太一 直说:“腊梅这孩子将来有出息,不能耽误了!”那段日子是腊梅最开心的时候, 她喜欢那个开满红梅的小山村,喜欢雪后的山野,她会踏着山林的白色雪裘去寻 找着枝枝红梅,每发现一棵她就会欣喜若狂的折一枝回家插在瓶中,黑暗的小屋 里顿时生机勃勃,在红梅的陪伴下,姥姥和妈妈手中刺绣的梅花更加娇艳。一向 忙碌的姥姥也会暂时停下手中的活计,捶捶累弯了的腰,在腊梅和妈妈的搀扶下, 娘仨蹒跚在白色的原野中,雪中的红梅映红了他们的脸庞,腊梅欣喜的眼神,妈 妈欣慰的眼神,可姥姥呢?姥姥的眼神似乎透过了红梅不知看到了什莫,像在梦 中的感觉,有一份酸涩有一份苦痛。 四 晖的闯入无疑给腊梅的生活带来了新的活力,把将要窒息的腊梅从松的阴影 里解脱出来。松是前任的团委副书记,腊梅刚进厂的时候,团委正好搞活动,腊 梅画了一幅水墨画叫踏雪寻梅,在厂里引起了轰动,腊梅的天分得自于姥姥的真 传,姥姥不仅绣得一手好梅花,画得一手好梅花,还刻得一手好梅花,她们安定 下来的房屋的窗棂都是姥姥刻的。腊梅把姥姥的手艺完整的继承了下来。她成了 厂里的才女,立刻被借调到团委,同松朝夕相处。 头一次领到工资,腊梅小心地将工资袋原封不动的包好,赶回家去交给妈妈, 娘俩在姥姥的坟前哭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坐车回厂的时候,却发现了松也在同 一班车上,这才知道他们是同乡。 以后的日子,两人的感情飞速发展,腊梅头一次恋爱了,初秋的夜晚,烧玉 米秸的烟味弥漫在空气中,雾色遮盖着月色,工厂后面的小山上,两人相拥相伴, 耳鬓厮磨,松拉起腊梅,跑进刚刚翻耕过的田地深处,湿润的泥土松软而芬香, 随着腊梅一声痛苦又舒畅的压抑的短叫,月亮也羞红了眼睛,悄悄的藏到了云彩 后面。 在别人眼里看似郎才女貌的一对却意想不到的分道扬飚了,周末的夜晚,提 前从家里回来的腊梅打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知道了原因腊梅 更加痛苦,那是副厂长的女儿,他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痛苦憔悴的腊梅被老书 记送出去培训一个月后回来,松已经转正升任服务公司的经理了。 晖及时地介入了腊梅的生活。对于腊梅的选择,老书记找晖谈过话,晖也的 确做出了努力,但让老书记失望的却是腊梅,孤独绝望的腊梅平静安然的接受了 晖给他安排的一切,装饰一新的两居室住房让腊梅不用再忍受室友那怜悯的眼光。 晖自然的安排了腊梅所有的业余时间,不让她有片刻的闲暇,几个月后,腊梅渐 渐恢复了平静。受了晖的影响,她开始同晖一同享受生活。 真正熟悉了晖,腊梅才发觉这是个浪漫之极的男人,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冷峻 严肃,但骨子里却是野性十足,年近四十的人还能对生活有这样的热情令腊梅佩 服。最初的交流是从身体的接触开始的,晖喜欢野外地交欢,喜欢听腊梅在旷野 中放肆地尖叫,晖的熟练引导给予了腊梅心理上及身体上的完全的放松,她把自 己放心地交给眼前这个男人,任晖在她的体内闯荡,她则坐着小船在浪尖上无边 的飘荡。在车上,在水中,在办公室,甚至是在还有20分钟就要开会的会议室里,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默契的他们就会让蝴蝶的翅膀翩翩颤动在腊梅的心间,他们 互相为对方的身体所迷惑,相互为对方所包容,水乳交融的时刻,天使从他们身 边飞过。 五 说句实话,晖当时对腊梅并没有当回事,仅仅当成玩伴一个,一个普通的女 人,不,应该说是女孩。但当他发觉腊梅的聪慧和伶俐的时候,他开始不动声色 的下意识的引导她,指引她如何认识男人,如何辨别男人,如何掌握男人,还有 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他经常带腊梅出席各种各样的酒会,在酒桌上,在舞厅 里,腊梅跟其它的跟她同样身份的女人学到了许多,甚至包括床上的功夫。有时 晖会有意的带他参加小型的谈判,腊梅的记忆特好,比他身边的每一个专业秘书 都要好用,她会把晖要求他记得所有东西背得清清楚楚,尽管有些她不理解是什 莫道理,几场谈判下来,腊梅已经能把他们的专业说得头头是道。 经过了半年,腊梅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首先改变的是她成了一个纯粹的女 人,虽然表面上,她在单位的打扮依然普通,但她的衣橱里已经有了为晖准备的 各式各样的套装。礼服以及更多的家居睡衣。腊梅最喜欢套装长裙,那种非正式 的比较随意的利落的淑女长裙,跟腊梅淡泊的气质很相衬;她为自己选的礼服都 是那种裁减最简单的收腰的长及脚倮的落地长裙,腊梅出色的身材无需多余的掩 饰;至于睡衣,是晖的口味,因为大多是晖送的,会给女人买睡衣的男人才是真 正懂得欣赏和享受女人的人,意味深长的黑,艳艳的红,浓浓的紫,狂野的湖蓝, 还有一尘不染的白雪公主,纯正的丝绸披在腊梅的身上,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都 是晖最暇意的享受,当晖带领腊梅尝试了所有的野性的狂放之后,就在那张两米 半见方的大床上安定了下来,腊梅会用从按摩房小姐那里学来的手艺给晖全套的 正规的按摩,晖就在腊梅淡淡的温柔中恬静的睡去。晖不在的时候,腊梅会换上 自己的纯棉的睡袍像个孩子样的抱着小熊进入自己的梦乡。 六 腊梅每天照常上班,晚间和周末会跟晖出去应酬,她学会了开车,是为了接 送喝的酩酊大醉的晖,她有时会奇怪,离的晖的太太这样近。可从来没有收到她 的骚扰,也从来没有见过有女人跟晖拉拉扯扯,她也从来没有对晖提出过过分的 要求,在晖的记忆力。腊梅似乎从来没有跟她要过什末,她知道晖是个善始善终 的人,做情人还算合格,但更是个好男人。 随着腊梅越来越出色的表现,晖越来越重视她,他甚至让腊梅参与他那项近 千万的工程的竞标,而且是作为首席,腊梅当即拒绝,她觉得晖是在开玩笑,但 是晖却主义已定,让预算员给她恶补,厚如辞海的工程预算让腊梅足足啃了三个 月,竞标那天,腊梅穿了一身浅灰色的套装短裙,将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利索的 小缵,带了晖特意送给她的黑色的劳力士腕表,晖给她规定了严格的时间和速度, 寂静的竞标室里只有腊梅那清脆却有沉稳的陈述,晖坐在一边叼着香烟,像老师 在听学生背课文,他的第一助理现在成了腊梅的助手,一份一份的装订整齐的在 封面的右上角有着鲜明号码的材料很及时的递到腊梅手中。他们的准备相当的充 分,毕竟晖是这一行的老手,他知道在工程材料的报价上下功夫,每一种材料他 们都准备了至少三种以上的品牌和报价来比较,对物美价廉的作出优先选择,并 针对工程的特点提出适时的建议,毕竟这项工程是政府的脸面工程。比起那些心 怀鬼胎强作镇定的对手们他们三个无疑是晖推出的最佳组合,年轻而又精干,晖 的镇定是因为他的心里早就有底,背后的工作早在工程立项以前就已经开始了, 他们打了一次漂亮的胜仗,腊梅的陈述给来自省厅的领导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时间,腊梅成了神秘的风云人物。 晖的庆功宴上,腊梅一杯酒都没有喝,她知道晖的那些朋友已经不会再把她 当成以前那个简单的宠物,她只拣了几样东西吃饱肚子就去晖的车里看书去了, 等到宴会结束开车带晖回家。服侍晖洗澡更衣,成功的男人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庆 贺他的成绩,抚摸着晖熟睡的脸庞,腊梅的心里有种膨胀的暖流。 随着晖的业务的扩展,腊梅的逐渐成熟,晖也越来越离不开腊梅,他曾经侧 面地征求过腊梅的意见,是否还留恋团委的那份工作。腊梅暂时没有考虑,老书 记年底就要退休了,到那时再说吧。晖知道老书记在腊梅心中的地位,也就没有 在勉强她。 晖给腊梅的礼物是那所房子的房契,写着腊梅的名字,腊梅的眼睛湿润了, 她把房契还给晖,沉默了许久才在晖的注视下说出了因由:“我可以用它跟你贷 八万块钱吗?” 晖惊讶了:“你缺钱吗?” 腊梅低着头,慢慢地说:“是,我需要八万块钱。” 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写了张十万的支票连同房契一起还给腊梅:“十万够 吗?” 腊梅点点头:“我明天想回家看老奶奶,她的孙子要去济南换肾。” 晖的眉头展开了:“明天我排车送你。” 七 国庆节到了,团委每年都有两次集体婚礼,在五一和十一,厂里照例会组织 新人们去北京旅游。新上任的团委书记老婆生孩子,去北京带队的工作就落在了 腊梅的身上,他们在北京的住宿点是在天桥附近的八大胡同的其中的一条里,有 足够的适合新婚夫妇的房间,腊梅听说过那个叫梅香苑的旅馆的历史,几十年以 前它是北京城里有名的一家红楼,朱红色的大门贴着大大的福字,进门就是天井, 四周一圈是三层的小楼,腊梅想象着当年的掌柜的在天井里一喊:“梅花翠花杏 花桃花梨花菊花接客喽!” 楼上的姑娘们就会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笑脸相迎。腊梅站在天井里扬着头数了 半天,天哪,一面就是六个房间,四面就是二十四个,三层就是七十二个,每个 楼梯口都有一个大房间,想必是姿色上等的姑娘住的。既然叫梅香园,大概头号 姑娘应该叫梅花吧。 腊梅正想着,却感觉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直直的盯着他,那是一个背后有罗锅 的老人,看到腊梅回头,老人的眼睛似乎受惊了,扭头转回门房去了。 腊梅忙着安排房间,吃饭,然后制订旅游计划,每天陪着新人们逛遍了北京 城。最后一天回来,看到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的福字被拿掉了,那驼背的老人正 用凿子起着上面的一块木板,腊梅最后一个进门,正好看到了木板掉下来,她呆 呆地站在了那里,那是她的那幅“踏雪寻梅”,那驼背的老人看到腊梅惊愕的目 光,赶忙又把那块木板给订上了,然后挂上了原来的福字,腊梅追进门房,颤抖 着说:“爷爷,那幅图是哪里来的!?” “是从别人家里抢来的。 一个被火烧毁了的家里,都烧死了,惨哪! 只留下了一个姑娘,就给抢到这里来了。 逼良为娼,罪孽呀! 那姑娘性子烈,从楼顶上跳下来了摔死了。 后来听说还有口气,给人救了,还生了个孩子。“ 八 腊梅没有回厂直接去了老奶奶家,老奶奶的眼睛快哭瞎了,孙子死了,腊梅 握着奶奶枯瘦的手,把脸埋在了奶奶怀里,奶奶颤抖着手摸着腊梅的头发:“腊 梅呀,你姥姥,你妈苦了一辈子,你不能再苦了!” 晖觉得从北京回来的腊梅像变了一个人,少言寡语,大多时候就是在地下室 里刻那幅《踏雪寻梅》,耐火砖成了她一个人常去的地方,有时会一坐数个小时, 对着那辆纺车,呆呆地流泪,耐火砖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自幼丧母, 从厂里打听到腊梅的身世后,就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她,姥姥生日那天,腊梅竟然 哭着睡到了打烊,那细心的老板拿来毯子给腊梅披上,留下了两个小姑娘叮嘱她 们等腊梅醒了一定要送到家才可以离开新年快到了,老书记喝完了腊梅冲的最后 一杯茶,在一片欢送声中离任了。老奶奶没有熬过年关,腊梅在晖的陪伴下回去 给老奶奶奔了丧,把姥姥和妈妈的墓修缮一新,还给老奶奶的其他重孙子们带去 了几大箱东西。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晖最后去看一次腊梅准备回家过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房间里看不到腊梅的一丝痕迹,桌上做好的晖最喜欢吃的饭菜都凉透了,殷红的 葡萄酒下压着那本写着腊梅的名字的房契。 年初一的早上,一片鞭炮声中,照常营业的耐火砖刚开门就收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幅及其用心的雕刻出来的《踏雪寻梅》图,有一封信,只有一句话: “耐火砖是个收藏心灵的地方,把我的心灵暂存在这里好吗?”